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墩文集 (四庫全書本)/卷05

巻四 篁墩文集 巻五 巻六

  欽定四庫全書
  篁墩文集巻五      明 程敏政 撰經筵講章
  中庸
  博學之審問之愼思之明辨之篤行之
  這是中庸第二十章子思推明擇善固執其工夫條目有此五件這五箇之字是指那當知當行的事上説子思説擇善之功莫先於學然學之不廣則不能盡曉天下的事物須是把詩書六藝無一件不窮究古今事變無一件不理㑹然後能周知天下萬事萬物的道理這便是博學之人的所學既廣了中間豈無疑惑的事須要請問於人然問的不仔細那疑惑的事終不能解須是與師友每再三反覆把那前後不一的事跡彼此不同的識見務要豁然貫通無一些疑惑這便是審問之既問知了那事務終是自外面入来必反而思之有得於心方好然或思之不專至於泛濫或思之太過流於穿鑿便都是不謹慎處須要把學之於己的問之於人的虛心涵泳切己體察務求精熟使心與理為一更無雜亂這便是慎思之既思之有得若遇著事務到根前紛紛擾擾或是或非或真或偽㫁得不明却也是無益須要有箇張主分别是非無使有一毫顛倒剖決真偽無使有一毫差錯如止水明鏡照人妍⿰女𧈧 -- 𡟎舉莫能逃這便是明辨之學問思辨這四件擇善的工夫既做得有分曉若行時節或遲疑不肯盡力却也只作一塲説話過了所以又要加固執的工夫方能實有諸己人若於好事上見的真慮的熟著實用力行將去不肯半上落下也不肯有始無終這便是篤行之先儒説五者廢其一非學也學者果欲由擇善固執以造於聖人至誠之域非積累工夫如此縝宻豈能至哉臣惟中庸這一章乃孔子答魯哀公問政之言前面説治天下國家有九經既以誠身為根本至此又子思推言五者為誠身工夫故在人君尤為切要葢從古聖哲之君亦未嘗無學問之功如孔子於周昜乾卦贊君徳曰學以聚之問以辨之寛以居之仁以行之立言垂訓全與此合曽子傳大學曰致知格物即學問思辨之事曰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即篤行之事故朱子謂致知乃明善之要誠意乃誠身之本聖賢之言前後如一仰惟皇上生知之資本於天賦向道之志協於聖謨然古語云言有盡而道無窮臣愚尤願皇上知行並進始終一誠不事虛文務臻實效將見聖經賢傳上得千古之傳帝徳王功比隆四代之盛天下之望不勝惓惓
  尚書一
  五載一巡守羣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這是舜典篇史臣記當時天子巡守諸侯朝覲的事廵守是天子巡行諸侯所守的國土朝是諸侯來朝于天子帝舜時定制五年之間天子巡守一遍二月到東方五月到南方八月到西方十有一月到北方巡守囬来後第一年東方諸侯來朝第二年南方諸侯來朝第三年西方諸侯來朝第四年北方諸侯來朝這是五載一巡守羣后四朝天子巡行那一方先祭告皇天上帝望祭一方山川然後接見諸侯考驗他天時正與不正禮樂制度合與不合若有不同的都改正歸一這是天子巡守的事已在上文説了諸侯來朝時天子使他敷陳為治的道理若敷陳得有理又顯試他功跡如何若果然有功于民天子便賜他車馬衣服旌異他這是諸侯来朝的事故曰敷奏以言明試以功車服以庸臣謹按先儒解這一段書説天子諸侯雖有尊卑一往一來禮無不答是以上下交通而逺近洽和故在帝舜之時逺方諸侯皆得親見以詢治道况在王朝公卿其朝夕謀議于一堂之上心孚意契從可知矣三代聖王體而行之此所以成雍熈泰和之治而非後世之所以能及也洪惟我聖朝立法定制雖不泥古巡守朝覲之禮然在廷之臣㦯不時召對方面之臣毎三嵗來朝而来朝之日政跡卓異者賜衣賜宴以為榮貪懦不立者罷職除名以示戒推虞廷之意為一代之典葢百餘年矣仰惟皇上以聖哲之資嗣祖宗之統廣納羣言而制治保邦之䇿悉得上聞考察庶官而憸邪不職之人不容倖免葢由此而上幾于有虞君臣相與之盛不難矣伏願始終以舜為法登延耆俊不厭于頻綜覈名實不嫌于察則聖徳日進于髙明聖治益臻于美大此宗社萬萬年無疆之慶也臣犬馬之心不勝惓惓顒望
  
