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溪鬳齋十一藁續集 (四庫全書本)/卷30

卷二十九 竹溪鬳齋十一藁續集 巻三十

  欽定四庫全書
  竹溪鬳齋十一藁續集巻三十
  宋 林希逸 撰
  學記
  陸象山為王荆公祠堂記意以孔孟而下斯道之微陵夷數千載公能卓然有見於斯義而前脩譏議之者皆未公也其首曰裕陵初得公問唐太宗何如主公對曰陛下每事當以堯舜為法太宗所知不逺所為未盡合法度裕陵曰卿可為責難於君然朕自視欿然恐無以副此意卿宜悉意輔朕庶同濟此道自是君臣議論未嘗不以堯舜相期及委之以政則曰有以助朕勿惜盡言又曰須督責朕使大有為又曰天生畯明之才可以覆庇生民義當與之戮力若虛損嵗月是自棄也秦漢以下南面之君亦嘗有知斯義者乎後之好議論者之聞斯言也亦嘗隠之於心以揆斯志乎曾魯公曰聖知如此安石殺身以報亦其宜也公曰君臣相與各欲致其義耳為君則自欲盡君道為臣則自欲盡臣道非相為賜也秦漢而下當涂之士亦嘗有知義者矣後之好議論者之聞斯言也亦嘗隠之於心以揆斯志乎惜哉公之學不足以遂斯志而卒以負斯志不足以究斯義而卒以蔽斯義也昭陵之日使還獻書指陳時事剖析𡚁端枝葉扶踈往往切當然覈其綱領則曰當今之法度不合乎先王之法度公之不能究斯義而卒以自蔽者固見於此矣其告裕陵葢無異㫖勉其君以法堯舜是也而謂每事當以為法此豈足以法堯舜者乎謂太宗不足法可也而謂其所為未盡合法度此豈足以度越太宗者乎又曰典禮爵刑莫非天理洪範九疇帝實錫之古所謂憲章法度典則者皆此理也公之所謂法度者豈其然乎獻納未幾裕陵出諌慌疎與公評之至簡易之説曰今未可為簡易脩立法度乃所以為簡易也熙寧之政病於是矣釋此弗論尚何以費辭於其建置之末哉又曰大學不傳古道榛塞其來已久隨世而就功名者淵源又類出於老氏世之君子天常之厚師尊裁籍以輔其質者行於天下隨其分量有所補益然而不究其義不能大有所為其於當世之𡚁有不能正則依違其間稍加潤餙以幸無禍公方恥斯世不為唐虞其肯安於是乎蔽於其末而不究其義世之君子未嘗不與公同而犯害則異者彼依違其間而公取必焉故也熙寜排公者大抵極詆訾之言而不折之以至理平者未一二而激者居八九上不足以取信於裕陵下不足以解公之蔽反以固其意成其事新法之罪諸君子固分之矣此本朝一大公案也象山之言有闗於學問未知晦翁東萊曾見此記否其文甚富摘其大㫖如此留俟來者商確之
  正字方先生諱翥字次雲老艾之友也真千載豪傑之士其詩雄放如太白法度如子美向有集本今其家微甚此本不存莆人無有記其一聯者獨後村時相與諷詠之今取古律絶句録而傳之庶使同志友朋知有前輩風度
  羽儀潔白如自脩風雨晦冥那失曉沙頭鷗鳥不馴熟雪裏鷺絲太孤皎山寒夜半落葉深閉門垂荑偎重衾聞雞而起竟何事我老看書不入心久無鬬志形如木世上癡兒能舍肉白雞之肉不可食無勞斷尾亦為福山僧窮獨老無妻想見愛養如嬰兒得地羽毛愈應好天年全得山中老家有白雞蓄之三年矣馴熟可愛謙之讀書山中一日相過偶道菴僧所闕遂送謙之以遺之
  吟詩夜半霜月白胡床夢作乘槎客醉中入月捉玉兔手摵桂枝鳴䇿䇿風吹天河銀浪髙月邊星宿相周遭五色機頭索雲錦天孫一笑顔如桃天河下接武陵溪重覔仙源路却迷五更波上回煙棹半空飛雨落凄凄羽衣稚子雙瞳方伴我清江老嚴光落日還收釣筒去蘆風起處暮天長次韻時瑞見寄
