白氏長慶集 (四庫全書本)/卷63

巻六十二 白氏長慶集 巻六十三 巻六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白氏長慶集巻六十三
  唐 白居易 撰
  策林二凡二十七首
  十九息游惰 勸農桑議賦税復租庸罷緡錢用穀帛
  問一夫不田天下有受其餒者一婦不蠶天下有受其寒者斯則人之性命繫焉國之貧富屬焉方今人多游心地有遺力守本業者浮而不固逐末作者蕩而忘歸夫然豈懲戒游惰之法失其道耶將敦勸農桑之教不得其本耶
  臣伏見今之人捨本業趨末作者非惡本而愛末蓋去無利而就有利也夫人之趨利者甚矣苟利之所在雖水火蹈焉雖白刃冒焉故農桑苟有利也雖日禁之人亦歸矣而况於勸之乎游惰苟無利也雖日勸之亦不為矣而况於禁之乎當今游惰者逸而利農桑者勞而傷所以傷者由天下錢刀重而穀帛輕也所以輕者由賦斂失其本也夫賦斂之本者量桑地以出租計夫家以出庸租庸者穀帛而已今則穀帛之外又責之以錢錢者桑土不生銅私家不敢鑄業於農者何從得之至乃吏胥追徴官限迫蹙則易其所有以赴公程當豐歳則賤糴半價不足以充緡錢遇凶年則息利倍稱不足以償逋債豐凶既若此為農者何所望焉是以商賈大族乗時射利者日以富豪田壟罷人望歳勤力者日以貧困勞逸既懸利病相誘則農夫之心盡思釋耒而倚市織婦之手皆欲投杼而刺文至使田卒汚萊室如懸罄人力罕施而地利多鬱天時虚運而歳功不成臣常反覆思之實由穀帛輕而錢刀重也夫糴甚貴錢甚輕則傷人糴甚賤錢甚重則傷農農傷則生業不專人傷則財用不足故王者平均其貴賤調節其重輕使百貨通流四民交利然後上無乏用而下亦阜安方今天下之錢日以减耗或積於國府或滯於私家若復日月徴求歳時輸納臣恐穀帛之價轉賤農桑之業轉傷十年以後其弊或甚於今日矣非所謂平均調節之道也今若量夫家之桑地計穀帛為租庸以石斗登降為差以匹夫多少為等伹書估價並免税錢則任土之利載興易貨之𡚁自革𡚁革則務本者致力利興則趨末者囘心游手於道途市肆者可易業於西成託迹於軍籍釋流者可返躬於東作欲其浮惰其可得乎加以陛下念稼穡之艱難則薄斂而人足食矣念紡績之勤苦則省用而人豐財矣念異貨之敗度則寡欲而人著誠矣念奇器之蕩心則正徳而人歸厚矣其興利除害也如彼又修己化人也如此是必應之如響荅順之如風行斯可謂下令如流水之源繫人於苞桑之本者矣欲其浮惰其可得乎
  二十平百貨之價 陳斂散之法請禁銷錢為器
  問今田疇不加闢而菽粟之佑日輕桑麻不加植而布帛之價日賤是以射時利者賤收而日富勤力穡者輕用而日貧夫然豈殖貨歛散之節失其宜耶將泉布輕重之權不得其要也
  臣聞穀帛者生於農也器用者化於工也財物者通於商也錢刀者操於君也君操其一以節其三三者和均非錢不可也夫錢刀重則穀帛輕穀帛輕則農桑困故散錢以斂之則下無遺穀遺帛矣穀帛貴則財物賤財物賤則工商勞故散穀以收之則下無廢財棄物矣歛散得其節輕重便於時則百貨之價自平四人之利咸遂雖有聖智未有易此而能理者也方今闗輔之間仍歳大稔此誠國家散錢歛穀防險備凶之時也時不可失伏惟陛下惜之臣又見今人之弊者由銅利貴於錢刀也何者夫官家採銅鑄錢成一錢破數錢之費也私家銷錢為器破一錢成數錢之利也鑄者有程銷者無限雖官家之歳鑄豈能勝私家之日銷乎此所以天下之錢日減而日重矣今國家行挾銅之律執鑄器之禁使器無用銅銅無利也則錢不復銷矣此實當今權節重輕之要也
