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直菴集
卷七
作者:申暻
1811年
卷八

問答 编辑

上厚齋先生 编辑

斬衰麻絞之說。暻於禮學。茫無所見。而妄發猥瀆。終未覺悟。其僭汰之罪。不啻千里之流血矣。第攷儀禮經喪服。曰斬衰三年。衰裳絰帶冠屨者。注曰。凡服上曰衰。下曰裳。麻在首在要。皆曰絰。首絰象緇布冠之缺項。要絰象大帶。又有絞帶象革帶。齊衰以下用布。按此只言斬衰兩絰及帶之皆用苴麻而已。未嘗言其變除之節也。又云齊衰以下用布。以明惟斬衰特用苴麻之意。則於此不可求得至練變布之文也。又禮記檀弓。練。練衣。黃裏縓緣。葛要絰繩屨。按此始言小祥變服之儀。而未嘗言絞帶之有變。則於此亦不可求得至練變布之文也。又間傳曰。斬衰三升。至虞卒哭。受以成布六升。冠七升。去麻服葛。葛帶三重四股。此帶卽要絰。期而小祥。練冠縓緣。要絰不除。按此備言虞卒及練變服之詳。而只說衣冠之用練。要絰之不除而已。未嘗擧論絞帶之亦變。則於此亦不可求得至練變布之文也。又雜記曰。三年之喪。旣顈。按此所謂顈。卽下文葛絰之代用者。而只及於絰。未嘗及於絞帶。則於此亦不可求得至練變布之文也。又朱子家禮小祥條曰。陳練服。按此但言練服之當陳而絞帶仍舊無改矣。於此亦不可求得至練變布之文也。古今之禮。莫尙於儀禮,禮記,家禮。而三禮之中。皆無至練變布之文。而變布創制。肇自賈氏公彦。歸宿於瓊山丘氏。而寔有未曉然者。盖斬衰之絞帶。與齊衰以下絞帶制度自別。故喪服特言其別。不啻嚴截。兩絰及杖。皆以苴爲之。絞帶亦用苴麻。以象大帶與革帶者也。雖以義意推之。初喪旣用麻。而練後改以布。則一喪服前後之間。斬齊混用。旣似無謂。而况絞帶旣要絰之類。設令變之。當隨要絰。而或變爲葛。則猶有其義矣。何故較衰裳。以視其布而改帶耶。此固决不然者。且以賈說究之。其說亦自未通。賈說初曰苴麻爲首絰要絰。又以苴麻爲絞帶。絞帶要絰同用苴。可知云云。旣知絞帶與要絰不可異之。而終曰但要絰至虞。變麻服葛。絞帶虞後。雖不言所變。公士衆臣爲君服布帶。又齊衰以下亦布帶。則絞帶虞後變麻服布。於義可也。是其自鹵莽矛盾。而無所依據甚矣。夫以其所謂絞帶虞後雖不言所變九字見之。則古禮之於絞帶。雖虞後練後。元無變改之訓。自可認取。而欲變麻服布者。卽賈氏杜撰之刱制也。輕改禮訓。新立己見。已不可使人遽從。而况其引證。尤不成說。所謂公士衆臣於其君。踈遠微末之故。自初喪服布。而不是始麻終布。則非所引喩者。所謂齊衰以下布帶之說。尤極可駭。斬衰自斬衰。齊衰自齊衰。立服之法。各有其制。胡乃互援而雜用。無所區別耶。丘氏之不從三禮而猝信賈說者。未知果出於何見。而暻意賈說上無本於古經。下又見棄於朱子。且其爲言。實亦臆度傅會而生新可疑。故竊欲從古禮家禮。不變麻絞爲是。而賈說在所不當用也。且得玄石先生答崔文叔書中絞帶變布非古禮之說。而益信淺見之不謬。盖賈說公士衆臣云云。固不可爲子爲父臣爲君正服之證。而又引齊衰之帶。借以用之斬衰之服。極涉不當。未有所執。故見非見黜於後來者如許矣。今玄翁說儘甚分明。則尤翁說不待有無而可决矣。伏乞更加裁量。詳細回敎。以祛昏滯之見。千萬至望。

前賜別紙所敎圖式曰。絞帶虞後。變麻服布。七升布爲之云。圖式未知爲勉齋黃氏所撰定者。而變麻服布一欵。豈引賈說。以備參攷而編入附見耶。抑以爲不可不用布而立爲定制耶。黃氏雖欲如此。在今安可弁髦古禮家禮而俯就圖式乎。而丘氏儀節。移用於小祥者。又未知出於何意耶。後賢雖有以爲是者。復豈若朱子不言所變之爲簡當無疑耶。大抵暻意喪服各有其法。一喪服前後之間。豈容始麻而終布。紊亂混淪。無所分別耶。設令變之。又宜麻以麻變。布以布變。何以前麻後布。使名物易置耶。以暻所見。自古經至朱子。旣皆不言所變。則朱子所謂禮旣無文。只當自如者。可爲不變之證爾。常見好禮之士。又至小祥不變初喪之麻絞。或勸其或以葛或以熟麻改帶。而亦不肯從曰。朱子不言所變。何敢妄自擅改耶。其固執於善。有足可尙者矣。如何如何。苟有可以證誨者。一一辨示。以破蒙昧幸甚。

先生寄仲禮書所引間傳曰。斬衰三升。至虞卒哭。受以成布者。可見初喪衰裳。至虞已變矣。然則檀弓練下注正服不變者。卽指此虞後衰裳而言之之敎。誠爲至當。惜乎千古無人領會到此也。盖正服者。衰裳之稱。而衰裳已於卒哭之時。變其三升而受以成布。故至練不再變。而只變其絰也。若無虞變。則練時正服。固當變之矣。今日朝家節目。不察此意。而遂仍初喪極麁生布。則雖違禮意。旣其如此。則絞帶以麻仍之而已。何故別求生布耶。當變之正服不變。而當仍之絞帶不仍者。直是不可知者矣。如有收議之出。則先生不可不以此救正之矣。但未知間傳檀弓立文之先後如何耳。夫絞帶本無所變之文。則元無可以生布練布擬議之故矣。冠纓及武之小者。尙以麻而改之。則絞帶之大者。尤當不變。雖變。惟以麻而决不當以布矣。如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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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禮家禮本宗五服條。父爲衆子不杖朞。此是聖上今日之服也。爲夫黨服條。爲孫大功。無長衆之別。此是大慈殿今日之服也。爲姪不杖朞。無適介之別。此是小慈殿今日之服也。上於世子。旣爲衆子朞年之服。則有適子則無適孫。大慈殿自當服衆孫之大功。世子是景宗之姪。則小慈殿自當服姪服之不杖朞。攷諸古今禮律。只得如是而已。此外別無可講矣。中庸曰。喪服自朞以下。諸侯絶。大夫降。夫衆孫大功姪朞。是旁朞也。而其所不絶焉者。爲有繼體傳統之重也。此義至明。無所疑晦。而自上旣欲如是定行矣。不幸被鄭台齊斗之誤。改而違禮。誠極慨然。先生爲有辨破文字。可令來世後生不終迷於謬說。欽歎曷已。