  雲昏雨暗黄蘆渚沙磧風髙人斷渡一葉扁舟忽下來落日還收釣筒去收盡沙頭白鳥飛蕪葭暮雪滿蓑衣千門萬户擁被卧獨釣寒波人未歸䟦漁村晚景瀟湘夜雨圖去年雪暗江南路日暮踟蹰無宿處今年坐見故園春梅花已過桃花新東臯薄田纔數畝依方旋造逡巡酒嗣宗痛飲是吾師萬事否臧勿掛口循環三百真超忽誰向空濛問巢窟愚癡聰慧一冥冥不如且進杯中物除夜寄謙之
  生犀百萬環帳立漏聲未殘楚聲急拔山男子心轉柔夜倚芙蓉秋露泣帳中别酒苦如荼不是嬋娟害覇圖鄛人憤死愁雲氣吕氏田頭見老夫漢宫三萬六千日得意蛾眉亦陳迹至今一曲唱虞姬恨草摇摇向春碧虞美人
  䇿笻山下路未省盡幽尋回首見桑柘始知墟落深與鄭國叔司法山行
  暗雨落漫漫山中五月寒大江渾不覺溪壑有驚湍無題樹連平野濶深夜易髙風星月迷濛外乾坤鼓蕩中山窻寒未白宿炭曉能紅抱被論詩句長長與子同再過幾先姪齋中
  又見增年齒謀身事事非時難逢嵗飰日暖換春衣新莾姦猶在懐王殯未歸中原久離絶感節淚頻揮元日山寒一杯酒嵗晩兩窮人和鄭處易溪邊贈别
  可惜聽泉夜還當殘月時㳺石泉
  晝出陽闗已斷腸那堪真别更凄凉癡人刻水方求劍一息舟行過夜郎讀易
  蕩蕩春風野老家欲尋蹤跡隔煙霞洞中㩦出小桃核種作碧雲千樹花
  雨過前村湖水平魚頭戢戢逐波生隣家籃裏收雞子昨夜分明報五更
  洛邑舟中萬里均舟車白浪與紅塵微掀衣角凉生面不是清風動白蘋
  江上柴門照夕陽牧童蓑笠下牛羊明朝依舊山前路溪北溪南花草香
  牛背穏如千斛舟斜烟細雨任遨逰春風草緑江南岸秖見輕寒不見牛
  鄧侯牽挽政難留六十年來亦倦㳺至竟眼髙無俗韻不因人喚始回頭次韻鄭漢仲講書
  茅簷寂寞住人稀落日逢迎宿酒旗夢覺五更山月上溪邊人語釣船移宿釣溪
  老僧方丈倚雲巖窘束公私百不堪雖有此泉無此耳留君旬日駐征驂過華嚴謁陳季若同年
  星光如月映長空驚起愁眠夜向中殘暑不妨欺枕簟隔窻鳴葉是西風立秋
  無端正踏江南路暮雪蕭騷滿客衣
  隔屋青燈一㸃明卧聽簷雨落三更無因作得還鄉夢門外兒童爆竹聲癸酉冬赴部除夜宿信州客舍
  來時雪片楊花落今見楊花作雪飛獨立暮江心似醉羡他一葉釣船歸臨安江上
  大江東接海漫漫海氣江風吹雨寒纔出國門三十里便成回首望長安離武林
  且柅流沙青犢車葱葱佳氣滿城閭白頭不解家人語狂學司空城旦書讀老子
  兒女歡喜羅酒漿夜深笑語火爐傍如何去嵗聽風雪身在江南夢故鄉甲戌除夕
  淡蕩光風尋户牖迷濛宿霧淨園林春深燕子來無數雨後桃花落不禁病起
  宿命須同一洞天相逢孰處故依然不知墮落青衫底何日塵泥是了縁送虞仲房監倉歸臨安
  上書北闕妨何事笑殺孤寒孟浩然同前
  天寒古寺往來希門掩柴爐晝共圍細雨無聲潛自落開簾時復見霏霏
  陣陣山風逓雨來夜深飄損滿庭梅未應一等成摇落知有人家花未開宿尊勝庵二首呈謙之
  斷崖日夕自撞舂未近先看氣象雄萬壑不停雷隠隠一川長覺雨濛濛百丈漈
  學得天文夜睡遲雲籠月照恨星稀而今病眼都無力猶向簷邊認紫微紫微
  逺山馬首尚相隨近岸迎人勢却迴鸜鵒食殘松子落虹霓飲過水聲來再至北鄉幹歸路中作
