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類編 (四庫全書本)/全覽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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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經濟類編卷九十一
明 馮琦馮瑗 撰
人事類三
警戒〈九則〉
齊桓公謂管仲曰請致仲父公與管仲父而將飲之掘新井而柴焉十日齋戒召管仲管仲至公執爵夫人執尊觴三行管仲趨出公怒曰寡人齋戒十日而飲仲父寡人自以為修矣仲父不告寡人而出何也鮑叔隰朋趨而出及管仲於途曰公怒管仲反入倍屏而立公不與言少進中庭公不與言少進傳堂公曰寡人齋戒十日而飲仲父自以為脱于罪矣仲父不告寡人而出不知其故也對曰聞之沈于樂者洽于憂厚于味者薄于行慢于朝者緩于政害于國家者危于社稷臣是以敢出也公遽下堂曰寡人非敢自為修也仲父年長雖寡人亦衰矣吾願一朝安仲父也對曰臣聞壯者無怠老者無偷順天之道必以善終者也三王失之也非一朝之萃君奈何其偷乎管仲走出
孔子曰不觀于高岸何以知顛墜之患不臨於深淵何以知没溺之患不觀於海上何以知風波之患失之者其不在此乎士慎三者無累於人
魯哀公問孔子曰寡人生乎深宫之中長於婦人之手寡人未嘗知哀也未嘗知憂也未嘗知勞也未嘗知懼也未嘗知危也孔子避席曰吾君之問乃聖君之問也丘小人也何足以言之哀公曰否吾子就席微吾子無所聞之矣孔子就席曰然君入廟門升自阼階仰見榱棟俯見几筵其器存其人亡君以此思哀則哀將安不至矣君昧爽而櫛冠平旦出而聽朝一物不應亂之端也君以此思憂則憂將安不至矣君平旦而聴朝日昃而退諸侯之子孫必有在君之門庭者君以此思勞則勞將安不至矣君出魯之四門以望魯之四郊亡國之墟列必有數矣君以此思懼則懼將安不至矣丘聞之君者舟也度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君以此思危則危將安不至矣夫執國之柄履民之上凛乎如以腐索御犇馬易曰履虎尾詩曰如履薄氷不亦危乎哀公再拜曰寡人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楚莊王見天不見妖而地不出孽則禱于山川曰天其忘予歟此能求過于天必不逆諫矣安不忘危故能終而成伯功焉漢馮異自長安入朝光武謂公卿曰是我起兵時主簿也為吾披荆棘定闗中既罷賜珍寳錢帛詔曰倉卒蕪蔞亭豆粥虖沱河麥飯厚意久不報異稽首謝曰臣聞管仲謂桓公曰願君無忘射鈎臣無忘檻車齊國賴之臣今亦願國家無忘河北之難小臣不敢忘巾車之恩留十餘日令與妻子還西晉惠帝反正嵇紹上疏曰臣聞改前轍者則車不傾革徃𡚁者則政不爽大一統於元首百司役於多士故周文興於上成康穆於下也存不忘亡易之善義願陛下無忘金墉大司馬無忘潁上大將軍無忘黄橋則禍亂之萌無由而兆矣唐太宗謂侍臣曰治國如治病病雖愈尤宜將護儻遽自放縱病復作則不可救矣今中國幸安四夷俱服誠自古所希然朕日慎一日惟懼不終故欲數聞卿輩諫諍也魏徴曰内外治安臣不以為喜惟喜陛下居安思危耳
魏徴上疏 人主善始者多克終者寡豈取之易而守之難乎蓋以殷憂則竭誠以盡下安逸則驕恣而輕物盡下則胡越同心輕物則六親離徳雖震之以威怒亦皆貌從而心不服故也人主誠能見可欲則思知足將興繕則思知止處髙危則思謙降臨滿盈則思挹損遇逸樂則思樽節在宴安則思後患防擁蔽則思延納疾讒邪則思正己行爵賞則思因喜而僭施刑罰則思因怒而濫兼是十思而選賢任能固可以無為而治又何必勞神苦體以代百司之任哉
後唐眀宗與馮道從容語及年榖屢登四方無事道曰臣常記昔在先皇幕府奉使中山厯井陘之險臣憂馬蹶執轡甚謹幸而無失逮至平路放轡自逸俄至顛隕凡為天下者亦猶是也眀宗深以為然
斷無斷〈八則〉
武王問太公曰得賢敬士或不能以為治者何也太公對曰不能獨斷以人言斷者殃也武王曰何為以人言斷太公對曰不能定所去以人言去不能定所取以人言取不能定所為以人言為不能定所罰以人言罰不能定所賞以人言賞賢者不必用不肖者不必退而士不必敬武王曰善其為國何如太公對曰夫為人惡聞其情而喜聞人之情惡聞其惡而喜聞人之惡是以不必治也武王曰善
唐憲宗時諸將討淮西者勝則虚張殺獲敗則匿之至是大敗不可掩始上聞中外駭愕宰相入見將勸罷兵上曰勝負兵家之常今但當論用兵方略察將帥之不勝任者易之兵食不足者助之耳豈得以一將失利遽議罷兵邪於是獨用裴度之言他人言罷兵者亦稍息矣
薛茂卿破科斗寨擒河陽大將馬繼等焚掠小寨一十七距懐州纔十餘里茂卿以無劉稹之命故不敢入時議者鼎沸以為劉悟有功不可絶其嗣又從諫養精兵十萬糧支十年如何可取武宗亦疑之以問李德裕對曰小小進退兵家之常願陛下勿聽外議則成功必矣上乃謂宰相曰為我語朝士有上疏沮議者必於賊境上斬之議者乃止
宋田錫斷論 謀慮者斷之始也勇敢者斷之用也若謀慮未甚精成敗未盡見情偽未洞知而不忍欲利欲勝之意不忍小忿小恥之心卒然奮發自謂决斷斯乃剛忽而趣敗也安得謂之斷哉若謀慮已精成敗已見情偽已審而猶疑事或未濟尚憂理之未盡猶豫於大難惶惑於臨機本謀亂而不能堅守始慮撓而不能必行是謂無斷也噫排大難濟大事立大功垂大名皆由於斷也陷大惡致大亂隳大功失大事亦由於斷也蓋謀熟而後斷則大功大名隨之而興矣智淺而言斷則大惡大亂亦隨之而陷矣昔桀惡日盈湯德日新干戈未舉成敗之數先定也湯乃勃興應天順人一戰而克遂自諸侯而為萬乘主斯則湯之智慮已精成敗已見而果敢於斷也其次商紂縱虐而文王之德素積於民民心歸周久矣一旦武法成湯之舉師次牧野風裂旗斾武王震恐以為天意未從遽思中輟唯太公獨排衆意以為必克是則武王之斷未侔於太公洎秦滅六國威名雄迹信有英斷長㦸巨鎩銷為金狄聖謀國典焚為煨燼將以弱諸侯之兵也將以愚天下之民也若是果斷自謂超三王邁五帝然而陷大惡致大亂失大位得非斷於强暴而不斷於仁信乎由是知有斷於威武也有斷於為仁也有斷於用賢也有斷於貞介也許由棄堯之禪讓伯夷絶周之蔬粟是斷於貞介也管蔡流言周公誅之大義滅親之斷自周公始也龍逢比干以諫而死是斷於為忠也伊霍廢黜由已是斷於為大節也燕王用樂生雖謗書盈篋而委任愈堅此則斷於用人也項籍勇傑不能終用范增所以霸王之業卒為漢有豈非無斷於推心乎世祖單騎入銅馬之軍人人相悦悦其推心也唐太宗之初頡利控者二十萬臨於渭濱太宗單騎隔水責之戎人畏伏下馬謝罪于時臣僚進諫以為輕敵上曰國家初定若示之弱即生戎心所謂智略周通而决斷果敢也漢祖數項羽之罪而弩矢竊發責敵之罪頗類太宗然為飛鏃所中萬一不幸即漢祖之斷有餘而料敵之智或淺也有以見楚子投袂而起孟明焚舟而前是皆幸而成功豈是善謀而能斷哉夫智與斷在乎兼備也若差之毫釐失之千里使漢祖從酈生之言斷而不疑則功業無因而濟矣使太宗從高祖之言疑而不斷則國家無因而變矣今之論者皆以韓信不從蒯通之言謂之無斷錫以為韓信不斷於為忠而猶豫思亂以取誅滅也何哉當蒯通説時其心不囘謂受漢恩深不忍叛也及其功高而疑生勢逼而猜起不能堅守初志卒與陳豨謀亂何始於忠而終於逆蓋無斷於忠節也非無斷於逆亂也詩所謂鮮克有終其是謂乎亦猶孝景始用晁錯之言從之如順流將削七國之封弱枝而強本一旦七國共叛遽聽袁盎之言誅錯以謝七國錯既誅而亂不息豈非孝景無斷於用人而反惑讒誣之言哉若成與敗但思一决而不圖始終慨然自謂决斷不其謬歟故管仲不死子糾之難非無斷也非其死所也晉宣得巾幗之贈不敢出戰非無斷也戰未便也是知智計明然後决斷則事無不濟矣〈已上四則斷〉
子路問于孔子曰治國何如孔子曰在于尊賢而賤不肖子路曰范中行氏尊賢而賤不肖其亡何也曰范中行氏尊賢而不能用也賤不肖而不能去也賢者知其不已用而怨之不肖者知其賤己而讐之賢者怨之不肖者而讐之怨讐並前中行氏雖欲無亡得乎
齊桓公出遊於野見亡國故城郭氏之墟問於野人曰是為何墟野人曰是為郭氏之墟桓公曰郭氏者曷為墟野人曰郭氏者善善而惡惡桓公曰善善而惡惡人之善行也其所以為墟者何也野人曰善善而不能行惡惡而不能去是以為墟也桓公歸以語管仲曰其人為誰桓公曰不知也管仲曰君亦一郭氏也於是桓公招野人而賞焉
晉文公田於虢遇一老夫而問曰虢之為虢久矣子處此故矣虢亡其有説乎對曰國君斷則不能諫則無與也不能斷又不能用人此虢之所以亡文公已輟田而歸遇趙衰而告之趙衰曰今其人安在君曰吾不與之來也趙衰曰古之君子聽其言而用其人今之君子聽其言而棄其身哀哉晉國之憂也文公乃召賞之於是晉國樂納善言文公卒以霸
鄭伯將以高渠彌為卿昭公惡之固諫不聽及昭公即位懼其殺己也辛卯弑昭公而立子亶也君子曰昭公知所惡矣公子圉曰高伯其為戮乎報惡已甚矣或曰公子圉之言也不亦反乎昭公之及於難者報惡晚也然則高伯之晚於死者報惡未甚也明君不懸怒懸怒則臣懼罪輕舉以行計則人主危故靈臺之飲衞侯怒而不誅故禇師作難食黿之羮鄭君怒而不誅故子公弑君君子之舉知所惡非甚之也曰知之若是其明也而不行誅焉以及於死故曰知所惡以見其無權也人君非獨不足於見難而已或不足於斷制今昭公見惡稽罪而不誅使渠彌含憎懼死以徼幸故不免於殺是昭公之報惡不甚也或曰報惡甚者大誅報小罪大誅報小罪也者獄之至也獄之患故非在所以誅也以讐之衆也是以晉厲公滅三郄而欒中行作難鄭子都殺伯咺而食鼎起禍呉王誅子胥而越勾踐成霸則衞侯之逐鄭靈之弑不以禇師之不死而子公之不誅也以未可以怒而有怒之色未可誅而有誅之心怒之當罪而誅不逆人心雖懸奚害夫未立有罪即位之後宿罪而誅齊胡之所以滅也君行之臣猶有後患况為臣而行之君乎誅既不當而以盡為心是與天下為讐也則雖為戮不亦可乎哉〈以上四則無斷〉
改過〈五則〉
秦后子有寵於桓如二君於景其母曰弗去懼選癸卯鍼適晉其車千乘后子享晉侯造舟于河十里舍車自雍及絳歸取酬幣終事八反司馬侯問焉曰子之車盡於此而已乎對曰此之謂多矣君能少此吾何以得見女叔齊以告公且曰秦公子必歸臣聞君子能知其過必有令圖令圖天所贊也
晉周處字子隱父魴呉鄱陽太守處少孤未弱冠膂力絶人好馳騁田獵不脩細行縱情肆慾州曲患之處自知為人所惡乃慨然有改勵之志謂父老曰今時和歲豐何苦不樂邪父老歎曰三害未除何樂之有處曰何謂也答曰南山白額猛獸長橋下蛟并子為三矣處曰若此為患吾能除之父老曰子若除之則一郡之大慶非徒去害而已處乃入山射殺猛獸因投水搏蛟蛟或沉或浮行數十里而處與之俱經三日三夜人謂死皆相慶賀處果殺蛟而反聞鄉里相慶始知人患己之甚乃入呉尋二陸時機不在見雲具以情告曰欲自修而年已蹉跎恐將無及雲曰古人貴朝聞夕改君前塗尚可且患志之不立何憂名之不彰處遂勵志好學有文思志存義烈言必忠信克己期年州府交辟
宋薛居正輔相十八年寛簡不苛察衆論賢之因服丹砂遇毒方奏事疾作輿歸遂卒太宗親臨其喪為之流涕居正子惟吉素無行帝存問其家因曰不肖子安在頗改節否不克負荷先業奈何惟吉伏喪側懼赧不敢起自是盡革故態讀書親賢士修飾為善其後帝數委以大藩所至稱治
王安石原過論 天有過乎有之陵歴鬭蝕是也地有過乎有之崩弛竭塞是也天地舉有過卒不累覆且載者何善復常也人介乎天地之間則固不能無過卒不害聖且賢者何亦善復常也故太甲思庸孔子曰勿憚改過揚雄貴遷善皆是術也子之朋有過而能悔悔而能改人則曰是向之從事云爾今從事與向之從事弗類非其性也飾表以疑世也夫豈知言哉天播五行於萬靈人固備而有之有而不思則失思而不行則廢一日咎前之非沛然思而行之是失而復得廢而復舉也顧曰非其性是率天下而戕性也且如人有財見於盜已而得之曰非夫人之財向簒於盜矣可歟不可也財之在己固不若性之為己有也財失復得曰非其財且不可性失復得曰非其性可乎
蘇軾觀過斯知仁矣論 孔子曰人之過也各於其黨觀過斯知仁矣自孔安國以下解者未有得其本㫖者也禮曰與仁同功其仁未可知也與仁同過然後其仁可知也聞之于師曰此論語之義疏也請得以論其詳人之難知也江海不足以喻其深山谷不足以配其險浮雲不足以比其變楊雄有言有人則作之無人則輟之夫茍見其作而不見其輟雖盜跖為伯夷可也然古人有名知人者其效如影嚮其信如蓍龜此何道也故彼其觀人也亦多術矣委之以利以觀其節乘之以猝以觀其量伺之以獨以觀其守懼之以敵以觀其氣故晉文公以壺飱得趙衰郭林宗以破甑得孟敏是豈一道也哉夫與仁同功而謂之仁則公孫𢎞之布被與子路之緼袍何異陳仲子之螬李與顔淵之簞瓢何辨何則功者人所趨也過者人所避也審其趨避而真偽見矣古人有言曰鉏麑違命也推其仁可以託國斯其為觀過知仁也歟
悔過〈二則附〉
中行文子出亡至邊從者曰為此嗇夫者君人也胡不休焉且待後車者文子曰異日吾好音此子遺吾琴吾好佩又遺吾玉是不非吾過者也自容於我者也吾恐其以我求容也遂不入後車入門文子問嗇夫之所在執而殺之仲尼聞之曰中行文子背道失義以亡其國然後得之猶活其身道不可遺也若此
唐陸贄言于德宗曰昔成湯以罪己勃興楚昭以善言復國陛下誠能不吝改過以謝天下使書詔之辭無所避忌則反側之徒革心向化矣上然之故奉天所下書詔雖驕將悍卒聞之無不感激揮涕
謝過〈五則附〉
燕王喜使栗腹以百金為趙孝成王壽酒三日反報曰趙民其壯者皆死於長平其孤未壯可伐也王乃召昌國君樂閒而問曰何如對曰趙四達之國也其民皆習於兵不可與戰王曰吾以倍攻之可乎曰不可曰以三可乎曰不可王大怒左右皆以為趙可伐遽起六十萬以攻趙令栗腹以四十萬攻鄗使慶秦以二十萬攻代趙使廉頗以八萬遇栗腹於鄗使樂乘以五萬遇慶秦於代燕人大敗樂閒入趙燕王以書且謝焉曰寡人不佞不能奉順君意故君捐國而去則寡人之不肖明矣敢端其願而君不肯聽故使使者陳愚意君試論之語曰仁不輕絶智不輕怨君之於先王也世之所明知也寡人望有非則君掩盖之不虞君之明罪之也望有過則君教誨之不虞君之明棄之也且寡人之罪國人莫不知天下莫不聞君微出明怨以棄寡人寡人必有罪矣雖然恐君之未盡厚也諺曰厚者不毁人以自益也仁者不危人以要名也故掩人之邪者厚人之行也救人之過者仁者之道也世有掩寡人之邪救寡人之過非君孰望之今君厚受位於先王以成尊輕棄寡人以快心則掩邪救過難得於君矣且世有薄而故厚施行有失而故惠用今使寡人任不肖之罪而君有失厚之累於為君擇之也無所取之國之有封疆家之有垣牆所以合好掩惡也室不能相和出語鄰家未為通計也怨惡未見而明棄之未為盡厚也寡人雖不肖乎未如殷紂之亂也君雖不得意乎未如商容箕子之累也然則不内盖寡人而明怨於外恐其適足以傷於高而薄於行也非然也茍可以明君之義成君之高雖任惡名不難受也本欲以為明寡人之薄而君不得厚揚寡人之辱而君不得榮此一舉而兩失也義者不虧人以自益况傷人以自損乎君無以寡人不肖累往事之美昔者柳下惠吏於魯三黜而不去或謂之曰可以去柳下惠曰茍與人之異惡往而不黜乎猶且黜乎寧於故國爾柳下惠不以三黜自累故前業不忘不以去為心故逺近無議今寡人之罪國人未知而議寡人者徧天下語曰論不脩心議不累物人不輕絶智不簡功簡棄大功者輟也輕絶厚利者怨也輟而棄之怨而累之宜在逺者不望之乎君也今以寡人無罪君豈怨之乎願君捐怨追惟先王復以教寡人意君曰余且慝心以成而過不顧先王以明而惡使寡人進不得脩功退不得改過君之所揣也唯君圖之此寡人之愚意也敬以書謁之樂閒乘怨不用其計二人卒留趙不報
漢豫州刺史梁相舉奏梁節王暢不道考訊辭不服有司請徵暢詣廷尉詔獄和帝不許有司重奏除暢國徙九真帝不忍但削成武單父二縣暢慙懼上疏辭謝臣天性狂愚生在深宫長養傅母之手信惑左右之言及至歸國不知防禁從官侍史利臣財物熒惑臣暢臣暢無所昭見與相然諾不自知陷死罪以至考案肌慄心悸自悔無所復及自謂當即時伏顯誅魂魄去身分歸黄泉不意陛下聖德枉法曲平不聽有司横貸赦臣戰慄連月未敢自安上念以負先帝而令陛下為臣收汙天下誠無氣以息筋骨不相連臣暢知大貸不可再得自誓束身約妻子不敢復出入失繩墨不敢復有所橫費租入有餘乞裁食睢陽榖孰虞𫎇寧陵五縣還餘所食四縣臣暢小妻三十七人其無子者願還本家自選擇謹勑奴婢二百人其餘所受虎賁官騎及諸工技鼓吹蒼頭奴婢兵弩廐馬皆上還本署臣暢以骨肉近親亂聖化汙清流既得生活誠無心面目以凶惡復居大宫食大國張官屬藏什物願陛下加大恩開臣自悔之門假臣遷善之路令天下知臣𫎇恩得去死就生頗能自悔臣以公卿所奏臣罪惡詔書常置於前晝夜誦讀臣小人貪見明時不能即時自引惟陛下哀臣令得喘息漏刻若不聽許臣實無顔以久生下入黄泉無以見先帝此誠臣至心臣欲多還所受恐天恩不聽許節量所留於臣暢饒足
