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宋通鑑長編紀事本末/卷0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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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苗法 下
编辑熙寧三年四月戊辰[1],詔:「御史中丞吕公著,比大臣之抗章,因便坐之與對,乃誣方鎮,有除惡之謀,深駭予聞,乖事理之實。可翰林侍讀學士、知潁州。」【司馬光記所聞於趙抃曰:「上諭執政以呂公著自貢院出,上殿言朝廷摧沮韓琦太甚,將興晉陽之甲以除君側之惡,王安石怨公著叛己,因此用為公著罪,及中書呈公著責官誥詞,宋敏求但云:『敷陳失實,援據非宜』安石怒,請明著罪狀,陳升之不可曰:『如此使琦何以自安?』安石曰:『公著誣琦,於琦何損也?如向日諌官言升之媚内臣以求兩府,朝廷豈以此遂廢升之?』升之俛首不敢對,上既從安石所改,且曰:『不爾,則青苗細事,豈足以逐中丞。』」光又云公著素謹,初無此對,或謂孫覺嘗為上言:「今藩鎮大臣如此論列而遭挫辱,若唐宋五代之際,必有興晉陽之甲以除君側之惡者矣!」上誤記以為公著也】
己卯,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趙抃,為資政殿學士、知杭州。王安石更張政事,抃屢言其不便,及安石家居求去,上諭執政罷青苖法,抃獨欲俟安石叅假,由是新法不罷,抃大悔,復上言乞罷諸路提舉官,因累章乞罷,遂命出守杭州。吏部侍郎、樞宻副使韓絳,參知政事。絳間與王安石同奏條例司事,甞贊上曰:「臣見王安石所陳非一,皆至當之言可用,陛下宜深省察。」故安石尤徳之。前秀州軍事判官李定,為太子中允、權監察御史裏行。定素與王安石善,孫覺歸自淮南,薦定極口,因召至京師,定初至,謁李常,常問南方之民以青苗為何如,定言皆便之,無不善者,常謂曰:「今朝廷方爭此,君見人切勿為此言也。」定即日詣安石白其事曰:「定惟知據實而言,不知京師不得言青苖之便也!」安石喜甚,遂奏以定編三司嵗計及南郊式,且宻薦於上,乞召對,謂定曰:「君上殿,當具為上道此。」及見上,果問常平新法,定對如安石所教,上恱,批付中書,欲用定知諫院,曾公亮、陳升之以為前無此例,固爭之,乃改命焉。【編式乃二年十二月三日】 太子中允、權監察御史裏行程顥,權發遣京西路同提㸃刑獄。顥先上疏言:「臣聞天下之理,本諸簡易而行之以順道,則事無不成,故曰智者如禹之行水,行其所無事也,捨而之於險阻,則不足以言智矣。葢自古興治,雖有專任獨决能就事功者,未聞輔弼大臣,人各有心,睽戾不一,致國政異出,名分不正,中外人情交謂不可而能有為者也;况於措置,沮廢公議,一二小臣實與大計,用賤陵貴,以邪妨正者乎?凡此皆天下之理,不宜有成,而智者之所不行也。設令由此徼幸,事小有成,而興利之臣日進,尚徳之風寖衰,尤非朝廷之福,矧復天時未順,地震連年,四方人心日益揺動,此皆陛下所當仰測天意,俯察人事者也。臣奉職不肖,論議無補,望允前奏,早賜降責。」故罷。【朱本削去顥疏,云:「《時政記》不載,顥被責非縁此疏,前史官妄載。」-改書云:「以數言常平新法,乞責降,故有是命。」按顥此疏,豈非言新法?紹聖史官,猥為王安石諱,遂欲改抹正論,輒加刪修,今仍從元祐初本。吕本中《雜說》:「正叔甞說:『新法之行,正縁吾黨之士攻之太力,遂至各成黨與,牢不可破,且如青苖一事,放過何害?伯淳作諫官論新法,上令至中書議,伯淳見介甫,與之剖析,道理氣色甚和,且曰:「天下自有順人心底道理,參政何必須如此做?」介甫連聲謝,伯淳曰:「此則極感賢誠意。」此時介甫亦無固執之意矣,却縁此日張天祺至中書力爭,介甫不堪,自此彼此遂分。』」】