伏詳先生所謂繼體之義。與昭穆之序不同。繼體之義。不爲不重。而昭穆之序。不可紊亂者。實不易之定論。其引歷代典禮及朱子論祧廟箚子以證者。尤爲的確允當。不容改評矣。今日邦禮。只以今日稱屬揆之。有可一言立辨者。聖上自潛邸陞貳極時。已以世弟爲稱。此其兄弟稱屬。不容變易。故其於卽位以後。稱景廟以皇兄。稱肅廟以皇考。此固世弟爲稱之一般名義也。傳曰。事亡如事存。此理甚明矣。聖上旣爲子於肅廟。爲弟於景廟。而何以世子乃以聖上之子。必爲孫於景廟。爲曾孫於肅廟耶。帝王家誠以繼體爲重。謂有繼體之義云爾。雖以叔繼姪。以兄繼弟。義同父子。而分則君臣。故有上下之等。豈眞以叔與兄爲子。而姪與弟爲父耶。由玆以觀。則子之子不以繼體而變爲曾孫。弟之子不以繼體而變爲孫之義。可以知之矣。試以本朝故事言之。太宗建儲。在於定宗之世。而時爲太祖以上王在上。故雖稱世子焉。而仁宗初年。李文元公之請定策明宗也。則有封爲世弟。以係國本之說。文元必有所攷而爲此說矣。聖上世弟之稱。實引此說而論定者。則何以生時稱屬。則聖上於肅廟景廟。以父子兄弟而處之。而喪後服制。則世子於兩慈殿。以孫爲曾孫。以姪爲孫而處之耶。先王制禮。立五服之制者。只從本然稱屬而爲之依據定行而已。鄭台之今此變其稱屬。降其服制。而不覺其歸於倫常之紊亂者。誠甚無謂矣。

盖嗣君之爲先君服斬衰。雖兄繼弟叔繼姪。只得如此而不敢更變者。帝王家以君臣相處。不但以父子相處。故其爲斬衰。主行臣服君之禮而如此也。此下之所以爲上也。若人君之以繼體服儲嗣。勿論其子之適庶與或姪或孫。以本服講行者。帝王家本絶不服旁朞。而其有繼體傳統。則服而不絶。乃爲體統之故矣。此上之所以爲下也。雖以今日服制而言。上於世子。以衆子而爲其爲儲嗣。故猶得服衆子之服。是於衆子。猶得服衆子之服。則於孫當服孫服。於姪當服姪服。豈非一串可貫。次第可通之義耶。

先生此文字。本天理合人情。深得禮義宗旨。聖人復起。不易斯言矣。不有此文字。鄭台誤禮之罪。何以見露於今與後耶。惟其起頭。以邦禮誤定始辭。而不言所誤之爲何人。此是傳後文字。後世誰知其爲鄭台所誤耶。暻意初頭以鄭台姓名。據實直書。以彰其罪矣。如何如何。年前朴令鳳齡之誤端懿服制。先生以收議辨斥其謬妄之罪。可以有辭於後世。今番鄭台之誤世子服制。只以私議論斥其非違而已。無以上達宸聽。此爲可恨且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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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書去後。暻又攷得程子胡氏二說。可爲盛議之證据而辨破鄭台之舛錯者。玆復追陳。禮記祭法論祧廟註。陳幾叟問祧廟如何。程子曰。祖有功宗有德。文武之廟永不祧。所祧者。文武以下廟也。又問兄弟相繼如何。曰此皆自立廟。然如吳太伯兄弟四人相繼。若上更有二廟不祧。則遂不祭祖矣。故廟雖多不妨。只祧得服絶者。以義起之可也。按此程子之意。以遂不祭祖爲非。以只祧得服絶者爲是。則盖謂兄弟四人。不可計世。各自爲代。故雖皆自立廟。廟雖多不妨。而祧則不得以祖爲服絶者而祧之也。此義起之論也。若如鄭台之說。則太伯四兄弟。各自爲一世而計之。遂有以祖眞爲服絶而不祭之事矣。極是惶恐矣。又考春秋躋僖公註。胡氏曰。僖是閔兄。不得爲父子。僖嘗爲臣。閔嘗爲君。以臣紹君。猶子繼父。故廟坐僖次閔下。又曰。臣不可以先君。猶子不可以先父也。按此胡氏之意。以不得爲父子爲定論。以以臣紹君。猶子繼父爲譬喩。則盖謂兄弟相承。不可以父子之倫勘處而定爲昭穆之序也。此理到之論也。若如鄭台之說。則僖公以兄。遂爲閔公之子。閔公以弟。遂爲僖公之父矣。極是皇恐矣。天下寧有如許倫紀哉。又程子說。實爲朱子說。不可強析之張本。其爲證援於盛議者。尤似有力矣。