寇榮少知名桓帝時為侍中性矜潔自貴於人少所與以此見害於權寵而從兄子尚帝妹益陽長公主帝又聘其從孫女於後宫左右益惡之延熹中遂陷以罪辟與宗族免歸故郡吏承望風㫖持之浸急榮恐不免奔闕自訟未至刺史張敬追劾榮以擅去邊有詔捕之榮逃竄數年㑹赦令不得除積窮困乃自亡命中上書臣聞天地之於萬物也好生帝王之於萬人也慈愛陛下統天理物為萬國覆作人父母先慈愛後威武先寛容後刑辟自生齒以上咸𫎇德澤而臣兄弟獨以無辜為專權之臣所見批抵青蠅之人所共構㑹以臣婚姻王室謂臣將撫其背奪其位退其身受其埶於是遂作飛章以被於臣欲使墜萬仞之坑踐必死之地令陛下忽參母之仁發投杼之怒尚書背繩墨案空劾不復質确其過寘於嚴棘之下便奏正臣罪司隷校尉馮羡佞邪承㫖廢於王命驅逐臣等不得旋踵臣奔走還郡没齒無怨臣誠恐卒為豺狼横見噬食故冒死欲詣闕披肝膽布腹心刺史張敬好為諂諛張設機網復令陛下興雷電之怒司隷校尉應奉河南尹何豹洛陽令袁騰並驅爭先若赴仇敵罰及死没髠剔墳墓但未掘壙出尸剖棺露胔耳昔文王葬枯骨公劉敦行葦世稱其仁今殘酷容媚之吏無折中處平之心不顧無辜之害而興虚誣之誹欲使嚴朝必加濫罰是以不敢觸突天威而自竄山林以俟陛下發神聖之聽啓獨覩之明拒讒慝之謗絶邪巧之言救可濟之人援投溺之命不意滯怒不為春夏息淹恚不為順時怠遂馳使郵驛布告逺近嚴文尅剝痛於霜雪張羅海内設罝萬里逐臣者窮人迹追臣者極車軌雖楚購伍員漢求季布無以過也臣遇罰以來三赦再贖無驗之罪足以蠲除而陛下疾臣愈深有司咎臣甫力止則見掃滅行則為亡虜茍生則為窮人極死則為寃鬼天廣而無以自覆地厚而無以自載蹈陸土而有沉淪之憂逺巖牆而有鎮壓之患精誠足以感於陛下而哲王未肯悟如臣犯元惡大憝足以陳於原野備刀鋸陛下當班布臣之所坐以解衆論之疑臣思入國門坐於胏石之上使三槐九棘平臣之罪而閶闔九重陷穽步設舉趾觸罘罝動行絓羅網無緣至萬乘之前永無見信之期矣國君不可讐匹夫讐之則一國盡懼臣奔走以來三離寒暑隂陽易位當煖反寒春常凄風夏降霜雹又連年大風折拔樹木風為號令春夏布德議獄緩死之時願陛下思帝堯五教在寛之德企成湯避逺讒夫之誡以寧風旱以弭災兵臣聞勇者不逃死智者不重困固不為明朝惜垂盡之命願赴湘沅之波從屈原之悲沈江湖之流弔子胥之哀臣功臣苗緒生長王國懼獨含恨以葬江魚之腹無以自别於世不勝狐死首丘之情營魂識路之懐犯冒王怒觸突帝禁伏於兩觀陳訴毒痛然後登金鑊入沸湯靡爛於熾㸑之下九死未悔悲夫久生亦復何聊盖忠臣殺身以解君怒孝子殞命以寧親怨故大舜不避塗廩浚井之難申生不辭姬氏讒邪之謗臣敢忘斯議不自斃以解明朝之忿哉乞以身塞重責願陛下匄兄弟死命使臣一門頗有遺類以崇陛下寛饒之惠先死陳情臨章涕泣
趙壹西還道經𢎞農過候太守皇甫規門者不即通壹遂遁去門吏懼以白之規聞壹名大驚乃追書謝曰蹉跌不面企德懐風虚心委質為日久矣側聞仁者愍其區區冀承清誨以釋遥悚今旦外白有一尉兩計吏不道屈尊門下更啓乃知已去如印綬可投夜豈待旦惟君明叡平其夙心寧當慢傲加于所天事在悖惑不足具責儻可原察追脩前好則何福如之謹遣主簿奉書下筆氣結汗流竟趾壹報曰君學成師範縉紳歸慕仰高希驥歴年滋多旋轅兼道渇于言侍沐浴晨興昧旦守門實望仁兄昭其懸遲以貴下賤握髮垂接高可敷翫墳典起發聖意下則抗論當世消弭時災豈悟君子自生怠倦失恂恂善誘之德同亡國驕惰之志盖見幾而作不俟終日是以夙退自引畏使君勞昔人或歴説而不遇或思士而無從皆歸之于天不尤于物今壹自譴而已豈敢有猜仁君忽一匹夫于德何損而逺辱手筆追路相尋誠足愧也壹之區區曷云量已其嗟可去謝也可食誠則頑薄實識其趣但關節疢動膝灸壊潰請俟他日乃奉其情輒誦來貺永以自慰遂去不顧晉成帝時蘇峻平庾亮泥首謝罪乞骸骨欲闔門投竄山海帝遣尚書侍中手詔慰諭此社稷之難非舅之責也亮上疏曰臣凡鄙小人才不經世階緣戚屬累忝非服叨竊彌重謗議彌興皇家多難未敢告退遂隨牒展轉便煩顯任先帝不豫臣參侍醫藥登遐顧命又豫聞後事豈云德授盖以親也臣知其不可而不敢逃命實以田夫之交猶有寄託况君臣之義道貫自然哀悲眷戀不敢違距且先帝謬顧情同布衣既今恩重命輕遂感遇忘身加以陛下初在諒闇先后親覽萬機宣通外内臣當其地是以激節驅馳不敢依違雖知無補志以死報而才下位髙知進忘退乘寵驕盈漸不自𮗜進不能撫寜外内退不能推賢宗長遂使四海側心謗議沸騰祖約蘇峻不堪其憤縱肆兇逆事由臣發社稷傾覆宗廟虚廢先后以憂逼登遐陛下旰食踰年四海哀惶肝腦塗地臣之招也臣之罪也朝廷寸斬之屠戮之不足以謝祖宗七廟之靈臣灰身滅族不足以塞四海之責臣負國家其罪莫大實天所不覆地所不載陛下矜而不誅有司縱而不戮自古及今豈有不忠不孝如臣之甚不能伏劒北闕偷存視息雖生之日亦猶死之年朝廷復何理齒臣於人次臣亦何顔自次於人理臣欲自投草澤思諐之心也而眀詔謂之獨善其身聖㫖不垂矜察所以重其罪也願陛下覽先朝謬授之失雖垂寛宥全其首領猶宜棄之任其自存自没則天下粗知勸戒之綱矣疏奏詔曰省告懇惻執以感歎誠是仁舅處物宗之責理亦盡矣若大義既不開塞舅所執理勝何必區區其相易奪賤峻奸逆書契所未有也是天地所不容人神所不宥今年不反明年當反愚智所見也舅與諸公勃然而召正是不忍見無禮於君者也論情與義何得謂之不忠乎若以己總率征討事至敗喪有司宜眀直繩以肅國體誠則然矣且舅遂上告方伯席卷来下舅躬貫甲胄賤峻梟懸大事既平天下開泰衍得反正社稷乂安宗廟有奉豈非舅二三方伯亡身陳力之勲邪方當䇿行賞豈復議既徃之咎乎且天下大𡚁死者萬計而與桀寇對岸舅且當上奉先帝顧託之㫖𢎞濟艱難使衍冲人永有憑賴則天下幸甚亮欲遁逃山海自暨陽東出詔有司錄奪舟船亮乃求外鎮自効出為持節都督豫州揚州之江西宣城諸軍事平西將軍假節豫州刺史領宣城内史
使過〈二則〉
秦伯伐晉濟河焚舟取王官及郊晉人不出遂自茅津濟封殽尸而還遂霸西戎用孟明也君子是以知秦穆公之為君也舉人之周也與人之壹也孟明之臣也其不解也能懼思也子桑之忠也其知人也能舉善也詩曰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秦穆有焉夙夜匪懈以事一人孟明有焉詒厥孫謀以燕翼子子桑有焉
晉師歸桓子請死晉侯欲許之士貞子諫曰不可城濮之役晉師三日榖文公猶有憂色左右曰有喜而憂如有憂而喜乎公曰得臣猶在憂未歇也困獸猶鬭况國相乎及楚殺子玉公喜而後可知也曰莫余毒也已是晉再克而楚再敗也楚是以再世不競今天或者大警晉也而又殺林父以重楚勝其無乃久不競乎林父之事君也進思盡忠退思補過社稷之衞也若之何殺之夫其敗也如日月之食焉何損於明晉侯使復其位
分過〈三則〉
宋皇國父為大宰為平公築臺妨於農收子罕請俟農功之畢公弗許築者謳曰澤門之晳實興我役邑中之黔實慰我心子罕聞之親執扑以行築者而抶其不勉者曰吾儕小人皆有闔廬以辟燥濕寒暑今君為一臺而不速成何以為役謳者乃止或問其故子罕曰宋國區區而有詛有祝禍之本也
靡笄之役韓獻子將斬人郄獻子聞之駕往救之比至則已斬之矣郄子因曰胡不以殉其僕曰曩不將救之乎郄子曰吾敢不分謗乎或曰郄子言不可不察也非分謗也韓子之所斬也若罪人則不可救救罪人法之所以敗也法敗則國亂若非罪人則勸之以殉勸之以殉是重不辜也重不辜民所以起怨者也民怨則國危郄子之言非危則亂不可不察也且韓子之所斬若罪人郄子奚分焉斬若非罪人則已斬之矣而郄子乃至是韓子之謗已成而郄子且後至也夫郄子曰以殉不足以分斬人之謗而又生殉之謗是何言分謗也昔者紂為炮烙崇侯惡來又曰斬涉者之脛也奚分於紂之謗且民之望於上也甚矣韓子弗得將郄子之得之也今郄子俱弗得則民絶望於上矣故曰郄子之言非分謗也益謗也且郄子之往救罪也以韓子為非也不道其所以為非而勸之以殉是使韓子不知其過也夫下使民望絶於上又使韓子不知其失吾未得郄子之所以分謗者也
漢陳寔為郡功曹時中常侍侯覽託太守高倫用吏倫教署為文學掾寔知非其人懐檄請見言曰此人不宜用而侯常侍不可違寔乞從外署不足以塵明德倫從之於是鄉論怪其非舉寔終無所言倫後被徵為尚書郡中士大夫送至輪氏傳舍倫謂衆人言曰吾前為侯常侍用吏陳君密持教還而於外白署比聞議者以此少之此咎由故人畏憚强禦陳君可謂善則稱君過則稱己者也寔固自引愆聞者方嘆息由是天下服其德
奸邪〈十五則〉
韓非八姦篇 凡人臣之所道成姦者有八術一曰在同牀何謂同牀曰貴夫人愛孺子便嬖好色此人主之所惑也託於燕處之虞乘醉飽之時而求其所欲此必聽之術也為人臣者内事之以金玉使惑其主此之謂同牀二曰在旁何謂在旁曰優笑侏儒左右近習此人主未命而唯唯未使而諾諾先意承㫖觀貌察色以先主心者也此皆俱進俱退皆應皆對一辭同軌以移主心者也為人臣者内事之以金玉玩好外為之行不法使之化其主此之謂在旁三曰父兄何謂父兄曰側室公子人主之所親愛也大臣廷吏人主之所與度計也此皆盡力畢議人主之所必聽也為人臣者事公子側室以音聲子女收大臣廷吏以辭言處約言事事成則進爵益祿以勸其心使犯其主此之謂父兄四曰養殃何謂養殃曰人主樂美宫室臺池好飾子女狗馬以娯其心此人主之殃也為人臣者盡民力以美宫室臺池重賦歛以飾子女狗馬以娯其主而亂其心從其所欲而樹私利其間此謂養殃五曰民萌何謂民萌曰為人臣者散公財以説民人行小惠以取百姓使朝廷市井皆勸譽己以塞其主而成其所欲此謂之民萌六曰流行何謂流行曰人主者固壅其言談希於聽論易移以辯説為人臣者求諸侯之辯士養國中之能説者使之以語其私為巧文之言流行之辭示之以利勢懼之以患害施屬虚辭以壊其主此之謂流行七曰威强何謂威强曰君人者以羣臣百姓為威强者也羣臣百姓之所善則君善之非羣臣百姓之所善則君不善之為人臣者聚帶劒之客養必死之士以彰其威明為己者必利不為己者必死以恐其羣臣百姓而行其私此之謂威强八曰四方何謂四方曰君人者國小則事大國兵弱則畏强兵大國之所索小國必聽强兵之所加弱兵必服為人臣者重賦歛盡府庫虚其國以事大國而用其威求誘其君甚者舉兵以聚邊境而制歛於内薄者數内大使以震其君使之恐懼此之謂四方凡此八者人臣之所以道成姦世主所以壅刼失其所有也不可不察焉明君之於内也娯其色而不行其謁不使私請其於左右也使其身必責其言不使益辭其於父兄大臣也聽其言也必使以罰任於後不令妄舉其於觀樂玩好也必令之有所出不使擅進不使擅退羣臣虞其意其於德施也縱禁財發墳倉利於民者必出於君不使人臣私其德其於説議也稱譽者所善毁疵者所惡必實其能察其過不使羣臣相為語其於勇力之士也軍旅之功無踰賞邑鬭之勇無赦罪不使羣臣行私財其於諸侯之求索也法則聽之不法則距之所謂亡君者非莫有其國也而有之者皆非己有也令臣以外為制於内則是君人者亡也聽大國為救亡也而亡亟於不聽故不聽羣臣羣臣知不聽則不外市諸侯諸侯知不聽則不受臣之誣其君矣明主之為官職爵祿也所以進賢材勸有功也故曰賢材者處厚祿任大官功大者有尊爵受重賞官賢者量其能賦祿者稱其功是以賢者不誣能以事其主有功者樂進其業故事成功立今則不然不課賢不肖論有功勞用諸侯之重聽左右之謁父兄大臣上請爵祿於上而下賣之以收財利及以樹私黨故財利多者買官以為貴有左右之交者請謁以成重功勞之臣不論官職之遷失謬是以吏偷官而外交棄事而財親是以賢者懈怠而不勸有功者隳而簡其業此亡國之風也
唐明皇時南詔數寇邊蜀人請楊國忠赴鎮李林甫奏遣之國忠將行泣辭明皇言必為林甫所害貴妃亦為之請明皇謂國忠曰卿蹔到蜀區處軍事朕屈指待卿還當入相林甫時已有疾憂懣不知所為巫言一見上可小愈明皇欲就視之左右固諫明皇乃命林甫出庭中明皇登降聖閣遥望以紅巾招之林甫不能拜使人代拜國忠比至蜀明皇遣中使召還至昭應謁林甫拜於牀下林甫流涕謂曰林甫死矣公必為相以後事累公國忠謝不敢當汗流覆面明皇晩年自恃承平以為天下無復可憂遂深居禁中專以聲色自娯悉委政事於林甫林甫媚事左右迎合上意以固其寵杜絶言路掩蔽聰明以成其姦妬賢疾能排抑勝己以保其位屢起大獄誅逐貴臣以張其勢自皇太子以下畏之側足凡在相位十九年養成天下之亂而明皇不之寤也安祿山與王鉷俱為大夫鉷權任亞於李林甫祿山見林甫禮貌頗倨林甫陽以它事召王大夫鉷至趨拜甚謹祿山不覺自失容貌益恭林甫與祿山語毎揣知其情先言之祿山驚服祿山於公卿皆慢侮之獨憚林甫毎見雖盛冬常汗沾衣林甫乃引與坐於中書㕔撫以温言自解披袍以覆之祿山忻荷言無不盡謂林甫為十郎既歸范陽劉駱谷毎自長安來必問十郎何言得美言則喜或但云語安大夫須好檢校輒反手據牀曰噫嘻我死矣
李林甫柔佞多狡數深結宦官及妃嬪家伺候明皇動靜無不知之由是毎奏對常稱㫖明皇悦之時武惠妃寵幸傾後宫生壽王清諸子莫得為比太子浸疎薄林甫乃因宦官言於惠妃願盡力保護壽王惠妃德之隂為内助由是擢黄門侍郎
裴遵慶既罷去政事元載權益盛以貨結内侍董秀使主書卓英倩潛與往來代宗意所屬載必先知之承意探微言無不合
李懐光性粗疎自山東來赴難數與人言盧杞趙贊白志貞之姦佞且曰天下之亂皆此曹所為也吾見上當請誅之既解奉天之圍自矜其功謂德宗必接以殊禮或説王翃趙贊曰懐光緣道憤歎以為宰相謀議乖方度支賦歛煩重京尹犒賜刻薄致乘輿播遷者三臣之罪也今懐光新立大功上必披襟布誠詢訪得失使其言入豈不殆哉翃贊以告盧杞杞懼從容言於德宗曰懐光業社稷是賴賊徒破膽皆無守心若使之乗勝取長安則一舉可以滅賊此破竹之勢也今聽其入朝必當賜宴留連累日使賊入京城得從容成備恐難圖矣徳宗以為然詔懐光直引軍屯便橋與李建徽李晟及神䇿兵馬使楊惠元刻期共取長安懐光自以數千里竭誠赴難破朱泚解重圍而咫尺不得見天子意殊怏怏曰吾今已為姦臣所排事可知矣遂引兵去至魯店留二日乃行盧𣏌秉政知徳宗必更立相恐其分己權乘間薦吏部侍郎闗播儒厚可以鎮風俗以播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政事皆決於杞播但歛衽無所可否徳宗嘗従容與宰相論事播意有所不可起立欲言𣏌目之而止還至中書𣏌謂播曰以足下端慤少言故相引至此曏者奈何發口欲言邪播自是不復敢言
宋徽宗時蔡攸有寵進見無時與王黼得預宫中秘戯或侍曲宴則攸黼著短衫窄袴塗抹青紅雜倡優侏儒中多道市井媟謔浪語以獻笑取悦攸妻宋氏出入禁掖攸子行領殿中監寵信傾其父攸嘗言於帝曰所謂人主當以四海為家太平為娛嵗月能幾何豈徒自勞苦帝深納之因令苑囿皆倣江浙為白屋不施五采多為村居野店及聚珍禽異獸動數千百以實其中都下毎秋風夜靜禽獸之聲四徹宛然山林陂澤之間識者以為不祥之兆
秦檜病高宗幸其第問焉無一語惟流涕而已熺奏請代居相位者為誰帝曰此事卿不當與帝還宫命沈虚中草檜及熺制並令致仕熺夜遣塤與右司員外郎林一飛宗正丞鄭柟見其黨殿中侍御史余嚞右正言張扶謀請巳為相檜卒遺表有云願陛下固鄰國之懽盟謹國是之摇動贈申王諡忠獻檜居相位十九年倡和誤國忘讐斁倫包藏禍心刼制君父隂結内侍及醫師王繼先伺上微㫖動靜必具知之郡國事惟申省無至上前者性隂險深阻如崖穽不可測同列論事上前未嘗力辨但以一二語傾擠之俾帝自怒一時忠臣良將誅鋤略盡其頑鈍無恥者率為檜用爭以誣陷善類為功凡無罪可狀者則曰立黨沽名曰訕謗曰指斥甚則曰有無君心章疏皆檜自操以授言官識之者曰此老秦筆也晚年殘忍尤甚屢興大獄察事之卒布滿京城稍議之者即捕治中以深文如知饒州洪興祖作程瑀論語解序引不使大臣怨乎不以即以為譏已毁其板編管興祖于昭州京西運副魏安行嘗為鏤梓亦編管于欽州其羅織人類此執政惟取備員甫入輒出惟深德王次翁歴四年始出之立久任之説士淹滯失職有十年不解者然附之則立與擢用開門受賂富敵于國外國珍寶死猶及門檜毎事與帝爭勝曹筠云水漲詔逐之檜陞為從官周葵欲言梁汝嘉檜不待帝言即改除之由是張扶請檜乘金根車吕愿中獻秦城王氣詩其勢漸不可制檜既死帝謂楊存忠曰朕今日始免防檜逆謀矣 朱熹曰紹興初賢才並用紀綱復張諸將屢以捷告恢復之勢盖十八九金人於是始露和議以沮吾計而宰相秦檜歸自邊庭獨以長樂梓宫藉口攘却衆謀熒惑主聽使和議翕然以定而不可破士大夫狃于積衰之俗見國家無事而檜與其徒皆享成功無後患顧以忘仇忍辱為事理之當然嗚呼始則唱邪謀以誤國中則挾敵勢以要君使人倫不明人心不正而末流之𡚁遺君後親無所不至此檜之罪所以上通于天萬死不足贖也
韓侂胄謀預政數詣都堂留正使省吏諭之曰此非知閤日往來之地侂胄怒而退㑹正與趙汝愚議攢宫不合侂胄因間之于光宗遂以手詔罷正出知建康府正謹法度惜名器毫髪不可干以私與周必大俱以相業稱