辛巳[2],淮南轉運使、屯田郎中謝景温,為工部郎中兼侍御史知雜事。景温雅善安石,又與安石弟安國通姻。先是安石獨對,問上曰:「陛下知今日所以紛紛否?」上曰:「此由朕置臺諌非其人。」安石曰:「陛下遇羣臣無術,數失事機,别置臺諌官,恐但如今日措置,亦未能免其紛紛也。」於是専用景温。
知制誥宋敏求以李定除權監察御史裏行,弗循官制,未厭羣議,未敢具草,且以疾辭知制誥,壬午,宋敏求罷知制誥。詔右正言、祕閣校理李常,落職,為太常博士、通判滑州。常言散青苗錢流毒四海,又州縣有錢未嘗出,而徒使民入息者,上令具州縣官吏姓名至五六,終不肯具而求罷職,故黜。上批:「監察御史裏行張戩侵侮柄臣,誣罔事實;王子韶外要守正之名,内懐朋姦之實,所入章疏與面奏事,前後反覆不一,並落職知縣。」戩,江陵府公安;子韶,江寧府上元。戩屢言青苗不便,最後上疏曰:「近乞罷制置司及諸路使者,并言散錢取利為害及安石處事乖謬,專為聚歛,好勝遂非,狠愎日甚。呂恵卿險薄姦凶,尚留君側,而曾公亮、陳升之、趙抃等心知其非,依違不斷,觀望思避,顛危莫扶。」戩既上疏,又詣中書力爭,辭氣甚厲,公亮俛首不答,安石以扇掩面而笑,戩怒曰:「參政笑戩,戩亦笑參政!參政所為,豈但戩笑,天下誰不笑者!」陳升之解之曰:「察院不須如此。」戩顧曰:「只相公得為無過耶?」退即家居待罪,其日遂與子韶同黜。
癸未[3],侍御史知雜事陳襄,同修起居注,罷知雜事。襄累奏乞罷青苗法,既而有旨召襄試知制誥於中書,襄以言不行,辭不就試,乞補外,王安石請用為集賢殿修撰、陜西轉運使,命未下,上批别進呈而改是命。於是上謂安石曰:「經筵殊少人。」安石曰:「何用多。」上曰:「吳申全不能講,欲候襄受職,留之經筵,朕見襄每引經,亦粗可取也。」【襄五奏,據襄集。司馬光記云:「襄雖論常平新法,而辭婉,故除官獨優。」必當時以此讓襄也。襄五月辛卯除直舍人院兼侍講,卒辭之】 太子中允、同提㸃京西刑獄程顥,簽書鎮寧節度判官事,顥既罷御史,懇辭京西故也。上謂王安石曰:「人情如此紛紛,奈何?」安石曰:「陛下於邪說紛紛之時,張戩之徒皆未黜,即奨用襄知制誥;顥提㸃刑獄,又稱其平實,此輩小人,若附呂公著,得行其志,則天下之利皆歸之。既不得志,又不失陛下奨用,何為肯退聽而不為姦?故紛紛不止也。」
甲申,翰林學士司馬光讀《資治通鑑》漢賈山上疏,言秦皇帝居滅絶之中而不自知,因言從諌之美,拒諌之禍,上曰:「舜堲讒說殄行,若臺諌欺罔為讒,安得不黜?」光曰:「臣因進讀及之耳,時事臣不敢盡論也。」及退,上留光謂曰:「呂公著言藩鎮[4]欲興晉陽之甲,豈非讒說殄行?」光曰:「公著平居與儕輩言,猶三思而發,何故上前輕發乃爾?外人多疑其不然。」上曰:「王安石不好官職,及自奉養,可謂賢者。」光曰:「安石誠賢,但性不曉事而愎,此其短也。又不當信任呂惠卿,惠卿姦邪,而為安石謀主,安石為之力行,故天下并指安石為姦邪也。」上笑,光曰:「李定有何異能而㧞用不次?」上曰:「孫覺薦之,邵抗亦言定有文學恬退。朕召與之言,誠有經術,故欲以言職試之。」光曰:「宋敏求繳定辭頭,何至奪職?」上曰:「敏求非坐定也。朕令草呂公著誥詞,言興晉陽之甲,除君側之惡,王安石以諭敏求,而曾公亮以為不可,敏求不遵聖㫖,而承公亮之語,但云援據非實而已。」光曰:「公著誠有此言,亦不過欲朝廷從琦言,罷青苗耳。語雖過差,原情亦可恕也,今明著於誥詞,暴之内外,君不宻則失臣,造膝之言,若皆暴以為罪,自今羣臣[5]誰敢為陛下盡言者?臣以為敏求隠晦其語,亦未為失體也。且敏求非親承聖㫖,據曾公亮之言而為之耳。」上曰:「公亮、安石所傳聖旨不同,亦當奏禀也。」上曰:「李常非佳士,屬者安石家居,常求對,極稱其賢,以為『朝廷不可一日無也,以臣異議青苗之故,寧可逐臣,不可罷安石也。』既退,使人具以此言告安石以賣恩。」光曰:「若爾,誠罪人也。」上曰:「有詐為謗書,動搖軍衆,且曰『天不祐陛下,致聖嗣不育』,或云卿所上書。」光曰:「臣所上書,陛下皆見之,且臣未甞以奏草示人也。」上曰:「卿所言,外人無知者。臺諌所言,朕未知,外人己遍知矣。」上曰:「今天下洶洶者,孫叔敖所謂『國之有是,衆之所惡』也。」光曰:「然,陛下當察其是非,然後守之。今條例司所為,獨安石、韓絳、呂恵卿以為是,天下皆以為非也,陛下豈能獨與三人共為天下耶?」