  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禮僉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夙夜惟寅直哉惟清伯拜稽首讓于䕫龍帝曰俞往欽哉
  這是尚書舜典篇史臣記帝舜命官典禮的事咨是嗟嘆四岳是官名以一人而掌諸侯四方之事故謂之四岳典解做主字三禮是祀天神享人鬼祭地祗這三件大禮帝舜問四岳之官説如今羣臣中那一箇能為我主三禮之事僉曰伯夷僉是衆共之詞伯是爵夷是名四岳與在朝小大之臣都説道羣臣之中惟有伯夷這箇人可以主三禮之事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俞解做然字秩宗是典三禮的官名在周為宗伯在後世為禮部太常之職謂之秩宗言其職當叙次百神而以宗廟為主葢百神中其位次或尊或卑其祀典當因當章其禮樂度數可隆可殺都要處得停當方為稱職故帝舜然其言以為舉得伯夷最是乃嗟嘆呼其爵而不名説如今特命爾做秩宗之官又告戒他説夙夜惟寅直哉惟清夙夜是早晚寅是敬畏直是無私曲清是潔清帝舜説與神明相交只在一心爾伯夷當一日之間無論早晚常存敬畏以直其内不使有一些私曲則此心自然潔清無一些物欲來汚染這等方可以交于神明伯拜稽首譲于䕫龍稽首是首至地譲是推以與人䕫龍是二臣名伯夷聞帝舜之命恐當不得此任遂拜稽首説這箇職事惟䕫與龍可做請譲與這二人帝曰俞往欽哉帝舜説你譲得也當只是䕫龍這兩箇人雖賢也未能過爾故然其舉不聴其譲復戒勉之説汝伯夷往任是職當要常存敬畏之心不可一毫怠忽故曰往欽哉臣惟朝廷之禮莫重于祭而天地宗廟之祭尤為至重若典禮者非其人何以感格神明致天子仁孝誠敬之意故帝舜不敢輕用一人必訪於羣臣伯夷不敢以寵利為樂必譲于賢者可謂知所重矣然帝舜所命之詞又不過寅直清三箇字若典禮之官因仍茍且而不能敬枉已徇私而不能直昬昧汚濁而不能清這等人神明必然厭惡之豈肯受他祭祀所以帝舜在天子之位五十年郊則天神格廟則人鬼享子孫蕃衍世道隆昌雖其大徳克誠之所致然伯夷相成之力亦豈少哉臣愚伏望皇上以仁孝誠敬為事神之本以恭正㓗清責典禮之官俾乾坤清泰獲大稔于生民祖考来歆集蕃禧于聖體庻幾克臻有虞之盛治而大禮不為虛文矣伏惟聖明留意
  
  亦越文王武王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以敬事上帝立民長伯
  這是周書立政篇周公告成王説文王武王能用賢以事天治民的事亦越是繼前之辭前面既説商紂任用非人失了天命故至此把文王武王的事説起三宅指那居常伯常任準人之位者是見做官的人三俊指那有常伯常任凖人之才者是作養待用的人克知是知之真灼見是見之明心是説人的心術周公説三有宅的人平日無一些圖利的心念念只在愛君憂國上若非知之真縱使在三宅之位也不能盡其才文王武王便真真的知道他是可託之人置在左右以心腹相待無一些猜忌三有俊的人他平日也無一些倖進的心本意只要致君澤民况未曽歴練能見他底藴最難文王武王便明明的見得他有可用之才作養在朝以備任用文王武王委任三宅作養三俊非徒聴他言語也非因他外貌都是著實曉得他心術是賢人君子所以説克知三有宅心灼見三有俊心上帝是上天長伯是管百姓的官長人君所掌的事如惇五典使人不敢亂倫庸五禮使人不敢僣分命有徳討有罪都是奉行天的事人君一身不能獨理必須委任賢才與之共理天下的百姓都是天民寒者要衣飢者要食鰥寡孤獨要得其養都仰賴人君人君一身不能獨治必須委任賢才與之共治若所任