  二十一人之困窮由君之奢欲
  問近古以來君天下者皆患人之困而不知困之由皆欲人之安而不得安之術今欲轉勞為逸用富易貧究困之由矯其失於既往求安之術致其利於將來審而行之以康天下
  臣聞近古以來君天下者皆患人之困而不知困之由皆欲人之安而不得安之術臣雖狂瞽然粗知之臣竊觀前代人庶之貧困者由官吏之縱欲也官吏之縱欲者由君上之不能節儉也何則天下之人億兆也君者一而已矣以億兆人之奉其一君則君之居處雖極土木之功殫金玉之飾君之衣食雖窮海陸之味盡文采之華君之耳目雖慆鄭衛之音厭燕趙之色君之心體雖倦畋漁之樂疲轍迹之游猶未全擾於人傷於物何者以至多奉至少故也然則一縱一放而弊及於人者又何哉蓋以君之命行於左右左右頒於方鎮方鎮布於州牧州牧達於縣宰縣宰下於鄉吏鄉吏轉於村胥然後至於人焉自君至臣等級若是所求既衆所費滋多則君取其一而臣已取其百矣所謂上開一源下生百端者也豈直如此而巳哉蓋亦君好則臣為上行則下效故上苟好奢則天下貪冒之吏將肆心焉上苟好利則天下聚歛之臣將寘力焉雷動風行日引月長上益其侈下成其私其費盡出於人人實何堪其𡚁此又為害十倍於前也夫如是則君之躁靜為人勞逸之本君之奢儉為人富貧之源故一節其情而下有以獲其福一肆其欲而下有以罹其殃一出善言則天下之心同其喜一違善道則天下之心共其憂蓋百姓之殃不在乎鬼神百姓之福不在乎天地在乎君之躁靜奢儉而已是以聖王之修身化下也宫室有制服食有度聲色有節畋遊有時不狥己情不窮己欲不殫人力不耗人財夫然故誠發乎心徳形乎身政加乎人化達乎天下以此禁吏則貪欲之吏不得不亷矣以此牧人則貧困之人不得不安矣困之由安之術以臣所見其在茲乎
  二十二不奪人利 議鹽鐵與𣙜酤誡厚歛及雜税
  問鹽法之謀𣙜酤之法山海之利闗市之征皆可以助佐征徭又慮其侵削黎庶捨之則乏用於軍國取之則奪利於生人取捨之間孰為可者
  臣聞君之所以為國者人也人之所以為命者衣食也衣食之所從出者農桑也若不本於農桑而興利者雖聖人不能也苟有能者非利也其害也何者既不自地出又非從天來必是巧取於人曲成其利利則日引而月長人則日削而月脧至使人心窮王澤竭故臣但見其害不見其利也所以王者不殖貨利不言有無耗羡之財不入於府庫析毫之計不行於朝廷者慮其利穴開而罪梯構然則聖人非不好利也利在於利萬人非不好富也富在於富天下節欲於中人斯利矣省用於外人斯富矣故唐堯夏禹漢文之代雖薄農桑之税除闗市之征棄山海之饒散鹽鐵之利亦國足而人富安矣何則欲節而用省也秦皇漢武隋煬之時雖入大半之賦徴逆折之租建𣙜酤之法出舟車之筭亦國乏而人貧𡚁矣何則欲不節而用不省也蓋所謂山林不能給野火江海不能實漏巵夫利散於下則人逸而富利壅於上則人勞而貧故下勞則上無以自安人富則君孰與不足禮記曰民以君為心君以民為體詩曰愷悌君子民之父母由此而言未有聖勞而心逸者也未有子富而父貧者也臣又聞地之生財多少有限人之食利衆寡有常若盈於上則耗於下利於彼則害於此而王者四海一家兆人一統國無異政家無異風若奪其利則害生害不加於人欲何加乎若除其害則利生利不歸於人欲何歸乎故奪之也如皮盡於毛下本或不存與之也同囊漏於貯中利將焉往與奪利害斷可知焉是以善為國者不求非農桑之產不重非衣食之貨不用計數之吏不蓄聚斂之臣臣聞𣙜筦之謀則思侵削于下見羡餘之利則念誅求於人然後徳澤流而歌詠作矣故曰利出一孔者王利出二孔者强利出三孔者弱此明君立國子民者貴本業而賤末利也