近聞鄭台所定邦禮。盖引明宗大喪。恭懿殿服制爲据云。而姑未檢看矣。伏承日前攷示退溪先生與奇高峰往復書。極以爲幸。第於暻意。此事欲辨鄭台則須是先辨高峰矣。仁宗初年。李文元公請明宗定策時。以封爲世弟。以係國本爲言。則此朱子不可強析之意也。明宗禮陟。退溪議恭懿殿服制。以嫂叔之服爲定。則亦朱子不可強析之意也。然則退溪之定以嫂叔之服者。本自直截的確。不容移易矣。以此往復書攷之。高峰問曰。竊聽羣議。以恭懿殿無服之說。爲出於先生云。其意如何。曾見思菴仍閱手記。尤增皇惑。孟子有言諸侯之禮。吾未之學云云。今豈宜以士庶人一家之禮。擬之於國家事而斷定乎。參商禮意。决無無服之理。甚欲博參諸書。以丐證正。退溪答曰。朝廷禮制。逋外微臣。非所敢知。曾忝厥職。不免與同僚議及一二。今以來詰玆復。略布當日謬意無服之說。諸侯典禮。固無攷据。只見儀禮君爲臣服圖及天子諸侯絶旁期圖而推之。諸侯雖絶兄弟之朞而不服。若弟是繼體。則必爲服朞者。推適孫適曾孫適玄孫。皆服朞而知之也。旣不以弟爲子。而兄弟之名猶在。則嫂叔之名。亦不可改。古禮嫂叔無服。故如用古禮則謂宜無服也。今謂滉以士庶人一家之禮。上擬而斷定。恐非本意也。然若謂嫂叔之間。以繼體義重。不可不服。則恐當用家禮小功之服。不必避家禮而刱爲汰哉無據之服也。按此退溪之意。以兄弟之名猶在。則嫂叔之名。亦不可改爲言。而欲用家禮小功之服。其不因繼體之故而嫂叔變爲母子者。十分明白矣。高峰又曰。禮家以兄弟傳國。便同父子。則其服固斬衰。以類而推。則爲兄后服齊衰三年。而兄后之爲之也。亦齊衰三年也。後世兄弟相繼。雖不各爲一世。而皆持繼體之重服。不以兄弟之本服爲之服也。宋太宗上繼太祖。雖行易月之制。實服斬衰三年。徽宗嗣位哲宗。實神宗之子而爲哲宗服重衰。高宗爲欽宗亦然。此則兄弟相繼。共爲一世。而服則爲繼體之服也。東晉康帝爲成帝杜后。過朞猶素服。宋高宗爲隆祐孟后。以繼體之重承重服。此則爲兄后及叔父之后。亦持重服也。又曰。儀禮喪服齊衰三年章母爲長子傳曰。何以三年也。父之所不降。母亦不敢降也。父母爲長子三年。以其當先祖之正體而將代己爲宗廟主也。若天子諸侯雖非正體。而旣已承統。爲宗廟社稷主。則父母之爲之也。斬衰三年。可知也。退溪又曰。豈有不止於朞年之理。按此退溪之意。本欲不變嫂叔之名。而以家禮小功爲合用之服。其於高峰母子之服。不以爲是。而於其強引齟齬之古語。以證迂濶之己見。而執拗張皇者。不欲與之力辨。其云豈有不止於朞年之理。盖謂設用高峰之論。而三年尤爲無謂云爾。盖上文退溪以爲弟是繼體則必服朞者。推適孫適曾孫適玄孫。皆服朞而知之。又以爲嫂叔之間。以繼體義重。不可不服。則當用家禮之小功。不必避家禮而刱爲汰哉無據之服也。此見退溪本意。只以家禮小功。爲恭懿殿當用之正服。而以高峰母子服。爲汰哉無據之服也。惟以是時退溪旣歸在鄕。無如橫議何。不復與較爭而置之耳。是則高峰之說見棄。不見用於退溪矣。請爲退溪代辨高峰之誤可乎。按儀禮所謂爲長子斬衰三年。通帝王家與士庶家而行之。其所行之者。必以其有正體於上。將所傳重二者也。兼此二者而後。方可服三年。若正體而非傳重。或傳重而非正體。則不得服三年。此禮經之旨也。不但帝王家爲然。雖士庶家。亦莫不然。豈有如高峰之謂帝王家則不計其子之爲正體與否。而只以傳重爲主。必服三年。而推而至於兄弟。亦有傳重則必以三年爲是也。夫據禮經。則雖於子之傳重。而非正體者。不爲三年。則弟雖傳重。固非正體。何得爲三年耶。兄不得爲傳重之弟而服三年。則嫂何得爲傳重之叔而服三年乎。服弟之朞。服叔之小功。是旁朞之當絶者。而爲之服而不絶者。以傳重之故也。繼體之重。其義在是而不須別討矣。豈有如高峰之謂爲兄后服。固齊衰三年。而兄后之爲之也亦然爲是也。退溪之還他嫂叔。名義正當。而高峰之喚做母子。倫理乖舛。固不可以嫂叔爲母子。則誠如高峰所言父之所不降。母亦不敢降也。亦將兄之所不降。嫂亦不敢降也。兄爲服弟之朞。則嫂爲服叔之小功。自是推類會通之禮意也。烏得以不倫之母子擬之。而以無據之三年服之云耶。至於高峰所引宋諸帝之爲其先帝先后服。則與此不可比論。夫嗣君爲先君斬衰三年。鐵定不易。雖叔繼姪兄繼弟。只得恁地而無他者。此非只以父子等視故爲然。實以君臣相處故如是也。禮家所謂兄弟傳國。便同父子者。看此便同二字。則其非眞爲父子。而以臣紹君。猶子繼父云爾。以臣紹君。猶子繼父。故其服必斬衰三年。而無問於其本面稱屬之如何。宋太宗之爲太祖。徽高之爲哲欽。高宗之爲孟后。晉康帝之爲杜后。豈容不服斬齊耶。然而太祖之於太宗。哲欽之於徽高。孟后之於高宗。杜后之於康帝。若及哭其喪而講行繼體之服。則必以弟服姪服叔服而爲之。此因傳重非正體而可知其然。又因不絶當絶之旁朞而可知其然。顧何以爲其證乎。竊觀高峰亦實知兄弟之不各爲一世。而乃於服制。爲此傅會杜撰之論。直是不可曉者。不如退溪以嫂叔斷定之爲至明無疑。至正無弊也。若今日鄭台之改考爲祖。改祖爲曾祖。改姪爲孫。改孫爲曾孫之禮。又非高峰之意。且是古今禮書所無之意。其爲駭妄不韙甚矣。抑以己亥服制。尤菴先生議論觀之。孝宗大王爲仁祖大王傳重之子。而尙拘於正體之義。謂不可服三年。則可於傳重之弟而爲之三年乎。高峰之誤。於是益著。而鄭台之謬。恰是皮不存之贅見也。未知如何。彼哉鄭台。只成就得許穆,朴鳳齡脚底傳法而已。可哀。奚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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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圖。實是一部易書之總論。其猶大學之有經一章也。而若其名義議論則未嘗純同焉。易則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而太極圖則太極動靜而生陰陽。陰陽變合而生五行。是豈易以數言。太極圖以理言。故其旨自不得不異耶。

仁義禮智。人性之綱而萬善之本也。至孔子。其說始具而散出間見。無所備論。至孟子。始類聚並說。若文武以上諸聖人。則未有語及之者。豈由仁義行。故無所事於形諸言語文字耶。獨易之文言。書之仲虺之誥。並擧而歷言矣。周子太極圖。仁義則直言其本面名義。而禮智則換以中正。其故何哉。

西銘。天地之塞。吾其體。天地之帥。吾其性。此兩句語意。朱子以爲本於孟子浩然章氣體之充也。志氣之帥也之說。是誠然矣。若言其功效極致。則中庸致中和。吾之心正。天地之心亦正。吾之氣順。天地之氣亦順者。卽亦其事也。然帥字有主宰之意。而何以不曰心而曰性也。此爲不能無疑也。

孟子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註語。恐以人物異體者言之。而未說到本原矣。中庸天命之謂性註語。恐以人物一本者言之。而未說到萬殊矣。未知如何。且念性墮在人物氣質之中。故曰氣質之性。非此性外。又別有一種氣質之性也。所謂本然之性。亦只就此性不兼其氣質而言也。是以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惟物則不能反焉。於此可見理同氣異之故耶。

朱子答林德久書曰。知覺所以主此理行此情也。以此文義究之。主此理者。未發境界。而行此情者。已發境界也。暻嘗認知覺爲發後物事。豈誤認耶。伏幸辨敎。

朱子又有未發前。亦有知覺之說。意者見聞便是知覺之事。徒其見聞而此心未及發。則是可謂未發時知覺否。然中庸以不覩不聞爲靜。則見聞亦似涉動。然則其於未發時。終言知覺不得否。