不得其人則天道不寜百姓失所文王武王用此三宅三俊的賢才一同敬事上帝由是天職修舉在朝無有誤事的官用此三宅三俊的賢才立做民間長伯由是體統分明在下無有失所的人上帝既有人奉承下民又有所寄託所以説以敬事上帝立民長伯周公以文王武王之事告成王葢言人君位在天人兩間俯仰無愧全在委任賢才上今王嗣位可不法祖以圖治哉臣考之立政之書歴言禹湯文武皆以求賢為事天治民之本於此特以心之一字為言尤是切要葢君臣上下貴乎同心若君臣離心則情意不浹政出多門以之事天則天心為之不享以之治民則民心為之不服然任用之際又須分别君子小人盖人君與君子同心則治與小人同心則亂如文王武王眞知灼見賢人君子之心傾心委任言動無間由是賢人君子都以文王武王之心為心盡心輔佐不拘形跡以致上得天心下得民心享國至於八百年如夏桀商紂當時豈無賢人君子都不相知心或被踈逺或受刑戮那小人毎大奸似忠大詐似信反與之終日相處同心共事彼小人者惟務狎暱以逄其惡以致上失天心下失民心而國随以亡此人君與君子小人同心治亂之明鍳仰惟皇上以睿哲之資嗣祖宗之位時臨經幄聖學愈進於髙明日視正朝聖治愈臻於隆盛天人佑助宗社奠安然臣嘗伏覩太祖髙皇帝御製大誥有君臣同逰之章與文武之事實相符合惟願聖明逺取法於成周近取法於皇祖親近君子屏斥小人廣泰和之風於四海衍無疆之業於萬世微臣螻蟻之誠不勝惓惓
  
  自一話一言我則末惟成徳之彦以乂我受民
  這是周書立政篇周公說人君任用君子的意思末解做終字惟解做思字成徳之彦是説君子好人又解做治字周公告成王説天下至大百姓至廣人君必須任用君子好人方得治安然任用他必須念念在兹不可斯湏忘了雖開口説一句話道一句言終要思想著君子好人葢君子好人道全徳備上可以正君下可以善俗用之要使他治我所受之民民何以謂之受葢民乃受之於天受之於祖宗非是成王所自有之若人君一話一言之間任用的心少有慢怠君子必然見機而作小人必然乘間而入天下百姓豈得治安周公告成王之意大概如此臣嘗考立政一篇不過説人君任賢治民之道葢生民之休戚繋乎人臣之賢否人臣之賢否繫乎人主之昬明葢人主明於知人曉得孰為君子任之勿貳孰為小人去之勿疑則百姓安而天下治若人主暗於知人以君子為小人反加踈逺以小人為君子反加親信則百姓不安而天下危上文歴言禹湯文武之興桀紂之亡全在任用君子小人上然君子難進而易退民心難得而易失上天之祐與不祐祖宗之享與不享也只在此况成王以㓜冲之年嗣文武之位豈可不加之意乎周公丁寜告戒可謂至矣其後成王果能任用君子始終如一纘成丕緒享國隆長後世稱為守成令主豈偶然哉仰惟我朝列聖親賢愛民之詔布之天下傳之後世載諸寳訓昭如日星伏願皇上萬幾之暇熟復聖言敬守家法親君子逺小人無為空談務求實效使人才収全盛之名四海享太平之福則周之成王有不足言者臣犬馬之誠不勝惓惓
  
  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徳惟馨爾尚式時周公之猷訓惟日孜孜無敢逸豫
  這是周書君陳篇周成王使君陳監殷頑民於下都引周公的言語訓告他要勤謹奉行的意思至治馨香以下四句便是周公的言語馨香是物之精華氣臭黍稷是祭神的品物明徳是人所受於天虛靈不昧的道理成王説凡治功之成到那極處馨香發聞感格神明自有箇不疾不速的妙處彼其祭祀之時昭薦黍稷能致得神明來享這豈是黍稷的馨香所以然處都是明徳的馨香人若無有這明徳便無有那治功縱是黍稷豐潔也不過具文而已神豈享他故曰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徳惟馨式字解做用字言合於道謂之猷逸豫是偷安的意思成王又説周公這等有道的言語你當用他的去行終日勤謹孜孜在念不可一毫偷安放過了故曰爾尚式時周公之猷訓惟日孜孜無敢逸豫葢殷之頑民未可刑驅勢