五月甲辰,詔罷制置三司條例司。
丙午[6],比部郎中、提舉江南西路常平等事王直温,權本路提㸃刑獄,兼提舉常平如故。提㸃刑獄兼提舉常平,自直温始。
庚戌[7],詔歐陽修不合不奏聴朝廷指揮,擅止散青苗錢,特放罪。修在青州嘗奏䟽條陳三事,中書言修擅止給青苖錢,欲特不問罪,王安石論修殊不識藩鎮體,乃降是詔。先是上復欲用修執政,問王安石以修何如邵亢,安石曰:「修非亢比也。」又問:「何如趙抃?」安石以為勝抃,它日,又問:「何如吕公弼?」其意欲以代公弼也,安石謂勝公弼,又問:「何如司馬光?」安石亦謂勝光,上遂欲用之,安石曰:「陛下宜且召對,與論時事,更審察其在政府有補與否?」乃遣内侍馮宗道賜以太原告敕,諭令赴闕朝見訖,之任,安石又曰:「修性行雖善,然見事多乖理,陛下用修,修既不盡燭理,有能惑其視聽者,陛下宜務去此軰。」上問:「誰與修親厚?」良久曰:「修好有文華人。」安石葢指蘇軾軰,而上已黙諭,明日,安石又白上曰:「陛下欲用修,修所見多乖理,恐悞陛下所欲為。」上患無人可,用安石曰:「寕用尋常人不為梗者。」上曰:「亦須用肯作事者。」安石曰:「肯作事固佳,若所欲作與理背,即誤陛下所欲為。又陛下毎事未免牽於衆論,或為所牽,即失事㡬,此臣所以不能不豫慮也。」時已除修宣徽南院使、判太原府〈 四月十二日 〉,上曰:「待修到,更徐議之。」于是安石知修决不附已,益毁之曰:「臣固嘗論修在政府必無補時事,但使為異論者附之,轉更紛紛耳!」它日,上論文章以為華辭無用,不如吏材有益,安石曰:「華辭誠無用,有吏材則能治人,人受其利,若徒事于放辭而不知道,適足以亂俗害理,如歐陽修文章,於今誠為卓越,然不知經、不識義理,非《周禮》、毁《繋辭》,中間學士為其所誤,㡬至大壊。」時修方力辭新命,上未許也。
七月,新判太原府歐陽修,以病辭宣徽使至五六,因論青苖法,又移書責王安石,安石不答而奏從其請。辛卯,詔歐陽修罷宣徽南院使,復為觀文殿學士、知蔡州。
降屯田員外郎、知山隂縣陳舜俞,監南康軍鹽酒稅,坐違詔㫖,不散常平錢自劾也。其後乃上書稱青苖法實便,初迷不知爾,時參知政事馮京欲縁此復用之,宰相王安石曰:「為人反復,如何可用也!」方是時畿内初置保甲,且觀其端,而知宿州元積中遽乞布之四方,故京師為之語曰:「元積中逆承保甲,陳舜俞飜悔青苖」聞者以為笑。〈陳舜俞監稅在六月〉
壬辰,樞宻使、刑部侍郎吕公弼,罷為吏部侍郎、觀文殿學士、知太原府。王安石變法,公弼數言宜務安靜,又與韓絳不恊,從孫[8]嘉問竊公弼論事奏草以示安石,安石輒先白上,上始不樂公弼,及胡宗愈攻絳,上疑公弼使之,上以手札諭文彦博曰:「太原重地,須諳知邊事之人乃可寄委,早來已指揮中書差吕公弼,見是樞臣,故不及與卿議,要卿知耳。」翰林學士、端明殿學士、禮部郎中、權御史中丞馮京,為右諫議大夫、樞宻副使。上甞謂王安石曰:「京似平穏。」安石曰:「京燭理未明,若鼓以流俗,即不能自守。」及京奏䟽論薛向,上以手札諭安石曰:「試觀馮京奏䟽,恐不宜使久處言職,慮羣邪益譸張為患,當如何處置?」安石言:「臣初固疑京必出於此,葢京所恃以為心腹腎腸者,陳襄、劉攽而已,重為衆姦所誤,何為而不出於此?《書》曰:『惟辟作威』,又曰:『去邪勿疑』,陛下赫然獨斷,發青詔暴其所奏,明其不知邪正是非,必撓國政而罷黜之,則内外自知服矣。近陛下累宣諭胡宗愈事,故已盡其情狀,涵而不决,令久在耳目之地,亦非難壬人[9]、勝流俗之道也,願陛下并慮及此。」於是吕公弼將去位,上議以代之者,曽公亮、韓絳極稱司馬光,上遲疑未决,始欲用京,又欲用蔡挺,既而欲并用京及光,安石曰:「司馬光固佳,今風俗未定,異論尚紛紛,用光,即異論有宗主,今但欲興農事,而諸路官司觀望,莫肯向前,若更使異論有宗主,即事無可為者。」絳徐以安石所言為然,公亮言不當以此廢光,固請用之,上弗許,乃獨用京,明日,又謂執政曰:「京弱,并用光如何?」公亮以為當,安石曰:「比京誠差强,然流俗必以為宗主,愈不可勝,且宻院事,光果曉否?」上曰:「不曉。」安石曰:「不曉,則雖强,於宻院何補?但令流俗更有助爾!」上曰:「㓂凖何所能及?有變則能立大節。」又論:「金日磾都無所知,然可託以㓜主。」安石曰:「金日磾與霍光不為異,乃可以濟。㓂凖非能平心忠於為國,但有才氣,比當時大臣為勝而已。」公亮曰:「眞宗用㓂凖,人或問眞宗,真宗曰:『且要異論相攪,即各不敢為非。』」安石曰:「若朝廷人人異論相攪,即[10]治道何由成?臣愚以為朝廷任事之臣,非同心同德,協于克一,即天下事無可為者。」上曰:「要令異論相攪,即不可。」公亮又論光可用,安石曰:「光言未已,則朝廷何以處之?」上遂不用光。