權度二字。始見於孟子。而朱子以心當之。然而每看。有以心度心之疑。何以見得說出。則可無此疑否。

中字只是未發底大本。然而亦有當就氣質看者。當就道術看者。當就行事看者。朱子亦有狀性形道不同之說矣。然氣質道術行事上面。其大本則無乎不在。如事事物物。莫不各有至善之則。栗谷先生合至善與中而一之者。大有功於前聖後賢矣。如何如何。孟子論五倫。中庸論五道。而獨不及於師弟。或謂當統於長幼。或謂當統於朋友。第念師弟大分。不宜附論於他處。禮記別立三本之訓。與君父等。當爲萬世不易之典矣。如何如何。

性者只是理墮氣質中之謂也。在人如此。在物亦如此。而本然之性者。指其理之本體不雜乎氣而言也。氣質之性者。指其理之落在氣質之中而言也。張子所謂善反之。則天地之性存焉。程子所謂才說性時。便已不是性。朱子所謂觀萬物之一原。則理同而氣異者。此不雜乎氣而言。而本然之論也。張子所謂合虛與氣。有性之名。程子所謂生之謂性。性是氣。氣是性。朱子所謂觀萬物之異體。則氣猶相近而理絶不同者。此指落在氣質之中而言。而氣質之論也。夫在天曰理。在人曰性。此程子性卽理也之說。所以見得人所未見。說得人所未說。而爲朱子所歎服者也。自天而賦與也。其理本無差等。豈嘗厚於人而薄於物也。惟人物之禀受也。因其形氣之不一。故其心有明暗之殊。而其性有偏全之分也。仁義禮智。自是性之本然。理之實體。人固得之而物亦得之。是可以見萬物之其始一原。而不以人豊。不以物嗇也。惟人也氣得正通而心爲靈明。故能全其四德而有四端之發。物則氣得偏塞而心爲昏蔽。故四德不是不具。而若全無焉者。雖具之而爲氣所蔽然矣。是可以見萬物之其卒異體。而人自爲人。物自爲物也。由是而言。則本然之性。人與物無異。而氣質之性。人與物不同也。禽獸之或明於父子之愛君臣之統者。難誣其無仁曁義矣。但其不能克己復禮以做仁。從善去惡以行義。則固坐其心氣昏暗。不若人之通明也。然烏得謂之元無本然之性乎。若云物只有氣質之性而無本然之性。人獨有此二性。則果可成天理之造化耶。所謂氣質之性。非與本然之性。有彼此之別也。只指其落在氣質以後。而有多少般㨾者也。苟若初無本然之性。則這氣質之性。又何從而得名也。此其理致素明。無可疑者。而近來遂菴以氣質爲主。以爲人性獨全而物性專偏。故人具五常而物不具五常。至其門人所以爲說。至有着理處着性不得。着性處着五常不得之語。輾轉訛誤。紛紜不止。暻嘗爲之慨然矣。性字看得未易精。說得未易明。而前禀兩段說。旣其發得太早。恐其多少差舛。乃蒙肯可之敎。伏以爲幸。第於人物本然氣質之辨。有未悉淺見之曲折者。故復此覼縷以陳。更乞明垂剖誨如何。

心之形體。下示所引方寸之間間字。似指是心空虛之地而言。以大學或問朱子所謂方寸之間。虛靈洞澈。萬理咸備云者推之。恐不主形體而言。盖心者氣之精爽。而比氣則自然又靈。能該貯得理。其理是太極。其動靜是陰陽者。乃朱子之說也。若其神明不測。發揮萬變。正見張子合性與知覺。有心之名者。十分眞實底名義也。只當認得體用動靜而曰。性爲心之體。情爲心之用。靜而萬理具。動而萬事應而已。不必並論其形體耶。未知如何。

夫子解予欲無言之意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此以天道自居。便見其與天爲一。孟子道不遇之故曰。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今之世。舍我其誰也。此只聽天所命。便見其與天爲二。於此可以看得聖賢之分否。

子曰。參也魯。程子曰。曾子竟以魯得之。曾子儘似魯矣。而然而曾子十六歲。始見孔子。二十四五歲。哭孔子。而其前已聞一貫之旨。則儘不魯矣。孟子四十。始不動心。則視曾子。其魯似較加矣。然曾子一生。收束檢制處多。孟子一生。展拓開豁處多。氣象規模。似不同而然矣。未知如何。

程子似曾子。其言大而密。朱子似孟子。其言詳而著。有程子一兩句話自了得者。而朱子動費千言萬語以辨晢者。豈其姿禀文章。自有時世之異耶。

朱門諸子姿禀質行。不及程門高弟矣。而學識精粹。則往往或有勝似處。未知其故何居。

大學。朱子改舊太字。今讀如字。而訓曰大人之學。亦謂對小子之學而稱。然則大學二字。盖以道學言之。不可但以書名看。如論語孟子例也。當與中庸二字。同作義理名目看爲是。未知如何。

尤菴先生嘗論明德曰。章句所得乎天釋德字。虛靈不昧釋明字。具衆理應萬事。分釋德之體用也。玄石先生則謂章句人之所得乎天。所謂人者。人身也心也。所謂天者。天命也性也。卽明德之本原所由立也。所謂虛靈不昧者。心也明也。能得其虛靈不昧者。性也德也。就明而德已在中。卽明德之全體定名也。所謂具衆理者。性也未發也。所謂應萬事者。情也已發也。卽明德之體用。所以備也。竊以淺見攷之。尤翁之說。精切明白。而玄翁之以心性情合而釋之者。尤爲完備。恐當爲定論。未知如何。

明德固是人之所得。而或爲氣禀所拘。人慾所蔽。不免於有時而昏者。卽指衆人也。若聖人則全體便是德無不明。固無可疑矣。如論衆人。則章句所謂因其所發而遂明之者。當以何事釋之而可也。小註。朱子以惻隱羞惡之有時發現。證其所發而明其本體之不息。此固然矣。暻意若致知之言。因其已知而益窮。誠意之言。實其心之所發者。此其已知與心之所發。便可當此所發之境。而益窮與實其之語。便可當此遂明之功也。方見遂明二字。通明之之端與明之之實以言也。盖明明德之上明字。該得格致誠正修五字。而格致誠正修五字。只爲完得一箇上明字者也。未知如何。

新民與明德。雖有在己在人之別。而其爲工夫節度。則似無彼此之異。章句所謂推己及人者。不過推吾之所已明者。以及于民耳。其新之之道。只因明之之事。只是使之各致其知。各誠其意。各正其心。各修其身。各孝其親。各悌其長而已。而其次序則自齊家而治國。自治國而平天下也。盖新字。該得齊治平三字。而齊治平三字。只爲完得一新字者也。未知如何。

學者於明德工夫。都從已發致力。如四有之察其病痛。五辟之戒其偏係。皆從心身之用處而下工夫焉。然則大學本無未發工夫矣。至若新民之於明德。旣有本末之序。而齊治之事。皆爲推行。則其爲工夫。無非發後擴充也。未知然否。