迫必須能繼前人之徳庻幾可化他若專靠周公的法度無有周公的徳化如何了得所以先儒蔡氏解言一章說至精至微非深致篤恭之功孰能與於斯亦可謂善於説經者矣臣嘗聞之敬之一字是聖學成始成終之要此章無敢逸豫這一句即是篤敬的工夫葢能篤敬則大本以立徳豈有不明徳明則物我無間治豈有不成治既成了則休聞四逹自然感得神明神明尚且感得何况百姓毎若不能篤敬則放肆妄為徳如何可明徳既不明則縱慾無度治如何可成既無善治則穢徳彰聞神明必然厭惡他神明厭惡則民心可知以此㸔来昬明治亂全在敬與不敬成王雖是訓告君陳要他遵周公之訓無敢逸豫其實非成王能自遵周公之訓盡篤敬之功如何説得到此其後君陳果能化訓殷民成王允為嗣世賢主漢唐以來聖學不明至治罕見上下恬然不知務本敬徳或妄意於滛祀以徼福或專事於非法以求治政化不洽而移咎於民和氣不臻而歸罪於歳比諸成王訓告君陳之意何止霄壤仰惟皇上恭已守成勵精圖治時有訓勅以勵中外之臣宜乎雨暘時若百神效靈然近歳以來水旱未調饑饉相屬是雖天心仁愛之所致臣愚尤願皇上欽恤民隠敬逺鬼神罷不急之務求有道之言上下之間交致其敬則盛徳大業比隆成周漢唐以下不足言矣伏惟聖明留意
  春秋
  九月戊辰諸侯盟于葵丘
  這是春秋記齊桓公合諸侯以申明天子禁令的事九月戊辰在魯僖公九年周襄王元年諸侯是齊與魯宋衞鄭許曹六國之君盟是誓於神明以結約信葵丘是宋地即今河南睢州春秋葵丘之㑹齊桓公主霸周襄王使冢宰周公來賜桓公胙桓公不敢使天子之相受諸侯的約束𠉀宰周公去了乃以九月戊辰㑹六國諸侯誓於神明以結約信這一日陳設祭神的牲都不殺約信之書也盛在匱中但加於牲上其意只要以威信服諸侯以申明天子的禁令其初命説凡有不孝父母的人誅戮之樹立世子不得擅自更易寵妾不可使為妻再命説有賢徳的人尊禮之有才能的人養育之于以表章有徳三命説有年老的人敬重他使安于夀考孤㓜的人慈愛他使遂其生養四方賔客行旅有至其國土的不可忽忘了務優待他使不失所四命説仕者之子孫恐未必皆賢止許世禄不許世官有司衆職當廣求賢才以充其任不可使人兼攝恐至廢事取士必在得人不可濫舉大夫有罪當請命于天子不可擅殺五命説不可曲為隄防壅泉激水以專小利病隣國隣國凶荒告糴以賑飢民不可閉遏不與封建國邑當告于天子不可自專凡此五命之詞皆天子大禁初命三事乃三綱所繫脩身正家之要也再命以後諸事所以尊賢敬臣子民柔逺人懐諸侯制治保邦之法也世至春秋諸侯犯之而不恤桓公獨能申明此禁以約束諸侯翼戴王室且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後言歸于和好無得互相構怨不待刑牲㰱血而諸侯皆喻其志奉其説而不敢違孔子作春秋特書戊辰諸侯盟于葵丘所以深美之也臣謹按五霸之功莫盛于齊桓齊桓之盟莫盛于葵丘然桓公盟諸侯凡十有三㳄春秋皆不書日惟此特書戊辰葢雖美其盛而亦憂其衰也誠以霸者假仁義以濟其私所欲未遂則勤力勞心不敢自怠所欲既遂則氣驕志滿不復有為論謂桓公葵丘以前如自朔至望之月日有所増葵丘以後如自望至晦之月日有所損由其心有勤怠之殊故其功有盛衰之漸較之王者之治克慎始終大不侔矣降及後世漢唐之君亦往往以勤始而治以怠終而亂皆不能監春秋盛衰之跡而自致于王道者也伏惟皇上味春秋之㫖撫霸功之卑修身正家大綱既舉保邦制治萬目咸張如唐虞大君無怠無荒如商周令主慎終于始足以成純一不已之徳足以保萬世無疆之休臣民至願端在於斯伏乞聖明留意
  綱目一
  詔二千石勸農桑愼選舉順時令理寃獄