陳自强嘗為韓侂胄童子師及侂胄當國自强入都待銓欲見之無以自通僦居主人出入侂胄家為入言之一日侂胄召自强比至則從官畢集侂胄設褥于堂延自强升坐再拜次召從官同坐從官踧踖莫敢居上者侂胄徐曰陳先生老儒汨没可愍坐客唯唯明日交章薦其才即除太學錄未踰年三遷為秘書郎既入館即改右正言月餘拜諫議大夫御史中丞旬日遂秉政自兵興以來蜀口漢淮之民死於兵戈者不可勝計公私之力大屈而韓侂胄意猶未已中外憂懼禮部侍郎兼資善堂翊善史彌逺入對因力陳危迫之勢請誅侂胄以安邦皇后楊氏素怨侂胄使皇子榮王曮具疏言侂胄再啓兵端將不利於社稷帝不答后從旁力贊之帝猶未許后請命其兄楊次山擇羣臣可任者與共圖之帝始允可次山遂語彌逺彌逺得密㫖以錢象祖嘗諫用兵忤侂胄乃先白象祖象祖許之象祖以告李璧彌逺自懐中出御筆批云韓侂胄久任國柄輕啓兵端使南北生靈枉罹凶害可罷平章軍國事陳自強阿附充位可罷右丞相日下出國門仍命主管殿前司公事夏震以兵三百防護象祖欲奏審璧謂事留恐泄乃已翌日侂胄入朝至太廟前震呵止之從者皆散震以兵擁侂胄至玉津園側殛殺之彌逺象祖以誅侂胄聞帝不信越三日猶以為未死後審其果然遂下詔暴侂胄罪惡于中外盖其謀始于彌逺而成于皇后及楊次山帝初無意也論功進彌逺為禮部尚書加震福州觀察使侂胄專政十四年宰執侍從臺諫藩臬皆其門廡之人天子孤立于上威行宫省權震宇内嘗鑿山為沼下瞰太廟出入宫闈無度孝宗疇昔思政之所偃然居之老宫人見之往往垂涕顔棫草制以為得聖之清易拔撰答詔以元聖褒之四方投獻者謂伊霍旦奭不足以擬其勲余嚞請加九錫趙師𢍰乞置平原郡王府官屬侂胄皆當之不辭其嬖妾皆封郡國夫人毎内宴與妃嬪雜坐恃勢驕倨掖庭皆惡之及藉其家多乘輿服御之飾其僭紊極矣
史彌逺拜左相一日以疾求解政詔彌逺有定策大功勤勞王室宜加優禮於是受保寧昭信節度使充醴泉觀使封㑹稽郡王奉朝請二子一婿五孫皆加官秩越八日而卒彌逺為相凡二十六年用事專且久權傾内外初欲反韓侂胄所為故收召賢才老成布於朝廷及濟王不得其死論者紛起遂専任憸壬以居䑓
諫一時君子貶斥殆盡理宗徳其立己惟言是
從故恩寵終其身
賈似道上疏乞歸養度宗命大臣侍從傳㫖留
日四五至中使加賜日十數至夜即交卧第外
以守之特授平章軍國重事一月三赴經筵三
日一朝治事都堂賜第西湖之葛嶺使迎養其
中似道於是五日一乘湖船入朝不赴都堂治
事吏抱文書就第呈署大小朝政一切决于
館客廖瑩中堂吏翁應龍宰執充位而已似
道雖深居簡出凡䑓諫彈劾諸司薦辟及京
尹畿漕一 切事不闗白不敢行正人端士斥
罷殆盡吏爭納賂求美職圗為帥閫監司郡守
者貢獻不可勝計一時貪風大肆兵喪於外
匿不以聞民怨於下誅責無藝莫敢言者太
府寺主簿陳䝉嘗入對極言似道為相國政
闕失後為淮東總領似道誣以貪汙安置于建
昌軍籍錄其家
似道屢稱疾求去帝至涕泣留之不從詔六日
一朝一月兩赴經筵尋又詔入朝不拜朝退帝
必起避席目送之出殿廷始坐繼復詔十日一
朝時襄樊圍急似道日坐葛嶺起樓閣亭榭作
半閒堂延羽流塑己像其中取宫人葉氏及娼
尼有美色者為妾日肆淫樂與故博徒縱博人
無敢窺其第者有妾兄来立府門若將入狀似
道見之投火中嘗與羣妾踞地鬭蟋蟀所狎
客戲之曰此軍國重事耶酷嗜寳玩建多寳閣
一日一登玩聞余玠有玉帶求之已狥𦵏矣發
其塜取之人有物求不與輒得罪自是或累月
不朝雖朝享景靈宫亦不從駕有言邊事者輒
加貶斥一日帝問曰襄陽之圍已三年矣奈何
似道對曰北兵已退陛下何從得此言帝曰適
有女嬪言之似道詰其人誣以他事賜死由是
邊事雖日急無敢言者
元仁宗時特們徳爾再入相恃勢貪虐荒穢滋
甚中外切齒羣臣不知所為平章政事蕭拜住
稍牽制之中丞楊多爾濟慨然以紏正其罪為
己任上都富民張弼殺人繫獄特們徳爾使嘉
努脅留守賀勝使出之勝不可多爾濟亷得特
們得爾受弼賂鉅萬計乃與拜珠及勝奏之而
内外御史凡四十餘人共劾其桀黠姦貪欺上
㒺下占據晉王田及衛兵牧地竊食郊廟供祀
馬受諸王人等珍玉之賄動以萬計誤國之罪
又在僧格阿哈瑪特之上四海嫉憤咸願車裂
斬首以快人心奏上帝震怒特們徳爾懼逃匿
太后宫多爾濟持之益急太后召多爾濟責之
帝不忍傷太后意但罷其相位而遷多爾濟為
集賢學士
除奸〈三十一則〉
孔子為魯司寇七日而誅少正卯于東觀之下門人聞之趨而進至者不言其意皆一也子貢後至趨而進曰夫少正卯者魯之聞人矣夫子始為政何以先誅之孔子曰賜也非爾所及也夫王者之誅有五而盜竊不與焉一曰心辨而險二曰言偽而辯三曰行辟而堅四曰志愚而博五曰順非而澤此五者皆有辨知聰達之名而非其真也茍行以偽則其智足以移矣强足以獨立此姦人之雄也不可不誅夫有五者之一則不免于誅今少正卯兼之是以先誅之也昔者湯誅蠋沐太公誅潘阯管仲誅史附里子産誅鄧析此五子未有不誅也所謂誅之者非謂其晝則攻盜暮則穿窬也皆傾覆之徒也此固君子之所疑愚者之所惑也詩云憂心悄悄愠于羣小此之謂矣
韓非備内篇 人主之患在於信人信人則制於人人臣之於其君非有骨肉之親也縛於勢而不得不事也故為人臣者窺覘其君心也無須臾之休而人主怠傲處其上此世所以有刼君弑主也為人主而大信其子則姦臣得乘於子以成其私故李兑傅趙王而餓主父為人主而大信其妻則姦臣得乘於妻以成其私故優施傅麗姬殺申生而立奚齊夫以妻之近與子之親而猶不可信則其餘無可信者矣且萬乘之主千乘之君后妃夫人適為太子者或有欲其君之蚤死者何以知其然夫妻者非有骨肉之恩也愛則親不愛則疎語曰其母好者其子抱然則其為之反也其母惡者其子釋丈夫年五十而好色未解也婦人年三十而美色衰矣以衰美之婦人事好色之丈夫則身見疎賤其子疑不為主此后妃夫人之所以冀其君之死者也唯毋為后而子為主則令無不行禁無不止男女之樂不減於先君而擅萬乘不疑此酖毒扼昧之所以用也故桃左春秋曰人主之疾死者不能處半人主弗知則亂多資故曰利君死者衆則人主危故王良愛馬越王勾踐愛人為戰與馳醫善吮人之傷含人之血非骨肉之親也利所加也故輿人成輿則欲人之富貴匠人成棺則欲人之夭死也非輿人仁而匠人賊也人不貴則輿不售人不死則棺不買情非憎人也利在人之死也故后妃夫人太子之黨成而欲君之死也君不死則勢不重情非憎君也利在君之死也故人主不可以不加心於利已死者故日月暈圍於外其賊在内備其所憎禍在所愛是故明主不舉不叅之事不食非常之食逺聽而近視以審外内之失省同異之言以知朋黨之分偶叅伍之驗以責陳言之實執後以應前按法以治衆衆端以叅觀士無幸賞賞無踰行殺必當罪有罪不赦則姦邪無所容其私矣徭役多則民苦民苦則權勢起權勢起則復除重復除重則貴人富苦民以富貴人起勢以藉人臣非天下長利也故曰徭役少則民安民安則下無重權下無重權則權勢滅權勢滅則德在上矣今夫水之勝火亦明矣然而釡鬲間之水煎沸竭盡其上而火得熾盛焚其下水失其所以勝者矣今夫治之禁姦未明於此然守法之臣為釡鬲之行則法獨明於胸中而已失其所以禁姦者矣上古之傳言春秋所記犯法為逆以成大姦者未嘗不從尊貴之臣也而法令之所以備刑罰之所以誅常於卑賤是以其民絶望無所告愬大臣比周蔽上為一隂相善而陽相惡以示無私相為耳目以候主隙人主掩蔽無道得聞有主名而無實臣專法而行之周天子是也偏借其權勢則上下易位矣此言人臣之不可借權勢也
漢周䊸上和帝請誅寶瓌疏 臣聞臧文仲之事君也見有禮于君者事之如孝子之養父母見無禮于君者誅之如鷹鸇之逐鳥雀按夏陽侯瓌本出輕薄志在邪辟學無經術而妄搆講舍外招儒徒實㑹奸桀輕忽天威侮慢王室又造作巡狩封禪之書惑衆不道當伏誅戮而主者營私不為國計夫㳙流雖寡浸成江河爝火雖微卒能燎野履霜有漸可不懲革宜尋吕産專竊之亂永惟王莽逆之禍上安社稷之計下解萬夫之惑靈帝乳母趙嬈旦夕在太后側中常侍曹節與共交搆諂事太后數出詔命有所封拜及其支類多行貪虐陳蕃疾之志誅中官㑹竇武亦有謀蕃自以既從人望而德於太后必謂其志可申乃先上訴 臣聞言不直而行不正則為欺乎天而負乎人危言極意則羣凶側目禍不旋踵鈞此二者臣寧得禍不敢欺天也今京師囂囂道路諠譁言侯覽曹節公乘昕王甫鄭䬃等與趙夫人諸女尚書並亂天下附從者升進忤逆者中傷方今一朝羣臣如河中木耳汎汎東西耽祿畏害陛下前始攝位順天行誅蘇康管霸並伏其辜是時天地清明人鬼歡喜奈何數月復縱左右元惡大姦莫此之甚今不急誅必生變亂傾危社稷其禍難量願出臣章宣示左右并令天下諸姦知臣疾之
唐高宗時李義府恃寵用事洛州婦人淳于氏美色繫大理獄義府屬大理丞畢正義枉法黜之將納為妾事覺義府逼正義自縊以滅口上知而不問侍御史王義方欲奏彈之先白其母曰義方為御史視奸臣不糾則不忠糾之則身危而憂及于親為不孝奈何母曰昔王陵之母殺身以成子之名汝能盡忠以事君吾死不恨義方乃奏曰義府擅殺六品寺丞就云自殺亦由畏義府威殺身以滅口如此則生殺之威不由上出漸不可長對仗叱義府令下義府顧望不退義方乃三叱義府始趨出義方乃讀彈文上以義方毁辱大臣貶之驃騎大將軍程元振專權自恣人畏之甚於李輔國諸將有大功者元振皆忌疾欲害之吐蕃入寇元振不以時奏至代宗狼狽出幸發詔徵諸道兵李光弼等皆忌元振居中莫有至者中外咸切齒而莫敢發言太常博士柳伉上疏以為犬戎犯關度隴不血刃而入京師刼宫闈焚陵寢武士無一人力戰者此將帥叛陛下也陛下疏元功委近習日引月長以成大禍羣臣在廷無一人犯顔回慮者此公卿叛陛下也陛下始出都百姓填然奪府庫相殺戮此三輔叛陛下也自十月朔召諸道兵盡四十日無隻輪入關此四方叛陛下也内外離叛陛下以今日之勢為安邪危邪若以為危豈得高枕不為天下討罪人乎必欲存宗廟社稷獨斬元振首馳告天下悉出内使𨽻諸州持神策兵付大臣然後削尊號下詔引咎曰天下其許朕自新改過宜即募士西赴朝廷若以朕惡未悛則帝王大器敢妨聖賢其聽天下所往如此而兵不至人不感天下不服臣請闔門寸斬以謝陛下代宗以元振有保護功削其官爵放歸田里元載專權恐奏事者攻訐其私乃請百官凡論事皆先白長官長官白宰相然後奏聞仍以上㫖諭百官曰比日諸司奏事煩多所言多讒毁故委長官宰相先定其可否刑部尚書顔真卿上疏以為郎官御史陛下之耳目今使論事者先白宰相是自掩其耳目也太宗著司門式云其無門籍人有急奏者皆令門司與仗家引奏無得關礙所以防壅蔽也天寳以後李林甫為相深疾言者道路以目上意不下逮下情不上達𫎇蔽喑嗚卒成幸蜀之禍陵夷至于今日其所從來者漸矣昔林甫雖擅權羣臣有不諮宰相輒奏事者則託以它事隂中傷之猶不敢明令百司奏事皆先白宰相也陛下儻不早寤漸成孤立後雖悔亦無及矣載聞而恨之奏真卿誹謗貶峽州别駕
新州司馬盧杞遇赦移吉州長史謂人曰吾必再入未幾德宗果用為饒州刺史給事中袁高應草制執以白盧翰劉從一曰盧杞作相致鑾輿播遷海内瘡痍奈何遽遷大郡願相公執奏翰等不從更命它舍人草制制出高執之不下且奏杞極惡窮凶百辟疾之若讐六軍思食其肉何可復用德宗不聽補闕陳京趙需等上疏曰杞三年擅權百揆失敘天地神祗所知華夏蠻夷同棄儻加巨姦之寵必失萬姓之心袁高復於正牙論奏德宗曰杞已再更赦高曰赦者止原其罪不可為刺史陳京等亦爭之不已曰杞之執政百官常如兵在其頸今復用之則姦黨皆唾掌而起德宗大怒左右辟易諫者稍引却京顧曰趙需等勿退此國大事當以死爭之德宗謂宰相與杞小州刺史可乎李勉曰陛下欲與之雖大州亦可其如天下失望何遂以杞為澧州别駕使謂袁高曰朕徐思卿言誠為至當又謂李泌曰朕已可袁高所奏泌曰累日外人竊議比陛下於桓靈今承德音乃堯舜之不逮也德宗悦杞竟卒於澧州
陸贄以德宗知待之厚事有不可常力爭之所親或規其太鋭贄曰吾上不負天子下不負所學它無所恤裴延齡日短贄於德宗趙憬之入相也贄實引之既而有憾於贄密以贄所譏彈延齡事告延齡故延齡益得以為計德宗由是信延齡而不直贄與憬約至上前極論延齡姦邪德宗怒形於色憬黙而無言贄罷為太子賓客
德宗欲修神龍寺須五十尺松不可得裴延齡曰臣近見同州一谷木數千株皆可八十尺德宗曰開元天寳間求美材於近畿猶不可得今安得有之對曰天生珍材固待聖君乃出開元天寳何從得之延齡奏左藏庫司多有失落近因檢閲使置簿書乃於糞土之中得銀十三萬兩其匹段雜貨百萬有餘此皆已棄之物即是羡餘悉應移入雜庫以供别勑支用太府少卿韋少華不伏抗表稱此皆毎月申奏見在之物請加推驗執政請令三司詳覆德宗不許亦不罪少華延齡毎奏對恣為詭譎皆衆所不敢言亦未嘗聞者延齡處之不疑德宗亦頗知其誕妄但以其好詆毁人冀聞外事故親厚之羣臣畏延齡有寵莫敢言惟鹽鐵轉運使張滂京兆尹李充司農卿李銛以職事相關時證其妄而陸贄獨以身當之日陳其不可用䞇上書極陳延齡姧詐數其罪惡其略曰延齡以聚歛為長策以詭妄為嘉謀以掊尅歛怨為匪躬以靖譛服讒為盡節總典籍之所惡以為志術冒聖哲之所戒以為行能可謂堯代之共工魯邦之少卯也跡其姦蠧日長月滋隂祕者固未盡彰敗露者猶難悉數又曰陛下姑欲保持曾無詰問延齡謂能蔽惑不復懼思移東就西便為課績取此適彼遂號羡餘愚弄朝廷有同兒戲又曰矯詭之態誣罔之辭遇事輒行應口便發昔趙高指鹿為馬臣謂鹿之與馬物類猶同豈若延齡掩有為無指無為有臣以卑鄙任當台衡情激于衷雖欲罷而不能自黙也書奏德宗不悦待延齡益厚
翰林學士元𬓲與知樞密魏𢎞簡深相結求為宰相由是有寵於穆宗毎事咨訪焉𬓲無怨於裴度但以度先達重望恐其復有功大用妨己進取故度所奏畫軍事多與𢎞簡從中沮壊之度乃上表極陳其朋比姧蠧之狀以為逆竪搆亂震驚山東姦臣作朋撓敗國政陛下欲掃蕩幽鎮先宜肅清朝廷何者為患有大小議事有先後河朔逆賊秪亂山東禁圍姦臣必亂天下是則河朔患小禁圍患大小者臣與諸將必能剪滅大者非陛下覺寤制斷無以驅除臣自兵興以來所陳章疏事皆要切所奉書詔多有參差𫎇陛下委付之意不輕遭姦臣抑損之事不少臣素與佞倖亦無讐嫌正以臣前請乘傳詣闕面陳軍事姦臣最所畏憚恐臣發其過惡百計止臣臣又請與諸軍齊進隨便攻討姦臣恐臣或有成功曲加阻礙逗遛日時進退皆受羈牽意見悉遭蔽塞但欲令臣失所臣無成則天下理亂山東勝負悉不顧矣為臣事君一至於此若朝中姦臣盡去則河朔逆賊不討自平若奸臣尚存則逆賊縱平無益陛下倘未信臣言乞出臣表使百官集議彼不受責臣當伏辜表三上穆宗雖不悦以度大臣不得已以𢎞簡為弓箭庫使𬓲為工部侍郎
宋真宗時丁謂為山陵使雷允恭為都監判司天監邢中和言于允恭曰今山陵上百步法宜子孫類汝州秦王墳但恐下有石與水耳允恭曰上無他子若如秦王墳何不可中和曰山陵事重踏行覆按動經月日恐不及七月之期耳允恭曰第移就上穴我走馬入見太后言之允恭素貴横人不敢違即改穿上穴乃入白太后曰此大事何輕易如此允恭曰使先帝宜子孫何為不可太后意不然曰出與山陵使議可否允恭出與謂言謂唯唯允恭入奏山陵使亦無異議遂命夏守恩領工徒數萬穿地土石相半繼之以水衆議日諠懼不能成功中作而罷奏請待命謂庇允恭依違不决内侍毛昌達自陵下還以其事聞詔問謂謂始請遣使按視既而咸請復用舊地乃詔馮拯曹利用等就謂第議遣王曾覆視曾還請獨對因言謂包藏禍心令允恭移皇堂於絶地太后大驚怒甚欲併誅謂馮拯進曰謂固有罪然帝新即位亟誅大臣駭天下耳目后怒稍解遂止誅允恭等二日太后召宰相諭曰丁謂為宰相乃與宦者交通謂前附允恭奏事皆言已與卿等定議故皆可之且營奉先帝陵寢而擅有遷易幾誤大事拯等對曰自先帝登遐政事皆謂與允恭同議稱得㫖禁中臣等莫敢辨虚實賴聖神察其姦此宗社之福也任中正獨進曰謂被先帝顧託雖有罪請如律議功曾曰謂以不忠得罪宗廟尚可議耶乃降授謂太子少保分司西京并罷中正出知鄆州故事黜宰相者降制時欲亟行止召舍人草詞仍榜朝堂而諭天下以拯為山陵使
章獻太后臨朝内侍任守忠與都知江德明等交通請謁權寵過盛累遷宣政使入内都知仁宗以未有儲嗣屬意于英宗守忠建議欲援立昏弱以邀大利及帝即位又乘帝疾交搆兩宫知諫院司馬光論守忠離間之罪國之大賊乞斬于都市吕誨亦上疏論之帝納其言翌日韓琦出空頭勑一道歐陽修已簽趙槩難之修曰第書之韓公必自有説既而琦坐政事堂召守忠立庭下曰汝罪當死遂責蘄州安置取空頭勑填與之即日押行琦意以為少緩則中變也其黨史昭錫等悉竄南方中外快之
