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沙先生別集/卷五
朝天錄上
编辑萬曆二十六年戊戌十月二十一日。差爲陳奏使。與月沙李參判〈廷龜〉,海月黃掌令〈汝一〉辭朝。
十一月初十日。到義州。
十四日。有旨令留本州。待文書改撰。
二十六日。改撰奏本。
到三十日。將過江。一行行李。已先搬運。月沙公得寒疾未差。不得發。
十二月初三日。將發。又因月沙公前疾未快。停行。甚是欝悒。
月沙公示咏雪五首。次韻却寄。
编辑河上飢烏噪晩沙。黃雲和雪凍漁簑。陰山夜獵迷千騎。渤海糧帆滯一涯。萬里客驚關外夢。九分頭白鬢邊華。東湖久負叉魚會。那得敲氷手刺槎。〈時天朝自金福海盖等四衛。由海道運糧。至龍川。天寒氷凘。海舟中滯。湖堂故事。湖氷初合。堂官約會鑿氷捕魚。名曰叉魚會。故頷聯及末句。俱及之。〉
群帝華華弄秘機。更敎明月鬪淸奇。眞遊剡曲誰廻棹。神武淮西想得時。宿鵲附簷能警夜。凍鴟蹲樹或呼飢。客中情景俱殊絶。未可無君五首詩。〈聞南路捷音。〉
剛膓憂世劇如焚。夜起狂號徹厚坤。故遣氷花除熱惱。且將瓊蘂洗詩魂。蝗應入地先呈瑞。絮欲漫天忽滿園。却憶舊山深竹裏。木爐煨栗晝關門。
西隴才名振八區。一時詞賦擅三都。閑酬對景尋詩債。誰畫憑欄咏雪圖。古戍獵歸寒栗冽。長河氷白路崎嶇。雲牋調我袁安卧。試問山陰興有無。
羔兒誰薦欝金缾。老眼無眠倚曲屛。愁向旅窓閑裏苦。雪從枯木夜深聽。淸詩帶爽來投暗。仙韻生氷可喚醒。從此薊門千里路。百篇隨處賁郵亭。
初六日丁巳。越江。歷鎭江城,九連城。宿鐵塲屯〈一名磨兒谷〉侯家。行三十里。
次月沙過江口占韻
编辑馬蹄如雨踏氷河。鶴野遼山入眼賖。古堠逢人問前路。五雲西望是皇家。
邊頭驛路若鋪筵。羸馬衝寒策不前。晩入小村催秣草。西林暮色已蒼然。
次月沙聞南邊的報。喜而口占韻。
编辑干戚休煩舞兩階。三軍騰氣溢天街。威加党項恩兼服。碑勒燕然頌更佳。老膽輪囷頻斫案。喜心翻倒獨歌懷。東來諸將多才俊。借問誰先入蔡淮。
初七日戊午。歷金石山〈一名頂石山〉,細川,松鶻山,柳田,湯站,鞍子山,湯站河,燕子巖。宿二渡河村吳家。行七十里。
初八日己未。歷龍山,莒州城,鳳凰山,乾河,劉家屯,伯顔泂,蘑菇山,鎭東堡。〈一名松站。一名薛里站。〉宿松站前河邢家。行七十里。
次月沙韻
编辑滿袖天風岸接罹。客懷應有曉星知。憑誰倩得龍眠手。畫我悲歌叩劍時。
次月沙沿途見寄
编辑此路行不盡。長亭連短亭。午炊依石磵。枯葦拾沙汀。冬暖泥融坂。村虗犬吠星。無心道傍樹。淸濁幾人經。〈右乾河道中〉
聞說天孫遠。因山有舊畿。懸羊傳俗諺。縛馬脫長圍。往事荒城廢。斜陽疊巘巍。秪今歌帝力。封壤入垂衣。〈俗傳。是城甞被圍。守者知不可守。懸羊於鼓。縛馬於槽。乘夜棄城遁。羊反側四蹄撞鼓。馬擲躅蹴槽。登登有聲。敵疑有備。不敢入。遂得脫。〉
〈右鳳凰山〈山有東明王舊城〉〉
王事驅馳日飮氷。仙山遙望玉千層。殘年脚力衰難强。鐵鎖高垂倘許登。
初九日庚申。歷大雙嶺,小雙嶺,長嶺,斗嶺河〈一名瓮北河〉,八渡河,土門子,西孤山。宿通遠堡〈一名鎭夷堡〉王家。行六十里。
次月沙斗嶺上曉霜口號韻
编辑薝蔔漫山遍六花。雲間日脚漏明霞。乾坤浩渺涵澄氣。海嶽微冥接素華。
雪樹氷崖逼歲䦨。山川渾似舊容顔。同來詩老能閑語。喚作新溪一路看。〈月沙公於馬上。累言此中山川。政似新溪遂安之間云。故及之。〉
次海月通遠堡韻
编辑邊城落日晩荒荒。遊騎多逢蹴踘塲。率土已全歸版籍。遐氓猶得樂耕桑。腥塵臭北山爲障。妖孽窺南海作防。萬里此行眞一快。匣中時復拂秋霜。
初十日辛酉。歷稠林子,弟兄山,草河洞,分水嶺,騸馬塲,大黑山,架子山,黃桂嶺。宿連山館奚家。行六十里。
十一日壬戌。歷將軍廟,甓洞,高嶺,老鶴嘴,韓家墳,甜水站,薪水橋,靑石嶺,滴水寺,三街,狼子山。宿狼子嶺下方家。行七十里。
十二日癸亥。歷狼子嶺,頭冠站,柳河,賊養屯,三流河,湯河,王祥嶺,石門嶺,冷泉庄,高麗村,石河,石河屯,徐家屯。入遼陽懷遠館。行七十里。是日㫾午。聞陳奏使領相等行。廻自京師。先使人約會于湯河。席地圍坐。各問彼此消息。不覺日晩。抵暮投館。邀見鎭撫等。請以明日見官。是日。遼陽副總兵馬棟遆去。新副總孫守廉赴任。都司親迎於郊外。無暇許見。期以十三日見。
十三日甲子。詣都司衙門。時一都司曹烺往孫副總設酌免見。翌日。令鎭撫等持小帖。幷賫銀五兩。要買朝鮮土産甚夥。故事。都司出銀要買。則呈納土産。幷還其銀。所要各種。一有不稱。則不許馬票。亦不時定伴送。烺尤貪墨需索甚煩。當差伴送。先徵銀十兩。故無人願往。以此滯留多日。亂後。館宇頹圮。人不得處。權寓於館夫草房。隘陋不可言。館夫有子馬長守者。年二十二。供給頗勤。吾儕出入。必與之指導。眞異鄕親舊。先是。行過乾河。歇鞍道傍。有漢人弊衣來。叩頭乞哀。自言係是懷遠館夫親屬。因商入朝鮮。赴董提督軍中。泗川之敗。脫身走廻。轉乞資生。余除飯與之。命廚人减米以賑。其人因與偕行。凡山川餔店。一一指敎。所止必助給薪水。買辦蒭豆。雖屢遭困辱。益勤不懈。及到遼陽。與其父偕來叩謝。言無以報恩。願送至山海關。余謝不帶行。
月沙公累投篇章索和。余投筆久矣。困於效嚬。以詩謝之。
编辑萬里行多病。醫治百不宜。安心有上藥。靜坐廢吟詩。
遼陽記見。示月沙,海月二君子。
编辑北路重關建置雄。西南柁軸此爲衝。烟雲簾幕笙歌裏。錦繡樓臺杳靄中。屋畫麒麟交瑞鳳。人騎騕褭弄游龍。君王銳意征東事。羆虎爭彈八札弓。
黃書狀感壁間關東誌有作。余常願一遊而不可得。因步其韻。爲寓言長句。