  雞犬還家自識村重營生理長兒孫時平戰地逢華屋嵗久他鄉是故園别後塵埃如我老歸來耆舊幾人存鴈行疇昔從㳺者莫話凋零恐斷魂謂柔立兄
  出户春光刮眼明逺雲遲日慶初晴偶來傍樹尋梅子時聽新蟬葉底聲出户
  江山入眼昔無殊只有人事堪嗟歔權門雜沓行苞苴屠兒販客紆青朱梵儀膜拜參浮屠癡兒嬌子不識書淫坊博塞為歡娛金章下堂揖老胥老胥分庭抗士儒身裹道衣臂佛珠嵗時入謁何易于羊肩斗酒清而腴酬酢偃蹇以字呼官家赤子元何辜一毫枉直憑青蚨十八年前此事無作詩一笑君應呼此詩無題末段數語如此必當時有所憤激而作今世亦然
  文字以渾正為本如范文正嚴子陵祠堂記濓溪愛蓮説伊川易傳叙李泰伯袁州州學記此固不可揜者穆伯長尹師魯以古文為倡在歐曾蘇王之先嚴潔雅正而後人不甚傳誦者豈非精神風采有未備乎二公專慕韓栁終未及之
  荀子富國篇云墨子之言昭昭然為天下憂不足夫不足非天下之公患也特墨子之私憂過計也今是土之生五榖也人善治之則畝數盆一嵗而再獲獲讀穫之然後𤓰桃棗李一本數以盆鼓量也記曰獻米者操量鼓然後葷菜百疎以澤量然後六畜禽獸一切而剸車黿鼉魚鱉鰌鱣以時别一而成羣然後飛鳥鳬鴈若烟海然後昆蟲萬物生間生其間也可以相食養者不可勝數也夫天地之生萬物也固有餘足以食人矣麻葛繭絲鳥獸之羽毛也固有餘足以衣人矣夫有餘不足非天下之患也特墨子之私憂過計也此段之文可謂竒絶
  溪西上皇帝書曰臣本山林之人入山之初結茆之日其心苦矣其志逺矣欲讀古今之書欲通百家之學欲討六藝之文而為羽翼如此一生則無遺恨忽忽三十年不與人問流通事所以古今之書稍經耳目百家之學粗識門庭惟著述之功百不償一不圖晩景獲見太平雖松筠之節不改嵗寒而葵藿之心難忘日下共惟皇帝陛下誠格上下孝通神明以天縱之聖以日新之徳君臣道合一言而致中興自書契以來未之聞也臣竊見兵火之餘文物無幾陛下留心聖學篤意斯文擢用儒臣典司東觀臣伏覩秘書省嵗嵗求書之勤臣雖在草萊亦欲及兹時効尺寸顧臣究心於此殆有年矣今天下圖書若有若無在朝在野臣雖不一一見之而皆知其名數所在獨恨無力抄致姑能紀記之耳謹捜盡東南之遺書古今之圖譜以及上代之鼎彛與四海之銘碣遺編缺簡各有彛倫天篆梵書亦為釐正於是提四百巻自作之書徒歩二千里來趨闕下欲以纖塵而禆嵩華欲以涓流而益滄海者也念臣窮困之極而寸隂未嘗虛度風晨雪夜執筆不休厨無烟火而誦聲不絶積日積月一簣不𧇊十年為經㫖之學以其所得者作書考作書辨訛作詩傳作詩辨妄作春秋考作諸經序作刋繆正俗跋三年為禮樂之學以其所得者作謚法作運祀議作鄉飲禮作鄉飲駁議作系聲樂府三年為文字之學以其所得者作象類書作字始連環作續汗簡作石鼓文作梵書論作分音之韻五六年為天文地理之學為魚蟲草木之學為方書之學以天文地理之所得者作春秋地名作百川源委圖作春秋列國圖作分野紀作大象畧以蟲魚草木之所得者作爾雅志作詩名物志作本草成書作本草外類以方書之所得者作鶴頂方作食鑑作採治録作畏惡録八九年為討論之學為圖譜之學為亡書之學以討論之所得者作羣書㑹紀作校讎備論作目書正訛以圖譜之所得者作圖書志作圖譜有無記作氏族源以亡書之所得者作求書闕記作求書外記作集古系時録作集古系地録此皆已成之書也其未成之書在禮樂則有器服圖在文字則有字書有音讀之書在天文則有天文志在地理則有郡縣遷革志在