唐坰以父任得官嘗上書言秦二世制于趙高乃失之弱非失之彊神宗悦其言又言青苗法不行宜斬大臣異議如韓琦者數人王安石尤喜之薦使對賜進士出身為崇文校書安石復令鄧綰舉為御史遂除太子中允將用為諫官安石疑其輕脱將背己立名不除職以本官同知諫院非故事也坰果怒安石易已凡奏二十疏論時事皆留中不出坰乃因百官起居日叩陛請對帝令諭以他日坰伏地不起遂召升殿坰至御座前進曰臣所言皆大臣不法請對陛下一一陳之乃搢笏展疏目安石曰王安石近御座聽劄子安石遲遲坰訶曰陛下前猶敢如此在外可知安石竦然而進坰大聲宣讀凡六十條大抵言安石專作威福曾布表裏擅權天下但知憚安石不復知有陛下文彦博馮京知而不敢言王珪曲事安石無異厮僕且讀且目珪珪慙懼俯首先降又言薛向陳繹安石頥指氣使無異家奴張璪李定為安石牙爪張商英乃安石鷹犬逆意者雖賢為不肖附己者雖不肖為賢至詆安石為李林甫盧杞帝屢止之坰慷慨自若略不退懾讀已下殿再拜而退侍臣衞士相顧失色閣門糾其瀆亂朝儀貶潮州别駕范鎮論陳執中疏 臣聞去年十二月熒惑犯房上相未幾陳執中家决殺婢使議者以為天變應此臣切謂不然執中再入為相未及二年變祖宗大樂隳朝廷典故緣葬事除宰相除翰林學士除觀察使其餘僭賞不可悉紀陛下罷内降五六年來政事清明近日稍復奉行至有侍從臣僚之子亦求内降内臣無名超資改轉月須數人又今天下民困政為兵多而益兵不已執中身為首相議當論執而因循茍簡曾不建言天變之發實為此事陛下釋此不問御史又專治其私捨大責細臣恐雖退執中未當天變乞以臣章宣示御史然後降付學士草詔使天下之人知陛下退大臣不以其家事而以其職事後來執政不敢恤其家事而盡心於陛下職事
蘇洵辯姦論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靜者乃能見微而知著月暈而風礎潤而雨人人知之人事之推移理勢之相因其疎闊而難知變化而不可測者孰與天地隂陽之事而賢者有不知其故何也好惡亂其中而利害奪其外也昔者山巨源見王衍曰誤天下蒼生者必此人也郭汾陽見盧杞曰此人得志吾子孫無遺類矣自今而言之其理固有可見者以吾觀之王衍之為人容貌言語固有以欺世而盜名者然不忮不求與物浮沉使晉無惠帝僅得中主雖衍百千何從而亂天下乎盧杞之姦固足以敗國然不學無文容貌不足以動人言語不足以世非德宗之鄙暗亦何從而用之由是言之二公之料二子亦容有未必然也今有人口誦孔老之言身履夷齊之行收召好名之士不得志之人相與造作言語私立名字以為顔淵孟軻復出而隂賊險狠與人異趣是王衍盧杞合而為一人也其禍豈可勝言哉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澣此人之至情也今也不然衣巨盧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喪面而談詩書此豈其情也哉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鮮不為大姦慝竪刁易牙開方是也以盖世之名而濟其未形之患雖有願治之主好賢之相猶將舉而用之則其為天下患必然而無疑者非特二子之比也孫子曰善用兵者無赫赫之功使斯人而不用也則吾言為過而斯人有不遇之歎孰知禍之至於此哉不然天下將被其禍而吾獲知言之名悲夫
哲宗時吕惠卿見正人彚進知不容于時懇求散地右司諫蘇轍王覿歴數其姦請投畀四裔以禦魑魅中丞劉摯復列其五罪於是貶光祿卿分司南京再貶建寧軍節度副使建州安置時惠卿章惇吕嘉問鄧綰李定蒲宗孟范子淵等皆已斥外言者論之不已范純仁言于太后曰錄人之過不宜太深后然之乃詔前朝希合附㑹之人一無所問言者勿復彈劾惠卿黨稍安或謂公著曰今除惡不盡將貽後患公著曰治道去太甚耳文景之世網漏吞舟且人材實難宜使自新豈宜使自棄邪
蘇轍論吕惠卿疏 臣聞漢武帝世御史大夫張湯挾持巧詐以迎合上意變亂貨幣崇長犴獄使天下重足而立幾至於亂武帝覺悟誅湯而後天下安唐德宗世宰相盧杞妬賢嫉能戕害善類力勸征伐助成暴歛使天下相率叛上至於流播德宗覺悟逐杞而後社稷復存蓋小人天賦傾邪安於不義性本隂賊尤喜害人若不死亡終必為患臣伏見前㕘知政事吕惠卿懐張湯之辯詐兼盧杞之姦凶詭變多端敢行非度見利忘義黷貨無厭王安石初任執政用之為腹心安石山野之人彊狠傲誕其於吏事㝠無所知惠卿指擿教導以濟其惡青苗助役議出其手韓琦始言青苗之害先帝知琦朴忠翻然感悟欲退安石而行琦言當時執政皆聞德音安石惶遽自失亦累表乞退天下欣然有息肩之望矣惠卿方為小官自知失勢上章乞對力進邪説熒惑聖聽巧囘天意身為館殿攝行内侍之職親往傳宣以起安石肆其偽辯以難琦説仍為安石畫刼持上下之策大率多用刑獄以震動天下自是諍臣吞聲有識喪氣而天下靡然矣至於排擊忠良引用邪黨惠卿之力十居八九其後又建手實簿法尺椽寸土檢括無遺雞豚狗彘抄劄殆遍專用告訐推析毫毛鞭箠交下紙筆翔貴小民怨苦甚於苗役又因保甲正長給散青苗結甲赴官不遺一户上下騷動不安其生遂致河北人户流移雖上等富家有驅領車牛懐挾金銀流入襄鄧者旋又興起大獄以恐脅士人如鄭俠王安國之徒僅保首領而去原其害心本欲株連蔓引塗汚公卿不止如此獨賴先帝天姿仁聖毎事裁抑故惠卿不得窮極其惡不然安常守道之士無噍類矣既而惠卿自以贓罪被黜於是力陳邊事以中上心其在延安始變軍制雜用蕃漢上與馮京異論下與蔡延慶等力爭惟黨人徐禧助之遂行其説違背物情壊亂邊政至今為患西戎無變妄奏警急擅領大衆涉入虜境竟不見敵遷延而歸糜費資糧棄捐戈甲以巨萬計恣行欺罔坦若無人立石紀功使西戎曉然知朝廷有吞滅靈夏之意自是戎人怨畔邊鄙騷動河隴困竭海内疲勞永樂之敗大將徐禧本惠卿自布衣中保薦擢任始終協議遂付邊政敗聲始聞震動宸極循致不豫初實由此邊釁一生至今為梗及其移領河東大發人牛耕葭蘆呉堡兩寨生地托以重兵方敢布種投種而歸不敢復視及至秋成復以重兵防托收刈所得率皆秕稗雨中收獲即時腐爛惠卿張皇其數牒轉運司交割妄言可罷饋運其實所費不貲而無絲毫之利邊臣畏憚皆不敢言此則惠卿立朝事迹一二雖復肆諸市朝不為過矣若其私行嶮薄非人所為閭閻下賤有不食其餘者安石之於惠卿有卵翼之恩有父師之義方其求進則膠固為一更相汲引以欺朝廷及其權位既均勢力相軋反眼相噬化為讐敵始安石罷相以執政薦惠卿既已得位恐安石復用遂起王安國李士寧之獄以柅其歸安石覺之被召即起迭相攻擊期致死地安石之黨言惠卿使華亭知縣張若濟借豪民朱華等錢買田産使舅鄭膺請奪民田使僧文捷請奪天竺僧舍朝廷遣蹇周輔推鞫其事獄將具而安石罷去故事不復究案在御史可覆視也惠卿言安石相與為姦發其私書其一曰無使齊年知齊年者馮京也京安石皆生於辛酉故謂之齊年先帝猶薄其罪惠卿復發其一曰無使上知安石由是得罪夫惠卿與安石出肝肺託妻子平居相結惟恐不深故雖欺君之言見於尺牘不復疑問惠卿方其無事已一一收錄以備緩急之用一旦爭利遂相抉擿不遺餘力必致之死此犬彘之所不為而惠卿為之曾不愧恥天下之士見其在位側目畏之夫人君用人欲其忠信於己必取信於父兄信於師友然後付之以事故放麑違命也而推其仁則可以托國食子徇君也而推其忍則至於弑君欒布惟不廢彭城之命故高祖知其賢李勣惟不利李密之地故太宗許其義二人終事二主俱為名臣者仁心所存無施不可雖公私有異而忠厚不殊至於吕布事丁原則殺丁原事董卓則殺董卓劉牢之事王恭則反王恭事司馬元顯則反元顯背逆人理世所共疑故吕布見誅於曹公而牢之見殺於桓氏皆以其平生反覆勢不可存夫曹桓古之姦雄駕御英豪何所不有然推究利害終畏此人今朝廷選用忠信惟恐不及而置惠卿於其間譬如薫蕕雜處梟鸞並棲不惟勢不兩立兼亦惡者必勝况自去歲以來朝廷廢呉居厚吕嘉問蹇周輔朱用臣李憲王中正等或以牟利或以黷兵一事害民皆不得逃譴今惠卿身兼衆惡自知罪大而欲以閒地自免天下公議未肯赦之然近日言事之官論奏姦邪至於鄧綰李定之徒微細必舉而不及惠卿者盖其凶悍猜忍如蝮蝎萬一復用睚眦必報是以言者未肯輕發臣愚惷寡慮以為備位言責與元惡同時而畏避隠忍辜負朝廷是以不憚死亡獻此愚直伏乞陛下斷自聖意略正典刑縱未以汙鈇鑕猶當追削官職投畀四裔以禦魑魅
蔡確失勢日久遂懐怨望在安州嘗遊車盖亭賦詩十章知漢陽軍呉處厚與確有隙上之以為皆涉譏訕其用郝處俊上元間諫高宗欲傳位武后事以斥東朝語尤切害於是臺諫言確怨謗乞正其罪詔確具析確自辨甚悉右正言劉安世等又言確罪狀著明何待具析此乃大臣委曲為之地耳乃貶確光祿卿分司南京臺諫論之不置而諫議大夫范祖禹亦言確之罪惡天下不容尚以列卿分務留都未厭衆論執政議寘確于法范純仁王存獨以為不可力爭之文彦博欲貶確嶺嶠純仁聞之謂吕大防曰此路自乾興以來荆棘近七十年吾輩開之恐自不免大防遂不敢言越六日再貶確英州别駕新州安置純仁又言于太后曰聖朝宜務寛厚不可以語言文字之間曖昧不明之過竄誅大臣今舉動宜為將來法此事甚不可開端也且以重刑除惡如以猛藥治病其過也不能無損焉不聽時中丞李常中書舍人彭汝礪侍御史盛陶皆諫不可罪確悉貶逺州確至新州未幾卒初確之具析未上也梁燾自路州召為諫議大夫過河陽邢恕極論確有策立勲燾至奏之太后諭三省曰帝是先帝長子子繼父業其分當然確有何策立勲耶若使確他日復來欺罔上下豈不為朝廷害恐帝年少制御不得故今因其自敗如此行遣蓋為社稷也
蔡京深結中官裴彦臣常安民因論之謂京姦足以惑衆辨足以飾非巧足以移奪人主之視聽力足以顛倒天下之是否内結中官外連朝士一不附己則誣以黨於元祐非先帝法必擠之而後已今在朝之臣京黨過半陛下不可不早覺悟而逐之他日羽翼成就悔無及矣是時京之姦始萌芽人多未測獨安民首發之又言今大臣為紹述之説皆借此名以報復私怨朋附之流遂從而和之張商英在元祐時上吕公著詩求進䛕佞無恥近乃乞毁司馬光及公著神道碑周秩為博士親定光諡為文正近乃乞斷棺鞭尸陛下察此輩之言果出於公論乎章疏前後至數十百上度終不能回遂丐外哲宗慰勉而已至是復論章惇顓國植黨乞收主柄而抑其權反復曲折言之不置惇遣所親信語之曰君本以文學聞于時奈何以言語自任與人為怨少安靜當以左右相處安民正色斥之曰爾乃為時相游説邪惇益怒至是御史董敦逸論安民黨于蘇軾兄弟㑹安民言事忤㫖惇遂出安民監滁州酒税安燾救之不克日食詔求直言筠州推官崔鶠上書曰毁譽者朝廷之公議故責授朱厓軍司户司馬光左右以為姦而天下皆曰忠今宰相章惇左右以為忠而天下皆曰姦此何理也夫乘時抵巇以盜富貴探微揣端以固權寵謂之姦可也包苴滿門私謁踵路隂交不逞密結禁庭謂之姦可也以竒伎淫巧蕩上心以倡優女色敗君德獨操賞刑自報恩怨謂之姦可也蔽遮主聽排斥正人微言者坐以刺譏直諫者陷以指斥以杜天下之言掩滔天之罪謂之姦可也凡此數者光有之乎惇有之乎賞繆罰濫佞人徜佯如此而國不亂未之有也小人譬之蝮蝎其兇忍害人根乎天性隨遇必發天下無事不過賊陷忠良破碎善類至緩急危疑之際必有反覆賣國跋扈不臣之心比年以來諫官不論得失御史不劾姦邪門下不駁詔令共持喑黙以為得計夫以股肱耳目治亂安危所繫而一切若此陛下雖有堯舜之聰明將誰使言之誰使行之夫四月陽極盛隂極衰之時而隂干陽故其變為大惟陛下畏天威聽明命大運乾剛大明邪正則天意解矣若夫伐鼓用幣素服撤樂而無脩德善政之實非所以應天也哲宗覽而善之以為相州教授蔡卞専托紹述之説上欺天子下脅同列凡中傷善類皆密疏建白然後請哲宗親札付外行之章惇雖巨姦然猶在其術中惇輕率不思而卞深阻寡言論議之際惇毅然主持卞或噤不啓齒一時論者以為惇迹易明卞心難見至是龔夬論惇卞之惡大略以為昔日丁謂當國號為恣睢然不過陷一寇準而已及惇則故老元輔侍從臺省之臣凡天下之所謂賢者一日之間布滿嶺海自有宋以來未之聞也當是時惇之威勢震於海内此陛下所親見盖其立造不根之語文致悖逆之罪是以人人危懼莫能自保俾其朽骨衘寃于地下子孫禁錮于炎荒忠臣義士憤悶而不敢言海内之人得以歸怨先帝其罪如此尚何俟而不正典刑哉卞事上不忠懐姦深阻凡惇所為皆卞發之為力居多望采之至公昭示譴黜未報而臺諫陳師錫陳次升陳瓘任伯兩張庭堅等極論卞罪浮于惇乞正典刑以謝天下乃出知江寧臺諫論之不已遂以祕書少監分司池州方軫上書言蔡京睥睨社稷内懐不道專以紹述熈豐之説為自媒之計内而執政侍從外而帥臣監司無非其門人親戚京毎有奏請盡作御筆行出語人曰此上意也明日不行又語人曰京實啓之也善則稱己過則稱君必欲陛下歛天下之怨而後已自元符末陛下嗣服忠義之士投匭者無日無之京分為邪等黥配編置不齒仕籍則誰肯為陛下言哉京又使子攸日以花石禽鳥為獻欲愚陛下使不知天下治亂臣以為京必反也請誅京詔宣示京京請下軫獄竟流嶺南
王黼聞金兵至不俟命載其孥以東詔貶為崇信軍節度副使永州安置呉敏李綱請誅黼事下開封尹聶昌昌遣武士躡及於雍丘南戕之民家取其首以獻欽宗以初即位難於誅大臣託言為盜所殺李彦賜死並籍其家朱勔放歸田里勔以花石取媚流毒州郡者踰二十年積官至寧逺軍節度使居蘇州公肆掊克其園地擬禁籞服飾器用上僭乘輿又託輓舟募兵數千人擁以自衞聲燄薫灼東南部刺史郡守多出其門邪人穢夫候門奴事時謂東南小朝廷上皇末年益親任之居中白事傳達上㫖大略如内侍進見不避宫嬪一門盡為顯官騶僕亦至金紫天下為之扼腕至是凡由勔得官者皆罷
蔡京再貶崇信軍節度副使童貫再貶昭化軍節度副使至是復竄京于儋州其子孫二十三人分竄逺地遇赦不許量移竄貫于吉陽軍趙良嗣于柳州詔下十日京死于潭州朝廷遣御史張徴誅貫轉運副使李昇之誅良嗣于貶所函首赴闕梟于市京天資凶譎舞智御人在人主前顓狙伺為固位計帝亦知其姦屢罷屢起且擇京不合者執政以柅之京毎聞將退免輒入見祈哀蒲伏叩頭無復廉恥見利忘義至於兄弟父子自為秦越暮年即家為府營進之徒集門輸貨僮𨽻皆得美官棄紀綱法度為虚器根株連結牢不可破卒致宗廟之禍雖以謫死天下猶以不正典刑為恨貫握兵二十年權傾一時奔走期㑹過于制勑嘗有論其過者詔方劭往察劭一動一息貫悉偵得之先密以白且陷以他事劭反得罪逐死貫狀魁梧偉贍視頥下生鬚十數皮骨勁如鐵不類閹人有度量能疎財後宫自妃嬪以下皆獻餉結納左右婦寺譽言日聞寵煽翕赫庭户雜遝成市岳牧輔弼多出其門窮姦稔禍流毒四海死不足以償責吕祖泰祖儉從弟也性䟽逺尚氣誼論世事無忌諱先是祖儉以言事貶祖泰語其友曰自吾兄之貶諸人箝口我雖無位義必以言報國當少須之今亦未敢以累吾兄也至是祖儉卒祖泰乃擊登聞鼓上書光宗論韓侂胄有無君之心請誅之以防禍亂其略曰道學自古所恃以為國者也丞相趙汝愚今之有大勲勞者也立偽學之禁逐汝愚之黨是將空陛下之國而陛下不知悟耶陳自強侂胄童稚之師躐致宰輔陛下舊學之臣彭龜年等今安在邪蘇師旦平江之吏胥周筠韓氏之厮役人人知之今師旦以潛邸隨龍筠以皇后親屬俱得大官不知陛下在潛邸時果識師旦乎椒房之親果有筠乎侂胄徒自尊大而卑陵朝廷一至於此願亟誅侂胄師旦筠而逐罷自强之徒故大臣在者獨周必大可用宜以代之不然事將不測書出中外大駭有㫖吕祖泰挾私上書語言狂妄拘管連州右諫議大夫程松與祖泰狎友懼曰人知我素與遊其謂我與聞乎乃獨奏言祖泰有當誅之罪且其上書必有教之者今縱不殺猶當杖黥竄之逺方殿中侍御史陳讜亦以為言乃杖祖泰一百配欽州牢城收管祖泰自期必死冀以身悟朝廷了無懼色既至府尹為好語誘之曰誰教汝共為章試言之吾且置汝祖泰笑曰公何問之愚也吾固知必死而可受教於人且與人議之乎尹曰汝病風喪心邪祖泰曰以吾觀之若今之附韓氏得美官者乃病風喪心耳祖泰既得罪監察御史林采言偽習之成造端自周必大宜加黜削施康年亦言必大首倡偽徒私植黨與遂貶必大為少保
理宗時𫎇古侵軼日甚丁大全當國匿不以聞遂罷相以觀文殿大學士判鎮江府中書舍人洪芹繳言大全鬼蜮之資穿窬之行引用凶惡陷害忠良遏塞言路濁亂朝綱乞追官逺竄以伸國法御史朱貔孫等相繼論大全姦回險狡狼害貪殘假陛下之刑威以箝天下之口挾陛下之爵禄以籠天下之財饒虎臣又論其絶言路壊人才竭民力誤邊防四罪詔守中奉大夫致仕賈似道既免三學生及臺諫侍從皆上疏乞誅似道太皇太后不許及似道上表自劾且言為夏貴孫虎臣所誤乞保餘生有㫖令李庭芝津遣歸越以終喪制似道留揚不還王爚復論似道既不死忠又不成孝乞下詔切責似道得詔乃還紹興府紹興守臣閉城不納王爚復言于太后曰本朝權臣稔禍未有如似道之烈者縉紳茅草不知幾疏陛下皆抑而不行付人言于不恤何以謝天下太后乃降似道三官婺州居住婺人聞似道至率衆為露布逐之復詔徙于建寧府斬翁應龍籍其家廖中王庭除名流之嶺南皆自殺於是御史孫嶸叟等又以似道罪重罰輕乞斬之以正法方囘復上疏論似道僥詐貪淫褊驕吝專忍謬十罪太皇太后猶不聽翁合上言似道以妬賢無比之林甫輒自託於伊周以不學無術之霍光敢效尤於莽操其總權罔上賣國召兵專利虐民滔天之罪人人能言迫於衆怒僅謫建寧夫建寧實朱熹講道之闕里雖三尺童子亦知向方聞似道名咸欲嘔唾况見其面乎乞逺移荒昧以禦魑魅遂詔責授高州團練副使循州安置籍其家遣使監押之貶所㑹稽縣尉鄭虎臣以其父嘗為似道所配欲報之欣然請行似道時寓建寧之開元寺侍妾尚數十人虎臣至悉屏去撤轎蓋暴行秋日中令舁轎夫唱杭州歌謔之毎名斥似道窘辱備至一日入古寺壁上有呉潛南行所題字虎臣呼似道曰賈團練呉丞相何以至此似道慙不能對至泉州洛陽橋遇葉李自漳州放還見于客邸李賦詞贈之似道俯首謝焉