编辑盧敖晩學仙。常有軒騰志。夢尋蓬島遊。有興書滿紙。中歲落人間。初心半途棄。晩與若士遇。許我靑霞意。仍騎汗漫遊。請謁浮丘氏。自言有鴻寶。三淸福地誌。求觀大小篆。往往窺靈字。金沙與珠樹。象想得一二。仙山不可到。役役窮至此。相期朝玉皇。共踏三千里。天風隱笑語。一一窮幽致。同遊非俗人。苦縣得李耳。所歷皆琳宮。五雲參差是。閑携費公杖。共乘琴高鯉。行逢玉函文。忽覺蓬萊邇。隨緣亦前因。異境今能記。漪臺與月松。歷歷曾遊地。若士語盧敖。君能超弱水。盧敖拜稽首。願與同遊戲。仙都有閑地。着我浮遊子。
再疊前韻。錄呈海月。兼簡月沙。邀同賦。
编辑甞聞陳季卿。旅遊不得志。投寺觀壁畫。家山移尺紙。戲將綠竹葉。作舟初一棄。俄然到家山。倐適平生意。斯言誠惝怳。始自傳誰氏。語涉齊東野。事類山海誌。人間孰非幻。取最幻乃文字。楚越雖天涯。未可分爲二。均爲普天下。豈有眞彼此。夫君困羈宦。引領思鄕里。况今更萬里。鄕信何由致。觸景難寓目。聞聲不入耳。幸於旅窓間。眼明初見是。坐我東溟間。臨㙜數赤鯉。身忙覺境閑。地縮訝室邇。怳逢南山翁。妙意難悉記。且勿辨眞贗。持以寬心地。一一細推究。某丘而某水。詩成還悵然。世事眞幻戲。聊將不經語。請質無言子。
十九日己巳。發自遼陽。觀華表柱,關王廟。歷西關,韓家墳,八里鋪,首山鋪,首山嶺,駐蹕山,沙河鋪,沙河,長店鋪,澄淸寺。宿鞍山閻家。行六十里。
戲次海月韻
编辑珂馬風流不慣驢。功名眞骨有生初。憑君莫作江村夢。合置耽耽大屋廬。
二十日庚午。歷望海寺,八里河,八里屯,湯池嶺,甘泉堡,土河,土河堡。宿海州衛劉家。行五十里。
次海月臘日過海州衛記見韻
编辑遊客靑絲鞚。佳人翠步搖。偶逢城北巿。同過水南橋。七寶新粧麗。三杯爽氣饒。良辰好風日。行樂趁今朝。
次月沙臘日風亂㥘寒不得出。獨往口占韻。
编辑暖比常年一倍多。顚風急雪夜來過。樹頭晩日留餘片。故替寒梅作歲華。
客中誰與頌椒杯。隱几蕭然暮景催。排遣嚴寒隨雪盡。斡廻和氣入詩來。
次海月駐蹕山有感韻唐太宗東征時。駐蹕於此。故名。
编辑山勢蜿蜒想躍龍。石縫猶帶竪旗蹤。可憐許大唐天下。只敵區區一蟻封。
二十一日辛未。大風雪。行色甚苦。歷沙河,沙河鋪,石井鋪,小馬頭鋪,乾溝鋪。宿牛家庄黃家。行五十里。
牛家途中。風雪甚惡。
编辑羣龍作意鬪驕矜。四野頑雲羃地凝。萬木助成風氣勢。千山震疊雪威稜。于喁遺盪鴻濛合。鼻口齊號竅穴騰。珠玉散爲霞片數。一時吹過走長氷。
雲日迷人野寂寥。一鞭騾影冷蕭蕭。孤松戴雪眞强項。衆木迎風爲折腰。春向北關衰柳動。夢隨南鴈故園遙。前溪定有梅花瘦。村路依然灞水橋。
雪中哀車夫
编辑層氷滿坂雪蒙頭。日暮牽車如挽舟。夜投山店未炊飯。纔到鷄鳴催駕牛。
二十二日壬申。歷新臺鋪,天妃廟,三叉河,三官廟,西寧堡。宿沙嶺于家。行四十里。
次海月過天妃廟韻
编辑豐碑文字出歐陽。螭首龜趺照水鄕。金母夜廻丹鳳駕。玉皇朝薦紫霞觴。河流受鎭風濤靜。商旅祈靈彩勝長。獨有老禪眉雪白。開門驚怪客淸狂。
三叉河邊。有天妃廟。是日。月沙公因體中不佳。乘車落後。余與海月公。先行入廟。門壁有虎林鍾越題詩。守廟僧云。鍾是名秀才。
次海月記夢韻
编辑平生羇䆠沈東陽。家在滄溟筍蕨鄕。籬下有田皆種秫。門前無水不流觴。風塵荏苒催人老。魂夢分明引興長。最是竹深沙靜處。一壺時放少年狂。
二十三日癸酉。歷高橋鋪,富家莊。宿高平王家。行六十里。
次海月高平野韻六言
编辑北斗眞成盡處。南溟定是窮邊。恨無萬尺長袖。獨舞斜陽遠天。
道上。殊覺勞渴。水渾不可飮。黃書狀言冬寒尙如此。若到日暖。必頓添一渴。何以解之。時於馬上。方論中朝食品之美。李譯在後應聲曰。勿慮也。手劈洞庭黃。香霧噀人。眞靑大畫杯。滿斟秋露白如何。黃揮手止之曰。李僉知無多談。令人失笑。余聞之。不覺捧腹。口占一絶。示月沙。
编辑通官解道中華勝。秋露盈觴小橘香。鮑老不禁開一笑。書生口業本膏肓。
二十四日甲戌。歷腰站,烟臺。宿盤山館驛舍。行六十里。野行數日。井水渾濁。食味皆變。惟腰站水差淸冽。距腰站數十里。有董提督一元征胡大捷碑。
次月沙鶴野途中韻
编辑鳥度冥冥樹欲浮。絶無堆阜礙詩眸。坤維盡處天應豁。須覩銀河倒海流。
大野將窮閭岫孤。天公費力作新圖。若爲注得三叉水。化出中華萬里湖。
次月沙夢入銀臺韻
编辑十二瓊樓禮玉宸。芝函一一盡溫綸。遽然定識盤山我。怳惚猶疑紫殿人。
重修簪履點朝班。草制才高不强顔。孤夢亦憐心戀主。曉隨蝴蝶度千山。
二十五日乙亥。歷朝溝鋪,平甸鋪,火燒橋,制勝堡,東嶽廟,望城岡。入廣寧宿姚家。行六十里。前此所經各鎭外門。皆竪令旗戒嚴。始疑前路有㺚虜聲息。及到廣寧。聞虜騎入錦州衛。距本城百餘里。総兵李如梅自領兵萬餘。追之不及而還。戎馬塞街。余與一行控馬。少住石牌樓下。石牌樓。卽前総兵李成樑征虜。有功賜誥券。起樓記功。不用土木。全用彩石。宏壯甲於遼右。東征事起。一路車馬凋弊。守驛之官。至於典衣貰馬。廣寧尤甚。吾等一行。因此留二日不得發。主家子姚俊。年十八。頗伶俐可愛。日日來與語。
次海月宿廣寧記事韻
编辑地近天山豺虎紛。胡笳戍角日相聞。毬塲驕馬輕抛鞚。俠少豪鷹遠沒雲。桀虜直來窺紫塞。元戎政欲樹奇勳。三杯笑取葡萄飮。鐃皷聲中夜出軍。
煌煌城府敞深嚴。挾道千家卓酒帘。繡鞅銀鞦香細細。重樓複閣霧纖纖。少年新服裁雲錦。遊女明粧倚畫簷。騎出玉驄斜睨影。廻欄相送半窺簾。
二十八日戊寅。觀西嶽廟。歷醫巫閭山八面鋪,十里鋪,四塔鋪,壯鎭鋪,沙河。宿閭陽夏家。行五十里。翌日。大風雪留。
三十日庚辰。歷新鋪,楡林鋪,大凌河。宿凌河所王家。行七十里。前此一行坐車人先行。至小凌河。其餘偕行人員。至十三山。因驛人趁不備馬。過半落後。只數人隨到凌河所。席地圍坐。傳杯守歲。作客異鄕。又此分散。雖設手博强爲戱。迨不成歡。
次海月除夕書懷韻