癸已,賜祕書省正字唐坰進士出身。初,坰為北京監當官,上書言青苗不行,宜斬大臣異議者一二人,王安石謂坰宜在舘閣,故得召對。坰有才辨,韓琦甚愛之,既去,乃聞其言。坰,詢子也。
癸丑,詔諸路提舉常平官到闕,並令辭見,如有合奏陳乞,上殿即依提㸃刑獄儀制施行。
八月乙丑,司馬光對垂拱殿,乞知許州或西京留司御史臺、國子監,上曰:「卿何得出外?朕欲申卿前命,卿且受之。」光曰:「臣舊職且不能供,况當進用?」上曰:「何故?」光曰:「臣必不敢留。」上沉吟久之,曰:「王安石素與卿善,何自疑?」光曰:「臣素與安石善,但自其執政,違迕甚多。今迕安石者,如蘇軾輩,皆毁其素履,中以危法,臣不敢避削黜,但欲茍全素履。臣善安石豈如吕公著,安石初舉公著,云何毁之?云何彼一人之身,何前是而後非?必有不信者矣。」上曰:「安石與公著如膠漆,及其有罪,不敢隱,乃安石之至公也。」上又曰:「青苖已有顯效。」光曰:「兹事天下知其非,獨安石之黨以為是爾!」上又曰:「蘇軾非佳士,卿誤知之。鮮于侁在遠,軾以奏藁傳之;韓琦贈銀三百兩而不受,乃販鹽及蘇木、甆器。」光曰:「凡責人當察其情,軾販鬻之利,豈能及所贈之銀乎?安石素惡軾,陛下豈不知,以姻家謝景温為鷹犬,使攻之,臣豈能自保,不可不去也。且軾雖不佳,豈不賢於李定不服母喪,禽獸之不如!安石喜之,乃欲用為臺官。」壬申,王安石獨對,上謂安石曰:「司馬光甚怨卿。」安石請其故,上曰:「光前日上殿乞出,言『謝景温言蘇軾,必及舉主,若朝廷責范鎭,臣亦住不得』,蘇軾剛正,謝景温全是卿羽翼。」安石曰:「臣每稱景温平直者,但見韓琦用事,朝廷士大夫號為有名者,亦皆屈意交琦妻弟 —— 崔公孺,獨景温不肯為公孺少屈,臣以此稱之。」及吳充為京西轉運使,遇公孺如常人,不加禮,上因問吳充可為兩府否,安石曰:「充乃臣親家。」上曰:「不須避。」此安石曰:「若以人望言,即吳充亦合為兩府。今兩制,如孫永、韓維,最為可者,然其志未嘗欲助興至理也。」上曰:「充比維輩,却曉吏事。」又曰:「兩府闕人多,須更得數人。」安石曰:「陛下曽說蔡挺亦必可用,惟有材之人敢作姦,即最難察。陛下但深考道理,明用典刑,則人雖有材而欲為姦者,亦不敢萌姦心。如司馬光輩,又安能惑陛下也。」
九月庚子,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平章事曽公亮,為司空、兼侍中、河陽三城節度使、集禧觀使,仍五日一奉朝請。公亮初薦王安石可大用,及同執政,知上方向安石,隂助之,而外若不與同者,置條例司更張衆事,一切聽之,每遣其子孝寛與安石謀議,至上前無所異,於是上益專信任,安石以其助己,深徳之,故推尊公亮而沮抑韓琦。御史至中書争論青苗事,公亮俛首不答,安石厲聲與之往反,由是言者亦以安石為專,而公亮不預也。蘇軾嘗從容責公亮不能救正朝廷,公亮曰:「上與安石如一人,此乃天也!」然安石猶以公亮不盡同己,數加毁訾,公亮雖屢乞致仕,上輒留之,公亮去亦弗勇,安石黨友尤疾之。上御集英殿冊進士,是以疾告,連乞致仕,於是乃聽罷相。庚戌,司馬光登對,乞許州及留臺,上曰:「西京如何?」光曰:「恐非才不能了,若朝廷差遣,又安敢辭?」因拜謝而退。癸丑[11],司馬光知永興,及光辭,上諭光曰:「今委卿長安,邉鄙動静皆以聞。」光曰:「臣守長安,安知邉鄙?」上曰:「先帝時,王陶在長安,夏敵犯大順,賴陶得其實。」光曰:「陶耳目心力過人,臣不敢知職外事。」上曰:「本路民間利病,當以聞。」光曰:「謹奉詔。」光言青苗、助役為陜西之患,上曰:「助役惟行京東、兩浙耳。雇人充役,越州已行矣。」