元世祖時天下以僧格鉤考錢穀之故中外騷動廷臣莫敢言者集賢直學士趙孟頫謂奉御徹爾僧格罪惡甚矣我等不言他日何以辭其責公為上所親信捐一旦之命為萬姓除殘賊仁者事也時帝畋漷北徹爾乘間入言之詞語激烈帝怒謂其毁詆大臣命衞士批其頰血湧口鼻委頓地上少間復呼而問之辯愈力曰臣與僧格無讐所以力數其罪而不顧身者正為國家計耳茍畏聖怒而不言則姦臣何時除民害何時息帝大悟召布呼珠問之對曰僧格壅蔽聰明紊亂朝政有言者即誣殺之今百姓失業盜賊蜂起召亂在旦夕非亟誅之恐為陛下憂時廷臣言者益衆遂詔臺省相與辯駁之僧格辭屈帝曰僧格為惡始終四年臺臣豈不知之知而不言當得何罪御史杜思敬曰奪官追俸惟上所裁遂斥罷臺臣之久任者免僧格等官命徹爾率衞士三百人籍僧格家得珍寳如内藏之半阿爾根薩里以連坐亦籍其貲帝問僧格為政如此何故無一言對曰臣未嘗不言顧言不用耳葉李與僧格同事一無所匡正亦坐免久之得以疾請南還楊州學正李淦上言葉李本一黥徒方受上簡知即以舉僧格為第一事致以非罪誅貶大臣遣使四出鈎考錢榖民怨而盜發天怒而地震水災洊至人皆知僧格用羣小之罪而不知葉李舉僧格之罪宜斬李以謝天下書聞帝矍然曰朕素以葉李剛介寧有是邪令召淦詣京師置對淦至而李已卒遂擢淦江隂路教授以旌其直
王著因人心憤怒阿哈瑪特密鑄大銅鎚與妖人高和尚謀擊殺之時皇太子從世祖如上都而阿哈瑪特留守京師著以太子素惡其姦乃遣二西僧至中書詐稱皇太子還都作佛事省中疑之時高觿張九思皆宿衞宫中詰之倉皇失對遂執之訊問不伏及午著復矯太子令俾樞密副使張易發兵夜㑹東宫易不察遽以兵往觿問果何為易附耳語曰太子來誅左相也既而省中遣使出迎悉為偽太子所殺奪其馬入徤德門夜二鼓至惠宫前立馬呼省官至前責阿哈瑪特數語著即牽去以所袖銅鎚碎其腦立斃繼呼郝鎮至殺之囚右丞張惠於是觿九思開門大呼曰此賊也叱衞士急捕之留守博敦持挺擊立馬者墜地衆斧漬多就擒高和尚逃去惟著挺身請囚時帝在察罕諾爾聞之即遣和爾果斯等歸討為亂者獲高和尚于高梁可梁王著張易皆棄市著臨刑大呼曰王著為天下除害今死矣異日必有為我書其事者復以張易從著為亂將傳首四方張九思曰易應變不審則有之坐以與謀則過矣乞免傳首從之王惲曰著激於義捐一身為天下除害事既露不去自縛詣司敗以至臨命氣不少挫而視死如歸誠殺身成名死而不悔者也律以春秋誅亂臣賊子之法不以義與之可乎
巴延既誅唐其勢獨秉國鈞遂專權自恣變亂成憲虐害天下漸有異謀順帝患之巴延欲以所養弟之子托克托宿衞偵帝起居懼涉物議乃以知樞密院汪嘉努翰林學士承㫖實喇卜同侍禁近實屬意托克托故托克托政令日修衞士拱聽約束巴延自領諸衞精兵以揚珠巴哈為屏蔽導從之盛填溢街衢而帝儀衞反落落如晨星勢焰熏灼天下之人知有巴延而已托克托深憂之私請於父曼濟勒噶台伯父驕縱已甚萬一天子震怒則吾族赤矣曷若於未敗圖之其父亦以為然托克托復質於師呉直方直方曰傳有之大義滅親大夫但知忠於國爾餘復何顧焉一日見帝乘間自陳忘家徇國之意帝猶未之信時帝前後左右皆巴延之黨獨沙克嘉巴勒阿嚕為帝腹心乃遣二人與托克托遊日以忠義之言相與往復論辨益悉其心靡他遂聞于帝帝始信之無疑及巴延擅貶宣讓威順二王帝不勝其忿决意逐之一日泣語托克托托克托亦泣下歸復與直方謀直方曰此大事議論之際左右為誰曰阿嚕及托克托穆爾直方曰子之伯父挾震主之威此輩茍利富貴其語一泄則主危身戮矣托克托乃延二人于家置酒張樂晝夜不令出遂與沙克嘉巴勒等謀欲𠉀巴延入朝擒之戒衞士嚴宫門出入螭坳皆為置兵巴延見之大驚召托克托責之對曰天子所居防禦不得不爾然遂疑托克托亦増兵自衞至是巴延以所領兵衞請帝出田托克托勸帝稱疾不往巴延固請乃命太子雅克特古斯出次柳林托克托遂與阿嚕等合謀悉拘京城門鑰命所親信列布城門下是夜奉帝居玉德殿召省院大臣先後入見出五門聽命夜二鼓遣集賽伊克徹爾率三十騎抵營中取太子入城又召楊瑀范匯入草詔數巴延罪狀出為河南行省左丞相命平章政事珠爾噶岱齎赴柳林黎明遣騎士至城下問放托克托倨城上宣言有㫖黜丞相一人諸從官皆無罪可各還本衞巴延奏乞陛辭不許道出真定父老奉觴酒以進巴延曰爾曹見子殺父事乎對曰不曾見子殺父惟聞有臣弑君巴延俛首有慚色既而帝以巴延罪重罰輕復降詔安置南恩州陽春縣行次江西隆興驛病死
除奸不盡〈四則附〉
漢皇子辯即位何太后臨朝何進與太傅袁隗輔政録尚書事進素知中官天下所疾兼忿蹇碩圖已及秉朝政隂規誅之袁紹亦素有謀因進親客張津勸之曰黄門常侍權重日久又與長樂太后專通奸利將軍宜更清選賢良整齊天下為國家除害進然其言又以袁氏累世寵貴海内所歸而紹素善養士能得豪傑用其從弟虎賁中郎將術亦尚氣俠故並厚待之因復博徴智謀之士龎紀何顒荀攸等與同腹心蹇碩疑不自安與中常侍趙忠等書曰大將軍兄弟秉國專朝今與天下黨人謀誅先帝左右掃滅我曹但以碩典禁兵故且沈吟今宜共閉上閤急捕誅之中常侍郭勝進同郡人也太后及進之貴幸勝有力焉故勝親信何氏遂共趙忠等議不從碩計而以其書示進進乃使黄門令收碩誅之因領其屯兵袁紹復説進曰前竇武欲誅内寵而反為所害者以其言語漏泄而五營百官服畏中人故也今將軍既有元舅之重而兄弟並領勁兵部曲將吏皆英俊名士樂盡力命事在掌握此天贊之時也將軍宜一為天下除患名垂後世雖周之申伯何足道哉今大行在前殿將軍宜受詔領禁兵不宜輕出入宫省進甚然之乃稱疾不入陪喪又不送山陵遂與紹定籌策而以其計白太后太后不聽曰中官統領禁省自古及今漢家故事不可廢也且先帝新棄天下我奈何楚楚與士人共對事乎進難違太后意且欲誅其放縱者紹以為中官親近至尊出入號令今不悉廢後必為患而太后母舞陽君及苗數受諸宦官賂遺知進欲誅之數白太后為其障蔽又言大將軍專殺左右擅權以弱社稷太后疑以為然中官在省闥者或數十年封侯貴寵膠固内外進新當重任素敬憚之雖外收大名而内不能斷故事久不决紹等又為畫策多召四方猛將及諸豪傑使並引兵向京城以脅太后進然之主簿陳琳入諫曰易稱即鹿無虞諺有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况國之大事其可以詐立乎今將軍總皇威握兵要龍驤虎步高下在心此猶鼓洪爐燎毛髮耳夫違經合道天人所順而反委釋利器更徴外助大兵聚㑹彊者為雄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秖為亂階進不聽遂西召前將軍董卓屯關中上林苑又使府掾太山王匡東發其郡强弩并召東郡太守橋瑁屯城臯使武猛都尉丁原燒孟津火照城中皆以誅宦官為言太后猶不從苗謂進曰始共從南陽來俱以貧賤依省内以致富貴國家之事亦何容易覆水不收宜深思之且與省内和也進意更狐疑紹懼進變計乃脇之曰交搆已成形埶已露事留變生將軍復欲何待而不早決之乎進于是以紹為司𨽻校尉假節專命擊斷從事中郎王允為河南尹紹使洛陽方略武吏司察宦者而促董卓等使馳驛上奏欲進兵平樂觀太后乃恐悉罷中常侍小黄門使還里舍惟留進素所私人以守省中諸常侍小黄門皆詣進謝罪唯所措置進謂曰天下匈匈正患諸君耳今董卓垂至諸君何不早各就國袁紹勸進便于此决之至于再三進不許紹又為書告州郡詐宣進意使捕案中官親屬進謀積日頗泄中官懼而思變張讓子婦太后之妹也讓向子婦叩頭曰老臣得罪當與新婦俱歸私門唯受恩累世今當逺離宫殿情懐戀戀願復一入直得暫奉望太后陛下顔色然後退就溝壑死不恨矣子婦言于舞陽君入白太后乃召諸常侍皆復入直八月進入長樂白太后請盡誅諸常侍以下選三署郎入守宦官廬諸宦官相謂曰大將軍稱疾不臨喪不送葬今欻入省此意何為竇氏事竟復起邪又張讓等使人潛聽具聞其語乃率常侍段珪畢嵐等數十人持兵竊自側闥入伏省中及進出因詐以太后詔召進入坐省閤讓等詰進曰天下憒憒亦非獨我曹罪也先帝嘗與太后不快幾至成敗我曹涕泣救解各出家財千萬為禮和悦上意但欲託卿門户耳今乃欲滅我曹種族不亦太甚乎卿言省内穢濁公卿以下忠清者為誰于是尚方監渠穆拔劒斬進于嘉德殿前讓珪等為詔以故太尉樊陵為司𨽻校尉少府許相為河南尹尚書得詔板疑之曰請大將軍出共議中黄門以進頭擲與尚書曰何進謀反已伏誅矣進部曲將呉匡張璋素所親幸在外聞進被害欲將兵入宫宫閤閉袁術與匡共斫攻之中黄門持兵守閤㑹日暮術因燒南宫九龍門及東西宫欲以脇出讓等讓等入白太后言大將軍兵反燒宫攻尚書闥因將太后天子及陳留王又刼省内官屬從複道走北宫尚書盧植執戈于閤道窻下仰數段珪段珪等懼乃釋太后太后投閤得免袁紹與叔父隗矯詔召樊陵許相斬之苗紹乃引兵屯朱雀闕下捕得趙忠等斬之呉匡等素怨苗不與進同心而又疑其與宦官同謀乃令軍中曰殺大將軍者即車騎也士吏能為報讐乎進素有仁恩士卒皆流涕曰願致死匡遂引兵與董卓弟奉車都尉旻攻殺苗棄其屍于苑中紹遂閉北宫門勒兵捕宦者無少長皆殺之或有無鬚而誤死者至自發露然後得免者二千餘人紹因進兵排宫或上端門屋以攻省内張讓段珪等因迫遂將帝與陳留王數十人步出榖門奔小平津公卿並出平樂觀無得從者唯尚書盧植夜馳河上王允遣河南中部掾閔貢隨植後貢至手劒斬數人餘皆投河而死明日公卿百官乃奉迎天子還宫以貢為郎中封都亭侯董卓遂廢帝又迫殺太后殺舞陽君何氏遂亡而漢室亦自此敗亂
范竇武何進論 竇武何進藉元舅之資據輔政之權内倚太后臨朝之威外迎羣英乘風之勢卒而事敗閹䜿身死功頽為世所悲豈智不足而權有餘乎傳曰天之廢商久矣君將興之斯宋襄公所以敗于也王允既誅董卓初議赦卓部曲吕布亦數勸之既而疑曰此輩無罪從其主耳今若名為惡逆而特赦之適足使其自疑非所以安之之道也吕布又欲以卓財物班賜公卿將校允又不從而素輕布以劒客遇之布亦負其功勞多自誇伐既失意望漸不相平允性剛稜疾惡初懼董卓豺狼故折節圖之卓既殱滅自謂無復患難及在際㑹毎乏温潤之色仗正持重不循權宜之計是以羣下不甚附之董卓將校及在位者多涼州人允議罷其軍或説允曰涼州人素憚袁氏而畏關東今若一旦解兵關東則必人人自危可以皇甫義真為將軍就領其衆因使留陜以安撫之而徐與關東通謀以觀其變允曰不然關東舉義兵者皆吾徒耳今若距險屯陜雖安涼州而疑關東之心甚不可也時百姓訛言當悉誅涼州人遂轉相恐動其在關中者皆擁兵自守更相謂曰卜彦思蔡伯喈但以董公親厚並尚從坐今既不赦我曹而欲解兵今日解兵明日當復為魚肉矣卓部曲將李傕郭氾等先將兵在關東因不自安遂合謀為亂攻圍長安城陷吕布奔走布駐馬青𤨏門外招允曰公可以去乎允曰若𫎇社稷之靈上安國家吾之願也如其不獲則奉身以死之朝廷幼少恃我而已臨難茍免吾不忍也努力謝關東諸公勤以國家為念初允以同郡宋翼為左馮翊王宏為右扶風是時三輔民庶熾盛兵榖富實李傕等欲即殺允懼二郡為患乃先徵翼宏宏遣使謂翼曰郭汜李傕以我二人在外故未危王公今日就徴明日俱族計將安出翼曰雖禍福難量然王命所不得避也宏曰義兵鼎沸在于董卓况其黨與乎若舉兵共討君側惡人山東必應之此轉禍為福之計也翼不從宏不能獨立遂俱就徵下廷尉傕乃收允及翼宏并殺之
唐張易之昌宗之誅也洛州長史薛季昶謂張柬之敬暉曰二凶雖除産祿猶在去草不去根終當復生二人曰大事已定彼猶几上肉耳夫何能為所誅已多不可復益也季昶歎曰吾不知死所矣朝邑尉武强劉幽求亦謂桓彦範敬暉曰武三思尚存公輩終無塟地若不早圖噬臍無及不從及中宗即位上官媫妤薦三思於韋后引入禁中中宗遂與三思圖議政事張柬之等數勸中宗誅諸武中宗不聽柬之等或撫牀歎憤或彈指出血曰吾所以不誅諸武者欲使上自誅之以張天子之威耳今反如此事勢已去知復奈何三思與韋后日夜譖暉等云恃功專權將不利於社稷中宗信之三思等因為中宗畫策不若封暉等為王罷其政事外不失尊寵功臣内實奪之權中宗以為然以敬暉為平陽王桓彦範為扶陽王張柬之為漢陽王袁恕己為南陽王崔𤣥暐為博陽王罷知政事後張柬之表請歸襄州養疾遂以柬之為襄州刺史三思以敬暉桓彦範袁恕己尚在京師忌之俱出為滑洺豫三州刺史隂令人疏皇后穢行牓於天津橋請加廢黜中宗大怒命李承嘉窮覈其事承嘉奏言敬暉桓彦範張柬之袁恕己崔𤣥暐使人為之雖云廢后實謀大逆請族誅之乃以周利用奉使嶺外比至柬之𤣥暐已死遇彦範於貴州令左右縛之曵於竹槎之上肉盡至骨然後杖殺得暉剮而殺之恕己素服黄金利用逼之使飲野葛汁盡數升不死不勝毒憤掊地爪甲殆盡仍捶殺之利用還
經濟類編卷九十一
<子部,類書類,經濟類編>
欽定四庫全書
經濟類編卷九十二
明 馮琦馮瑗 撰
人事類四
壅蔽〈九則〉
吕覽壅塞篇 亡國之王不可以直言不可以直言則過無道聞而善無自至矣無自至則壅秦繆公時戎彊大秦繆公遺之女樂二八與良宰焉戎王大喜以其故數飲食日夜不休左右有言秦寇之至者因扞弓而射之秦寇果至戎王醉而卧於樽下卒先縛而擒之未擒則不可知已擒則又不知雖善説者猶若此何哉齊攻宋宋王使人候齊寇之所至使者還曰齊寇近矣國人恐矣左右皆謂宋王曰此所謂肉自至蟲者也以宋之强齊兵之弱惡能如此宋王因怒而詘殺之又使人往視齊寇使者報如前宋又大怒詘殺之如此者三其後又使人往視齊寇近矣國人恐矣使者遇其兄曰國危甚矣若將安適其弟曰為兄視齊寇不意其近而國人恐如此也今又私患鄉之先視齊寇者皆以寇之近也報而死今也報其情死不報其情又恐死將若何其兄曰如報其情有且先夫死者死先夫亡者亡於是報於王曰殊不知齊寇之所在國人甚安王大喜左右皆曰鄉之死者宜矣王多賜之金寇至王自投車上馳而走此人得以富於他國夫登山而視牛若羊視羊若豚牛之性不若羊羊之性不若豚所自視之勢過也而因怒於牛羊之小也此狂夫之大者狂而以行賞罰此戴氏之所以絶也齊王欲以淳于髠傳太子髠辭曰臣不肖不足以當此大任也王不若擇國之長者而使之齊王曰子無辭也寡人豈責子之令太子必如寡人也哉寡人固生而有之也子為寡人令太子如堯乎其如舜也凡説之行也道不智聽智從自非受是也今自以賢過於堯舜彼且胡可以聞説哉説必不入不聞存君齊宣王好射説人之謂己能則彊弓也其嘗所用不過三石以示左右左右皆試引之中關而止皆曰此不下九石非王其孰能用是宣王之情所用不過三石而終身自以為用九石豈不悲哉非直士其孰能不阿主世之直士其寡不勝衆數也故亂國之主患存乎用三石為九石也
管子君臣篇 古者有二言牆有耳伏寇在側牆有耳者微謀外泄之謂也伏寇在側者沈疑得民之道也微謀之泄也狡婦襲主之請而資游慝也沈疑之得民也者前貴而後賤者為之驅也明君在上便僻不能食其意刑罰亟近也大臣不能侵其勢比黨者誅明也為人君者能逺讒諂廢比黨淫悖行食之徒無爵列于朝者此止詐拘姦厚國存身之道也為人上者制羣臣百姓通中央之人和是以中央之人臣主之參也制令之布於民也必由中央之人中央之人以緩為急急可以取威以急為緩緩可以惠民威惠遷於下則為人上者危矣賢不肖知之於上必由中央之人財力之貢於上必由中央之人能易賢不肖而可為黨於下有能以民之財力上陷其主而可以為勞於下兼上下以環其私爵制而不可加則為人上危矣
魯哀公問於孔子曰鄙諺曰莫衆而迷今寡人舉事與羣臣慮之而國愈亂其故何也孔子對曰明主之問臣一人知之一人不知也如是者明主在上羣臣直議於下今羣臣無不一辭同軌乎季孫者舉魯國盡化為一君雖問境内之人猶不免於亂也一曰晏子聘魯哀公問曰語曰莫三人而迷今寡人與一國慮之魯不免於亂何也晏子曰古之所謂莫三人而迷者一人失之二人得之三人足以為衆矣故曰莫三人而迷今魯國之羣臣以千百數一言於季氏之私人數非不衆所言者一人也安得三哉
衛靈公近癰疽彌子瑕二人者專君之勢以蔽左右復塗偵謂君曰昔日臣夢見君君曰子何夢曰夢見竈君君忿然作色曰吾聞夢見人君者夢見日今子曰夢見竈君而言君也有説則可無説則死對曰日并燭天下者也一物不能蔽也若竈則不然前之人焬則後之人無從見也今臣疑人之有焬於君者也是以夢見竈君君曰善於是因廢癰疽彌子瑕而立司空狗
張儀欲以秦韓與魏之勢伐齊荆而施惠欲以齊荆偃兵二人爭之羣臣左右皆為張子言而以攻齊荆為利而莫為惠子言王果聽張子而以惠子言為不可攻齊荆事已定惠子入見王言曰先生毋言矣攻齊荆之事果利矣一國盡以為然惠子因説不可不察也夫齊荆之事也誠利一國盡以為利是何智者之衆也攻齊荆之事誠不利一國盡以為利何愚者之衆也凡謀者疑也疑也者誠疑以為可者半以為不可者半今一國盡以為可是王亡半也劫主者固亡其半者也