编辑鶴野春初動。龍灣客未還。不眠思聖主。無夢到家山。序屬三更變。詩排一字安。燈花强解事。似欲慰淸歡。
次月沙遊西嶽廟詩韻
编辑滄溟浸南斗。鶴野圍北昊。閭山中盤遠勢橫。斷阜西來爲正隩。鞭苔陰鬼出琳宮。鑿破天慳哭神媼。金輪夜叉守重關。東海波斯輸百寶。翬簷翻拍欲飛翼。廣庭軒動浮來島。儼然眞象鎭非常。四時祠官勤洒掃。金堂坐受百靈朝。水旱時時薦虔禱。貞珉御勑間新舊。老龜蟠蛟亂傾倒。翩翩羽盖三韓客。梯航路出黃龍道。登階傴僂前致辭。我辭元非祈壽考。神其有意聽我辭。享我馨香南磵藻。重雲今日掩朗照。鰈域君臣政愁惱。王言朝下夕飮氷。一出都門歸意浩。行將以額叩天關。洩寃恨不刳膓早。天高或聽九地幽。聖帝聡明同大造。甞聞物無不動誠。神庶哀憐我懷抱。祝罷吞聲向北號。老淚洒向閭陽堡。閭陽夢見玄裳人。手携九節來淸灝。靈衣披拂菀若雲。入門長揖鬚眉皓。爲言上帝感汝言。汝行百事皆吉好。不唯辨析得昭明。且爲賢王錫難老。我欲再拜謝玄裳。夢覺酸風鳴白草。
己亥正月初一日辛巳。歷紫荊山鋪,吳金廟,錦州衛界,小凌河。宿小凌河驛王家。行三十里。
初二日壬午。歷望海寺,松山所,姚鐵臺,觀察山,小紅螺山。宿杏山袁家。行三十八里。
次海月關王廟韻
编辑平生自負出人奇。赤兔靑龍世事違。壯節有如天地在。深謀不許鬼神知。三分政欲扶危主。九錫何緣獄幼兒。義烈祗今專享祀。餘威猶得震華夷。
次海月西嶽廟韻
编辑晩倚靈宮望。盤山掌㨾平。門開渤海水。簷納老人星。倐吸神功壯。登臨暮靄晴。醫閭森在眼。列岫近亭亭。
次海月紅螺山韻世傳。元順帝北奔。死於此云。
编辑腥塵一染漢山河。終變穹廬作翠華。智勇有窮難力服。廢興由數柰天何。謳歌異日思仁政。英俊當時入禮羅。壑谷圖生寧捲土。千秋應化老飢魔。
初三日癸未。歷大紅螺山,七里河,高橋鋪,通海河,塔山所,皁隷山,雙頂山。宿連山劉家。行五十里。自渡江以後。月沙公常言燕趙多美女。玆行或得一見。海月公病下虗。日再如廁。是日午憇塔所。時當歲時。主家女年可二十餘。還自拜手。披綠紬裳紅段衣。穿繡雲履。滿頭揷花。乘赤表馬入門。月沙驚起睇視。時海公方如廁。月沙公急呼黃書狀。黃書狀快快來看。海月纔得入座。女已陞堂掩戶。月沙欲激其意。故嚬眉而咳曰。到處遺矢。何事可爲。海月咄嗟痛恨。眞箇客中一塲大噱也。
初四日甲申。歷西河,雙樹鋪,乾柴嶺,吳英臺,淨胡臺,石嘴兒臺,首山,寧遠衛,如兒河,黑松林山。宿曺庄王家。行五十里。
初五日乙酉。歷欄井山,沙河所,沙河鋪,金家山,曲尺鋪。宿東關劉家。行五十里。
初六日丙戌。歷六州河,中後所,雙墩鋪,沙河,古海,平縣,石塔。宿沙河申家。行五十里。是日。有㺚虜來搶於沙河鹽塲村。殺掠人畜。吾行相距不數十里。危哉。
初七日丁亥。歷狗兒河鋪,前屯衛,石子河。宿高靈宮家。行五十里。
初八日戊寅。歷急水河,中前所,鎭遠堡,八里鋪,望夫臺。宿關外呂家。行五十里。
望夫臺貞女祠。次月沙西嶽廟韻。幷序
编辑世傳。秦築長城。役徒有范郞者死於役。其妻許氏久別。不知其死。親自來尋。則夫已死。葬在海島。許哭夫於臺上。遂死不還。後山海關主事張棟。立祠於臺。張時顯撰碑。余入祠。祠僧進茶。具道其事。
聞昔秦皇騁雄俊。環山築城干窮昊。連雲雉尾半天下。欲把中華作深隩。是時范家老黔首。板鍤久別糟糠媼。糟糠娘子稱淑美。雪玉空閨徒自寶。郞情山重妾氷淸。妾守孤燈郞海島。秋風日夕遼水寒。愁斂蛾眉誰爲掃。羞人不敢說分明。夜向燈花心暗禱。曲砌蕭蕭斷根草。蓬麻兔絲相顚倒。重簾複幕任組釧。一生不識堂前道。邊城望望意奮飛。出門斂策辭姑考。山磎蠒足風裂衣。滿路沙塵迷彩藻。行投荒戍問伯也。握手庶慰平生惱。長號不見眼中人。只有滄溟流浩浩。不怨當時死別離。唯恨天涯來未早。崇岡千古玉委塵。身後遺祠類神造。飄然關令眞仙才。豫章杞梓皆連抱。斲開雲根化靈宇。山海關頭八里堡。張公文章天下奇。字如群鴻戱太灝。尋祠遠客衣裳古。入門老禪鬚眉皓。來遊始慕苦節高。厚意重感僧茶好。英靈泉下或有知。倘識東韓李閣老。詩成遠慰九原魂。辭比張林莫老草。
初九日己卯。入關。主事吳鍾英坐堂。一行行禮。使臣陞堂再拜。主事下堂答拜。譯官以下。各於庭下列立。點名以數。明日是立春。關俗。先一日作迎春戱。被甲騎兵數百前導。優人鬼面。土牛彩亭。塡街塞巷。不可悉記。各市商人。結彩爲棚。而擔行者又數十。盛飾餙遊娼。珠翠眩燿。騎馬而行。又將百餘。吾等一行。暫避道傍蕭秀才家坐定。俄有少年四人。年可十一二者。自外端拱而入。請作揖。吾等起答揖。揖訖。四兒還趨出。問之則里中儒家子。聞外國人來。爲來見之云。中堂障外。又有小兒窺見。譯官等呼出。則兒急趨入內。着綠袖袍。穿靴子。長拱而出。就前作揖。仍挈一椅子坐東隅。令少家僮進茶。一如長者。問其年十一歲。問所讀則論語云。中華禮文之盛。此焉可見。午後。往望海亭。臺隍之壯。甲於遼薊。一行皆言不到此。幾虗過一生矣。翌日。主事遵例送下程禮物。
望海亭
编辑東藩豪爽弼雲老。西路孤高望海亭。獨立蒼茫元氣上。遙瞻斗極浸南溟。
初十日庚辰。歷石河,半山鋪,紅花店,海陽城,范家店,秦皇島,石山寨,牛背頂,娘子河,湯沙,團山。宿深河崔家。行六十里。
次月沙立春日聞擒政成賊魁。喜而口占韻。
编辑三軍送喜羽書頻。南服冠裳免介鱗。已奉牋疏出楡塞。誰將江漢頌楓宸。旌旗壁壘精神變。禮樂文章氣象新。萬里阻瞻黃道日。旅征愁思入佳辰。
次海月長城韻
编辑焚坑當日自雄奇。萬里城高萬姓悲。畢竟蕭墻潛後禍。謾將沙漠起深疑。勞煩二世顚嬴祚。屛翰千年屬聖時。爲報嗣王修儉德。由來守在四邊夷。
次海月迎春戱韻
编辑消息東郊木帝催。攔街幡勝繡雲堆。千羣鬼面優人戱。十隊神粧妓陣開。金屋烟和瑞氣暖。珠簾風送異香來。瑤階會待新春賞。尙恐餘寒勒玉梅。