  二十三議鹽法之𡚁 論鹽商之幸
  臣伏以國家鹽之法久矣鹽之利厚矣蓋法久則𡚁起𡚁起則法隳利厚則奸生奸生則利薄臣以為隳薄之由由乎院塲太多吏職太衆故也何者今之主者歳考其課利之多少而殿最焉賞罸焉院塲既多則各慮其商旅之不來也故羡其鹽而多與焉吏職既衆則各懼其課利之不優也故慢其貨而苟得焉鹽羡則幸生而無厭之商趨矣貨慢則濫作而無用之物入矣所以鹽愈費而官愈耗貨愈虚而商愈饒法雖行而奸縁課雖存而利失今若减其吏職省其院塲審貨帛之精麄謹鹽量之出入使月有常利歳有常程自然鹽不誘商則出無羡鹽矣吏不爭課則入無濫貨矣鹽不濫出貨不濫入則法自張而利復興矣利害之効豈不然乎臣又見自闗以東上農大賈易其資產入為鹽商率皆多藏私財別營禆販少出官利唯求𨽻名居無征徭行無𣙜税身則庇於鹽籍利盡入於私室此乃下有耗於商農上無益於筦𣙜明矣蓋山海之饒鹽鐵之利利歸於人政之上也利歸於國政之次也若上不歸於人次又不歸於國使幸人姦黨得以自資此乃政之疵國之蠧也今若剗革𡚁法沙汰奸商使下無僥倖之人上得柝毫之計斯又去𡚁興利之一端也唯陛下詳之
  二十四議罷漕運可否
  問秦居上腴利號近蜀然都畿所理征賦不充故歳漕山東穀四百萬斛用給京師其間水旱不時賑貸貧乏今議者罷運穀而收脚價糴户粟而折税錢但未知利於彼乎而害於此乎
  臣聞議者將欲罷漕運於江淮請和糴於闗輔以省其費以便於人臣愚以為救一時之弊則可也若以為長久之法則不知其可也何者方今自淮以南逾年旱歉自洛而西仍歳豐稔彼人困於艱食此穀賤於傷農困則難於發租賤則易於乞糴斯則不便於彼而無害於此矣此臣所謂救一時之𡚁則可也若舉而為法徇以為常臣雖至愚知其不可何者夫都畿者四方所湊也萬人所㑹也六軍所聚也雖利稱近蜀之饒猶未能足其用雖田有上腴之利猶不得充其費况可日削其穀月朘其食乎故國家歳漕東南之粟以給焉時發中都之廩以賑焉所以瞻闗中之人均天下之食而古今不易之制也然則用舍利害可明徴矣夫賫斂糴之資省漕運之費非無利也蓋利小而害大矣故久而不勝其害輓江淮之租贍闗輔之食非無害也蓋害小而利大矣故久而不勝其利大凡事之大害者不能無小利也事之大利者不能無小害也蓋恤小害則大害不去愛小利則大利不成也古之明王所以能興利除害者非他蓋棄小而取大耳今若恤汎舟之役忘移穀之用是知小計而不知大㑹矣此臣所謂若以為長久之法則不知其可也
  二十五立制度 節財用均貧富禁兼并止盜賊起亷讓
  問天地之利有限也人之欲無窮也以有限奉無窮則必地財耗於僭奢人力屈於嗜欲故不足者為奸為盜有餘者為驕為濫今欲使食力相充財欲相稱貴賤別而禮讓作貧富均而亷恥行作為何方可至於此臣聞天有時地有利人有欲能以三者與天下共者仁也聖也仁聖之本在乎制度而已夫制度者先王所以下均地財中立人極上法天道者也且天之生萬物也長之以風雨成之以寒燠聖人之牧萬人也活之以衣食濟之以器用若風雨淫寒燠甚則反傷乎物之生焉若衣食奢器用費則反傷