魚蟲草木則有動植志在圖譜則有氏族志在亡書則有亡書備載三二年間可以就緒如詞章之文論説之集雖多不得而與焉奈秋先蒲栁景逼桑榆兄弟淪亡子姓亦殤惟餘老身形影相弔若一旦倐先朝露則此書與此身併填溝壑不惟有負於平生亦有負於聖時謹繕冩十八部百四十巻恭詣檢院投進其餘巻帙稍多恐勞聖覽萬一臣之書有可採望賜睿㫖許臣料理餘書續當上進微臣遭遇文明之世寧無奮發之情使臣得展盡底藴然後鶴歸蕙帳狐止首丘庶幾履陛下之地食陛下之粟不辜陛下之一民也公之諸書今散失已盡余僅得十一二種觀此可以見其所著書是亦天地間一竒事也溪西云重莫重於二典舜典至姚興時始出凢江左諸儒不得覩其書焉古莫古於三墳五典八索九邱三墳至近代始出於民間凡往代諸儒並不得覩其文焉如我之懐矣自貽伊阻今詩雄雉之言也而晉時為逸詩戒之用休董之用威俾勿壊今書大禹謨之言也而晉時為逸書似此類極多應知古書前代不得而有反出於後世甚多以晉志較漢志凡漢以前之書漢志不得而有反出於隋志者多矣以國家崇文總目史館書目較之民間之藏凡竒圖異書民間所有而國家所無者亦多民間如吳氏西齋書目一巻唐人吳競家藏新集書目一巻唐人蔣或家藏已上二目並見崇文總目第二十二巻荆州田家書目六巻興化方郎中陳運使家有之古今書目四十巻沈氏墨野堂書目二巻祁氏藏書目二巻梁山書堂目録四巻已上興化方家有之沈諌議書目三巻李正議書目三巻籝金堂書目三卷已上漳浦吳家有之六一居士目録福州余氏有之萬巻樓書目三巻望壺書目三巻已上興化二方家藏此皆官所無民間所有也
  溪西有詩云昨夜西風到漢軍塞鴻不敢傳慇懃幾山衰草連天見何處悲笳異地聞犬馬有心雖許國草茅無路可酬君微臣一縷申胥淚不落秦庭落暮雲其題曰建炎初秋不得北狩消息作公時為士人而忠憤如此後來虞丞相以此詩薦公遂召對
  溪西曰字有大小只有二體故許慎之書凡萬字無一有三從者如森字淼字似有三從然森乃從木從林淼乃從水從淼如此二字既不得為三從則他可知矣王氏未能如此所以可笑如同字從𠔼莫保切從口王氏則曰從𠔼從二從口衆字從目從巛王氏則曰從目從三人甚者如冬字從奂從丶音氷王氏則曰從八從勹從重入以冰為重入尚可論字乎
  溪西曰説字要如畫卦爻為三陽為乾三隂為坤以坤承乾為否以乾承坤為泰以乾坤相錯為未濟以坤乾相錯為既濟由是轉錯相承則六十四卦可成矣若隂陽各一爻不能生息安得成三爻而為乾坤若皆着在一處不能轉動則安能變移而成六十四卦某之説字亦如此使字不麗乎紙而能使之横斜曲折反轉走動如隂陽家撥沙經然今以一之文論之
  起於一從一為丨音衮而委蛇為人音猷斜一為丿房必切反丿為乀音拂曲一為厂音罕反厂為𠃌音及轉𠃌為乚音隠反乚為丄音厥侈𠃌為⺄音乙曲乙兩端為冂音羃轉冂為凵口犯切側凵為匸音方反匸為□音播隌冂為几音凡引一而勾之為□音私轉□為□音了引一而繞合之正圓為○音星微方為◛音圍○○以反轉無異勢自一至圓起機之義備矣丨音社與一並生一變至圍九十八文又合二體而變之疊為二並為巜音澮互為乂音五串為十向為八合為入之類積而起之生生成文至於無窮丨與一並生而丨獨孤者葢卜不可引不可屈曲故孤溪西之意以文自一起凡十八變成十八文亦猶易之十有八變也