十二日辛巳。歷楡關,楡關河,小楡關,白石鋪,橫山鋪,樂亭縣,獨山鋪,東寧橋,泥溝河,紫金山凌霄塔。宿撫寧縣李家。行四十里。
十三日壬午。歷楊沙,兔耳山,仙人頂,平山,背陰鋪,腰站,曹氏庄,北流河,雙望鋪,李家營,蘆峯口,昌黎縣,萬柳庄,豺虎石,近福寺,開元寺,盧龍縣。宿永平府朱家。行七十里。自雙望鋪。忽覺肚痛。到萬柳庄。周觀池臺。登門樓。益覺刺痛。不可忍。艱難據鞍。入朱家。服藥不效。達夜呼苦。翌日不得發。
十四日甲申。歷小灣河,獨石,石梯子,入孤竹城。謁淸聖庙。又過安河鋪,野鷄�,沙窩鋪,灣州縣。宿深河驛劉家。行七十里。
謁淸節祠幷序
编辑伯夷之道隘。非聖人居身之所珍。然余竊高其讓國守義。不食周粟。每讀遷史。未甞不廢書而嘆息。今過北平。謁廟興感。信筆言志。渙若不思。豈英靈百世相感而有所激昂歟。
寒氷皎皎出淸渭。白月澄澄映秋昊。雖然不比二子淸。誰似胷中眞閫隩。西山一片殷遺地。怨入重泉泣黃媼。想應英靈凝不散。化作崑崗石中寶。不然扶搖厭世間。乘雲御氣遊蓬島。維時天意厭獨夫。藝祖遺澤長如掃。西方美人稱聖德。曷喪遺民咸頌禱。風雲喚起釣魚翁。涿鹿奇功猶壓倒。珪璋八百孟津渡。天命人心歸有道。云亡還有不死者。太史遺編後人考。無人續和採薇歌。荒山萬古空文藻。椒漿一杯廟門前。吊古行人愁思惱。憇來欲問先生風。首山蒼蒼河浩浩。丘軻好古世已遠。我亦長嗟生不早。趨塵未應望望去。恨不同時踵門造。高名警俗髮如竹。九原可作要同抱。高堅億丈大城府。下視延陵猶小堡。營營末路彼何人。願言相携來挹灝。歷世風流不數公。前有巢由後四皓。千年氣味誰同調。地隔華夷惠而好。神交一語誄冥漠。爲告當時天下老。丁寧重爲淸風惜。薇蕨亦是周家草。
十五日乙酉。歷拗爺山,小淸凉,大淸凉,求山,新店,忙牛橋,五里橋。宿榛子店董家。行五十里。
十六日丙申。歷桹窩鋪,鐵城坎,石橋,板橋,沙河,銀城鋪,壓虎山。宿豐潤王家。行五十里。
沿途數十日。每因黃書狀。聞公苦苦思家。今得惠詩。乃以一杯高枕之興。擬當還鄕之樂。又以昭君南北之怨。至解丈夫思㱕之意。情見于詞。無已太過。仍翻案賦之。
编辑客中何事當還鄕。百方無由慰心曲。人生適意無異術。只願莫作離家客。强道隨處卽爲家。誤矣當時李太白。聞君一杯便高枕。映壁圖書興已足。若敎蘇婦喚卿卿。何異城東館洞屋。吁嗟不能縮地來。歸夢分明繞漢北。
十七日丁酉。歷還鄕河,龍王庙,沙河,沙流河鋪,雙橋,梁家河,梁家店,韓家店,五里橋,佛爺庵,眞武庙。宿玉田呂家。行八十里。
十八日戊戌。歷八里鋪,石虎橋,采亭寺,大枯柳,小枯柳鋪,九鳳山,皇山,眞武庙,梯子山,別山,別山店,荒粮墩,豊家屯,廣濟橋,雲禪寺,神仙頂,運粮河,漁陽橋。宿薊州王家。行八十里。
十九日己亥。歷龍石橋,獨樂寺,崆峒山,十里鋪,柴火山,白磵鋪,公樂店,石碑兒,草河,孤山。宿三沙唐家。行七十里。
二十日庚子。歷棗林兒,白浮圖屯,大新店,小新店,大泥窩鋪,小泥窩鋪,夏店,兔耳山,孤山,柳河屯,馬醫坡,召里,觀音寺,楊家庄,莫家庄,火燒屯。宿通州戴家行。七十里。留二日。買辦一行留館之需。
二十三日癸卯。始達北京。觀東嶽庙。庙有道士數十。出接頗勤。一行更衣於庙門。行到朝陽門外。車輿雜沓。男婦騈塡。衆中有一人急呼李尙書來矣。雀躍而來。視之。乃往年隨楊冊使往釜山者。卽京營選鋒韓姓人。來便執鞚駐馬語。良久不忍別。踽踽異域。得逢舊面。卽無論微賤。歡意可掬。仍與立別。入門行數里。後路有馳馬而來者。迴顧則韓選鋒借騎追來。仍並輿路上。意甚欵欵。中華之人。眷厚如此。
次月沙望海亭入關數日。猝得肚痛。久不把筆。夙債逋負。累被苛督。追酬月沙,海月兩公之作。
编辑鴻濛倐忽眩東西。萬里乾坤咫尺迷。鐵索銀鉤瞻大額。雲橫濤捲擅名題。扶桑日對簷楹出。滄海波連几案齊。倚柱望洋心未已。歸鞌不覺月如圭。
次月沙秦皇島韻
编辑此地曺聞翠盖來。祗今遺迹海山隈。長城入水千尋壁。巨浸騰空萬皷雷。徐巿實携童女去。候生虚捧籙圖迴。若敎鞭石功能就。親見扶桑日月開。
次月沙午憇眞武臺韻
编辑官如蚕老過三眠。深愧謀生後計然。千里懶尋新道路。十年虗負舊林泉。溪山送臘偏增色。楡柳逢春欲舞烟。美景客愁俱浩蕩。一時輸與在眉邊。
次月沙永平府韻
编辑崇墉千雉入雲平。環衛由來壯帝京。棗栗交柯香欲暗。車輿擊轂道常爭。嘶風玉勒流塵起。挾路金牌寶篆傾。却憶漢家猿臂將。一生無事老雄城。
次月沙萬柳庄效吳體韻
编辑溪西夕日明春陰。萬柳成行臺殿深。雨葉風枝抹綠霧。嫰烟柔穗搖黃金。主人迎客拓重戶。高閣捲簾論素心。感子贈之雙管筆。歸時更約開塵襟。
次月沙上元寓榛店韻
编辑故園東望碧雲漫。勝事那堪病後看。仙盖彩燈添客恨。香車寶馬壓儒酸。愁來却羨昇平樂。老去長思少日歡。殘燭伴人情不淺。詩成吟咏字難安。
次月沙途中口占
编辑欹側攀危岸。遅迴渡淺灣。一身輕似葉。萬事重於山。飮淚懷深恥。逢人作好顔。詩成渾漫興。隨意細增刪。
次月沙豊潤觀燈韻
编辑癯仙卧睡橘皮中。萬刦纔爲一朝夕。起來時道橘中樂。出世常遭俗眼白。乃知壺裏別有天。異境應須駭衆目。比如漁人遊海上。空裏靑紅驚蜃閣。須臾變滅入虗無。世事元來一霹靂。向來所見亦自疑。惝恍雲窓與霧箔。人生何物不眞空。蕉鹿反惑隍中客。我來豊潤屬佳辰。卧病門前聞蹴踘。心知窓外月如水。萬家珠燈開淨域。呻吟不復少年豪。貂裘夜走長安陌。河魚無賴越人方。達曙靑燈送寂寞。誰知仙老當此夜。獨上高樓羣動息。熒煌炫轉在俄頃。有如佛子觀空色。歸來異景詑俗人。妙想都輸入毫墨。壺中天地橘中興。蜃閣奇觀移咫尺。終知萬象本來空。或疑隍鹿前身隔。風流話本落人間。夢耶非眞皆捧腹。所以癯仙戒浪傳。橘皮誰信三天廓。眞遊可想不可再。莫遣兒郞知此樂。他年會待金丹熟。同駕靑鸞窮碧落。