至善。章句釋以事理當然之極。而小註朱子又言其爲道理十分盡頭。過之不可。不及亦不可。然則止字用工。又當以無過不及爲主。所以未至要必至。旣止要不遷。未知如何。

至善固自在。而人患不知。故須用知以識得此。知止所以必賴格致之功。識得當止之地。然後事事物物。皆有定理。若意所當止之在於誠。心所當止之在於正。身所當止之在於修。旣識得誠底正底修底定理。一一有下落處。於是此志方有定向而心不妄動。隨處而安。以至處事精詳。得其所止矣。推去前面齊治以下。莫不皆然。所以朱子於知止。謂以工夫。而於定靜安慮得。謂無工夫。有次第。只其效驗之自然相因而見者也。此其識得爲格致之事。而誠正修齊治。爲得止之事也。未知然否。

正心之心。章句以身之所主爲釋。而朱子又曰。心是指體言。又曰。心該動靜。於是後儒如蔡虛齋以爲心統性情。如何不兼動靜。因謂大學正心者。靜亦正。動亦正。而專是尊德性工夫。所謂存心也。第念八條工夫。皆主用而言。而雖正心之傳。亦只說得忿懼憂樂四者。皆心之用也。盖心之未發時。全體湛然。本自至正。而到已發後。病痛始見。方可察而正之耳。所以工夫。只在動處用處。而虛齋恐未照勘到此。朱子指體與該動靜之說。是對意字而言心字故云然。恐不必爲虛齋之證否。

誠意之意。章句以心之所發爲釋。而朱子又曰。意緣情而後用也。此非釋夫意字。千古定論耶。栗谷先生專主此訓。聖學輯要及答牛溪書。發揮儘博矣。第奇高峰以胡雲峰說。爲非常醜差。而暻意雲峰說。非遠朱訓而發也。其曰心發爲意。性發爲情。正與朱子所謂寂然不動性也。感而遂通情也。因所感而計較意也之意。未見其參差。夫心性非有二本。情意不是兩歧。而其所從來。有發於心發於性之道。則當以所主而言者爲主。不得不如是說得也。以此推之。恐不當獨詆胡氏也。未知如何。

且此誠字之義。章句釋以必自慊而毋自欺也。至於傳文章句。又言快足於己。不可苟且以循外也。快足於己者。是必自慊之意也。不可苟且以循外者。是無自欺之意也。經傳註意。上下照應。無可疑矣。後儒得出一於善三字。欲改必自慊而代之。其意盖以自慊。合爲毋自欺之後效。不可居先云。而其實有未然者。意有善惡。則爲善去惡。而其心自然快足。其心快足。則便是毋自欺。而無可以先後次第論者。而况一於善三字。與實其心之所發。語意架疊。朱子立言之體。似不恁地。所謂後效之居先與文義之合倂。未知孰爲得失。而終恐章句所主之意。有不如彼者。矧以經傳參攷而脉絡分曉。未知如何。

孟子嘗有言於所厚者薄。無所不薄。其說盖本諸大學經文之結語。則此不可泛過也。但此節之爲經文結語。果取何義耶。抑大學終條理大規模。乃在絜矩之道。而斯言也實爲絜矩張本。故早已附見經一章之末。以相照應耶。

人心之靈。莫不有知者。此其靈字從虛靈中得來。知字從知覺上說出。非虛無以靈。非靈無以知。知之於人心。爲主宰運用底物事。而於大學工夫過半矣。第此知字。是大綱說。未說到下工夫處。盖與上文欲致吾知之知。似是一般。必至下文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然後。方是已知也。方是下工夫處也。下工夫處。專在益窮之。以求至其極矣。未知然否。

卽凡天下之物者。卽之一字。方爲用功之地。而凡之一字。便見所包之廣否。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窮之者。以其益窮之云。而知此已知之知。姑有未盡。不可與莫不有知之知作倫。何者。莫不有知之知。卽指吾心統體之知。豈可與方窮物理之知。同其界限哉。是以沙溪先生嘗有體用之說。以人心之靈下知字爲體。以莫不因其下知字爲用。盖已知。乃不過知有父子君臣而已。益窮。乃就上面。究其所孝所忠之理。而只以一物之理當之。觀其上又下莫不二字。而知其如是矣。若以此知字。看做統體本然之知。則恐終有窒礙處。沙溪說於是詳密矣。如何如何。

補傳。知字四見。而不無大小之分體用之別同異之辨焉。欲致吾知之知與莫不有知之知。同主體統而說。此其大者也。其知不盡之知與因其已知之知。同主知之用功而說。此其小者也。先從已知之零碎積累處窮究然後。終必貫通於莫不有知之遠大會通。而得覩昭曠之原矣。此其上二知字與下二知字所以異者也。盖上二知字之不可擬於零碎用功。及下二知字之不容議於體統限量者審矣。未知如何。

沙溪先生以徐孤靑善惡乃意之說爲非而曰。好惡謂之意也。善則誠實好之。惡則誠實惡之也。尤菴先生從之曰。本文旣以好好色惡惡臭釋誠意。則必如沙溪之言。其義方通。玄石先生以爲孤靑之以善惡論意。固爲失之。沙溪之直以好惡爲意。亦恐未安。好惡是情。如好好色如惡惡臭是意。是乃好善而必欲爲之。惡惡而必欲去之之謂。以或問所謂好善而不誠。則非惟不足以爲善。而反有以賊乎其善。惡惡而不誠。則非惟不足以去惡。而反有以長乎其惡者質之。其旨甚明。盖沙溪直說好惡是意者。欠此意思。故玄翁不得不以情意之辨辨之耳。尤見其精密矣。未知如何。

小人閒居一節。乃誠意之反。而置之章內中間者。承上文言其自欺之情狀。而起下文明其毋自欺之張本也。小人爲惡於隱微之中。詐善於顯明之地。尤是自欺之甚者也。然雖幽獨之處。若其指視之衆。其嚴如此。則欲掩不得而閉藏難久也。所謂誠於中。形於外。是謂實有惡於中。則必形現於外。盖其終不可盖覆遮護得也。

正心之心。專以心之用而言爲是。盖正心者。正其不正也。若心之體。鑑空衡平。本自至正。又何待於正之乎。惟忿懼憂樂等用處。或有不得其正者。故須另着工夫以正之耳。未知如何。

絜矩側地兩圖。朱子嘗曰。上下前後左右。做七箇人來看。若以此意。看此兩圖。則方始分曉。盖畫地以圖而示人。則上下前後左右。不得排鋪於一圖。故爲此兩圖。使之合看。側圖則當竪看。地圖則當橫看。而以側圖竪立於地圖中間而見之。則側圖前後與地圖前後合。而並側圖上下及地圖左右與己恰滿七人。方正之形。宛然而成矣。未知如何。