十月癸亥[12],職方員外郎鄧綰,為集賢校理、檢正中書孔目房公事。綰故名維清,雙流人,舉進士髙第,累遷寜州通判,上書言:「陛下得伊吕之佐,作青苗、免役錢等法,百姓無不歌舞聖澤,臣以所見寜州觀之,知一路,一路觀之,見天下皆然,此誠不世之良法,願陛下堅守行之,勿移於浮議也。」又與王安石書及頌,安石大喜,白於上,使乘驛詣闕,又累詔趣之,比至,上使數人迎於中牟八角順天門詗候之,抵暮入門就舍,詗候者夜飛奏於右掖門,竅中進入,詰旦召對,時慶州方有夏㓂,綰進呈邊事,上問:「識王安石否?」曰:「不識。」上曰:「今之古人也!」又問:「識吕恵卿否?」曰:「不識。」上曰:「今之賢人也。」綰退,見安石,欣然如舊交,安石問:「家屬俱來乎?」綰曰:「承急召,未知所使,不敢俱來。」安石曰:「何不俱來?君不歸故官矣!」後數日,值安石致齋,陳升之與馮京以綰知邊事,奏除知寜州,綰聞大恨,公語朝士曰:「急召我來,乃使我還知寜州也!我已語介甫。」甚不平,朝士問曰:「君今當作何官?」綰曰:「我不失作館職。」或問:「君得無為諫官乎?」綰曰:「正自可以為之。」眀日,果有此命。綰自至京師,不敢與鄉人相見,鄉人皆笑罵,綰曰:「笑罵從汝笑罵,好官我須為之!」㝷又命綰兼編修中書戶房條例。
十二月庚申[13],開封府判官、祠部郎中趙瞻,知鄧州。瞻因出使得奏事,上問曰:「卿爲監司久,乃當知青苗法便也?」瞻對曰:「青苗法,唐行之於季世擾攘中,掊民財誠便。今陛下欲為長久計,愛百姓,誠不便。」王安石隂使其黨俞充誘瞻曰:「當以知雜御史奉待。」瞻不應,由是不得留京師,瞻時出使未還也。
四年正月壬辰,鬻天下廣恵倉田,為三路及京東常平本,其當賑濟,即以廣恵、常平等倉所貯粟麥給之。
二月辛酉[14],知永興軍、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司馬光,知許州。光在永興,奏乞灾傷地分所欠青苗錢,許重疊倚閣,仍牒所部八州軍,未得依司農寺指揮催理,詔提舉司催理如司農寺指揮,不得施行光牒。光知言不用,遂乞判西京留司御史臺,不報,又上章曰:「臣之不才,最出羣臣之下,先見不如吕誨,公直不如范純仁、程顥,敢言不如蘇軾、孔文仲,勇決不如范鎮……伏望陛下聖恩,裁處其罪,若臣罪與范鎮同,乞即依范鎮例致仕,若罪重於鎮,或竄或誅,所不敢逃。」詔光移知許州,光辭,固請留臺,久之乃從其請,光自是遂絶口不復論新法。
四月丁卯,侍御史知雜事鄧綰言:「知亳州[15]富弼,責䝉城官吏散常平錢穀,妄追縣吏,重笞之,又遣人持小劄下諸縣,令未得依提舉司牒施行。本州簽判管勾官徐公衮以書諭諸縣,使勿奉行詔令,乞盡理根治。」詔送亳州推勘院,其富弼止令案後収坐以聞。富弼言:「臣凡三奏,乞獨坐臣重責,特賜矜貸其餘官吏,兼第三奏乞於青苗事上,但有違犯,不以輕重,臣亦合一面招認,近又聞勘院推究職官,見行移文牒往來數次,臣竊觀朝廷力行支散青苗錢斛,必謂有利於天下,然以臣所聞四方羣議,此事害多利少,故臣愚意不願支散,又縁臣忝為長吏,不欲眀眀廢格新法,將來合散夏料之時,即指揮州司依例舉行,又恐諸縣便行支散,遂勘㑹得管勾錢斛官徐公衮、權觀察支使石夷庚,各曽往諸縣季㸃,徧識知縣縣令,臣因令宻與書題,不得支散,兼令丁寜說向,若妄亂廣行支俵,將來人戶逃移,帶却官本錢斛,縣司上下公人,必著攤賠,兼徐公衮、石夷庚並曽執覆,若如此恐致不便,臣即時叱去,二人既不敢違臣指揮,各曽因書傳臣之意,諭與諸縣,遂亦不敢支俵,昨來不散青苗錢斛,其罪決不在他人,而臣專主其事,情狀甚眀,所以臣累奏乞獨坐重責,正為此也。以臣今此招伏罪犯,并累奏事理,並乞降下推院,令照㑹取勘……臣今且說青苗一事,天下之人,不以賢不肖,皆知為害愈久愈深,只是朝廷不知此,亦無可奈何,况自初行法,内外大小臣僚及被逐者、臺諌官論列不一,曲盡弊病,又聞後來弊病轉多,臣以老病昏塞,不能一一條上,但乞聖慈檢聚前後臣僚理㑹青苗文字,集百官定議,便見利害,臣如此畧具辨眀者,只為因朝廷根勘,故難隠黙,即非强自文餙,茍求免過,所有今來本州不敢散青苗錢斛,並是臣獨見,情願當嚴譴,雖死無悔,其餘徐公衮以下州縣官吏,只有不合隨順臣指揮愆過,即望聖慈察其情理,別無深切,特與矜恕。」