次月沙薊門烟樹韻三五七言
编辑天低樹。樹入天。闇澹烟籠樹。微冥樹出烟。猶疑神禹塗山會。萬國槍竿列岸邊。
正月二十三日。一行止會同南館。翌日序班陳以老,高詡等來言。今年適是三載考績之限。各衙門遵例上本。方候旨。不坐堂上數日。難以呈奏。
二十六日丙午。聞鴻臚寺坐堂。呈奏本及報單。
二十七日丁未。將見朝。五皷。詣東長安門外。質明開門。進詣五鳳門外。余與副使書狀及通官以下。分四重行拱立。時至上御路。鳴贊傳呼。行五拜三叩頭。仍就光祿寺庭。領欽賜酒飯。復就御路。行一拜三叩頭以謝。時兵部尙書田樂未及朝。刑部尙書蕭大亨兼署兵部事。閣老趙志皐。方註門籍。六上辭本。獨沈一貫在。是日。預搆呈文一本。仍袖以往。幸冀與沈閣老相値。禮畢。退俟五鳳門東廊下。日已向晩。杳然無聞。方起坐不定。忽有人傳呼閣老來矣。余與一行跪於路側。閣老住立問何事。余具言其故。閣老卽令起來。接袂而立。親受呈文看過。余乃以海東諸國紀。逐條翻閱。指示論辨。閣老連稱曉得。仍反覆數次。時天氣尙早。朝寒政緊。閣老因此久立。冷淚盈眶。頻以手拭之。後頭有詹事府官,禮部左侍郞翰林學士等。鱗次而入。見閣老住立。亦次次住立。各使人問何事。
二十九日己酉。因本國奏本。奉聖旨。兵部會同府部九卿科道。看議來說。
二月初五日乙卯。將詣禮部見堂。聞是日各司皆坐堂。欲先詣科道衙門。呈文入闕。始知多官爲本國事。會議于東闕。吏科都給事官趙完璧,右給事程紹,給事中吳文璨,陳雄春,楊天民,戶科都給事包見捷,右給事李應策,禮科右給事楊應文,給事項應祥,劉餘澤,刑科都給事候慶遠,工科都給事韓學信,監科都給事張輔之,右給事桂有根,吏部尙書李戴,戶部尙書楊俊民,右侍郞陳渠,禮部左侍郞余繼登,右侍郞朱國祚,兵部右侍郞王世楊,刑部尙書蕭大亨,左侍郞謝述,右侍郞蕫裕,工部尙書楊一魁,左侍郞趙可懷,都察院都御使溫純,左部都御使郭維賢,左僉都御使陳薦,大理寺左少卿甘士价,通政司使范崙,右參議章尙學,後府徐文璧,中府王學禮,前府徐文緯,右府楊世階,十三道官趙士登,河熊祥等二十餘貟。皆會闕中。其餘多不能問名。左右朝房。吏胥塡咽。隨其衙門。一一呈文。到兵部朝房。則蕭尙書與楊俊民等八員同坐。俄而。將詣東闕出門。吾等跪於階下。尙書使之起來作揖。吾等復跪。極陳寃痛之事。蕭於稠中。顯有喜幸之色。余每一開話。蕭輒顧左右微笑。若有使之聞之之意。盖蕭見攻於丁䟽者。方自上本自辨。故深以本國奏本爲幸也。多官俱入東闕。吾等因往禮部。少頃。余,朱兩侍郞。迴自會議坐堂。吾等一行。於越臺行兩拜作揖。因跪呈咨文。
初八日戊午。令譯官呈方物於禮部。余與一行。詣兵部呈咨文。蕭尙書在火房接受。吾等兼呈請勑呈文。仍申前語。並將海東諸國記,五禮儀,輿地勝覽等書。論辨不已。蕭亦累累數千百言。不覺日晩。蕭久立不倦。吾等仍叩謝。其闕庭及兵部前後論辨之辭。具在別錄。
次月沙早朝韻
编辑春天曙色射朝衣。馳道遙看燭影微。映雪瓦溝初旭轉。受風旗脚曉霜晞。香飄七瑞圍仙仗。雲繞千官擁法闈。操凡幸逢賢國老。肯敎寃奏竟空歸。
次月沙韻
编辑修容少立午門闌。瑞色葱朧五鳳間。帝德不緣優鰈域。塵蹤那得廁鵷班。周旋失次冠簪古。拱揖多愆笑語寒。退食淸都時入夢。玉河深鎖十重關。
次月沙覽鏡自歎韻
编辑長路衰容問僕夫。臨銅始覺十分癯。八年鞌馬空皮骨。䟽布猶纏一病軀。
頭似童童老太顚。榮華難得待餘年。尋思舊屋堅城下。草沒籬前二頃田。
愁中暮律駸駸急。鬢上韶華日日無。春夢楊州已自覺。靑樓且莫笑非夫。
頭顱蕭颯轉蓬飛。亂後形容老病危。膏面染鬚無復有。朱顔綠髮幾多時。
人生一老更難少。纔見花開春已䦨。待得玉河流向北。只應皺面變韶顔。
蒼顔瘦骨疑非我。誰遣羸形落鏡中。鬢雪偏從愁處早。人間白髮亦非公。
次月沙玉河夜吟韻
编辑墻頭風鵲未安枝。月下驚飛影屢移。一席感時憂國語。廚人新漉出天池。
次月沙天壇奇想韻
编辑遙憶祈靈太一宮。丹臺無路御冷風。天師政在三淸閣。時送簫笙入夢中。
前年大旱。天子召張天師。至京師祈雨。天遂大雨。天師因留天壇未還云。
自初八日。廻自兵部。久鎖館裏。絶無聞問。聖旨亦久未下。殊覺欝悒。邢軍門,萬經理等題本。陸續來到。始知丁主事西迴。又見本國軍民粘榜關王廟之言。中朝論議洶洶。吾等因此深慮辨誣之事。又將別生他議。聚首佪徨。苦苦度日。
十八日戊辰。兵部將徐給事,丁主事等上本會議覆題。天子令以軍門,經理兩本並議來說。
二十四日甲戌。兵部公同覆題。奉聖旨。並及本國事。令兵部移咨慰諭。
二十五日乙亥。兵部出咨文。月沙公以爲咨內。不擧辨誣會議。只擧賄倭會議。殊失回咨本意。此必因外郞等。因後議成咨。故如是。若告蕭尙書。必覺其誤。保無不改之理。余以爲聖旨之下。不因前議而因後議。故以後議爲咨。公文體格。自不得不尒。蕭尙書必知其然。雖告保無改成之理。海月公以爲然則托以叩謝。告辭談間。微及此事。觀蕭公意向如何處之。李譯苦乞曰。朝意洶洶。得此咨亦幸。脫致煩告。反得意外說話。敗我吉事。不如勿往。
二十八日戊寅。將往兵部。余出言曰。此大事。月沙以爲必無不成。李譯以爲必不成必有害。吾以爲必不成亦無害。獨書狀無决語。幸示皁白。且觀吾儕先見如何。海月曰。吾意與上使同。仍詣兵部。見蕭尙書呈文。且陳其由。則尙書曰。聖旨不於前議准下。而只於後議准下。不敢以前議成咨。吾等退出外庭。余行且顧月沙戱之曰。吾不云乎。今竟如何。尙書所言。一一與吾言妙合。今日方知公驟陞之害也。恨不習吏事。月沙笑曰。上使不以不成爲念。而反以先見爲幸耶。海月公曰。我亦云如此。衆皆斥之曰。因人成事。海月曰。托以叩謝。非吾策耶。余曰。比則當以公爲盟主。
次月沙燕館書懷韻