  這是通鑑綱目紀漢孝章皇帝建初元年命官養民求賢恤刑的事二千石是郡守一嵗的俸禄因以為稱章帝即位之初下詔于天下郡守説農桑是王政之首宜及時勸督百姓男子勤力農畝婦女蠶桑以為衣食不要使他飢寒賢才是致治之本凡選舉之際務要明慎舉進善良君子黜退貪猾小人不可徇私使賢否混雜至于感召和氣洗雪寃枉尤國家重事當春月發生之時宜布徳施惠不可㫁刑獄有重罪的必待秋後或有司羅織鍛鍊使人寃枉無所訴告的必詳審曲直與他辨理不可觀望顛倒以傷和氣宋儒朱子於通鑑綱目大書之所以美章帝之初政可為法于後世者如此臣惟治天下之道誠莫切于養民求賢恤刑這三事稽之於古若虞周之世所以致雍熈泰和之盛亦不過此而章帝詔書實有虞周遺意盖舜立十二師周置九牧畧如漢之郡守所謂二千石者舜與成王所以告命訓迪之詞曰食哉惟時曰阜成兆民即勸農桑的意思曰惇徳允元曰舉能其官即慎選舉的意思曰象刑惟明曰以公滅私即順時令理寃獄的意思雖建初之治不敢上比虞周然章帝之賢亦非後世可及今考其時嘗以上林池籞賦與貧民詔齊國省冰紈方空縠又嘗以春時親耕于定陶以秋時觀稼于河内這等愛民必無横征暴歛竒技淫巧之作議貢舉則先忠孝之人求治效則戒矯飾之吏大臣若第五倫袁安之流以清介之行師表羣臣守令若亷范周紆之徒以循良之政撫安黎庶這等用賢必無賣官鬻爵私謁倖進之風念罪人痛苦則禁治獄之慘酷者惜賢才連坐則除妖惡之禁錮者貴戚奢縱非法命三公糾之以正朝綱禁獄逮繫無辜用人言釋之以弭災異這等慎刑必無深文酷罰偏聴不公之失此章帝所以為東漢賢君號稱長者而朱子特筆大書深予之也伏惟皇上以睿哲之資繼祖宗之統盖嘗惓惓于養民求賢恤刑三事明詔屢下聖澤𢎞敷賑濟之使相望于道途願仕之臣駢肩于朝宁負屈者無分逺邇必勞宣勘之官繫獄者毎遇炎寒必蒙寛恤之例凡此皆上勤宸慮下厚民生宜有治平之功以繼虞周之盛而陋章帝于不足言者宗社生民莫大之幸
  
  魏主考績黜陟百官
  這是通鑑綱目紀魏主考覈百官以示勸懲的事魏主是北魏孝文帝與南齊明帝同時那時不曽混一號為南北朝故綱目書法不稱帝而稱主初孝文帝太和十八年下詔定制毎三年一考百官就行黜陟不待九年其制各令本曹官長考他屬官的功績優劣分為上中下三等其上下又各分為三等六品以下令尚書覆審五品以上帝親與公卿辨論考上上的陞用考下下的罷黜考中等的照舊至是帝親臨朝堂黜陟百官面責各部尚書不能獻可替否進賢退不肖録尚書事拓䟦羽無勤慎之名有阿黨之跡退了不許録尚書事其同僚佐貳官做尚書令僕射左右丞的不能以義相導隨其罪之輕重削了他俸禄少保拓䟦澄以氣志驕傲革了他職任尚書于果以不勤政事也削了他俸禄其餘不能盡職的或降或黜皆數其罪過當面發落他由是謹勤辦事的有所勸勉怠慢誤事的有所懲戒君徳以修國政以舉宋儒朱子於通鑑綱目特書之以見孝文帝能綜核名實得為治之要如此臣惟考績黜陟國家之大典稽諸往古唐虞之世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幽明其黜陟行于九年非是太緩民淳事簡在位的君子多小人少故也成周之時三嵗則大計羣吏之治而誅賞之其黜陟行于三年非是太急世降俗下賢否相雜恐小人茍容君子淹滯故也三代而下圖治之君誠當以此為準然北魏孝文帝乃以英年臨御萬幾斟酌古制力行之且親操黜陟之柄不察察于人言專責輔相之臣不屑屑于庻位尤得為治之體後世稱為賢君垂在史册况堂堂有天下者當可不加之意乎我聖朝九載黜陟則用唐虞之典三年考覈則用成周之制良法美意行之葢百餘年矣仰惟皇上臨御以來恪守成規日新聖學慮官乆則不免于阿黨政久則不免於𡚁生因三年朝覲之期下考覈加嚴之詔中外之臣凛然向風以君子為榮以小人為耻然庻官稱職本于大臣大臣得人本于君上伏惟聖朝如文王克厥宅心如帝舜任賢勿貳則大臣有亷貪立懦之風庻位有奉公守法之效聖謨益逺聖治益隆匹休于唐虞三代之治而偏安小成如北魏孝文者不足言矣斯世斯民不勝慶幸
  經筵日講
  孟子
  孟子曰有不虞之譽有求全之毁