乎人之生焉故作四時八節所以時寒燠節風雨不使之過差為沴也聖人制五等十倫所以倫衣食等器用不使之踰越為害也此所謂法天而立極者也然則地之生財有常力人之用財有常數若羡於上則耗於下也有餘於此則不足於彼也是以地力人財皆待制度而均也尊卑貴賤皆待制度而別也大凡爵禄之外其田宅棟宇車馬僕御器服飲食之制暨乎冠㛰祀𦵏之度自上而下皆有數焉若不節之以數用之以倫則必地力屈於僭奢人財消於嗜欲而貧困凍餒奸邪盗賊盡生於此矣聖王知其然故天下奢則示之以儉天下儉則示之以禮俾乎貴賤區别貧富適宜上下無羡耗之差財力無消屈之𡚁而富安温飽亷恥禮讓盡生於此矣然則制度者出於君而加於臣行於人而化於天下也是以君人者莫不唯欲是防唯度是守守之不固則外物攻之故居處不守其度則峻宇崇臺攻之飲食不守其度則殊滋異味攻之衣服不守其度則奇文詭製攻之視聽不守其度則奸聲艷色攻之喜怒不守其度則僭賞淫刑攻之翫好不守其度則妨行之貨蕩心之器攻之獻納不守其度則讒諂之言聚斂之計攻之道術不守其度則不死之方無生之法攻之夫然則安得不内固其守甚於城池焉外防其攻甚於寇戎焉將在乎寢食起居必思其度思而不已則其下化之詩曰儀刑文王萬邦作孚此之謂矣
  二十六養動植之物 以豐財用以致麟鳳龜龍
  臣聞天育物有時地生財有限而人之力無極以有時有限奉無極之欲而法制不生其間則必物暴殄而財乏用矣先王惡其及此故川澤有禁山野有官養之以時取之以道是以豺獺未祭罝網不布於野澤鷹隼未擊矰弋不施於山林昆虫未蟄不以火田草木未落不加斧斤漁不竭澤畋不合圍至於麛忙皮切魯管切胡田切百足蟲似蜈蚣而小能毒人于權切螽蝗之類五穀百果不中殺者皆有常禁夫然則禽獸魚鼈不可勝食矣財貨器用不可勝用矣臣又觀之豈直若此而已哉蓋古之聖王使信及豚魚仁及草木鳥獸不狘呼⿰切驚走貌胎卵可窺麟鳳效靈龜龍為畜者亦由此塗而致也
  二十七請以族類求賢
  問自古以來君者無不思求其賢賢者罔不思効其用然而君求賢而不得臣効用而無由豈不以貴賤相懸朝野相隔堂逺於千里門深於九重雖臣有慺盧侯切又音閭慺之誠何由上達雖君有孜孜之念無因下知上下茫然兩不相遇如此則豈唯賢者不用矧又用者不賢所以從古以來亂多而理少者職此之由也臣以為求賢有術辨賢有方方術者各審其族類使之推薦而已近取諸喻其猶線與矢也線因鍼而入矢待弦而發雖有線矢苟無鍼弦求自致焉不可得也夫必以族類者蓋賢愚有貫善惡有倫若以類求必以類至此亦猶水流濕火就燥自然之理也何則夫以徳義立身者必交於徳義不交於險僻以正直克巳者必用於正直不用於頗邪以貪冒為意者必比於貪冒不比於貞亷以悖慢肆心者必狎於悖慢不狎於恭謹何者事相害而不相利性相戾而不相從此乃天地常倫人物常理必然之勢也則賢與不肖以此知之伏惟陛下欲求而致之也則思因鍼待弦之勢欲辨而別之也則察流濕就燥之徒得其勢必彚征而自來審其徒必羣分而自見求人之術辨人之方於是乎在此矣
  二十八尊賢 請厚禮以致大賢也
  問國家歳貢俊造日求賢良何則所得者率尋常之才所來者非師友之佐豈時無大賢乎將求之不得其道乎