  劉向作列女傳其言某人作詩者十與序同者二載馳許穆夫人也渭陽秦康公也其小異者二行露無指名而有申女許嫁於酆迎不以禮之説汝墳但言行役而有周南大夫受命平水土之説此猶可也乃若大乖異者則有六焉柏舟仁人不遇也而向以為衛宣夫人所作芣苢婦人樂有子也而向以為宋女之夫有惡疾誓不改志而其母作之燕燕送歸妾也而向以為慈姑之定姜送其亡子之婦碩人美莊姜也而向以為莊姜有冶容淫心傅姆作此以防未然式微則曰傅姆與夫人更相問荅大車則曰息國夫人有生離地上豈若死并地下之言此其説與序猶冰炭黑白也至於二子乘舟雖以為伋夀而又不言作詩之由然則三百篇之詩雖火於秦出於漢而諸儒傳之其説各有互異使小序果出於子夏自孔門而下果有之則向在衛宏之前號為博極羣書不應未之見而又為異論也況衛宏之學出於毛公毛公在西都已為河間獻王博士其詩必有傳者何為向亦見之由此而言則此序非惟不出於子夏亦未必出於毛公今人但知有衛宏之序不復考之諸書故信之而不疑非溪西艾軒二先生未有具此眼者也
  行露之詩列女傳以為申女許嫁於酆酆人迎之不以禮誓不肯行故作此據向此言召南有申國又有酆國一國之外其為國必多以申酆之見於所傳而推其所不及傳者則知二南之詩諸國之詩也皆以為為文王而作可乎
  趙次公註杜詩用工極深其自序云余喜本朝孫覺莘老之説謂杜子美詩無兩字無來處又王直方立之之説謂不行一萬里不讀萬巻書不可看老杜詩因留功十年注此詩稍盡其詩乃知非特兩字如此耳往往一字𦂳切必有來處皆從萬巻中來至其思致之妙體格之多非唯一時人所不能及而古人亦有未到焉者若論其所謂來處則句中有字有語有勢有事凡四種兩字而下為三字而上為語擬似依倚為勢事則或專用或借用或直用或翻用或用其意不在字語中於專用之外又有展用有倒用有抽摘參合而用則李善所謂文雖出彼而意殊不以文害也又至用方言之穏熟用當日之事實者又有用事之祖有用事之孫何謂祖其始出者是也何謂孫雖事有祖出而後人有先拈用或用之别有所主而變化不同即為孫矣杜公詩句皆有焉世之注解者謬引旁似遺落佳處固多矣至於只見後人重用重説處而不知本始是謂無祖其所經後人先捻用并已變化而但引祖出是謂不知末捨祖而取孫又至於字語明熟混成如自己出則杜公所謂水中著鹽不飲不知者葢言非讀書之多不能知覺尤世之注解者弗悟也次公所注杜公詩誤者正之遺者補之且原其弟因明其㫖趣與夫表出其新意未見則闕之以俟博聞疑則論而弗泥以俟明識其間所言來處有四種與夫專用借用直用翻用或用其意而不在字語專用之外又有展用倒用拈摘參合而用凡八個用字觀此知公之用心苦矣惜此板在蜀兵火之後今亡矣予嘗及見於杜丞相子大理正家京中書肆已無有前兩行有男虎録者是
  西軒陳先生已有諸賦見有前集今又得其賛銘數首如六牛銘其一純白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無惻隠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故曰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其二半黑前著草數叢曰赤子之心其發未逺據操舍而言則得失豈但相半其三純黑一童子向後牽之曰牛山之木斧斤濯濯人見其濯濯也以為未嘗有材此豈山之性也哉其四回頭前半白曰富嵗子弟多