编辑朝著瞻佳士。鵬程仰九霄。無由御元禮。只自慕王喬。使事慚聯璧。騷壇幸續貂。終然親躡踵。豈但喜同朝。崑玉寧須琢。天葩本去雕。風斤奴衆匠。大呂壓塵囂。旅館千篇富。階蓂廿葉凋。海深蠡不測。山重蟻難搖。比興紓情素。徘諧慰寓僑。名塲余薄相。詩集子仙標。北路今聯轡。西曹昔備僚。時危敢薦士。主辱共揚鑣。日月方迴照。狐狸競舞妖。初緣怒甲乙。終欲陷宗祧。草奏仍專對。貪程或犯宵。天心元至順。人事可先料。雅有觀周興。傾乘出塞軺。精明同晏子。應對出郗超。逆旅燒香夜。郵程振策朝。人烟渡江少。鄕思入雲遙。事急途猶遠。天寒雪政法瀌。戎心劇玁狁。越勢迫夫椒。憂國眉常斂。惶㱕意轉遼。墩臺鶴野闊。車馬廣寧饒。嶽廟香堪薦。關祠酒可澆。評詩時自愧。遇景輒相邀。珠落縱橫筆。金橫偃蹇腰。陳容慚踽踽。逸想仰飄飄。玉立千人看。詩成萬口謠。霜天翻鶻翮。雲海架虹橋。不獨馨香襲。眞堪鄙吝消。高談叨衛玠。拙作愧張昭。老矣飛蓬轉。傷哉斷梗漂。經年客萬里。一病到三焦。榮䆠先糠粃。洪恩荷舜堯。向人長有愧。於世已無要。名路顔羞縮。詞塲意桀梟。有時詩見促。眞若火延燒。戰敗長㘅璧。才䟽欲揠苗。交情付傑句。鄕夢逐迴潮。來日葭吹管。歸期斗轉杓。綢繆情有托。留滯意難聊。旅幌淹三月。淸氷映一條。風儀欽矯矯。雲路看迢迢。注倚方殊異。聲名豈寂寥。人瞻吐鳳筆。國待發硎刀。萬事從吾醉。三元要爾調。難尋月沙釣。應負故山樵。苦被伊皐累。長吟大小招。徒令江漢上。虗繫未歸橈。
一日。與月沙,海月。偶閱行錄。海月出令曰。兩公於西嶽有詩。於東嶽獨無。嶽神有知。豈不懷憾。可步前韻。爲東嶽廟詩。以配前作爲佳。遂賦之。
编辑藩邦叩心仰天籲。願取讒人投有昊。君王心似光明燭。坐法宮中照四隩。遂令天下𤱶畒中。絶無窮夫與怨媼。况我累世篤忠貞。豈但輸珍與獻寶。所以天心一視我。不比海外諸小島。平分內藏赤子活。繼出神軍羶蟻掃。斯皆一誠徹九聡。豈容人力煩神禱。夫何纔舌巧如簧。福善悠悠理顚倒。潛將隻手掩葵誠。顯皷流言亂至道。覆盆誰借日輝明。鬼態難將人理考。懷䟽昔過黃龍府。西嶽神宮薦香藻。期將直道感靈貺。豈以淫辭激神惱。閭陽異夢銘在心。路上時時咏漢浩。行行得近朝陽門。歇鞍更衣日尙早。門前有廟冠皇都。翼瓦飛簷出天造。前臺伍立碑沒雲。後庭分行樹連抱。迴思西嶽屈下風。有若雄城壓殘堡。道者六人心貌閑。仙衫遠挹蓬萊灝。翩翩白鶴整羽衣。頂凝丹砂毛雪皓。眞君高拱萬靈中。照璧長射圓光好。開門頂禮若有聞。精感人天天亦老。分外玄裳倘再逢。冥報唯當期結草。
朝天錄下
编辑長路北燕下。本家東海湄。那堪望雲日。更値奉觴時。草草今如此。茫茫欲語誰。知君意萬緒。流淚濕華池。
政洒思親淚。仍成出塞行。椿辰客裏過。鶴髮眼中明。落景哀風樹。慈烏聽古城。天涯遊子意。時復酌兕觥。
東屯新活計。小築帶長川。門掩屛中屋。人行鏡裏天。萍池魚撥剌。沙岸鷺䏈拳。一夜燕山夢。靑簑濕晩煙。
三月十一日。領宴銀。
十二日辛卯。謝恩。
十三日壬辰。領賞。
十四日癸巳。謝恩。
十七日丙申。辭朝。是日。禮部不坐堂。不得辭堂。仍留館裏。
十八日丁酉。辭堂。禮部左侍郞余繼登呼通官。傳語吾等曰。陪臣歸啓國王。天兵久留本國。徒費酒肉。無益實用。倭今已退。本國宜思自强。修治城池。今不可再恃天兵。是日。吾等還自禮部。方坐中廳。打發行李。館門大開。忽一人以便服自外至前。狀貌非賤隷之徒。吾等起揖問名。乃石尙書門下官楊應春也。尙書聞吾等来。欲致意望救。無因得通。適是日臨行。館門無禁。故其人乘便而入。極致尙書之意。欲使歸啓本國。費一辭以救己也。言訖卽趨出。向夕。一行發自北京。宿通州。吾等來時。氷雪甚酷。天地同皓。閉館經三月。不知天道已小變。初出都門。萬條楊柳。垂垂已搖綠矣。美景可掬。
十九日戊戌。留通州。食後乘便輿。往江上。權坐商船。適漁人張網捕魚。令譯官買魚。付廚作膾。
二十日己亥。宿三河。丁主事應泰還自遼。由夏店。泛舟歸家。已三日矣。
二十一日庚子。宿薊州。
二十二日辛丑。宿玉田。
二十三日壬寅。宿豐潤郭家。遇謝恩使。
二十四日癸卯。過榛子店。宿沙河驛七家領。
二十五日甲辰。宿永平府。
途中風沙甚亂。
编辑燕市游塵漲九河。人來人去汚衣多。莫言皎潔亢無染。縱有明珠也㸃瑕。
塵沙不貸芰荷衣。分付同行好護持。人人各愛香蘭珮。休管他家素染緇。
二十六日乙巳。宿撫寧縣關內。連歲大饑。流民滿道。有老婦行乞過門。泣且言。有子年今十歲。前月賣與城裏家。受銀一錢半。未過十日。已喫盡無餘。此後吾亦無策。村氓賣子者在在皆然。多不過三四錢。小或一錢。氣象甚慘。向夕。李通官與本縣人。牽一靑驄牝馬來求賣。仍言日行五百里。試之果逸足也。流塵不起。輕矯無比。余疑其言之誇大而求易售也。質之一縣。人人皆言此馬產於南郡。其主聞本縣募馬。立期限甚促。料不及期。自萬里鋪。曉發而夕至。此萬里距通州五十里。通州又距此五百里。以此言之。非直五百里。日行五百五十里也。
二十七日丙午。過深河。宿山海關。車輛在後未到。留六日。
四月初四日癸丑。過關因日晩。宿關外店家。
初五日甲寅。過高嶺。宿前屯衛。
初六日乙卯。過沙河驛。宿潼關。
初七日丙辰。宿曹庄。
初八日丁巳。宿連山。
初九日戊午。宿夻山。
初十日己未。過小凌河。宿大凌河。
十一日庚申。過十三山。宿閭陽。
十二日辛酉。宿廣寧。留一日。
十四日癸未。宿盤山。
十五日甲申。入高平。日未午欲過。宿沙嶺。驛人不肯發。車馬因致相詰。譯官李雲祥頭顱擊破。流血被面。我人因歐唐人一名鞭瘡滿背。遂成戰場。不得發行。遊擊鄭一道差人具酒飯以餽。仍發夜不收。一名另催車馬。禮待甚勤。蓋其父同知文彬。方在我國。故每我國使臣過境。必爲之禮云。