  臣聞致理之先先於行道行道之本本於得賢得賢之由由乎審理若禮之厚薄定於此則賢之優劣應於彼故黜位而朝西面而事則師之才至矣先之以身下之以色則友之才至矣展皮幣之禮盡揖讓之儀則大臣之才至矣南面而坐使者先焉則左右之才至矣憑几據杖以令召焉則厮役之才至矣是以得師者帝得友者王得大臣者霸得左右者弱得厮役者亂然則求師而得友求友而得臣者有矣未有求臣而得友求友而得師者也是故圗帝而成王圗王而成霸者有矣未有圗霸而成王圗王而成帝者也夫以夷吾之賢為不可召之臣桓公所以霸齊也孔明之才為非屈致之士劉氏所以圗蜀也夫欲霸一國圗一方猶審其禮行其道焉况開帝王之業垂無疆之休苟無尊賢之風師友之佐則安能𢎞其理恢其化乎國家有天下二百年政無不施徳無不備唯尊賢之禮未與三代同風陛下誠能行之則盡美盡善之事畢矣
  二十九請行賞罸以勸舉賢
  問頃者累下詔㫖令舉所知獻其狀莫匪賢能授以官罕聞政績將人不易知耶將容易其舉耶
  臣伏見頃者徳宗皇帝頒下詔㫖令舉所知自是内外百寮歳有聞薦有司各詳其狀咸命以官語其數誠得多士之名考其才或非盡善之實何則得賢由舉擇慎審慎審由賞罸必行自十年以來未聞有司以得所舉賞一人以失所舉罪一人則内外之薦恐未專精出處之賢或有違濫斯所以令陛下尚有未得賢之歎也伏惟申命所舉深詔有司量其短長之材授以大小之職然後明察臧否精考殿最得人者行進賢之賞謬舉者坐不當之辜自然上下精詳逺近懲勸謹闗梁以相保責轅輪以相求俾夫草靡風行達於上下天下之耳盡為陛下聽天下之目盡為陛下視明其視則舉不失徳廣其聽則野無遺賢而後官得其才事得其序如此則陛下但凝神端拱而天下理矣
  三十審官 量才授職則政成事舉
  問官既備而事未舉才既用而政未成者由官與才不相得也且官有大小繁簡之殊才有短長能否之異稱其任則政立枉其能則事乖故先王立庶官而後求人使乎各司其局也辯衆才而後入仕使乎各盡其能也如此則官雖省才雖半可得而理矣若以短任長以大授小委其不可而望其可强其不能而責其能如此則官雖能才雖倍無益於理矣故曰任小能於大事者猶狸摶虎而刀伐木也展長才於短用者猶驥捕鼠而斧剪毛也所不相及豈不宜哉王者誠能量衆才之短長審庶官之小大俾操鑿枘如稅切者無圎方之謬備輪轅者適曲直之宜自然人盡其能職修其要彛倫日敘庶績日凝又何患乎事不舉而政未成哉
  三十一大官乏人 由不慎選小官也
  問國家台衮之才臺省之器胡然近日稍乏其人將欲救之其故安在
  臣伏見國家公卿將相之具選於丞郎給舍丞郎給舍之材選於御史遺補郎官御史遺補郎官之器選於祕著挍正畿赤簿尉雖未盡是十常六七焉然則畿赤之吏不獨以府縣之用求之祕著之官不獨以挍勘之用取之其所責望者乃丞郎之椎輪公卿之濫觴也則選用之際宜得其人臣竊見近日祕著挍正或以門地授畿赤簿尉唯以資序求不商較其器能不研覈其才行至使頃年以來臺官空不知所取省郎闕不知所求豈直乏賢誠亦廢事且以資序得者僅能參於簿領以門地進者或未任於鉛黄臣恐台衮之才臺省之器十年以後稍乏其人又頃者有司懲趨競之流塞徼倖之路俾進士非科第者不授挍正挍正欠資考者不署畿官立而為文權以救弊蓋一時之制非可久之術今者有司難於掄材易於注擬因循勿改守以為常至使兩畿之中數縣之外雖資序皆當其任而名實莫得而聞故每臺省缺員曾莫敢議則守文之弊一至於斯伏願思以後難革其前失正丞郎椎輪之本疏公卿濫觴之源如此則良能之才必足用矣要劇之職不乏人矣
  三十二議庶官遷次之遲速