中庸天命之性。似是專言理也。氣雖包言于其中。說理意緊而說氣意緩。說理意大而說氣意小。重在天字與理賦二字。不重在陰陽五行與成形字。先下陰陽五行與成形字者。所以言其以此陰陽五行。乘載得天理。而成形之後。該貯得天理也。是其立言。理爲主而氣爲客。理爲內而氣爲外矣。且此性字。是天理本然之性也。盖此性字。乃爲道字本原而說。則尤見其爲天理而已。以下文率性之道。溯而求之。率天理之性。方可謂之道。而率氣質之性。不可謂之道。則其專言理之意。不啻明白。而或者有以天命之性。爲兼氣質而言者。似失子思立言朱子解釋之旨也。且所謂率性之道。此道字本具性圈之中。而初非性外之物。故循其性而卽謂之道。而有不容人爲用力之可待矣。然則道卽理也。理卽道也。不可以工夫擬於循字。必至修道而有所品節。方謂工夫。而所謂修者品節者。只是遵其性之所固有。因其道之所當行。以爲防範維持而裁其過不及之差。則是知修道者。所以品節其氣禀過不及之差而合乎道復乎性也。方見氣質二字。始見於言敎之時。而無與於言性道之時矣。今以天命之性。混氣質而言者。果爲謬矣。又以率字與修字。做一㨾看。而同作工夫說者。亦不得爲是矣。未知如何。

首章言中和。自二章。變和言庸。至于三章。皆論中庸。而自四章。變中庸言道矣。然此道字。訓以天命之當然中而已。則中和中庸二中字。其實不出於此道字圈內也。然而此道字旣曰中而已。則似兼動靜說。而只言無過不及。而不言無所偏倚者。豈以賢知之過。愚不肖之不及。實各偏倚一邊。故不待別言耶。或此是指見諸行事處爲言。而非指大本未發狀性體段處。故訓詁乃爾耶。

兩端者。衆物不同之極致。而物之不齊。如大小輕重厚薄之類也。以大對小。以輕對重。以厚對薄而謂之兩端者無疑。而至於用其中之時。不是參酌大小輕重厚薄之中。半折中而用之也。只看其人之善惡。其事之是非。善在於大者。則用其大者。是在於重者。則用其重者。其又小者善而輕者是。則亦用小者輕者。以至於厚薄之分推類之廣。亦一視其善且是者。用之而已。所謂中無定體。隨時而在者。如斯而已。不可謂大小輕重厚薄則無中。而必其折半中間處始爲中也。且此執兩端用中。朱子歸之權度精切。權度二字。他無見處。惟孟子以權度爲心。此權度二字。亦當屬之於心耶。

人皆曰予知。擇乎中庸而不能朞月守也。此所謂知者非眞知。擇者非眞擇。故究竟不能朞月守也。因其不能守三字。見其非眞知眞擇。則章句所謂辨別衆理。好問用中之事。所以泛釋擇乎中庸。而非有當於不能朞月守之人也。故章下註有不明之端云云。不明者。正是不能辨別衆理。好問用中之謂也。未知如何。

抑而強三字。極有精神。不可鹵莽看過。抑字是略反上文之意。而字是還他自有之意也。其意如云南方之強。不及強者。北方之強。過於強者。皆不足言。而惟汝所自有者。是所得於天賦。自具義理底強也。當用學問之功。以充其本量云矣。所謂義理之強。下文四者之矯是已。

索隱行恠。是過中之事。半塗而廢。是不及中之事。然而索隱行恠。則可以賢知之過爲斷。而半塗而廢。則恐難遽以愚不肖之不及爲斷也。盖章句曰。此其知雖足以及之而行有不逮。執此譚之。雖其行有不逮。乃是知足以及之者。而不可謂之愚不肖也。未知如何。且依乎中庸。是對索隱行恠而爲知之盡矣。遯世不悔。是對半塗而廢而爲仁之至矣。朱子以爲不賴勇而裕如。盖勇有勉強用力之意。而聖人安行。故謂之不賴耶。然則勇者賢人以下之事。而夫子分上。不容說着否。且以大舜之知。顔淵之仁。子路之勇。逐條論定。而終之以夫子事者。莫是子思之意欲示人以夫子集大成之極功。故恁地立言耶。

費隱。以道之體用而言。則純理而不雜於氣。故卽費卽隱。皆屬形而上之界。而不落形以下之器矣。以太極言之。則無極而太極爲隱。而萬物各具一太極爲費。以性命言之。則天命之性爲隱。而率性之道爲費。以一貫言之。則萬殊者爲費。而一本者爲隱。故各具之太極。與率性之道及萬殊者。理無不足而不待於氣矣。且費隱難容分開。有隱而費自此出。言費而隱在其中。故才說其用之廣。而便知其體之微。微者昭著則爲廣。而廣者尋源則爲微。本一而已。非有二也。若有二則費將落於形以下矣。而豈其可乎。未知如何。

道不遠人。不可遠人以爲道一言。實一章之綱領。而其意如道不可離。可離非道之謂也。然道不遠人之人字。實兼人己而言。伐柯一節。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則道具於人。而己亦人也。忠恕一節。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則道具於己。而人亦己也。君子一節。所求於子臣弟友。反以自省。則道實無間於己與人。而人是己己是人也。盖伐柯節。是卽人之身而得治人之道。則知道之不遠於人。忠恕節。是卽己之身而得治人之道。則知道之不遠於人。君子節。是卽吾之身而得自治之道。則知道之不遠於人也。然而伐柯忠恕兩節。是取則勉修之道。而君子之道一節。是體道成德之功。其間不無淺深而一層進似一層矣。未知然否。

素其位三字。章句釋以因見在所居之位矣。而行二字。章句釋以爲其所當爲矣。不願乎其外。章句釋以無慕乎其外矣。是則朱子以素位爲知之事。而屬之於知所審擇之科。以而行爲行之事。而屬之於持守有定之科。以不願乎外。爲功效之事。而屬之眞實自得之科也。下文皆從此意思推將出來。而但所引夫子射有似乎君子。失鵠反求之說。所以爲通結此章者。章句無開示之語。未知其故。

君子之道。譬如行遠必自邇。登高必自卑。此道字。似指進修之道。非指成德之道也。盖行遠自邇。登高自卑。如由淺入深。從粗至精之謂也。然此章實承上章而亦以起下章之意。何者。高遠爲一頭。卑邇爲一頭。而其實兩頭都是一頭。此則費隱之義也。卑邇必至於高遠。高遠必始於卑邇。不可分彼此爲兩㨾事。此則不遠之義也。遠邇各有其位。高卑各有其位。不可卽卑邇之位而躐驟高遠。不可在高遠之位而復涉卑邇。此則素位之義也。至於妻子好合兄弟湛樂。是卑邇。而父母順矣。是高遠也。此則此章之義也。父母順矣。其在此章則固爲高遠。而以下章舜之大孝。武王周公之達孝相對。則亦係卑邇矣。然這大孝達孝。亦自父母順矣上推廣出來。特前三章。以費之小者言之。後三章。以費之大者言之。故卑邇高遠。雖若各有所屬。其實費之大者。初不外於費之小者。費之小者。亦貫通於費之大者。而其道則一而已。故朱子論舜之大孝。不過曰由庸行之常。推之以極其至。庸行之常。父母順矣之類也。推之以極其至。大孝達孝之類也。可見卑邇通於高遠。高遠包於卑邇之實。而所謂道者不以卑邇而不足。不以高遠而有餘矣。此所謂此章爲通結上章。而亦以起下章之意者也。未知如何。

