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鴻猷錄/卷一

龍飛淮甸

高皇帝先世江東句容人，大父熙祖渡淮家泗州，父仁祖偕陳太后始遷濠之西鄉，復遷太平鄉。生四子，長南昌王，今靖江王其後也；次旴𣅿王，次臨淮王，俱無後。高皇帝季子也，陳太后嘗夢神人，朱衣象簡餽丸藥，燁然有光，吞之覺聞異香，遂娠焉。及期生高皇帝，誕生之夕，紅光燭天，里中人疑失火，旦日多走視之，異香經宿不散，時元大曆戊辰九月十八日也。使人詣河取水浴之，得紅羅水上漂之，遂取爲衣褓，後人名所居紅羅障云。自是室中時時有異光，迫視之無所見。帝生數日病，不飲乳，仁祖出求醫，歸見一僧坐於門。仁祖告之故，僧曰：『亡慮，夜子時自飲矣。』仁祖稱謝。既入，僧忽不知所在，半夜果愈。帝少苦多病，仁祖欲度為僧，陳太后不欲也。至正甲申，疫癘大作，仁祖、陳太后俱不祿，鄰人張某與地葬之，南昌王、臨淮王亦先後歿。歲旱蝗，旴𣅿王徙他境，未幾亦歿。帝時年十七，無所依，乃從汪媼議，遵先志託身皇覺寺。媼為具少儀物，得禮寺僧高彬為師，居寺再閱月多奇徵，眾頗異之。亡何寺主僧以歲儉乏食，遣徒眾令各散去，帝乃出遊江淮，西歷金斗，東抵光息，北至穎川。甞道中病，見二紫衣人與同寢食，病愈失所在。又夜行陷麻湖，中有群兒讙云迎聖駕，叱之無所見。數年乃復歸皇覺寺，寺殘廢不可居，時元至正壬辰。汝穎蘄黃盜起，韓山童始倡亂。山童被擒，劉福通等擁山童子韓林兒侵掠汝寧、光息等郡縣，又有芝麻李、徐壽輝等皆強盛。定遠郭子興起兵，與孫德崖等據濠城掠，境內民日望官兵救不至，及元將徹里不花率三千騎至偕守臣營城南三十里不敢進，顧日掠取居民以絳繫首目爲盜獻俘請功賞，居民始大懼，多謀入城反拒官兵者，於是城守益堅，官軍日肆掠不巳。帝時年二十五，居皇覺寺見民多被掠甚恐，乃以珓禱于寺伽藍曰：『若神許出境，以全生珓當以陽報，守不出以一陰一陽報。』三祝投珓皆陰，帝乃祝曰：『豈欲予倡義邪？果若是請復陰之珓。』投果復陰，帝又祝曰：『倡義事凶，予甚恐，願求陽珓以避難。』珓則仍陰，更祝投之，乃一珓卓立，帝意遂决。以歲壬辰閏三月初一日入濠城，至門守者執之，面被創良久，以帝見郭帥遂委身行伍，居兩月得爲親兵，以孝慈皇后妻之。九月，元丞相脫脫攻破芝麻李于徐州，其黨趙均用、彭早住率眾奔濠州，脫脫命其將賈魯追圍之，彭趙以其素強盛名位軋郭上，郭漸爲所制。一日彭趙執郭下獄，帝聞之曰：『吾再生父母也，有難可不赴耶？』遂入其家爲營救。明日彭趙聞釋之。癸巳春，元將賈魯死，兵皆散去，濠城圍解。時帝在郭甥舘，乃出城于里中招兵數百人入獻之，郭帥授帝官鎮撫。冬，彭趙據濠城穪王，其部下多凌轢濠眾。帝度不可振，乃說郭元帥以南收兵，遂棄所部數百人，獨率壯士徐達等二十四人辭出畧定遠，嚮滁和矣。

論曰：古穪順天應人莫如湯武者，然首陽之譏不免慙德焉。至漢高帝起泗上亭長，誅無道秦，君子謂得國之正也。而秦亦世為中國諸侯王，嚮非恣暴虐民，其帝天下可也。即漢高不為亭長，非秦民耶？惟胡元以沙漠入主中國，此亙古所未有之變。其屈中國而臣之者，勢也，非分也。凡在華族皆可起而逐之，况我聖祖家世未受元一命，應運而起，豈不名正言順，迥出湯武、漢高上耶？故其祭元幼主之文曰：『予取天下，還吾中國之所固有。爾失天下，棄爾朔漠之所本無。』即元主聞之，當無憾矣。史臣頌其功高，萬古信不誣哉。其聖子、神孫嗣鴻業於無疆者，固有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