甲戌[16],又劉摯為監察御史裏行,未及陛對,上言:「亳州官吏昨以住滯俵散青苗本錢,下本路轉運使,差官取勘,及今累月尚未結絶,訪聞命官及干繫人等,在禁者甚衆,遂成大獄,驚駭物聽,臣愚以謂本州官吏所犯,止於不依限支散青苗錢,其罪可以一言定,非有晦隠難窮之狀,而起獄不止,有司未測朝廷風㫖,張皇事勢,連逮證佐,當此暑月,殊可矜恤,欲望速降指揮,嚴責勘司,須令日近圎結,其照證人逐旋先次䟽放,所貴盛暑不致淹延。」
六月乙丑,司農寺言河北提㸃刑獄王廣亷請以廣惠倉錢斛併入常平,從之。甲戌,富弼落使相,以左僕射判汝州;永城等七縣令佐等十八人皆衝替,坐不行新法,置獄劾治,而有是命。弼先許給假,就西京養疾,於是弼辭汝州,乞依先詔養疾西京,上不許,弼乃赴汝州,仍以老病昬塞,凡新法文字,乞免簽書,止令通判以下施行。他日,王安石為上言:「弼雖責降,猶不失富貴之利,何由沮姦?」又言:「行弼事要未盡法,鯀以方命殛,共工以象恭流,弼兼此二罪,止奪使相,弼生平自以寛恤百姓為事,今所以不放稅,其情可見也。」【不放稅事,見二月五日,蓋安石誣之也】富弼之責也,楊繪草詞,云弼天付忠純,安石大恨之。
八月癸酉,司農寺言諸路提舉常平官課績,以歲終考校升絀,其管勾官,即令提舉司保明,上司農計功酬奨,從之。
十一月戊子,太常丞、檢正中書刑房公事、察訪淮南兩浙路常平等事李承之言:「臣所授勅,專令體量官吏違慢,未盡察訪之意,乞許臣採擇能吏,隨才薦舉,其有績行尤異者,具以名聞。」從之。
七年二月癸未[17],上患俵常平官吏多違法,安石曰:「若俵常平稍多縣分,専置一主簿,令早入暮出,給納役錢及常平,度不過置五百員,五百員不過十萬貫,今歲收息至三百萬貫,但費十萬貫,置官不為冗費也。」上以為然。
四月丙戌,王安石罷相,韓絳代之,呂惠卿參知政事。安石執政凡六年,會久旱,百姓流離,上憂見顏色,每輔臣進對,嗟歎懇惻,益疑新法不便,欲罷之,安石不悅,遂求去,薦韓絳代己,仍以吕惠卿佐之,於安石所為,遵守不變,時號絳為「傳法沙門」,惠卿為「護法善神」。〈詳見信任王安石〉
是歲詔給青苗錢,陸田以二月,水田以三月。
八年二月癸酉[18],王安石再入相。
四月戊子[19],先是上批:「聞河北、河東上等戶至今流移不絶,或縁與下戶同保請常平錢榖,保内人近因乏食,多已逃散,懼將來獨於户下催理,故一例遷避,宜令所在體量以聞。」時七年十一月丁酉也。是日王安石以諸路體量狀進呈,惟磁、相州言有上户流移,多因災傷闕食,或為分房減口,初不縁抱下户欠常平錢榖,餘皆云無之,安石遂白上:「磁、相言上户有逃移,亦恐未實,縁其奏稱『或為分房減口』,豈得謂之逃移?不知當時誰為陛下言此?何不明示姓名,令彼分析是何處有此事。」上曰:「忘記是誰言此。」安石曰:「彼既言之,必有事實,若有事實,即是州縣監司合根究欺蔽,若無事,實即如此誣罔之人,存之何利?陛下欲明目達聰,則容長此輩,適足自蔽耳!」上曰:「如吳中復,即已施行。」安石曰:「兩制奪一官,何足以懲姦?天下事如煮羮,下一把火,又隨下一杓水,即羮何由有熟時也。」【神宗憂民至矣,而王安石所言乃如此,因具載之。移去年十一月三日上批附此,庶易觀覽也】
閏四月己酉[20],韓琦奏:「倚閣預買紬絹、賒買、借貸斛斗,今雖或七分熟,須五七年拖帯送納[21]。」王安石謂韓絳:「此不可行。」絳曰:「民納不得,須着寛恤。」及進呈,安石曰:「近嵗以來,方鎮監司爭以寛恤百姓為事,以希向朝廷指,倉庫不足,則連乞朝廷應副,如預買紬絹,自祖宗以來,未嘗倚閣,去年李稷乃乞行倚閣,朝廷因亦從之,若言災傷,即祖宗以來,豈是都不曽值災傷?又賒賣銀絹,本因配買傷民,遂令供抵當,情願賒買。韓琦執政十餘年,固嘗值災傷,不知曽倚閣預買否?不知曽配賣銀絹否?」上欲下監司體量相度,安石曰[22]:「近歲監司惟以媚民為事,却不斟酌有無,河北西路監司乃李稷、吳審禮、韓宗道。李稷固已擅倚閣預買,吳審禮、韓宗道亦必不肯違俗……昔蘇秦說齊侯厚塟以明孝,髙宫室以明得意,用破敝齊,今方鎮用心有如此者,陛下豈宜不察?」上曰:「韓琦用心可知,天時薦饑,乃其所願也。前訪以北事,乃云須改盡前所為,契丹自然無事。」安石曰:「琦再經大變,於朝廷可謂有功,陛下以禮遇之可也。若與之計國事,此所謂啟寵納侮。」上曰:「初亦不意琦用心如此!」