  問先王建官升降有制遷次有常此經久之道也或云賞善罸惡者不踰時月又曰為官吏者可長子孫豈今古之制殊乎不然何遲速之異如此也今欲速遷而勸善恐誘躁求之心將令久次而望功慮興滯用之歎疾徐之制何以為中
  臣聞孔子曰苟有用我者三年而有成舜典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雖聖賢為政未及三年不能成也雖善惡難知不過九載必自著也由此而論為官吏者不可速遷也不可久次也若未三年而遷則政未立績未成且躁求之心生而馴致之化廢矣若過九載而不轉則明不陟幽不黜且勸善之法缺而懲惡之典隳矣大凡内外之官其略如此然則最與天子共理者莫先於二千石乎臣竊見近來諸州刺史有未兩考而遷者豈為善成政之速速於聖賢耶將有司考察之不精耶不然何遷之遽也又有踰一紀而不轉者豈善惡未著莫得而知耶將有司遺忘而不舉耶不然何轉之遲也臣伏見順宗皇帝詔曰凡内外之職四考遞遷斯實革今之弊行古之道也然臣猶以為吏能有聞者既以四考遷之政術無取者亦宜四考黜之將欲循其名辨其實則在陛下奬糾察之吏督考課之官使別其否臧明知白黒仍命曰雖久次者不得逾於四載雖速遷者亦待及於三年此先王較能之大方致理之要道也伏惟陛下試垂意而察焉
  三十三革吏部之弊
  問吏部之𡚁為日久矣今吏多於員其故何因官不得人其由何在奸偽日起其計何生馳騖日滋其風何自欲使吏與員而相得名與實而相符趨競巧濫之弊銷公平政理之道長妍媸者不能欺於藻鏡錙銖者不敢詐於銓衡豈無良謀以救其弊
  臣伏見吏部之𡚁為日久矣時皆共病不知其然臣請備而言之臣聞古者計户以貢士量官而署吏故官不乏吏士不乏官士吏官員必相參用今則官倍於古吏倍於官入色者又倍於吏也此由每歳假文武而筮仕者衆冒資廕而出身者多故官不得人員不充吏是以爭求日至奸濫日生斯乃為𡚁之一端也臣又聞古者州郡之吏牧守選而舉之府寺之寮公卿辟而署之其餘者乃歸有司有司所領既少則所選必精此前代所以得人也今則内外之官一命以上歳羡千數悉委吏曹吏曹案資署官猶懼不給則何暇考察名實區別否臧者乎至使近代以來寖而成𡚁真偽爭進共徴循資之書賢愚莫分同限停年之格才能者淹滯而不振巧詐者因緣以成奸此又為𡚁之一端也今若使内外師長者各選其人分署其吏則庶乎官得其才矣使諸色入仕者量省其數或間以年則庶乎士不乏官矣官得其才則公平政理之道所由長也士不乏官則趨競巧濫之𡚁所由銷也矧又減銓衡之偏重則力不撓而易平矣分藻鏡之獨鑒則照不疲而易明矣與夫千品折於一面百職斷於一心功相萬也得失相懸豈不逺矣臣以為芟煩剗𡚁莫尚於斯
  三十四牧宰考課 議殿最未精又政不由巳
  問今者勤䘏黎元之隱精求牧宰之才亦既得人使之為政何以撫字之方尚未副我精求之㫖疲困之俗尚未知我勤䘏之心豈才未稱官將人不求理備陳其故以革其非