秦二世時趙高為郎中令所殺及報私怨衆多恐大臣入朝奏事毁惡之乃説二世曰天子所以貴者但以聞聲羣臣莫得見其面故號曰朕且陛下富于春秋未必盡通諸事今坐朝廷譴舉有不當者則見短于大臣非所以示神明于天下也且陛下深拱禁中與臣及侍中習法者待事事來有以揆之如此則大臣不敢奏疑事天下稱聖主矣二世用其計乃不坐朝廷見大臣居禁中趙高常侍中用事事皆決於趙高
唐明皇時有父老郭從謹進言曰禄山包藏禍心固非一日有告其謀者陛下往往誅之使得逞其奸逆致陛下播越是以先王務延訪忠良以廣聰明蓋為此也臣猶記宋璟為相數進直言天下賴以安自頃以來在廷之臣以言為諱闕門之外陛下皆不得知草野之臣必知有今日久矣但九重嚴邃區區之心無路上達事不至此臣何由得覩陛下之面而訴之乎上曰朕之不明悔之無及慰諭而遣之
後唐主決欲傳位于齊燕二王翰林學士馮延巳等因欲隔絶中外以擅權請敕齊王景遂參決庶政百官惟魏岑查文徽得白事餘非召對不得見唐王從之國人大駭給事中蕭儼上疏極論不報侍衛都虞侯賈崇叩閤來見曰臣事先帝三十年觀其延接疎逺悠悠不怠下情猶不通者陛下新即位所任者何人而頓與羣臣謝絶臣死矣不得復奉顔色因涕泗嗚咽唐主感悟遽收前敕
宋蘇軾決壅蔽䇿 所貴乎朝廷清明而天下治平者何也天下不訴而無寃不謁而得其所欲此堯舜之盛也其次不能無訴訴而必見察不能無謁謁而必見省使逺方之賤吏不知朝廷之高而一介之小民不識官府之難而後天下治今夫一人之身有一心兩手而已疾痛疴癢動於百體之中雖其甚微不足以為患而手隨至夫手之至豈其一一而聽之心哉心之所以素愛其身者深而手之所以素聽於心者熟是故不待使令而卒然以自至聖人之治天下亦如此而已百官之衆四海之廣使其關節脈理相通為一叩之而必聞觸之而必應夫是以天下可使為一身天子之貴士民之賤可使相愛憂患可使同緩急可使救今也不然天下有不幸而訴其寃如訴之于天有不得已而謁其所欲如謁之於鬼神公卿大臣不能究其詳悉而付之於胥吏故凡賄賂先至者朝請而夕得徒手而來者終年而不獲至於故常之事人之所當得而無疑者莫不務為留滯以待請屬舉天下一毫之事非金錢無以行之昔者漢唐之弊患法不明而用之不密使吏得以空虚無據之法而繩天下故小人以無法為姦今也法令明具而用之至密舉天下惟法之知所欲排者有小不如法而可指以為瑕所欲與者雖有所乖戾而可借法以為解故小人以法為姦今夫天下所為多事者豈事之誠多耶吏欲有所鬻而未得新故相仍紛然而不決此王化之所以壅遏而不行也昔桓文之霸百官承職不待敎令而辦四方之賔至不求有司王猛之治秦事至纎悉莫不盡舉而人不以為煩蓋史之所記麻思還冀州請於猛猛曰速裝行矣至暮而符下及出關郡縣皆已被符其令行禁止而無留事者至於纎悉莫不皆然苻堅以戎狄之種至於霸王兵强國富垂及升平者猛之所為固宜其然也今天下治安大吏奉法不敢顧私而府史之屬招權鬻法長吏心知而不問以為當然此其𡚁有二而已事繁而官不勤故權在胥吏欲去其𡚁也莫如省事而厲精省事莫如任人厲精莫如自上率之今之所謂至繁天下之事關於其中訴者之多而謁者之衆莫如中書與三司天下之事分於百官而中書聽其治要郡縣錢幣制於轉運使而三司受其㑹計此宜若不至於繁多然中書不待奏課以定其黜陟而關與其事則是不任有司也三司之吏推析嬴虚至於毫毛以繩郡縣則是不任轉運使也故曰省事莫如任人古之聖王愛日以求治辨色而視朝茍少安焉而至於日出則終日為之不給以少而言之一日而廢一事一月則可知也一歲則事之積者不可勝數矣欲事之無繁則必勞於始而逸於終晨興而晏罷天子未退則宰相不敢歸安於私第宰相日昃而不退則百官莫不震悚盡力於王事而不敢宴游如此則纎悉隠微莫不舉矣天子求治之勤過於先王而議者不稱王季之晏朝而稱舜之無為不論文王之日昃而論始皇之量書此何以率天下之怠耶臣故曰厲精莫如自上率之則壅蔽決矣
内批〈五則附〉
宋鄒浩論内批直付有司 臣伏見陛下即位以來更張政事除民疾苦開廣言路收拔淹滯每一令之出内外無不歡呼相慶以至未明求衣辨色臨朝躬視聽斷夙夜不懈推今日欲治之心為之不已太平之功指日可待然臣竊有所見不敢緘黙茍止臣待罪右省伏觀中内時有批降指揮除付三省樞密院外有直付有司者雖陛下睿明必無過舉然忖之事體終有未安蓋帝王號令不可輕出必經中書參議門下審駮乃付尚書省施行不經三省施行者自昔謂之斜封墨敕非盛世之事神宗皇帝正三省官名其意在此臣愚伏願陛下凡有指揮須赴三省樞密院施行更不直付有司以正國體其三省樞密院若奉内中批降指揮亦須將前後敕令相參審度可否然後行下不可但務急速奉行以為稱職蓋三省樞密院皆執政大臣陛下委以平章朝政之人其任非輕不同胥吏但以奉行文書為事又帝王號令務要簡大若夫立法輕重委曲關防皆有司之職非人主之務書曰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獄庶慎惟有司之牧夫蓋謂此也至於内外臣僚干求内降恩澤侵紊紀綱增長僥倖以陛下聖明必不容許臣亦不復以為言更願陛下戒之嚴行杜絶無使小人乘間得入天下幸甚
光宗時韓侂胄日夜謀去趙汝愚知閤門事劉㢸亦以不得預内禪心懷不平因謂侂胄曰趙相欲專大功君豈惟不得節鉞將恐不免嶺海之行侂胄愕然問計㢸曰惟有用臺諫耳侂胄問若何而可㢸曰御筆批出是也侂胄然之遂以内批拜給事中謝深甫為中丞㑹汝愚請令近臣薦御史侂胄密以其黨劉德秀屬深甫遂以内批用之由是劉三傑李沐等牽連以進言路皆侂胄之人排斥正士朱熹憂其害政每因進對為帝切言之又約吏部侍郎彭龜年同劾侂胄㑹龜年出䕶使客不果熹復疏白汝愚當以厚賞酬侂胄之勞勿使預政汝愚為人疏謂其易制不以為慮黃度將上疏論侂胄之姦侂胄覺之以御筆除度知平江府度言蔡京擅權天下所由以亂今侂胄假御筆逐諫臣使俛首去不得效一言非國之利也固辭奉祠歸養
朱熹每進講務積誠意以感動帝心以平日所論著敷陳開析坦然明白可舉而行講畢有可以開益帝德者罄竭無隠帝亦虚心嘉納焉至是以黃度之去因講畢奏疏極言陛下即位未能旬月而進退宰臣移易臺諫皆出陛下之獨斷中外咸謂左右或竊其柄臣恐主威下移求治反亂矣疏入侂胄大怒使優人峩冠濶袖象大儒戲於帝前因乘間言熹迂濶不可用帝
方倚任侂胄乃出御批云憫卿耆艾恐難立
講已除卿宫觀趙汝愚袖御筆見帝且諫且
拜帝不省汝愚因求罷政不許越二日侂胄
使其黨封内批付熹熹即附奏謝遂行中書
舎人陳傅良封還録黄起居郎劉光祖起居
舎人鄧驛御史吴獵吏部侍郎孫逢吉登聞
鼓院游仲鴻交章留熹皆不報傅良光祖亦
坐罷工部侍郎黄艾因侍講問逐熹之驟帝
曰始除熹經筵耳今乃事事欲與聞艾力辨其
故帝不聽熹登第五十年仕於外僅九考立
朝纔四十六日進講者七知無不言既去侂
胄益無所忌憚矣
韓侂胄欲逐趙汝愚而難其名謀於京鏜鏜
曰彼宗姓也誣以謀危社稷則一網打盡矣
侂胄然之以秘書監李沐嘗有怨於汝愚引
為右正言使奏汝愚以同姓居相位將不利
於社稷乞罷其政以尊安天位杜塞姦源是
日汝愚出浙江亭待罪遂以觀文殿大學士
出知福州謝深甫等論汝愚冒居相位今既
罷免不當加以書殿隆名帥藩重寄乞令奉
祠請咎命提舉洞霄宫直學士院鄭湜草制
詞有曰頃我家之多難賴碩輔之精忠持危
定傾安社稷以為恱在公竭節利國家無不
為坐無貶詞亦免
元武帝初諭省臣曰朕前戒近侍毋以文記傳㫖中書敢有犯者徑連其人治之至是省臣復言
祖宗立選法憑黜陟以示激勸今官未及考或
無故更代或躐等進階僣受國公丞相等職諸
司已裁而復置者有之今春以來内降㫖除官
千餘人其中欺偽豈能盡知壊亂選法莫此為
甚帝曰是今凡内降㫖一切勿行
讒佞〈十一則〉
楚郤宛直而和國人説之鄢將師為右領與費無極比而惡之令尹子常賄而信讒無極譛郤宛焉謂子常曰子惡欲飲子酒又謂子惡令尹欲飲酒於子氏子惡曰我賤人也不足以辱令尹令尹將必來辱為惠已甚吾無以酬之若何無極曰令尹好甲兵子出之吾擇焉取五甲五兵曰寘諸門令尹至必觀之而從以酬之及饗日帷諸門左無極謂令尹曰吾幾禍子子惡將為子不利甲在門矣子必無往且此役也呉可以得志子惡取賂焉而還又誤羣帥使退其師曰乘亂不祥吳乘我喪我乘其亂不亦可乎令尹使視郤氏則有甲焉不往召鄢將師而告之將師退遂令攻郤氏且爇之子惡聞之遂自殺也國人弗爇令曰不爇郤氏與之同罪或取一編菅焉或取一秉秆焉國人投之遂弗爇也令尹炮之盡滅郤氏之族黨殺陽令終與其弟完及佗與晉陳及其子弟晉陳之族呼於國曰鄢氏費氏自以為王專禍楚國弱寡王室𫎇王與令尹以自利也令尹盡信之矣國將如何令尹病之 楚郤宛之難國言未已進胙者莫不謗令尹沈尹戌言於子常曰夫左尹與中廏尹莫知其罪而子殺之以興謗讟至于今不已戍也惑之仁者殺人以掩謗猶弗為也今吾子殺人以興謗而弗圖不亦異乎夫無極楚之讒人也民莫不知去朝吳出蔡侯朱喪大子建殺連尹奢屏王之耳目使不聰明不然平王之温惠共儉有過成莊無不及焉所以不獲諸侯邇無極也今又殺三不辜以興大謗幾及子矣子而不圖將焉用之夫鄢將師矯子之命以滅三族國之良也而不愆位吳新有君疆埸日駭楚國若有大事子其危哉知者除讒以自安也今子愛讒以自危也甚矣其惑也子常曰是瓦之罪敢不良圖九月己未子常殺費無極與鄢將師盡滅其族以説于國謗言乃止
漢書蒯通伍被江充息夫躬賛 仲尼惡利口之覆邦家蒯通一説而喪三儁其得不亨者幸也伍被安於危國身為謀主忠不終而詐讎誅夷不亦宜乎書放四罪詩歌青蠅春秋以來禍敗多矣昔子翬謀桓而魯隠危欒書搆郤而晉厲弑豎牛奔仲叔孫卒郈伯毁季昭公逐費忌納女楚建走宰嚭譛胥夫差喪李園進妺春申斃上官訴屈懷王執趙高敗斯二世縊伊戾坎盟宋痤死江充造蠱太子殺息夫作姦東平誅皆自小覆大繇疏陷親可不懼哉可不懼哉
曹操時有與中尉崔琰宿不平者白琰傲世怨謗意指不遜操怒遂賜琰死尚書僕射毛玠傷琰無辜心不悦人復白玠怨謗操收玠付獄侍中桓階和洽皆為之陳理操不聽階求案實其事操曰所以不考欲兩全玠及言事者耳洽對曰玠信有謗主之言當肆之市朝若玠無此言言事者加誣大臣以誤主聽不加檢覆臣竊不安操卒不窮治玠遂免黜終於家是時西曹掾丁儀用事玠之獲罪儀有力焉羣下為之側目尚書僕射何䕫及東曹屬徐奕獨不事儀儀譛奕出為魏郡太守賴桓階左右之得免尚書傅選謂何䕫曰儀以害毛玠子宜少下之䕫曰為不義適足害其身焉能害人且懷姦佞之心立於明朝其得久乎
晉尚書張華以文學才識名重一時論者皆謂華宜為三公中書監荀朂侍中馮紞以伐吳之謀深疾之㑹武帝問華誰可託後事者華對以明德至親莫如齊王由是忤㫖勗因而譛之以華都督幽州諸軍事華至鎮撫循夷夏譽望益振武帝復欲徵之馮紞侍武帝從容語及鍾㑹紞曰會之反頗由太祖武帝變色曰卿是何言邪紞免冠對曰臣聞善御者必知六轡緩急之宜故孔子以仲由兼人而退之冉求退弱而進之漢高祖尊寵五王而夷滅光武抑損諸將而克終非上有仁暴之殊下有愚智之異也蓋抑揚予奪使之然耳鍾㑹才智有限而太祖誇奬無極居以重勢委以大兵使㑹自謂算無遺䇿功在不賞遂構凶逆耳向令太祖錄其小能節以大禮抑之以威權納之以軌則則亂心無由生矣武帝曰然紞稽首曰陛下旣然臣之言宜思堅冰之漸勿使如㑹之徒復致傾覆武帝曰當今豈復有如㑹者邪紞因屏左右而言曰陛下謀畫之臣著大功於天下據方鎮總戎馬者皆在陛下聖慮矣武帝黙然由是止不徴華
北齊尚書右僕射祖珽勢傾朝野左丞相咸陽王斛律光惡之遙見輙罵曰多事乞索小人欲行何計光嘗在朝堂簾坐珽不知乘馬過其前光怒曰小人乃敢爾後珽在内省言聲高慢光適過聞之又怒珽覺之私賂光從奴問之奴曰自公用事相王每夜抱膝歎曰盲人入國必破矣斛律後無寵珽因而間之光自結髮從軍未嘗敗北深為鄰敵所憚周勲州刺史韋孝寛密為謠言曰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又曰高山不推自崩槲木不扶自舉令諜人傳之於鄴鄴中小兒歌之於路珽因續之曰盲老公背受大斧饒舌老母不得語使其妻兄鄭道蓋奏之後主以問珽珽與陸令萱皆曰實聞有之珽因解之曰百升者斛也盲老公謂臣也與國同憂饒舌老母似謂女侍中陸氏也且斛律累世大將明月聲震關西豐樂威行突厥女為皇后男尚公主謠言甚可畏也
唐武后以太尉趙公長孫無忌屢受重賜而不助己深怨之許敬宗屢以利害説無忌無忌每面折之敬宗亦怨武后旣立無忌内不自安后令敬宗伺其隙而陷之㑹洛陽人李奉節告太子洗馬韋季方監察御史李巢朋黨事敕敬宗鞫之敬宗因誣奏季方欲與無忌構陷忠臣近歲使權歸無忌伺隙謀反高宗驚曰豈有此邪舅為小人所間小生疑阻則有之何至於反敬宗曰臣始末推究反狀已露請收捕準法高宗又泣曰舅若果爾朕決不忍殺之若殺之天下將謂朕何敬宗對曰薄昭漢文帝之舅也所坐止於殺人文帝遣百官素服哭而殺之至今天下以文帝為明主今無忌忘兩朝之大恩謀移社稷其罪與薄昭不可同言而語也幸而姦狀自發逆徒引服陛下何疑猶不早決古人有言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安危之機間不容髮無忌今之姦雄王莽司馬懿之流也陛下少更遷延臣恐變生肘腋悔無及矣高宗以為然詔削無忌太尉及封邑黔州安置武后以張柬之等及武攸曁武三思鄭普思等十六人皆為立功之人賜以鐵券自非反逆各恕十死敬暉等帥百官上表以為革命之際宗室誅竄殆盡豈得與諸武並封今天命惟新而諸武封建如舊並居京師開闢以來未有斯理願陛下為社稷計降其王爵以安内外中宗不許敬暉等畏武三思之讒以崔湜為耳目伺其動靜湜見中宗親三思而忌暉等乃悉以暉等謀告三思反為三思用三思引為中書舍人先是殿中侍御史鄭愔諂事二張二張敗貶宣州司士參軍坐贜亡入東都私謁武三思初見三思哭甚哀旣而大笑三思甚怪之愔曰始見大王而哭哀大王將戮死而滅族也後乃大笑喜大王之得愔也大王雖得天子之意彼五人皆據將相之權膽略過人廢太后如反掌彼五人日夜切齒欲噬大王之肉大王不去此五人危如朝露此愔所以為大王寒心也三思大悦與之登樓問自安之䇿引為中書舍人與崔湜皆為三思謀主三思與韋后日夜譛暉等云恃功專權將不利於社稷不若封暉等為王罷其政事外不失尊寵功臣内實奪之權中宗以為然以敬暉為平陽王桓彦範為扶陽王張柬之為漢陽王袁恕己為南陽王崔𤣥暉為博陽王罷知政事三思令百官復修則天之政不附武氏者斥之為五王所逐者復之大權盡歸三思矣
宗楚客等引姚廷筠為御史中丞使劾奏魏元忠以為侯君集社稷元勲及其謀反太宗就羣臣乞其命而不得竟流涕斬之其後房遺愛薛萬徹齊王祐等為逆雖復懿親皆從國法元忠功不逮君集身又非國戚與李多祚等謀反陛下仁恩欲掩其過臣所以犯龍鱗悟聖意者正以事關宗社耳中宗頗然之元忠坐繫大理貶渠州司馬宗楚客令給事中冉祖雍奏言元忠既犯大逆不應出佐渠州楊再思李嶠亦賛之監察御史袁守一復表彈元忠曰重俊乃陛下之子猶加昭憲元忠非勲非戚焉得獨漏嚴刑又貶元忠務州尉頃之楚客又令袁守一奏言則天昔在三陽宫不豫狄仁傑奏請陛下監國元忠密奏以為不可此則元忠懷逆日久請加嚴誅中宗謂楊再思等曰以朕思之人臣事主必在一心豈有主上小疾遽請太子知事此乃仁傑欲樹私恩未見元忠有失守一欲借前事以䧟元忠其可乎楚客乃止元忠行至涪陵而卒
閩王璘好鬼神巫盛韜等皆有寵薛文傑言于璘曰陛下左右多奸臣非質諸鬼神不能知也盛韜善視鬼宜使察之文傑惡樞密使吳勗勗有疾文傑省之曰主上以公久疾故罷公近密僕言公但小苦頭痛耳將愈矣主上或遣使來問慎勿以他疾對也明日使韜言于璘曰適見北廟崇順王訊吳勗謀反以銅釘釘其腦璘以問文傑傑曰未可信也宜遣使問之果以頭痛對即收下獄遣文傑治之勗自誣服并其妻子誅之
閩王璘遣兵救建州軍及中途士卒不進曰不得薛文傑不能討賊軍中以聞國人震恐太后及福王繼鵬泣謂璘曰文傑盜弄國權枉害無辜上下怨怒久矣今吳兵深入士卒不進社稷一旦傾覆留文傑何益文傑亦在側互陳利害璘曰吾無如卿何卿自為謀文傑出繼鵬伺之門外以笏擊之仆地檻車送軍前士卒臠食之初文傑以古制檻車疎濶更為之形如木櫃櫕以鐵釘内向動輙觸之既成首自入焉
宋真宗時寇準為相用人不以次同列頗不悦他日除官同列目吏持例簿以進準曰宰相所以進賢退不肖若用例一吏職耳自澶淵還頗矜其功帝待準甚厚王欽若深嫉之一日㑹朝準先退帝目送之欽若因進曰陛下敬準為其有社稷功耶帝曰然欽若曰澶淵之役陛下不以為恥而謂準有社稷功何也帝愕然曰何故欽若曰城下之盟春秋恥之澶淵之舉以萬乗之貴而為城下之盟何恥如之帝愀然不悦欽若曰陛下聞博乎博者輸錢欲盡乃罄所有出之謂之孤注陛下寇準之孤注也斯亦危矣由是帝顧準寢裒竟罷為刑部尚書出知陜州初張詠在成都聞準入相謂僚
屬曰寇公竒材惜學術不足爾及準知陜詠適