  虞是料度譽是名譽毁是非毁孟子説人必是有些善處方纔得人稱譽然稱譽之言未必皆實且如有一等人所行的事只與衆人一般他心裏也不曽度有箇名譽却偶然有一兩件事被人稱賛起来互相傳播都説他好這便是不虞之譽人必有些惡處方纔被人非毁然非毁之言也未必皆實且如有一等人小心畏懼要求全美惟恐有些差失却無故被人非毁説他不好這便是求全之毁夫為善得了好名為惡得了惡名本是常理今乃有出於常理之外的這等去處須是要見得透以在已論來不可僥倖得名便勸喜足了還要勉強為善求稱其名也不可因人有些言語便生憂疑只要自家持守得定事久自明以在人論來不可徒取虛名便輕易進用一箇人也不可信人䜛謗便輕易黜退一箇人須要仔細詢訪着實有可用時用他着實有可退時退他這等便有些虛毁虛譽如何亂得這大公至正的常理這却是孟子言外的意思
  孟子曰人之易其言也無責耳矣
  易是輕易責是怪責孟子説人若輕昜開口發言不當必然遭人怪責既遭怪責以後自不肯輕易開口今有一等人發言時不計是非不顧利害只管輕易開口亂説將去這等人只是一向不曽遭人怪責以此放肆了葢常人之情前面既無懲創則後面不知警省所以如此若君子之言當謹而謹豈待有過失了才不輕易說話孟子這一章必有為而發然亦可以為言語之戒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患是病患孟子説凡與人做師傅的必是學問有餘人来求教不得已而應之乃可如今人却有件病是他心性好髙不待學問充足只管要做人的師傅這等人自家滿足定無有長進處豈不是大病葢上自天子下至庻人皆不可無師但人不可輕以師道自任故孟子警戒學者如此
  樂正子從於子敖之齊樂正子見孟子孟子曰子亦來見我乎曰先生何為出此言也曰子來幾日矣曰昔者曰昔者則我出此言也不亦宜乎曰舍館未定曰子聞之也舍館定然後求見長者乎曰克有罪
  樂正子是孟子弟子子敖是齊大夫王驩的表字之是往先生指孟子昔者是前日館是客舍克是樂正子的名昔孟子在齊國樂正子從著大夫子敖往齊國見孟子孟子意下説子敖是箇小人不當跟著他行已自怪樂正子及樂正子來見孟子遲了孟子姑以此責他説爾也來見我乎樂正子不知怪他何故問説先生如何發這言語孟子又問他説爾來到齊國如今是幾日了樂正子説是前日孟子説既是前日來如何兩日不見我我發這言語豈不宜乎樂正子見孟子怪他又遮飾説我不敢慢先生因是客館未定所以不曽來見孟子又説爾可曽聞得人説直待客館定了方纔求見先生長者乎樂正子聞孟子之説随即省悟自稱其名説道克委實有罪不敢辭矣這一章見孟子教人之嚴而樂正子勇於受責亦自難得比如後世人強辨飾非不肯認錯至於壊事不悔者又樂正子之罪人也
  孟子謂樂正子曰子之從於子敖來徒餔餟也我不意子學古之道而以餔餟也
  徒解做但字餔是食餟是飲孟子呼樂正子説爾這一遭跟著大夫王子敖來更無别事但只圖些飲食而已我不意你平日學古人之道不知擇所從之人是可與同行的是不可與同行的却專為飲食是何道理葢學古人之道則能審於擇人嚴於處已遇可從之人雖無勢利簞食瓢飲亦所不辭遇不可從之人雖有勢利千駟萬鍾亦不為動子敖本是齊王幸臣孟子平日絶之未嘗與他説話今樂正子乃失身于此人宜孟子正其罪而切責之也
  孟子曰仁之實事親是也義之實從兄是也
  這兩箇實字解做結實之實孟子説仁義二者是人性固有的然仁主於愛而愛莫切於事親人能孝順父母便是仁之實義主於敬而敬莫先於從兄人能事兄長便是義之實這仁義之道其用最廣比如一根樹凡愛民利物都是仁之華采枝葉其本却自愛親一件上推來所以見得愛親便是仁之結實處凡忠君弟長都是義之華采枝葉其本却自敬兄一件上推來所以見得敬兄便是義之結實處人之良心發見惟此二者最為切近精實能於此體認躬行而充廣之則仁義之道不可勝用矣
  智之實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禮之實節文斯二者是也樂之實樂斯二者樂則生矣生則惡可已也惡可已則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