  臣聞王者之設庶官無非共理者也然則庶官之理同歸而牧宰之用為急蓋以邦之賦役由之而後均王之風教由之而後行人之性命繫焉國之安危屬焉故與夫庶官之寄輕重不可齊致也臣伏見陛下勤䘏黎元之心至矣慎擇牧宰之㫖深矣然而黎元之理尚未副陛下勤䘏之心牧宰之政尚未稱陛下慎擇之㫖非人不求理非才不稱官以臣所窺粗知其由矣臣聞賢者為善不待勸矣何哉性不忍為惡耳愚者為不善雖勸而不遷也何哉性不能為善耳賢愚之間謂之中人中人之心可上可下勸之則遷於善捨之則陷於惡故曰懲勸之廢也推中人而墜於小人之域懲勸之行也引中人而納諸君子之塗是知勸沮之道不可一日無也况天下牧宰中人者多去惡遷善皆得勸沮伏以方今殿最之法甚備黜陟之令甚明然則就備之中察之者未甚精也就明之中奉之者未甚行也未甚精則臧否同貫未甚行則善惡齊驅雖有和璞之貞不能識也雖有齊竽之濫何由知之如此則豈獨利淫亦將失善善苟未勸淫或未懲欲望副陛下勤䘏之心稱陛下慎擇之㫖或恐難矣臣又請以古事驗之臣聞唐虞之際也敷求俊乂而四兇見用及三考黜陟而四罪乃彰則知雖至明也尚或迷真偽之徒雖至聖也不能去考察之法故其法張則變曲為直如蓬生於麻也其法弛則變香為臭使蘭化為艾也且聖人之為理豈盡得賢而用之乎豈盡知不肖而去之乎將在夫秉其樞操其要剗邪為正削觚為圓能使善之必遷不謂善之盡有能使惡之必改不謂惡之盡無成此功者無他懲勸之所致也則考課之法其可輕乎臣又見當今牧宰之内甚有良能委之理人亦足成政所未至者又有其由臣聞牧宰古者五等之國也於人有父母之道焉於吏有君臣之道焉所宜弛張舉措由其心威福賞罸懸於手然後能鎮其俗移其風也今縣宰之權受制於州牧州牧之政取則於使司迭相拘持不敢專達雖有政術何由施行况又力役之限賦斂之期以用之費省為求不以人之貧富為度以上之緩急為節不以下之勞逸為程縣畏於州州畏於使雖有仁惠何由撫綏此猶束舟楫而望濟川絆騏驥而求致逺臣恐龔黄卓魯復生於今日亦不能為理矣
  三十五使百職修皇綱振 在乎革慎黙之俗
  夫百職不修萬事不舉皇綱弛而不振頽俗蕩而不還者由君子讜直之道消小人慎黙之道長也臣伏見近代以來時議者率以拱黙保位者為明智以柔順安身者為賢能以直言危行者為狂愚以中立守道者為凝滯故朝寡敢言之士庭鮮執咎之臣自國及家寖而成俗故父訓其子曰無介直以立仇敵兄教其弟曰無方正以賈悔尤識者腹非而不言愚者心競而是効至使天下有目者如瞽也有耳者如聾也有口者如含鋒刃也慎黙之俗一至於斯此正士直臣所以退藏而長太息也豈直若此而已哉蓋慎黙積於中則職事廢於外强毅果斷之心屈畏忌因循之性成反謂率職而舉正者不達於時宜當官而行法者不通於事變是以殿最之文雖書而不實黜陟之法雖備而不行欲望善者勸惡者懲百職修萬事舉不可得也然臣以為歴代之頽俗非國朝不能革也國朝之皇綱非陛下不能振也革振之術臣粗知之何者夫人之蚩蚩唯利是務若利出於慎黙則慎黙之風大起若利出於讜直則讜直之風大行亦猶冬月之陽夏日之陰不召物而自歸之者無他温涼之利所在故也伏惟陛下以至公統天下以至明御羣臣使情偽無所逃言行無所隱有若讜直强毅舉正彈違者引而進之有若慎黙畏忌吐剛茹柔者推而逺之使此有利彼無利安得不去彼取此乎斯所謂俾人日從善逺罪而不自知也如此則百職修萬事舉皇綱振頽俗移太平之風由斯而致矣













  白氏長慶集巻六十三
<集部,別集類,漢至五代,白氏長慶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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