十六日乙酉。過沙嶺。宿牛庄。道遇徐給事。還自我國。儀衛甚盛。甲馬旗鼓。橫亘十餘里。
十七日丙戌。將發。譯官李民省獻言。自此徑由小路。直至遼陽。僅百餘里。不必安行大道。再宿而至。海月公喜以爲此計可行矣。出門政躊躇間。驛人執鞚。不可曰遞。馬有常站。下人歐之。遂就小路。行未數里。背後見本驛人數十。大喝趕來。吾等知不可爲。遂叱馭。廻從大路。因與驛卒撞遇。相與歐詰於田中。彼此擊傷相當。海月先行在前。廻顧亂戰。策馬而走。戰罷良久。始乃勒馬。相待於數里外。其被歐廚子等。歛髮束之。行隨轎後。望見書狀。私相謂曰。書狀懼戰將特甚。余戲之曰。見小敵㥘。是日過海州。衛宿鞌山。
十八日丁亥。將發。有撥軍數人來哄曰。先過通官等。李彦光等。以兵部火牌。騎撥馬二匹。今過月餘。尙不見還。聞其兄彦華。隨行來此。可置彦華爲當。仍拘執李彦華。吾等許之。遂留彦華。行未二十餘里。忽有一騎飛過。呼曰㺚子來。令譯官細問。則北邊有㺚子聲息。沿塞列堡。皆竪旗戒嚴。道上行人。慌忙行走。吾等亦促鞭過首山嶺。團練人馬。來待嶺下。去國經年。得覩故鄕人面。政是千里他鄕逢故人。權坐路傍。略設小飯。卽入遼陽懷遠館。留待李彦華及車輛。
十九日戊子。偶步墻後。有劉提督標下人來自城内。就與下人做話。願謁於吾。許令來見。其人來卽敍禮。仍言係是尙州人。姓權小名鶴。乃是厓相妾娚子。生長於恭儉池傍。遭亂流離。爲劉家軍。先年。隨劉爺入洛。潛謁於厓相。將欲仍還本國。事洩爲劉所覺。劉盡搜其行李。得銀二百兩。置在公橐。使不得逃。故今亦先來到此。聞使臣不日到館。數來候問。今幸得見。備陳泗川風俗人物。且言我隨劉爺。東征西伐。所歷多矣。以我所見。㺚子易與爾。海鬼差强。至於倭子。最强難敵。順天之役。泗川官軍。見海鬼先登者。及見倭子。莫不失色。計功之時。得首級最多。皆是朝鮮人化爲漢軍者。泗川兵勇敢。雖不下於鮮人。臨戰癡直。不若鮮人之知形勢。故首級必下於鮮人。自是劉爺尤重鮮人。堤防甚密。不令逃逸。然鮮人隨劉爺渡江者。不下三百人。經年留本國。百計逃逸。失亡甚多云。
二十一日庚寅。宿高嶺下村舍。
二十二日辛卯。到土門子下村舍。日尙早。便輿直到河邊。海月先已來待。拂石權坐。村人數軰。方張網捕魚。令團鍊使李煕川買魚爲膾。李團鍊亦橫網課奴。以助歡謔。不覺暮色已蒼然矣。眞客中一番光景。
二十三日壬辰。宿二渡河。
高嶺嶺上。杜鵑花盛開。
编辑昨行靑石今高嶺。過盡重巒似到家。四月邊山寒料峭。林間喜見杜鵑花。
二十四日癸巳。還渡江時。大軍方撤。各衙門接伴官及本州舊知人。列迎於江上。相見各自慰喜。何啻張騫萬里初到家也。
用淸江韻。寄題黃書狀海月軒。
编辑劔氣崢嶸射大溟。晴秋夜色澹虛亭。天風吹送氷盤湧。活玉跳金擁萬靈。
記聞
编辑余到鳳山宿。時姜兵使德輝。解官居閑。在本郡村舍。聞余過。乘夜來訪。談間。姜言往在己丑八九月間。鄭教授碏。一日乘醉來訪。勸姜乞郡居外曰。不過數月。朝廷大禍作。縱不及汝。鄕隣之鬪。亦不須親見。不如遠避。仍言及於余。鄭云當作黑頭相。不遠大陞。其人入相時。國家當大亂。作相於國事旣去之後。其將柰何。必將搔首過日矣。余怪問鄭頗知卜乎。姜言相知甚熟。未聞能解也。余問不然。何若是神耶。姜言我亦當時怪詰其由。鄭但笑云。君焉知我之所以知也。我自然知之。
有賣紙人姓姜者。出入親家。頗有分。亂後不知流寓何處。余住龍灣。姜巿人來謁。自言納粟陞堂。帶緋頂玉。儼然一大夫也。臨別泣言。未死得重逢。天幸也。老漢今年六十九歲。此後又遲八年而死。國事寧息。倘得再謁。余怪問爾何能的斷來期。姜言卜者云。余笑曰。固哉。何能準信。姜言老漢年十七時。新得妻甚愛。一日。妻父之弟。携從姪。往卜于姓金人。老漢亦請往。仍與同往。金於囊中。出一書。翻閱數次。指妻父弟曰。七十六不死。當到八十三。次指從姪曰。七十三而逝。老漢仍以妻命請卦。金云六十一而逝。仍問時月亦可言歟。金言十月死。仍問我壽幾何。金言七十七。其後妻父之弟。果八十三。從姪七十三而逝。獨醜妻遭亂得活。癸巳年。適丁六十一之期。而到十月猶康健無疾。自念金卜爽矣。其年十月念後。因小恙果不起。金凡卜三命。一一符合。於老漢何獨不然。是以知之。
壬辰以後。我民遭亂避地。流入中國者頗多。至癸巳甲午。連歲大飢。時劉摠兵綎。久住兩南。兩南流民。皆就傭於軍中。名曰幇子。得延餘命。殆將萬餘。及劉軍撤廻。仍隨渡江。自是遼廣一帶。我國男婦牛馬。殆將半焉。識者深爲慨然。余到遼陽。有一少漢數來余寓。與下人相熟。自言是孔德里居人。入遼爲修家家丁。因言遼陽城裏鮮人來居者。不能悉數。有一武人。忘其名。自言名族。善騎射。天朝之人。號爲敎師。別開敎場。於距此六七十里地。面選遼人之伶俐者。逐日敎習。厚給廩料。因是成就者甚多。又東關堡路傍。有女人服漢服。戴朝鮮冠。見吾等一行。泣且言。舊居社稷洞。非賤非貴人。寓此已六年。又山海關外旅舍。有一漢乘夜潛叩門。亦言係是我國人。思戀鄕土。常欲脫歸。主家伺之甚勤。無隙可乘。同里有鮮人之流寓者。不下三十餘人。若一人先唱。皆當脫歸。但其中一人來此。卽行商販。資產甚殷。買大屋擁美娥。已享富家之樂。絶意東歸。唯此難動矣。自此往往逢鮮人。不記其數。此外所不能知者何限。
燕京有賣書人王姓者。每朝鮮使臣到館。必出入賣書。一日。余散步外廊。王抱書數十卷。來賣不售。則因來要余曰。宰相可買此書。余紿曰。我不識字。買書何用。王曰。文進士。何故不識字。余曰。我實非文官。本武官。蔚山之戰。得了三十箇首級。陞一品假銜閣老而來。王頷之。自後每遇余。敬之差減於前。