  這三箇實字是承上文兩箇實字説這三箇斯二者都指事親從兄說節是品節文是文章生如草木有生意一般惡解做何字孟子既説仁義之實在於事親從兄又説智之實不在於他只於事親從兄這兩件道理知得明白又能固守常常不離去了便是智之實處禮之實只在這兩件為之品節文章使其次第等級秩然不亂威儀文采粲然可觀便是禮之實處樂之實只於這兩件中心悦樂和順從容無所勉強既無勉強這道理油然自生如草木之有生意既有生意自然暢茂條達發將出來如何止遏得住既止不住則盛而又盛形於動容見於四體至於足之蹈之手之舞之有不自知其所以然者孟子這一章說事親從兄良心眞切天下之道皆原於此然必知之明而守之固然後節之宻而樂之深也
  孟子曰天下大恱而將歸已視天下恱而歸已猶草芥也惟舜為然
  已是就帝舜身上説草芥是極微之物孟子說帝舜的孝無人及得葢當其在側㣲之時未登帝位天下之人都仰其盛徳無比的喜悅將要歸服他舜看這天下之人喜悦歸服他只如地上的草芥極微之物一般這等㸔得不希罕為何盖舜的心裏只以順親為重若不得於親而順之雖得天下也不爲重其孝如此所以説惟舜為然以見其不可及也
  不得乎親不可以為人不順乎親不可以為子
  得乎親是曲為承順只要得父母心裏喜悦的意思順乎親是惟恐父母有過失先意承志諭父母於道直要所行都合理不相違悖的意思孟子又說帝舜他心裏以為若服事不到不能得父母的心使他喜悦便不可以為人若不能調順父母使他所行都合理無過失便不可以為子葢舜的心事如此謂之人乃對彼而言猶是泛説謂之子則對父母而言其情親義切無以加矣
  舜盡事親之道而瞽瞍底豫瞽瞍底豫而天下化瞽瞍底豫而天下之為父子者定此之謂大孝
  瞽瞍是舜的父名底是致豫是恱定是各止其所的意思孟子又説帝舜的道理已盡到至極處故瞽瞍雖至頑這時節都致到和恱的去處這便是底豫只因瞽瞍一底豫了凡天下為人子的知天下無有不可事的親都倣效舜之所為無有不孝為父的也都底豫無有不慈這便是化瞽瞍一底豫了凡天下為父的慈為子的孝子孝父慈各止其所無有不安其位的這便是定舜之孝至於如此為法於天下可傳於後世非止一身一家之孝而已所以喚做大孝盖處人倫之常者易處人倫之變者難舜處人倫之變而能盡其孝故孟子舉之以為萬世法
  離婁章句下
  這是孟子離婁篇後一半因簡帙重大分作章句下篇
  孟子曰舜生於諸馮遷於負夏卒於鳴條東夷之人也文王生於岐周卒於畢郢西夷之人也
  諸馮負夏鳴條都是地名岐周是岐山下周舊邑畢郢也是地名孟子說虞舜生在諸馮遷居在負夏沒在鳴條都是東方夷服之地是舜乃東夷之人也周文王生在岐周沒在畢郢大抵是西方夷服之地是文王乃西夷之人也
  地之相去也千有餘里世之相後也千有餘歳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先聖後聖其揆一也
  符節是玉做成篆刻文字從中分開彼此各藏一半有事則左右相合把做信記揆是度孟子又説舜與文王地土相去有千餘里之逺世代相先後有千餘年之久然舜為天子文王為方伯得志行道於中國以及於天下則與符節相合一般無有差錯是聖人之生先後逺近之不同揆度將來其所存所行的道理則一而已非孟子深知二聖之心豈能形容至此哉
  子産聽鄭國之政以其乗輿濟人於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為政歳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民未病渉也