上嘗與二王擊毬,戲賭玉帶,頵曰:「若臣勝,不用玉帶,只乞罷青苗、市易。」上不悅。二王:岐王顥、嘉王頵。
九年[23]十二月甲午,上批:「諸路提舉管勾常平官,自來未有明降著令,畫一職守,致轄下官司不知適從,凡有舉動,輒與轉運司一例申禀,或非本管職事,越次受理,亦有聞奏者,上下勞弊,宜參詳前後指揮以聞。」於是詔常平錢糓、莊産、戸絶田土、保甲義勇、農田水利、差役、坊場河渡,委提舉司專管勾,轉運使副判官兼領其河渠,非為農田興脩者,依舊屬提㸃刑獄司。
九年十月丙午,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王安石,罷為鎮南軍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江寧府。
十年十二月,司馬光以書與吳充言:「昔周公勤勞王家,坐以待旦,䟦胡疐尾,羽敝口瘏,終能為周家成太平之業,立八百之祚,身為太師,名播無窮,子孫奄有龜䝉,與周升降。王夷甫位居宰輔,不思經國,專欲自全,置二弟於方鎮,以為三窟,及晉室阽危,身亦不免,然則聖賢之心,豈皆忘身徇物,不自為謀哉?盖以國家興隆,則身未有不預其福者也,顧衆人之識近,而聖賢之慮逺耳。如相公之用心,固周公之用心也,今若法弊而不更,民疲而不恤,萬一鼠竊益多,蠭䘍有毒,則竊恐廟堂之位,亦未易安居,雖復委逺機柄,均逸外藩,外藩固非息肩之䖏,乃至投簮解紱,嘯傲東山,東山亦非髙枕之地也!然則相公今日救天下之急,保國家之安,更無所與讓矣!救急保安之道,茍不罷青苗、免役、保甲、市易之法,息征伐之謀,而欲求其成效,是猶惡湯之沸而益薪皷橐,欲適鄢郢而北轅疾驅也。」充代王安石為相,知天下不便新法,欲有所變更,嘗乞召還光及吕公著、韓維、蘇頌,又薦孫覺、李常、程顥等十數人,皆安石所斥退者,故光遺以此書,而充不能用,光亦卒不起。
元豐元年五月丙戌,詔諸路州軍並差官一員,管勾常平錢糓,十縣以上,二員分治。即廣南無通判職官,州軍委知州管勾其下縣㸃檢給納,聴以曹官或知縣代之。
二年五月戊子,蔡確參知政事。時宰相吳充議變法,確爭曰:「曹參與蕭何有隙,至參相漢,一遵何約束,且法陛下所建立,一人協相而成之,一人挾怨而壊之,民何所措手足乎?」充屢屈,法遂不變。
五年十月壬申,詔户部右曹於京東、淮浙、江湖、福建十二路,發常平錢八百萬緡,輸元豐庫。左藏庫、内藏庫[24]外,又有元豐庫,雜儲諸司羡餘錢,自熈寧以前,諸道𣙜酤場率以酬衙前之陪備官費者,至熈寧行役法,乃罷收酒場,聽民增直以售,取其價以給衙前,時則有坊場錢,至元豐初,法行既久,儲積贏羡,司農請嵗發坊場百萬緡輸中都三年,遂於寺南作元豐庫貯之,幾百楹,凡錢帛之隸諸司,非度支所主,輸之數益廣,欲以待非常之用焉。【張舜民《小史》云:神宗於崇政殿後設二十四庫以儲金帛,親製庫銘,其畧曰:『昔在前朝,獫狁孔熾,嗟余}小子,其承厥志』云云,諸路分將,置都作院,河北設五都倉,講好高麗,良以此也,然功未施而上賓,是天未欲幽薊之民歸中國乎?元豐庫或即崇政殿後庫,當考。《實録》巻末云:「聚金帛内帑,每庫以詩一字目之,詩凡三十二字,又别置庫,賦詩二十字,但不記庫名為何。」】
六年春正壬寅,户部言:「凖朝㫖:『諸路提舉官散斂常平錢物,自行法至今,酌三年之中數,取一年立為額,嵗終比較増虧。』今以錢銀榖帛貫石匹兩定年額,散一千一百三萬七千七百七十二,斂一千三百九十六萬五千四百五十九。元豐三年:散一千三百一十八萬六千一百十四,斂一千五百萬四百二十二,比較散増二百一十四萬八千三百四十二,斂増一百三萬四千九百六十三。元豐四年:散一千三百八十三萬七千七百三十六,斂一千一百九十九萬八千九百九十四,比較散増二百七十九萬九千九百六十四,斂虧一百九十八萬六千五百一十五。」詔:「三年、四年散多斂少,及散斂俱少處,户部下提舉司分析以聞。」【《食貨志》同,但増「自熙寧立法之初,至元豐末,凡水旱賑恤饑饉之財用取具,至今頼焉」,今不取】
- ↑ 原作「乙丑」,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0 改
- ↑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0 補
- ↑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0 補
- ↑ 原作「范鎮」,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0 改
- ↑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0 補
- ↑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1 補
- ↑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1 補
- ↑ 原作「從子」,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3 改
- ↑ 原作「難任人」,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3 改
- ↑ 原作「昔日」,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3 改
- ↑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5 補
- ↑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6 補
- ↑ 原作「已未」,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18 改
- ↑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20 補
- ↑ 原作「汝州事」,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22 改
- ↑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22 補
- ↑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50 補
- ↑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60 補
- ↑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62 補
- ↑ 原作「丙午」,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63 改
- ↑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63 補
- ↑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63 補
- ↑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279 補
- ↑ 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330 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