自成都還準送之郊問曰何以教準詠徐曰霍
光傳不可不讀也準莫諭其意歸取其傳讀之
至不學無術笑曰此張公謂我也未幾移準知
天雄軍契丹使過大名謂準曰相公望重何故
不在中書準曰主上以朝廷無事北門鎖鑰非
準不可耳
爭訟〈三則〉
王叔陳生與伯輿爭政王右伯輿王叔陳生怒而出奔及河王復之殺史狡以説焉不入遂處之晉侯使士匄平王室王叔與伯輿訟焉王叔之宰與伯輿之大夫瑕禽坐獄於王庭士匄聽之王叔之宰曰篳門閨竇之人而皆陵其上其難為上矣瑕禽曰昔平王東遷吾七姓從王牲用備具王賴之而賜之騂旄之盟曰世世無失職若篳門閨竇其其能來東底乎且王何賴焉今自王叔之相也政以賄成而刑放於寵官之師旅不勝其富吾能無篳門閨竇乎大國圖之下而無直則何謂正矣范宣子曰天子所右寡君亦右之所左亦左之使王叔氏與伯輿合要王叔氏不能舉其契王叔奔晉單靖公為卿士以相王室
秦伯之弟鍼如晉修成叔向命召行人子員行人子朱曰朱也當御三云叔向不應子朱怒曰班爵同何以黜朱朝撫劍從之叔向曰秦晉不和乆
矣今日之事幸而集晉國賴之不集三軍暴骨
子員道二國之言無私子常易之姦以事君者
吾所能御也拂衣從之人救之平公曰晉其庻
乎吾臣之所爭者大師曠曰公室懼卑臣不心
競而力爭不務徳而爭善私欲己侈能無卑乎
孫卿曰夫鬭者忘其身者也忘其親者也忘其
君者也行須臾之怒而鬭終身之禍然乃為之
是忘其身也家室離散親戚被戮然乃為之是
忘其親也君上之所致惡刑法之所大禁也然
乃犯之是忘其君也今禽獸猶知近父母不忘
其親也人而忘其身内忘其親上忘其君是不
若禽獸之仁也凡鬭者皆自以為是而以他人
為非己誠是也人誠非也則是己君子而彼小
人也夫以君子而與小人相賊害是人之所謂
以狐白補犬羊身塗其炭豈過甚矣哉以為智
乎則愚莫大焉以為利乎則害莫大焉以
為榮乎則辱莫大焉人之有鬭何哉比之狂
惑疾病乎則不面目人也而好惡多同人之鬭
誠愚惑失道者也詩云式號式呼俾晝作夜言
鬭行也
漢以契丹入冦議以郭威鎮鄴都使督諸將備
契丹史𢎞肇欲威仍領樞密使蘇達吉以為故
事無之𢎞肇曰領樞密則可以便宜從事諸軍
畏服號令行矣漢主從之仍詔河北甲兵錢榖
但見郭威文書立皆禀應𢎞肇怨逢吉異議逢
吉曰以内制外順也今反以外制内其可乎旣
而朝貴㑹飲𢎞肇舉大觴屬威厲聲曰昨日廷
議一何同異逢吉與楊邠亦舉觴曰是國家之
事何足介意𢎞肇又厲聲曰安定國家在長鎗
大劔安用毛錐王章曰無毛錐則財賦何從可
出自是將相始有隙
賄賂〈十則〉
周厲王説榮夷公芮良夫曰王室其將卑乎夫榮公好專利而不知大難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載也而或專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將取焉胡可專也所怒甚多而不備大難以是敎王王能久乎夫王人者將導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無不得其極猶日怵惕懼怨之來故頌曰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蒸民莫匪爾極大雅曰陳錫載周是不布利而懼難乎故能載周以至于今今王學專利其可乎匹夫專利猶謂之盜王而行之其歸鮮矣榮公若用周必敗旣榮公為卿士諸侯不享王流于彘
宋殤公立十年十一戰民不堪命孔父嘉為司馬督為大宰故因民之不堪命先宣言曰司馬則然已殺孔父而弑殤公召莊公于鄭而立之以親鄭以郜大鼎賂公齊陳鄭皆有賂故遂相宋公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納于太廟非禮也臧哀伯諫曰君人者將昭德塞違以臨照百官猶懼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孫是以清廟茅屋大路越席大羮不致粢食不鑿昭其儉也衮冕黻珽帶裳幅舄衡紞紘綖昭其度也藻率鞞鞛鞶厲游纓昭其數也火龍黼黻昭其文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鸞和鈴昭其聲也三辰旂旗昭其明也夫德儉而有度登降有數文物以紀之聲明以發之以臨照百官百官於是乎戒懼而不敢易紀律今滅德立違而寘其賂器於太廟以明示百官百官象之其又何誅焉國家之敗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寵賂章也郜鼎在廟章孰甚焉武王克商遷九鼎于雒邑義士猶或非之而況將昭違亂之賂器於太廟其若之何公不聽周内史聞之曰臧孫達其有後於魯乎君違不忘諫之以德
虞叔有玉虞公求旃弗獻旣而悔之曰周諺有之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吾焉用此其以賈害也乃獻之又求其寶劒叔曰是無厭也無厭將及我遂伐虞公故虞公出奔共池
范宣子為政諸侯之幣重鄭人病之鄭伯如晉子産寓書於子西以告宣子曰子為晉國四鄰諸侯不聞令德而聞重幣僑也惑之僑聞君子長國家者非無賄之患而無令名之難夫諸侯之賄聚於公室則諸侯貳若吾子賴之則晉國貳諸侯貳則晉國壞晉國貳則子之家壞何没没也將焉用賄夫令名德之輿也德國家之基也有基無壞無亦是務乎有德則樂樂則能久詩云樂只君子邦家之基有令德也夫上帝臨女無貳爾心有令名也夫恕思以明德則令名載而行之是以逺至邇安毋寧使人謂子子實生我而謂子浚我以生乎象有齒以焚其身賄也宣子説乃輕幣
晉韓起聘于鄭韓宣子有環其一在鄭商宣子謁諸鄭伯子産弗與曰非官府之守器也寡君不知子大叔子羽謂子産曰韓子亦無幾求晉國亦未可以貳晉國韓子不可偷也若屬有讒人交鬭其間鬼神而助之以興其凶怒悔之何及吾子何愛於一環其以取憎於大國也盍求而與之子産曰吾非偷晉而有二心將終事之是以弗與忠信故也僑聞君子非無賄之難立而無令名之患僑聞為國非不能事大宇小之難無禮以定其位之患夫大國之人令於小國而皆獲其求將何以給之一共一否為罪滋大大國之求無禮以斥之何饜之有吾且為鄙邑則失位矣若韓子奉命以使而求玉焉貪淫甚矣獨非罪乎出一玉以起二罪吾又失位韓子成貪將焉用之且吾以玉賈罪不亦鋭乎韓子買諸賈人旣成賈矣商人曰必告君大夫韓子請諸子産曰日起請夫環執政弗義弗敢復也今買諸商人商人曰必以聞敢以為請子産對曰昔我先君桓公與商人皆出自周庸次比耦以艾殺此地斬之蓬蒿藜藋而共處之世有盟誓以相信也曰爾無我叛我無强賈母或匄奪爾有利市寶賄我勿與知恃此質誓故能相保以至于今今吾子以好來辱而謂敝邑强奪商人是敎敝邑背盟誓也毋乃不可乎吾子得玉而失諸侯必不為也若大國令而共無藝鄭鄙邑也亦弗為也僑若獻玉不知所成敢私布之韓子辭玉曰起不敏敢求玉以徼二罪敢辭之
梗陽人有獄魏戊不能斷以獄上其大宗賂以女樂魏子將受之魏戊謂閻没女寛曰主以不賄聞於諸侯若受梗陽人賄莫甚焉吾子必諫皆許諾退朝待於庭饋入召之比置三歎旣食使坐魏子曰吾聞諸伯叔諺曰唯食忘憂吾子置食之閒三歎何也同辭而對曰或賜二小人酒不夕食饋之始至恐其不足是以歎中置自咎曰豈將軍食之而有不足是以再歎及饋之畢願以小人之腹為君子之心屬厭而已獻子辭梗陽人虢之會魯人食言楚令尹圍將以魯叔孫穆子為戮樂王鮒求貨焉弗與趙文子謂叔孫曰夫楚令尹有欲於楚少懦於諸侯諸侯之故求治之不求致也其為人也剛而尚寵若及必弗避也子盍逃之不幸必及於子對曰豹也受命於君以從諸侯之盟為社稷也若魯有罪而受盟者逃魯必不免是吾出而危之也若為諸侯戮者魯誅盡矣必不加師請為戮也夫戮出於身實難自他及之何害茍可以安君利國美惡一也文子將請之於楚樂王鮒曰諸侯有盟未退而魯背之安用齊盟縱不能討又免其受盟者晉何以為盟主矣必殺叔孫豹文子曰有人不難以死安利其國可無愛乎若皆恤國如是則大不喪威而小不見陵矣若是道也果何以敎訓何敗國之有吾聞之曰善人在患弗救不祥惡人在位弗去亦不祥必免叔孫固請於楚而免之
鬬且廷見令尹子常子常與之語問蓄貨聚馬歸以語其弟曰楚其亡乎不然令尹其不免乎吾見令尹問蓄聚積實如餓豺狼焉殆必亡者也夫古者聚貨不妨民衣食之利聚馬不害民之財用國馬足以行軍公馬足以稱賦不是過也公貨足以賔獻家貨足以共用不是過也夫貨馬郵則闕於民民多闕則有離畔之心將何以封矣昔鬬子文三舍令尹無一日之積恤民之故也成王聞子文之朝不及夕也於是乎每朝設脯一束糗一篚以羞子文至于今令尹秩之成王每出子文之禄必逃王止而後復人謂子文曰人生求富而子逃之何也對曰夫從政者以庇民也民多曠者而我取富焉是勤民以自封也死無日矣我逃死非逃富也故莊王之世滅若敖氏唯子文之後在至于今處鄖為楚良臣是不先恤民而後已之富乎今子常先大夫之後也而相楚君無令名於四方民之羸餧日日已甚四境盈壘道殣相望盜賊司目民無所放是之不恤而蓄聚不厭其速怨於民多矣積貨滋多蓄怨滋厚不亡何待夫民之愠也若防大川焉潰而所犯必大矣子常其能賢於成靈乎成不禮於穆願食熊蹯不獲而死靈王不顧於民一國棄之如遺迹焉子常為政而無禮不顧甚於成靈其獨何力以待之期年乃有栢舉之戰子常奔鄭昭王奔隨
唐莊宗時郭崇韜初至汴洛頗受藩鎮饋遺所親或諌之崇韜曰吾位兼將相祿賜巨萬豈藉外財但以偽梁之季賄賂成風今河南藩鎮皆梁之舊臣主上之仇讐也若拒其意能無懼乎吾特為國家藏之私室耳及將祀南郊崇韜首獻勞軍錢十萬緡先是宦官勸帝分天下財賦為内外府州縣上供者入外府充經費方鎮貢獻者入内府充宴遊及給賜左右於是外府常虚竭無餘而内府山積及有司辦郊祀乏勞軍錢崇韜言於莊宗曰臣己傾家所有以助大禮願陛下亦出内府之財以賜有司莊宗黙然久之曰吾晉陽自有儲積可令租庸輦取以相助於是取李繼韜私第金帛數十萬以益之軍士皆不滿望始怨恨有離心矣
宋寧宗時韓𠈁胄專權凡所欲為宰執惕息不敢為異以陳自强為右丞相自强至印空名敕劄授之惟所欲為宰執不預知也言路扼塞每月按舉小吏一二人謂之月課又有泛論君德時事皆取其陳熟緩慢畧無櫻拂者言之或問之則愧謝曰聊以塞責爾加以苞苴盛行自强尤貪鄙四方致書餽必題其緘云某物若干并獻凡書題無并字則不開縱子弟親戚關通貨賄仕進干請必諧價而後予都城大火自强所貯一夕煨燼𠈁胄首遺之萬緡執政列郡聞之皆有助不數月得六十萬緡遂倍所失之數嘗語人曰自强惟一死以報師主每稱𠈁胄為恩主恩父蘇師旦為叔堂吏史達袓為兄𠈁胄姦宄專國自强表裏之功惟多
趨附〈十八則〉
漢靈帝時中常侍張讓有監奴典任家事威形諠赫孟佗資産饒贍與奴朋結傾竭饋問無所遺愛奴咸德之問其所欲佗曰吾望汝曹為我一拜耳時賔客求謁讓者車常數百千兩佗詣讓後至不得進監奴乃率諸蒼頭迎拜於路遂共轝車入門賔客咸驚謂佗善於讓皆爭以珍玩賂之
陳宣帝時和士開為尚書令賜爵淮陽王威權日盛朝士不知廉恥者或為之假子與富商大賈同在伯仲之列嘗有一人士叅士開疾值醫云王傷寒極重佗藥無効應服黃龍湯士開有難色人士曰此物甚易服王不須疑請為王先嘗之一舉而盡士開感其意為强服遂得愈
隋李密使其幕府移檄郡縣數煬帝十罪且曰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祖君彦之辭也越王侗遣太常丞元善達間行賊中詣江都奏稱李密有衆百萬圍逼東都據洛口倉城内無食若陛下速還烏合必散不然者東都決沒因歔欷嗚咽煬帝為之改容虞世基進曰越王年少此輩誑之若如所言善達何縁來至焬帝乃勃然怒曰善達小人敢廷辱我因使經賊中向東陽催運善達遂為羣盜所殺是後人人杜口莫敢以賊聞世基容貌沈審言多合意特為煬帝所親愛朝臣無與為比親黨憑之鬻官賣獄賄賂公行其門如市由是朝野共疾怨之内史舍人封德彛託附世基以世基不閑吏務密為指畫宣行詔命諂順帝意群臣表疏忤㫖者皆屏而不奏鞫獄用法多峻文深詆論功行賞則抑削就薄故世基之寵日隆而隋政益壞皆德彛所為也
唐太宗嘗止樹下愛之宇文士及從而譽之不已太宗正色曰魏徴常勸我逺佞人我不知佞人為誰意疑是汝今果不謬士及叩頭謝
武后以神都副留守楊再思為内史再思為相專以諂媚取容司禮少卿張同休易之之兄也嘗召公卿宴集酒酣戯再思曰楊内史面似高麗再思欣然即剪紙帖巾反披紫袍為高麗舞舉坐大笑時人或譽張昌宗之美曰六郎面似蓮花再思獨曰不然昌宗問其故再思曰乃蓮花似六郎耳
中宗宴近臣國子祭酒祝欽明自請作八風舞搖頭轉目備諸醜態中宗笑欽明素以儒學著名吏部侍郎盧藏用私謂諸學士曰祝公五經掃地盡矣
廣州吏民為宋璟立遺愛碑璟上言臣在州無它異迹今以臣光寵成彼諂䛕欲革此風望自臣始請敕下禁止明皇從之於是它州皆不敢立
蒲州刺史蕭至忠自託於太平公主公主引為刑部尚書華州長史蔣欽緒其妹夫也謂之曰如子之才何憂不達勿為非分妄求至忠不應欽緒退歎曰九代卿俗一舉滅之可哀也哉至忠素有雅望嘗自公主第門出遇宋璟璟曰非所望於蕭君也至忠笑曰善乎宋生之言遽䇿馬而去
順宗以王伾為左散騎常侍王叔文為起居舍人大抵叔文依伾伾依忠言忠言依牛昭容轉相交結每事先下翰林使叔文可否然後宣于中書韋執誼承而行之外黨則韓泰栁宗元劉禹錫等主采聽外事謀議唱和日夜汲汲如狂互相推奬曰伊曰周曰管曰葛僩然自得謂天下無人榮辱進退生於造次惟其所欲不拘程式士大夫畏之道路以目素與往還者相次拔擢至一日除數人其黨或言曰某可為某官不過一二日輙已得之於是叔文及其黨十餘家之門晝夜車馬如市客候見叔文伾者至宿其坊中餅肆酒壚下一人得千錢乃容之伾尤闒茸專以納賄為事作大匱貯金帛夫婦寢其上
裴均素附宦官得貴顯為僕射自矜大嘗入朝踰位而立中丞盧坦揖而退之均不從坦曰昔姚南仲為僕射位在此均曰南仲何人坦曰是守正不交權倖者坦尋改右庶子
元稹為江陵士曹與監軍崔潭峻善穆宗在東宫聞宫人誦稹謌詩而善之及即位潭峻歸朝獻稹謌詩百餘篇穆宗問稹安在對曰今為散郎以稹為祠部郎中知制誥朝論鄙之會同僚食𤓰於閣下有青蠅集其上中書舍人武儒衡以扇揮之曰適從何來遽集於此同僚皆失色儒衡意氣自若
僖宗時裴澈自賊中奔詣行在時百官未集乏人草制右拾遺樂朋龜謁田令孜而拜之由是擢為翰林學士張濬先亦拜令孜令孜嘗召宰相及朝貴飲酒濬恥於衆中拜令孜乃先謁令孜謝酒及賔客畢集令孜言曰令孜與張郎中清濁異流嘗𫎇中外旣慮玷辱何憚改更今日於隠處謝酒則又不可濬慙懼無所容
晉王旣許藩鎮之請求唐舊臣欲以備百官朱友謙遣前禮部尚書蘇循詣行臺循至魏州入牙城望府廨即拜謂之拜殿見王呼萬歲舞蹈泣而稱臣翌日又獻大筆二十枝謂之畫日筆王大喜即命循以本官為河東節度副使張承業深惡之
駕部郎中馮延巳為齊王元帥府掌書記性傾巧與宋齊丘及宣徽副使陳覺相結同府在已上者延巳稍以計逐之延巳嘗戯謂中書侍郎孫晟曰公有何能為中書郎晟曰晟山東鄙儒文章不如公詼諧不如公諂詐不如公然主上使公與齊王游處蓋欲以仁義輔導之也豈但為聲色狗馬之友邪晟誠無能如公之能適足為天下禍耳
唐主立齊王景遂為皇太弟徙燕王景達為齊王領諸道兵馬元帥景達性剛直唐主與宗室近臣飲馮延巳延魯魏岑陳覺輩極傾諂之態或乘酒喧笑景達屢呵責之復極言諫唐主以不宜親近佞臣延巳以二弟立非己意欲以虚言德之嘗宴東宫陽醉撫景達背曰爾不可忘我景達大怒拂衣入禁中白唐主請斬之唐主諭解乃止張易謂景達曰羣小交構禍福所繫殿下力未能去數面折之使彼懼而為備何所不至自是每遊宴景達多辭疾不預