自遼陽至山海關。凡十七站。皆傍胡地。遠者不過百里。近或十餘里。歲爲邊患。來搶漢人。不記其數。吾等一行。留會同館五十餘日。朝貢㺚子六百餘名。亦留北館。與吾等一行下人。顔情稔熟。一日。回事館門大開。㺚子數十餘人。紛然來觀。如是者數次。余令譯官問之。遼人居十分之八九。其中眞㺚。僅一二而已。回問頗戀本土否。答云父母妻子。皆在中原。豈無思戀之心。但胡地風俗。比中國十分醇好。無賦役無盜賊外户不閉。朝出暮還。自事而已。其與居遼役役不暇者。苦樂懸殊。苟活目前。不思逃歸耳。後數日。到通州。有賣書人來過。仍言近來㺚子朝貢過此者。極求書冊。尤好醫卜等書云。是夕。余適往江上。登商舶散悶。有前日留館㺚子數人來見。譯官登欣慰殊甚。與語款款。言及虜中之事。具言遼陽有士人黃姓者。自少以能文知名。被擄在胡中。稱爲黃郞中。胡人呼文士爲郞中。今方以貢胡來此。虜頗敬之。資產極豐。常畜美姬四人。牛馬彌山云。
東征事起。府庫虛耗。又起乾淸坤寧等宮。窮極侈靡。以龍腦沈檀屑。雜以椒末塗屋壁。又督珠市。盡納其珠。擇其大顆。絡爲障子。又遣大監。採珠於外。南方貢一珠。其重四兩。天下所貢。無大於此。此外大者。不過三四錢。取之不遺餘力。長安市上。龍腦眞珠。一時竭乏。又分遣太監。置店於外方。名曰皇店。徵納商稅。凡大府巨鎭商人輳集之地。皆有皇店。每店歲中所入。多者二萬餘兩。無賴射利之徒。乘時而攘臂。起紛紜。上本爭請。採珠開礦者。不可勝記。有馴象千戶王官者。上本願納銀二萬兩。以助宮役。渠乃身自募兵。煮鹽於黃天蕩。閣老沈一貫惡之。黜其說不用。王俟閣老入朝。遇於端門前。回遂面辱之。閣老因此上本辭職。
同行月沙,海月。皆以能文章聞一時。余雖不及兩公。少時亦頗以啽哢爲事。經年道上。賦咏甚多。常以不得警句爲歉。行到沙河鋪。遇見廻還冬至使鄭時晦,管押使韓子善。韓素能詩。余求見途中所得。其賀日免賀詩一首。足冠吾數百篇。不覺屈膝。竝錄于後。追趨曉漏鳳門前。海色輕籠萬井煙。紫陌無多銀燭影。紅雲不見玉宸仙。乾淸帳暖龍香溢。皇極庭虛雪月姸。退食旅扉還鎖斷。觀周初計墮茫然。
行到廣寧留一日。時一城商賈皆閉鋪不坐市。列肆寂然。下人凡有所需。多不得買賣。怪問其由。廣寧人言。都御史李植。將拓地於遼右。驅出㺚虜。築城於舊遼陽。發民起城役。加徵科外商稅。至於人家間架。皆有稅以助其役。遼民因大怨。一時癈肆。總兵孫守廉等以爲非我所能辨。欲上本辭職。滿城咄咄興嗟。皆怨李御史。路見遼民數百爲群。陸續荷鍤而過云。是築城役。夫至遼陽。細聞曲折。所謂舊遼陽。距今遼陽。二百餘里。土饒草豐。爲胡人牧馬之地。自此達于山海關。最爲直路。前此李成樑上本。欲驅出胡人。築城以戍之。東征事起。議竟不行。今東事已完。故李植遵前議而紹述之耳。非植所自建議者。今將發兵十萬。列營於舊城。又發役丁八萬。先設坑塹。如長墻之爲。盡撤沿邊列堡。戍兵移屯於舊城。自今遼陽城。由三汊河上流。渡遼河混河太子河。以達舊城。我國貢路。則自東八站。直至長奠堡。過開元衛等處。抵山海關。不過六七日。可到關下云。
海月公少時。有所眄於龍灣。嘗因公幹。至彌串久留。將遣騎駄紅。囑之曰。見聞有煩。扮作男子貌樣。以渾形迹。庶使張祿先生入關。無人索也。其人果如敎。穿男服而往。海月使奴往候中路。奴實不知男服者是眞嫵媚娘也。誤認爲獜山僉使之行。歸報曰。終日無來人。只有獜山僉使過去云。至今好事者。傳以爲龍灣美談。吾等到龍灣。治行數日。有軍官羅姓者來吿曰。行李無缺。唯弓子似略。恐難應索。余戲之曰。聞書狀與獜山僉使。最親爾。告此意於書狀。倘得一張。羅軍官唯唯而去。翌日。海月方對客寓内。羅於窓外跪。稟有所白。海月曰。何事。羅曰。行李皆備。但弓子缺一張。今聞使道與獜山僉使最親。倘不惜一言。彼不敢不副。海月厲聲曰。老奴爾亦乃敢譏我耶。羅惶駭不知所爲。久之。始聞計出於我。各自絶倒。
我國。在山磎之間。地多沙石。故邊方皆築石爲城。巃嵸不平。至於官府私舍。亦累石爲墻壁。粗陋不精。天朝率用磚甓。故城如削鐵。至於人家屋壁階墻。亦整齊可觀。我國陶磚。用工甚鉅。得磚甚尠。所以不常用也。意其陶之必失其法。問于天朝磚工。其法每一窰。用人四名。作役四日而畢。其間刈草或秫稭三百束。用水侵泥。如和餅麵。填之磚板。其板一座。隔木爲兩板。俟土平。更不費手築。和泥甚滑。故不煩手築。自能和合。每人日築草磚四百介。覆置待晒乾入窰。燒晝夜共三日則熟。大窰得磚一萬介。每磚百介。買銀一錢二分。一窰四人役。四日得磚萬張。買銀十二兩。或窰小則人數與日數差減。而得磚有四五千介者。
余早有朝天之志。每見儕輩還自京師者。必問中朝事。咸言譯官一渡鴨水。便化爲狼蝎。爲態不忍見。今行。初意此輩渡江。必將霍人目剝人腸而㗖之。及一路往返。未見有大段可駭可愕之事。因察其情。其爭利之處。果有可駭。彼亦人耳。豈盡木石。世或不分土石。混指爲非人之所可爲。習爲常談。言者如彼。聽者如我。凡一動一靜。皆疑其有隱情。至言飢而當食。渴而當飮。猶且不信曰。彼或別有他腸而欺瞞我耶。隨事苛責。節節生疑。間以情外不近之說。如追放豚而窮其歸路。其不怨苦者幾希矣。或爲使臣者。視彼瑣瑣。易於狎近而忽於忌憚。初心或爲外物所動。臨秋毫細事。窘態露出。見短於彼。彼來來去去。閱人已多。自治雖不足。其品題人物。稱量輕重。參酌權衡。固已昭昭於心上矣。我纔欲㸃檢彼之罪過。而終乃濡首沒足。被他㸃檢者多矣。哀哉。旣已見短。則雖挾火露刃而睨之。曾不能動彼一髮。而吾之短拙。逾露而逾不可掩矣。唯當不憂彼之橫肆。而憂我之未盡。常自治謹嚴。彼自畏服。彼旣知我。不以狎近。有所饒貸。而於心有敬服之意。決不敢橫加怨詈。間或不良者做出架虛之說。自中亦有一種公論。奉命出彊。體統非輕。而前後使臣。不唯見短於下輩。亦且取侮於天朝者非一。此足爲吾輩之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