  子産是鄭大夫公孫僑輿是車溱洧是二水名惠是私恩小利周之十一月即夏之九月周之十二月即夏之十月三代時改易正朔是如此徒是徒歩杠是方橋梁也是橋昔子産為鄭大夫聽㫁一國的政事他因見溱洧二水無有橋梁人往來不便終日把他所乘的車載往來的人濟過這溱洧二水孟子說這子産這箇人所行只是私恩小利不知為政之道盖為政則有公平正大之體綱紀法度之施自然使人得所不在這些小惠利上且先王之政毎到歳十一月農功已畢又將寒凍時節於是將各處可通歩行人往来的方橋都做成了到十二月又將各處可通車輛往來的大橋也都做成了這等則民都便於往來自不患於徒渉何必區區以所乘的車來濟人縱濟得一時一兩處豈能周遍故孟子以此為言盖修治橋梁道路亦王政之一事也
  君子平其政行辟人可也焉得人人而濟之故為政者毎人而恱之日亦不足矣
  辟是辟除孟子因說子産乘輿濟人的事至此又推說君子若能行先王之政公平溥徧使百姓毎飽暖安樂都受恩惠則出行之時雖辟除了行路的人使他躱避也是上下之體所當然不為過分况國中之水當渉者多不止於溱洧兩處豈能一一都把自家所乘的車濟他故為政的人若行私恩小惠箇箇人都要喜恱他則人多日少以有數之日供無窮之人如何勾得用這一章是說為政當以大徳不當以小惠的意思
  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㓂讐
  視是看待的意思國人猶言路人芥是草芥孟子告齊宣王説人君㸔待臣下如手足則臣下㸔待人君如腹心手足腹心相待一體恩義之至也人君㸔待臣下如犬馬則臣下㸔待人君如路人盖犬馬雖是輕賤猶有豢養之恩路人則亦無怨無徳而已人君㸔待臣下如土芥則臣下㸔待人君如冦讐盖土芥則踐踏之而已斬艾之而已而賤惡之太甚故所報亦有甚焉孟子這一章因齊宣王待遇臣下恩禮衰薄至於昔日所進用的人一旦不知所往其於羣臣亦謂邈然無敬故孟子極言報施之道如此然忠臣孝子常加厚於君父㫁不以此自處也
  王曰禮為舊君有服何如斯可為服矣
  君是諸侯國君服是服制齊宣王疑孟子説君臣報施之道太甚故問他説在古禮凡人臣於舊時服事過的國君有齊衰三月之服是如何様的方可為他行這服制
  曰諫行言聴膏澤下於民有故而去則君使人導之出疆又先於其所往去三年不反然後収其田里此謂之三有禮焉如此則為之服矣
  膏澤是惠澤導是引導疆是境田是田禄里是里居孟子答齊宣王説人臣平日有諫諍於君君能容受而行之有善言陳奏君能鍳納而聽之有志於為民君能使他展布使惠澤下及于百姓這等以道事君中間或偶有不合之故去往别國留之不得則人君遣人引導他出境防其剽掠使不失所又遣人先去他所往的國中稱道説這是箇賢臣可用既去之後又拳拳望他歸國到三年之久不歸然後収了他舊時所得的田禄里居若國君㸔待臣下如此一不忍他路上失所二不忍他到别國無有禄食三不忍便収了他田里這謂之三有禮焉如此則為人臣的雖在别國念其舊恩不敢忘故制服以報之也
  今也為臣諫則不行言則不聽膏澤不下於民有故而去則君搏執之又極之於其所往去之日遂収其田里此之謂冦讐㓂讐何服之有
  極是窮困的意思孟子又對齊宣王說如今為臣的諫諍於君君怒而不行有善言陳奏君拒而不聽雖有意為民又不得展布使惠澤不及于百姓中間或有不得已之故去往别國人君不肯悔悟反加捕捉又窮困之於其所往之國使不要用他其去國之日就便収其田禄里居全不念他平日效勞這等相待只似㓂讐一般恩義既絶何有報服之理大抵戰國之時為諸侯國君的多不以禮遇其臣故孟子之言如此然孟子他日去齊三宿出書曰庻幾改之予日望之其待君之意甚厚未嘗有悻悻之心則為人臣的又當以孟子之事為法







  篁墩文集巻五
<集部,別集類,明洪武至崇禎,篁墩文集>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Public domainPublic domainfalsefa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