賴㐫嵗子弟多暴子弟未變於初耳是以聖人善其改過其五露地純白曰白雪之白白玉亦爾惟人與牛禀受則異其六純白水邊嚙草田間有穫者有收遺秉者曰天位乎上地位乎下由盡己之性至於盡人盡物之性則能參天地之化又有王審權昆齋銘曰白白黑黑人弗汝親以黑為白不可語人孰知其白而守其黑鳥巢於叢人寄於公有友有朋有兵有戎市井同文安危同仁三禽一角是謂𤣥徳學古齋曰於何疑於稽古於何畔道於征利於何相畏於朋友竹庵賛曰不汲富貴似介不矜才知似怠不畏强禦似驕不容俗子似隘谷堂賛曰谷堂峩峩叢林望之如備頭陁至若驚世鼓索琵琶夫子能之而能不為者邪調度皆不凡愛翫不可夫惜其集不傳遂録於此前六半記向在番陽得之一友以為監簿鄭榖叔所作誤也
  洪野處作夷堅壬志序記王質景文之作曰志怪之書甚夥至鄱陽夷堅之志出則盡超之矣予平生所嗜畧類洪公始讀左傳史記漢書稍得其記事之法而無所施因志怪發之又曰世以徐鉉好志怪而今存者多其客蒯生欺之豈可以蒯生盡待天下之士葢有之矣亦在夫決擇之者審也傳聞云者置之而余所自遇者小孤夢神君瞿唐峽夢公孫子陽雲安夢張益徳甚白寤寐云者亦置之而余所親覩者王淵亭見龍彭澤舟中見蛤蜊菩薩像永興道中見道人嚼草成蠟甚著則致諸人者胡可以弗信也景文之書謂之夷堅别志筆力如此信不減洪公宜乎公得之而喜也洪公記此時景文已沒臭味之相契亦如歐公之得廖生矣
  春秋用周正始於左氏先師樂軒嘗云古人作長厯自晉以來推算閠餘皆與諸厯合不知何處過了此兩月止齋又有夏時冠周月之説尤為鶻突不知周以建子為正即周禮所謂正嵗也十有一月初未嘗改即尚書太甲元祀十有二月之文可證正月始和則建寅月也正嵗者以十一月為嵗首也商亦然漢初仍秦以十月為嵗首此尤明白先師三傳正已言之特人未見爾東坡詩有甚竒者如無錫道中水車翻翻聯聯銜尾鴉犖犖确确蜕骨蛇分畦翠浪走雲陣刺水緑鍼抽稲牙洞庭五月欲飛砍鼉鳴窟中如打衙天公不見老翁泣喚取阿香推雷車此篇筆法豈可及而前此未有人拈出者
  東坡之文人皆知敬之而公之詩猶有妙處尤長於叙事即其文法也且如黄鶴樓詩叙其舊聞曰黄鶴樓前月滿川抱闗老卒飢不眠夜聞三人笑語言羽衣著屐響空山非鬼非人意其仙石扉三扣聲清圓洞中鏗鈜落門闗縹緲入石如飛煙雞鳴月落風馭還迎拜稽首願執鞭汝非其人骨腥膻黄金乞得重莫肩持歸包裹𡚁席氊夜穿茆屋光射天里閭來觀已變遷似石非石鈆非鈆或取而有衆忿喧訟歸有司今幾年無功暴得喜欲顛神人戱汝真可憐願君為攷然不然此語可信馮公傳此事見於章炳文搜神秘覽終篇叙述無一長語況李公擇以此樓求詩公不詠樓獨以馮京當世所傳者作一篇如此其調度自是英傑豈他人所及哉東坡書焦山論長老壁云法師住焦山而實未嘗住我來輒問師法師了無語法師非無語不知所荅故君看頭與足本是安冠屨譬如長鬛人不以長為苦一旦或人問每睡安所措歸來被上下一夜著無處展轉遂達晨意欲盡鑷去此言雖鄙淺故自有深趣持此問法師法師一笑許此説人皆知之等閒拈出作此偈語多少竒特此是坡仙㳺戱三昧試為拈出
  竹溪鬳齋十一藁續集巻三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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