視之而不見。聽之而不聞。乃申明上文鬼神之爲德者。體物而不遺。乃申明上文其盛矣乎者。不見不聞。無聲無形。則可謂至隱。而體物如在。實陰陽合散之所爲。則可謂至費矣。至洋洋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則便見隱之放於費。至神之格思。不可度思。則便見費之藏於隱。至微之顯。誠之不可揜。則便見費之未始非隱。隱之不能不費矣。此章之義。只是推隱而達於費。收費而歸於隱而已。至於極言陰陽合散。則理無大小而氣有大小。兩儀亦一屈伸。萬物亦一屈伸。而兩儀之屈伸。是屈伸之大者。萬物之屈伸。是屈伸之小者。而屈伸之大者。只是陰陽合散之所爲也。屈伸之小者。亦是陰陽合散之所爲也。兩儀萬物。盡於屈伸二字。而所謂不可遺之實體。初無間於大小。其盛如此。此章句所以以兼費隱包大小而言者也。未知如何。

祭祀是偏言之鬼神。而上蔡所謂祖考精神。是自家精神之一語。明白至到。可謂發前聖之所未發也。理固當然。氣亦應然。所以先王設爲祭享。齋戒燎灌。求諸陰陽。要盡自家精神以格之。而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盖祖考雖已沒。子孫在此。則祖考之氣。實寓於子孫之氣。而接續不斷。血脉不絶。故感召而來格。有昭明焄蒿悽愴之情矣。誠以其氣相屬。故其心相孚。其神相應也。豈非天下實然之理乎。至其所謂自家要有便有。要無便無。則其義益嚴矣。盖氣雖相屬。而心不相孚。則不可望其來格矣。心之相孚。惟在極其誠敬。誠敬至則便有。誠敬不至則便無。此爲不誠無物之義也。總而論之。祖考之氣。分於子孫。子孫之氣。本於祖考。自是本而爲其分。由其分而求其本。固自一箇神氣也。此亦一本之理也。非比杳茫空無之難見也。未知如何。

微之顯。微者不見不聞也。顯者體物不遺也。洋洋如在顯也。而不可度思微也。然則此微顯二字。通結一章者耶。誠之不可揜一語。統言鬼神爲德之實理。天有生覆之功。地有成載之用。只是一箇實理也。屈之自然而歸。伸之自然而至。只是一箇實理也。而昭昭不可揜者。揔是誠也。在鬼神則謂之實理。在人則謂之實心。此誠字所以爲中庸之樞紐者耶。

先說舜之大孝。而繼以德爲聖人尊爲天子富有海內宗廟享之子孫保之。則可見此章孝爲綱領。而五者爲孝之條目矣。舜以孝做到聖人。以孝尊爲天子。以孝富有海內。以孝宗廟享之。以孝子孫保之。如是說得。方合章意。若謂以聖人之德孝其親。以尊富享保孝其親。則道理倒置。主客易位。孝落第二義。不可之甚也。然而德爲聖人。又是尊富享保之根基。祿位名壽之張本。故下文換孝曰德。大德云者。猶言大孝之德也。孝而不做到聖人之德。則不可許以大孝。而所謂尊富享保。所謂祿位名壽。都無說着田地矣。未知然歟。

哀公問政。而夫子答以爲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者。此便是逆推工夫也。其意如云以仁修道而後。以道修身。以道修身而後。以身取人。以身取人而後。以人行政也。盖所謂文武之道。布在方冊者。其道理規模。只如是而已。苟無是仁。則修得道不出。苟無是道。則行得政不來。而所謂人存之人。卽其以仁修道。以道修身之人也。所謂政擧者。卽其仁以爲本。道以爲主之政也。且下文仁者人也。親親爲大一節。言修道以仁之事也。君子不可以不修身一節。言修身以道之事也。未知如何。

達之爲字。共由之義也。通行之意也。父子君臣夫婦長幼朋友五者。天下之達道。此是親爲父子所共由通行之道也。義爲君臣所共由通行之道也。別爲夫婦所共由通行之道也。序爲長幼所共由通行之道也。信爲朋友所共由通行之道也。父子而不由親道行。則無父子之道者也。君臣而不由義道行。則無君臣之道者也。夫婦長幼朋友之於別於序於信。莫不皆然。故帝典命司徒之訓。以此爲品。孟子陳庠序之敎。以此爲目。曾傳贊文王之德。夫子告時君之言。必並以此爲天叙民彛之極致。便見堯舜之道孝悌而已。便知聖人人倫之至也。是知亘古亘今橫天塞地。而道之所共由於人而所通行於世者。莫有先於五者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德。此是知爲察識此道之德也。仁爲體行此道之德也。勇爲勉強此道之德也。非知則無以開這道之塗轍。非仁則無以造這道之軌則。非勇則無以成這道之工夫。而德無所心得。則道不爲己有。故從古聖賢。就那裏用工夫也。知雖及之。必仁以守之。仁雖及之。必勇以強之。無或私欲之誘而利害之奪也。是知亘古亘今橫天塞地。而德之所同得於人者。莫有加於三者也。然此達道達德。皆出於本然之天命。特其分有不同。達道從人身素具而言。達德從人心素有而言。若所謂誠者。眞實無妄之謂也。達道本於達德。達德本於誠。誠爲達道達德之本。而一以貫之於達道達德者也。然誠有以實理言者。有以實道言者。而此所謂誠。似以實心而言也。未知如何。

經之爲言常也。九經之道。有常而不可易。有條而不可紊。以此而治國家。以此而治天下。更無他法矣。盖經而謂之九。而其實有綱有目。修身爲其一大綱。尊賢親親。爲其二大目。敬大臣體羣臣。又爲尊賢之二小目。子庶民,來百工,柔遠人,懷諸侯。又爲親親之四小目也。綱者本也。目者末也。綱不擧則目不張矣。本不立則末不治矣。是九者之經。當以修身爲首矣。下文論修身工夫曰。齊明盛服。非禮不動。論功效曰道立。章句以爲道立於己。可爲民表。所謂皇建其有極也。小註陳氏以爲齊。齊其思慮。明。明潔其心。齊明。是一其內。盛服。是肅其外。內外交相養也。齊明盛服。是靜而未接物時。非禮不動。是動而已接物時。動靜交相養也如此。所以修身也。其言儘深得本文之意。可謂善言修身之工夫矣。且念所謂道立之道。似是修身以道之道。而修身以道之道。上文章句。以天下之達道爲釋。以其引皇極之義揆之。必以天下之達道當之。方似完備。凡於章內言道者。盖皆以達道當之。則不應於此獨異也。故胡氏曰。道卽天下之達道。立卽吾身於此五者。各盡其道。而民咸於吾身取則也。此便是皇建其有極也。皇極建而九疇叙。君道立而九經行。其旨一也。道立是修身之效。以下是道立之效也。此言最合朱子之旨。其發明身修道立作民準則之義。至爲的確。勝似陳氏矣。大抵二家之說。各備一義。不可偏廢。而只是陳氏主齊明盛服非禮不動而立論。故其說於道立。有不相照應之病。胡氏主道立而立論。故其說於齊明盛服非禮不動。有不能會通之恨。信乎立言之難於無滲漏矣。

