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試策問三首
問:《孟子》曰:「君仁莫不仁,君義莫不義,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國定。」君子之至於斯也,亦可謂用力省而成功博矣。陛下嗣位於今四年,未言而民信之,無為而天助之,雖群臣有司,不足以識知盛德之所在。然竊意其萬一,殆專以仁孝禮義好生納諫治天下也。子大夫生於此時,而又以德行道藝賓興於廷,將必有意於《孟子》之言正君而國定,願聞所謂一言而興邦、修身而天下服者。夫堯舜尚矣,學者無所復議。自漢以來,道德純備,未有如文帝者也。今考其行事,而可疑者三。上林令,吏之不才,而虎圈嗇夫,才之過人者也,才者見而不錄,不才者置而不問。則事之不廢壞者有幾?然則兵偃刑措,何從而致之?南越不臣,寵以使者,吳王不朝,賜以幾杖,此與唐之陵夷,藩鎮自立以邀旄鉞者何異,不幾於姑息茍簡之政歟?《傳》曰:三王臣主俱賢。五霸不及其臣。文帝不見賈生,自以為過之,既見,不如也。文帝豈霸者歟?帝自以為不如,而魏文帝乃以為過之,此又何也?抑過之為賢歟?將自謂不如為賢歟?漢文之所以為文,殆以是三者,而可疑如此。故願與子大夫論之,以待上問而發焉。
問:《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詩》曰:「無競惟人,四方其訓之。」文武之功,未有不以得人而成者也。仲尼,旅人也,而門人可使南面。重耳,亡公子也,而從者足以相國。漢之得人,盛於武、宣,皆拔之芻牧之中,而表之公卿之上。世主不以為疑,士大夫不以為嫌者,風俗厚而論議正也。宋蔡廓為吏部尚書,黃散以下,皆得自用,而廓以為薄己。今自宰相不得專選舉,一命以上,皆付之定法,此何道也?昔常袞當國,雖盡公守法,而賢愚同滯,天下譏之。及崔貽孫相,不及一年,除吏八百,多其親舊,號稱得人。故建中之政,幾同貞觀。夫使宰相守法如常袞,則不免於賢愚同滯之譏,用人如貽孫,則必有威福下移之謗。欲望得人於微陋之中,而成功於繩墨之外,豈不難哉!子大夫學優而求用者也,當何施於今,而免於斯二者?願極言之。
問:歷觀前世,天下初定,民始休息,下既厭亂而思靜,上亦虛心而無作,是以公私富溢,刑罰清省。及其久安無變,則誇者喜名,智者貪功,生事以為樂,無病而自灸,則天下騷然,財屈力殫,而民始病矣。自漢以來,鮮不由此。漢初,置郡不過六十,而文、景之化,幾致刑措。及唐中葉,列三百州,為千四百縣,而政益荒。是時宿兵八十餘萬,民去為商賈,度為佛老,雜入科,率常十五。天下常以勞苦之人三,奉坐待衣食之人七。流弊之極。至元和中,乃命段平仲、韋貫之、許孟容、李絳一切蠲減,凡省冗官八百員,吏千四百員。民以少紓,而上下相安,無刻核之怨。今朝廷無事,百有餘年,雖六聖相授,求治如不及,而吏隋民勞,蓋不勝弊。今者驕兵冗官之費,宗室貴戚之奉,邊鄙將吏之給,蓋十倍於往日矣。安視而恤歟?則有民窮無告之憂。以義而裁之歟?則有拂逆人情之患。夫元和之世,彼四子者,何獨能之。子大夫雖未仕,其詳有所不知,而救此之道,當講其要,願悉著於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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