修身。是以道而修也。其道。是五者之達道也。上文曰。君子思修身。不可以不事親。事親。卽達道之工夫也。下文曰。反諸身不誠。不順乎親。順親。卽達道之功效也。父子卽達道之首。則只言事親。而君臣夫婦長幼朋友無不該焉。修此五者於身。乃所謂修身也。各盡其道。乃所謂道立也。身旣修道旣立。而可爲衆民之表矣。

且修身。乃入德之事。誠身。乃成德之事。而修身之前。有知人知天之工夫。誠身之前。有明善工夫。誠身。小註黃氏曰。此一章。當一部大學。誠身。是包大學誠意正心修身而言。心是所存。意是所發。故朱子釋誠身。必兼所存所發言之。上言知天而下言明善。善卽天命之性。天命無不善。學者當知夫至善之所在。是卽大學所謂格物致知也。此說甚是。大抵知人知天而必至於眞知至善之所在者。謂之明善。修身而必至於眞實無妄者。謂之誠身。其實非有二致也。只有先後生熟之分耳。未知如何。

誠字本義。無出眞實無妄四字。故朱子訓誠。捨此不得。訓天道之誠曰眞實無妄也。訓人道之誠曰欲其眞實無妄也。到處必用此四字爲訓。而無間於在天之實理及在人之實心也。看來有天地之誠。有聖人之誠。有學者之誠。夫維天之命。於穆不已。而實理自然。不假修爲。自元亨而利貞。貞而復元。萬古循環。無一息之間者。此天地之眞實無妄也。聖人之心。渾然天理。而不待思勉。從容中道。仁義忠恕。酬酢萬變。泛應曲當。無一息之間者。此聖人之眞實無妄也。自大賢以下。氣質未純乎淸明。道理未盡乎精微。必擇善而思得眞實之地。必固執而勉中眞實之地。要其不容一息之間者。此學者之欲其眞實無妄也。今以三達德言之。不勉而中。卽聖人安行之仁。不思而得。卽聖人生知之知。從容中道。卽聖人自然之勇。以其不犯手勢。不勞功力。而知其與天合德。故謂之天道也。若學者於知必勤苦而思之。於仁必進詣而勉之。於勇必𨃃蹶而遂之者。以其必犯手勢。另費功力。而知其須人用功。故謂之人道也。以故其言誠者天道。而先仁後知者。以成德而說之者也。其言誠之者人道。而先知後仁者。以進德次第說之者也。成德者天然。進於德者。未能天然。可見聖人實心。與天地實理。一而非二也。學者所謂實心。則於此有不相似矣。天人之分。似在於此矣。

自誠明。承上章誠者天道而言。自明誠。承上章誠之者人道而言。自誠而明。而謂之性者。卽以德無不實。明無不照故也。自明而誠。而謂之敎者。卽以先明乎善而後。能實其善故也。德無不實。明無不照者。爲所性而有者。聖人事也。先明乎善而後。能實其善者。爲由敎而入者。學者事也。盖觀其下諸章。則惟天下至誠。能盡其性章。德無不實之義也。至誠之道。可以前知章。明無不照之義也。此兩章。聖人所性而有之事。而誠則無不明者也。其次致曲。曲能有誠章。先明乎善之義也。誠者自成。而道自道也章。能實其善之義也。此兩章。學者由敎而入之事。而明則可以至於誠者也。誠則無不明者。自然而不着力也。明則可以至於誠者。着力而未自然也。所謂天道人道。只爭自然與未自然。着力與不着力而已。執此求之。其旨可識矣。

夫以聖人當天道者。盖爲聖人惟至誠而無虛假。故不息而無間斷矣。惟不息而無間斷。故久而常於中。徵而驗於外矣。惟久而常於中。徵而驗於外。故悠遠而無窮矣。此其不息而久者。道德眞積力久。充實於內。故乃其徵而悠遠者。功業發達透徹。著見於外也。於是其積也博厚深廣而有載物之用。則知其體之配地也。其發也高明光大而有覆物之用。則知其體之配天也。本以悠遠。故如此之博厚高明。而又以其博厚高明。故如此之悠久也。可知悠久之爲成物爲無疆。而合內外而言之也。盖此章久字以上。是說誠存於內。明夫聖人之德。徵字以下。是說誠驗於外。明夫聖人之功。所謂博厚高明之載物覆物而與天地同用者。以聖人之功而言者也。所謂高明博厚之配天配地而與天地同體者。以聖人之德而言者也。大抵天之覆物。以其高明也。地之載物。以其博厚也。高明以覆物。博厚以載物。只是悠久而無疆也。聖人之功之德。乃能與同其體。與同其用焉。原來高明博厚。自是言於天地之文字。而用於聖人之分上。則可見聖人爲當天道也。未知如何。

大哉聖人之道。此道字。指聖人至誠而言。所謂發育萬物。峻極于天者。道體之大而誠之充滿者也。所謂禮儀三百威儀三千者。道體之細而誠之形見者也。所謂致廣大極高明。溫故敦厚者。此是尊德性工夫。所以極其道體之大而凝其充滿之誠者也。所謂盡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禮者。此是道問學工夫。所以盡其道體之細而聚其形見之誠者也。朱子有言曰。道其當然之實。以此而言。則眞實無妄。固誠之名義。而亦道之當然者也。道而非誠。則非所謂道也。語道而不夾帶誠。則亦非所以語道也。然則道體之大。道體之細。都不離了誠字而言也。盖於道之大小。旣其無所不體。則其於居之上下。亦隨處而宜。其於世之治亂。亦順理而安。而揔爲眞實無妄故也。且以下章參攷。夫子不議禮。不制度。不考文。而只得從周者。爲居下不倍而止於眞實無妄也。王天下有三重而寡過者。爲居上不驕而止於眞實無妄也。愚見如此。而第於章句小註。未見有此意思。是爲不敢自信。豈有之而愚見不到耶。

冒頭直曰仲尼。此見夫子爲至聖。爲誠爲天道也。其曰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上律天時。下襲水土。此言夫子一身。兼道法本末。該理氣內外。而可知爲至聖也。其曰譬如天地之無不持載。無不覆幬。譬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此言夫子包天地覆載。備四時日月。而可知其爲至誠也。其曰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言天地之道。卽聖人之道。而可知夫子之爲天道也。觀於其下兩章之雙擧天下至聖與天下至誠。以承小德之川流大德之敦化者。並皆夫子之德而同屬天道。則其旨甚晣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