唐主避周諱更名景下令去帝號稱國主凡天子儀制皆有降損去年號用周正朔仍告于太廟初馮延巳以取中原之䇿說唐主由是有寵延巳常笑烈祖戢兵為齷齪曰安陸所喪纔數千兵為之輟食咨嗟者旬日此田舍翁識量耳安足與成大事豈如今上暴師數萬於外而擊毬宴樂無異平日真英主也延巳與其黨談論常以天下為己任更相唱和翰林學士常夢錫屢言延已等浮誕不可信唐主不聽夢錫曰姦言似忠陛下不悟國必亡矣及臣服於周延巳之黨相與言有謂周為大朝者夢大笑曰諸公常欲致君堯舜何意今日自為小朝邪衆黙然宋孝宗時曾覿王抃甘昪三人盤結擅政進退大臣權震中外士大夫爭附之陳俊卿自興化赴建康過闗入對因極言三人招權納賄薦進人才而以中批行之等事且曰去國十年見都城穀賤人安惟士大夫風俗大變帝曰何也俊卿曰向士大夫奔覿抃之門十纔一二尚畏人知今則公然趨附已七八不復顧忌矣人才進退由私門大非朝廷美事臣恐二人壊朝廷綱紀廢有司法度敗天風俗累陛下聖德帝感其言趙師𢍰附韓𠈁胄得知臨安府侂胄生日百官爭貢珍異師𢍰最後至出小盒曰願獻少果核侑觴啟之乃粟金蒲桃小架上綴大珠百餘顆衆慙沮侂胄有愛妾張譚王陳四人皆封郡夫人其下有名位者又十人或獻北珠冠四枚於侂胄侂胄以遺四夫人其十人亦欲之未有以應也師𢍰聞之亟市北珠製十冠以獻十人者喜為求遷官拜工部侍郎侂胄嘗與衆客飲南園過山莊顧竹籬草舎曰此真田舍間氣象但欠犬吠雞鳴耳俄聞犬嘷叢薄視之乃師𢍰也侂胃大笑聞者鄙之時論濟王事者衆史彌逺患之梁成大以知縣秩滿待選諂事彌逺家幹者萬昕昕一日言真徳秀當逐成大曰某若入臺必能辦此事昕為達其語遂擢御史成大因與莫澤李知孝共為彌逺鷹犬凡忤彌逺意者三人必相繼擊之於是給事中王墍等駁德秀所主濟王贈典莫澤等繼劾之遂命提舉王隆宫咨䕫亦言濟王寃成大等復交劾之鐫二秩由是名人賢士排斥殆盡人目成大知孝與澤為三凶且謂成大為成大 成大權刑部侍郎有㫖黜之提舉鴻禧觀刑部尚書兼給事中莫澤論成大暴狠貪婪苟賤無恥遂寢祠命旣而臺臣交劾莫澤貪滛忮害工部尚書李知孝侵欲無厭皆罷之蓋三人皆黨附史彌逺排斥諸賢而成大尤心術嶮巇凡可賊害忠良者率攘臂為之四方賂遺列置堂廡導賔客觀之欲其效尤雖知孝亦鄙其為人至曰所不堪者他日與成大同傳耳卒皆貶死天下快之
巧詐〈六則〉
魏侍中劉為明帝所親重明帝將伐蜀朝臣内外皆曰不可曄入與明帝議則曰可伐出與朝臣言則曰不可有膽智言之皆有形中領軍楊曁明帝之親臣又重執不可伐之議最堅每從内出輙過講不可之意後曁與明帝論伐蜀事曁切諫明帝曰卿書生焉知兵事曁謝曰臣言誠不足采侍中劉先帝謀臣常曰蜀不可伐明帝曰曄與吾言蜀可伐曁曰可召質也詔召曄至明帝問終不言後獨見曄責明帝曰伐國大謀也臣得與聞大謀常恐眯夢漏泄以益臣罪焉敢向人言之夫兵詭道也軍事未發不厭其密陛下顯然露之臣恐敵國已聞之矣於是明帝謝之曄見出責曁曰夫釣者中大魚則縱而隨之須可制而後牽則無不得也人主之威豈徒大魚而已子誠直臣然計不足采不可不精思也曁亦謝之或謂明帝曰不盡忠善伺上意所趨而合之陛下試與曄言皆反意而問之若皆與所問反者是常與聖意合也每問皆同者之情必無所復逃矣明帝如言以驗之果得其情從此疏焉逐發狂出為大鴻臚以憂死
東魏丞相高歡入朝于鄴百官迎于紫陌歡握崔暹手而勞之曰往日朝廷豈無法官莫肯糾劾中尉盡心徇國不避豪强遂使逺邇肅清衝鋒陷陳大有其人當官正色今始見之富貴乃中尉自取高歡父子無以相報賜暹良馬東魏靜帝宴於華林園使歡擇朝廷公直者勸之酒歡降階跪曰唯暹一人可勸高澄退謂暹曰我尚畏羨何況餘人然暹中懷頗挾巧詐初魏高陽王斌有庶妹玉儀不為其家所齒為孫騰妓騰又棄之高澄遇諸塗悦而納之遂有殊寵封琅琊公主澄謂崔季舒曰崔暹必造直諫我亦有以待之及暹諮事澄不復假以顔色居三日暹懷刺墜之於前澄問何用此為暹悚然曰未能通公主澄大悦把暹臂入見之季舒語人曰崔暹常忿吾佞在大將軍前每言叔父可殺及其自作乃過於吾
隋齊州刺史盧賁坐民饑閉民糶除名文帝後復欲授以一州賁對詔失㫖又有怨言文帝大怒遂不用皇太子為言此輩並有佐命功雖性行輕險誠不可棄文帝曰我抑屈之全其命也微劉昉鄭譯盧賁栁裘皇甫績等則我不至此然此等皆反覆子也當周宣帝時以無賴得幸及帝大漸顔之儀等請以趙王輔政此輩行詐顧命於我我將為政又欲亂之故謀大逆譯為巫蠱如賁之例皆不滿志任之則不遜置之則怨望自為難信非我棄之衆人見此謂我薄於功臣斯不然矣賁遂廢卒於家
唐𤣥宗以范陽平盧節度使安禄山兼御史大夫禄山體充肥腹垂過膝嘗自稱重三百斤外若癡直内實狡黠常令其將劉駱谷留京師詗朝廷指趣動靜皆報之或應有牋表者駱谷即為代作通之祿山在上前應對敏給雜以詼諧明皇嘗戲指其腹曰此胡腹中何所有其大乃爾對曰更無餘物止有赤心耳明皇悅又嘗命見太子祿山不拜拱立曰臣胡人不習朝儀不知太子者何官明皇曰此儲君也朕千秋萬歲後代朕君汝者也禄山曰臣愚曏者惟知有陛下一人不知乃更有儲君不得已然後拜明皇以為信然益愛之明皇嘗宴勤政樓百官列坐樓下獨為禄山於御座東間設金雞障置榻使坐其前仍命卷簾以示榮寵命楊銛楊錡貴妃三姊皆與祿山叙兄弟禄山得出入禁中因請為貴妃兒明皇與貴妃共坐禄山先拜貴妃明皇問何故對曰胡人先母而後父明皇大悦
後梁淮南左牙指揮使張顥與右牙指揮使徐温謀弑威王温曰參用左右牙兵心必不一不若獨用吾兵顥不可温曰然則獨用公兵顥從之至是窮治逆黨皆左牙兵也由是人以温為實不知謀也隆演以温為左右牙都指揮使軍府事咸取決焉
後唐時吳侍中徐知詢自以握兵據上流意輕徐知誥數與知誥爭權知誥患之吳越王鏐遺知詢金玉鞍勒器皿皆飾以龍鳳知詢不以為嫌乘用之知詢典客周廷望説知詢曰公誠能捐寶貨以結朝中勲舊使皆歸心於公則彼誰與處知詢從之使廷望如江都諭意廷望與知誥親吏周宗善密輸欵於知誥亦以知誥隂謀告知詢知詢召知誥詣金陵除父温喪知誥稱吳主之命不許周宗謂廷望曰人言侍中有不臣七事宜亟入謝廷望還以告知詢知詢入朝知誥留知詢為統軍知詢責知誥曰先王違世兄為人子初不臨喪可乎知誥曰爾挺劒待我我何敢往爾為人臣畜乘輿物亦可乎知詢又以廷望所言告知誥知誥曰以爾所為告我者亦廷望也遂斬廷望
傾危〈十則附〉
甘茂相秦惠王惠王愛公孫衍與之間有所言曰寡人將相子甘茂之吏道宂聞之以告甘茂甘茂入見王曰王得賢相臣敢再拜賀王曰寡人託國於子安更得賢相對曰將相犀首王曰子安聞之對曰犀首告臣王怒犀首之泄乃逐之一曰犀首天下之善將也梁王之臣也秦王欲得之與治天下犀首曰衍人臣也不敢離王之國居期年犀首抵罪於梁王逃而入秦秦王甚善之樗里疾秦之將也恐犀首之代之將也鑿穴於王之所常隠語者俄而王果與犀首計曰吾欲攻韓奚姑犀首曰秋可矣王曰吾欲以國累子子必勿泄也犀首反走再拜曰受命於是樗里疾已道穴聽之矣郎中皆曰兵秋起攻韓犀首為將於是日也郎中盡知之於是日也境内盡知之王召樗里疾曰是何匈匈也何道出樗里疾曰似犀首也王曰吾無與犀首言也其犀首何哉樗里疾曰犀首也羈旅新抵罪其心孤是言自嫁於衆王曰然使人召犀首已逃入諸侯矣
秦亡將吕禮相齊欲困蘇代代乃謂孟嘗君曰周最于齊至厚也而齊王逐之而聽親弗相吕禮者欲取秦也齊秦合則親弗與吕禮重矣有用齊秦必輕君君不如急北趨趙以和秦魏收周最以厚行且反齊王之信又禁天下之變齊無秦則天下集齊親弗必走則齊王孰與為其國也于是孟嘗君從其計而吕禮嫉害于孟嘗君孟嘗君懼乃遺秦相穰侯魏冉書曰吾聞秦欲以吕禮收齊齊天下之彊國也子必輕矣齊秦相取以臨三晉吕禮必并相矣是子通齊以重吕禮也若齊免于天下之兵其讎子必深矣子不如勸秦王伐齊齊破吾請以所得封子齊破秦畏晉之彊秦必重子以取晉晉國𡚁于齊而畏秦晉必重子以取秦是子破齊以為功挾晉以為重是子破齊定封秦晉交重子若齊不破吕禮復用子必大窮于是穰侯言於秦昭王伐齊而吕禮亡趙高見丞相李斯曰關東羣盜多今上急發繇治阿房宫聚狗馬無用之物臣欲諫為位賤此真君侯之事君何不諫李斯曰固也吾欲言之久矣今時上不坐朝廷上居深宫吾有所言者不可傳也欲見無間趙高謂曰君誠能諌請為君侯上間語君於是趙高待二世方宴樂婦女居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間可奏事丞相至宫門上謁如此者三二世怒曰吾常多間日丞相不來吾方燕私丞相輙來請事丞相豈少我哉且固我哉趙高因曰如此殆矣夫沙丘之謀丞相與焉今陛下已立為帝而丞相貴不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問臣臣不敢言丞相長男李由為三川守楚盜陳勝等皆丞相傍縣之子以故楚盜公行過三川城守不肯擊高聞其文書相往來未得其審故未敢以聞且丞相居外權重於陛下二世以為然欲案丞相恐其不審乃使人案驗三川守與盜通狀李斯聞之是時二世在甘泉方作觳抵優俳之觀李斯不得見因上書言趙高之短曰臣聞之臣疑其君無不危國妾疑其夫無不危家今有大臣於陛下擅利擅害與陛下無異此甚不便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身行刑罰以威行之朞年遂刼其君田常為簡公臣爵列無敵於國私家之富與公家均布惠施德下得百姓上得羣臣隂取齊國殺宰予於庭即弑簡公於朝遂有齊國此天下所明知也今高有邪佚之志危反之行如子罕相宋也私家之富若田氏之於齊也兼行田常子罕之逆道而刼陛下之威信其志若韓玘為韓安相也陛下不圖臣恐其為變也二世曰何哉夫高故宦人也然不為安肆志不以危易心潔行修善自使至此以忠得進以信守位朕實賢之而君疑之何也且朕少失先人無所識知不習治民而君又老恐與天下絶矣朕非屬趙君當誰任哉且趙君為人精亷彊力下知人情上能適朕君其勿疑李斯曰不然夫高故賤人也無識於理貪欲無厭求利不止列埶次主求欲無窮臣故曰殆二世已前信趙高恐李斯殺之乃私告趙高高曰丞相所患者獨高高已死丞相即欲為田常所為於是二世曰其以李斯屬郎中令趙高案治李斯李斯拘執束縛居囹圄中仰天而歎曰嗟乎悲夫不道之君何可為計哉昔者桀殺關龍逢紂殺王子比干吳王夫差殺伍子胥此三臣者豈不忠哉然而不免於死身死而所忠者非也今吾智不及三子而二世之無道過於桀紂夫差吾以忠死宜矣且二世之治豈不亂哉日者夷其兄弟而自立也殺忠臣而貴賤人作為阿房之宫賦斂天下吾非不諫也而不吾聽也凡古聖王飲食有節車器有數宫室有度出令造事加費而無益於民利者禁故能長久治安今行逆於昆弟不顧其咎侵殺忠臣不思其殃大為宫室厚賦天下不愛其費三者已行天下不聽今反者已有天下之半矣而心尚未寤也而以趙高為佐吾必見寇至咸陽麋鹿游於朝也於是二世乃使高案丞相獄治罪責斯與子由謀反狀皆收捕宗族賔客趙高治斯榜掠千餘不勝痛自誣服斯所以不死者自負其辯有功實無反心幸得上書自陳幸二世之寤而赦之李斯乃從獄中上書曰臣為丞相治民三十餘年矣逮秦地之陜隘先王之時秦地不過千里兵數十萬臣盡薄材謹奉法令隂行謀臣資之金玉使游説諸侯隂修甲兵飾政敎官鬬士尊功臣盛其爵祿故終以脅韓弱魏破燕趙夷齊楚卒兼六國虜其王立秦為天子罪一矣地非不廣又北逐胡貉南定百越以見秦之强罪二矣尊大臣盛其爵位以固其親罪三矣立社稷修宗廟以明主之賢罪四矣更尅畫平斗斛度量文章布之天下以樹秦之名罪五矣治馳道興游觀以見主之得意罪六矣緩刑罰薄賦斂以遂主得衆之心萬民戴主死而不忘罪七矣若斯之為臣者罪足以死固久矣上幸盡其能力乃得至今願陛下察之書上趙高使吏棄去不奏曰囚安得上書趙高使其客十餘輩詐為御史謁者侍中更往覆訊斯斯更以其實對輙使人復榜之後二世使人驗斯斯以為如前終不敢更言辭服奏當上二世喜曰微趙君幾為丞相所賣及二世所使案三川之守至則項梁已擊殺之使者來㑹丞相下吏趙高皆妄為反辭二世二年七月具斯五刑論腰斬咸陽市斯出獄與其中子俱執顧謂其中子曰吾欲與若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豈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李斯已死二世拜趙高為中丞相事無大小輙決於高
漢趙堯年少為符璽御史趙人方與公謂御史大夫周昌曰君之史趙堯年雖少然奇才也君必異之是且代君之位周昌笑曰堯年少刀筆吏耳何能至是乎居頃之趙堯侍高祖高祖獨心不樂悲歌羣臣不知上之所以然趙堯進請問曰陛下所為不樂非為趙王年少而戚夫人與吕后有郤耶備萬歲之後而趙王不能自全乎高祖曰然吾私憂之不知所出堯曰陛下獨宜為趙王置貴彊相及吕氏太子羣臣素所敬憚乃可高祖曰然吾念之欲如是而羣臣誰可者堯曰御史大夫周昌其人有堅忍質直且自吕氏太子及大臣皆素敬憚之獨昌可高祖曰善于是乃召周昌謂曰吾欲固煩公公彊為我相趙王周昌泣曰臣初起從陛下陛下獨奈何而棄之諸侯乎高祖曰吾極知其左遷然吾私憂趙王念非公無可者公不得已强行于是徙御史大夫周昌為趙相久之高祖持御史大夫印弄之曰誰可以為御史大夫者熟視趙堯曰無以易堯遂拜趙堯為御史大夫
唐李適之性疎率李林甫嘗謂適之曰華山有金礦采之可以富國主上未之知也它日適之因奏事言之明皇以問林甫對曰臣久知之但華山陛下本命王氣所在鑿之非宜故不敢言明皇以林甫為愛已薄適之慮事不熟謂曰自今奏事宜先與林甫議之無得輕説適之由是束手矣適之旣失恩韋堅失權益相親密林甫愈惡之初太子之立非林甫意林甫恐異日為己禍常有動搖東宫之志而堅又太子之妃兄也河西節度使皇甫惟明嘗為忠王友時破吐蕃入獻捷見林甫專權意頗不平時因見明皇乘間微勸明皇去林甫林甫知之使楊慎矜密伺其所為㑹正月望夜太子出遊與堅相見堅又與惟明㑹於景龍觀道士之室慎矜發其事以為堅戚里不應與邊將狎暱林甫因譛堅與惟明結謀欲共立太子堅惟明下獄林甫使慎矜與御
史中丞王鉷京兆府法曹吉温共鞫之明皇亦
疑堅與惟明有謀而不顯其罪下制責堅以干
進不已貶縉雲太守惟明以離間君臣貶播川
太守仍别下制戒百官
徳宗以幽州兵在鳯翔思得重臣代之盧杞忌
張鎰忠直為徳宗所重欲出之於外已得専總
朝政乃對曰朱泚名位素崇鳯翔將校班秩已
髙非宰相信臣無以鎮撫臣請自行徳宗俛首
未言𣏌又曰陛下必以臣貌寢不為三軍所伏
固惟陛下神算徳宗乃顧鎰曰才兼文武望重
内外無以易卿鎰知為𣏌所排而無辭以免因
再拜受命以鎰兼鳯翔尹隴右節度等使
李希烈遣其將李克誠襲䧟汝州執别駕李元
平官軍數為所敗邏騎西至彭婆東都士民震
駭竄匿山谷徳宗問計於盧杞對曰希烈年少
驍將恃功驕慢誠得儒雅重臣奉宣聖澤為陳
逆順禍福希烈必革心悔過可不勞軍旅而服
顔真卿三朝舊臣忠直剛決名重海内人所信
服真其人也徳宗以為然命真卿詣許州宣慰
希烈詔下舉朝失色真卿乗驛至東都鄭叔則
曰往必不免宜少留湏後命真卿曰君命也將
焉避之遂行李勉表言失一元老為國家羞請
留之又使人邀真卿於道不及真卿與其子書
但勅以奉家廟撫諸孤而已至許州欲宣詔㫖
希烈使其飬子千餘人環繞嫚罵拔刃擬之為
將剸啗之勢真卿足不移色不變希烈遽以身
蔽之麾衆令退館真卿而禮之希烈欲遣真卿
還會李元平在座真卿責之元平慙而起以宻
啓白希烈希烈意遂變留真卿不遣
荅蕃判官監察御史于頔與吐蕃使者論刺没
藏至自青海言疆場已定請遣區頰贊歸國以
禮部尚書李揆為入蕃會盟使詔諸將相與區
頰贊盟於城西李揆有才望盧祀惡之故使之
入吐蕃揆言於徳宗曰臣不憚逺行恐死於道
路不能達詔命徳宗為之惻然謂𣏌曰揆無乃
太老對曰使逺夷非諳練朝廷故事者不可且
揆行則自今年少於揆者不敢辭逺使矣
宋真宗臨崩惟言寇準李迪可託丁謂怨準而
太后憾迪嘗諫立已遂誣以朋黨貶之連坐者
甚衆曹瑋亦謫知萊州初議竄逐王曽疑責太
重謂熟視曽曰居停主人恐亦未免耳葢曾嘗
以第舍假準曾遂不復争學士呈制草謂改曰
當醜徒干紀之際屬先帝違豫之初罹此震驚
遂致沈劇且使人迫迪行或語謂曰迪若貶死
公如士論何謂曰異日諸生記事不過曰天下
惜之而已謂必欲令二人死遣中使齎勅就賜
以錦囊貯劒揭于馬前示將誅戮狀至道州衆
皆皇恐不知所為準方與郡官宴飲神色自
若使人謂之曰朝廷若賜準死願見勅書中
使不得已乃授勅準拜於庭升階復宴至莫
乃罷
仁宗時范仲淹以忤吕夷簡放逐者數年及
陜西用兵帝以其士望所屬拔用䕶邊及夷
簡罷召還倚以為治中外想望其功業仲淹
亦以天下為己任與富弼日夜謀慮興致太
平然更張無漸規模濶大論者籍籍及按察
使多所舉劾衆心不悦任子之恩薄磨勘之
法密僥倖者不便由是謗毁稍行先是石介
奏記于弼責以行伊周之事夏竦怨介又欲
因以傾弼等乃使女奴隂習介書久之習成
遂改伊周曰伊霍且偽作介為弼撰廢立詔
草飛語上聞帝雖不信而弼與仲淹恐懼不
自安適聞契丹伐夏遂請行邊
驕矜〈五則〉
晉旣克楚于鄢陵使卻至告慶于周未将事王叔簡公飲之酒交酬好貨皆厚飲酒宴語相説也明日王叔子譽諸朝郤至見召桓公與之語召公以告單襄公曰王叔子譽温季以為必相晉國相晉國必大得諸侯勸二三君子必先導焉可以樹今夫子見以晉國之克也為已實謀之曰微我晉不戰矣楚有五敗晉不知乘我則强之背宋之盟一也薄德而以地賂諸侯二也棄壯之良而用㓜弱三也建立卿士而不用其言四也夷鄭從之三陳而不整五也辠不由晉晉得其民四軍之帥旅力方剛卒伍治整諸侯與之是有五勝也有辭一也得民二也軍帥彊禦三也行列治整四也諸侯輯睦五也有一勝猶足用也有五勝以伐五敗而避之者非人也不可以不戰欒范不欲我則彊之戰而勝是吾力也且夫戰也微謀吾有三伐勇而有理反之以仁吾三逐楚君之卒勇也見其君必下而趨禮也能獲鄭伯而赦之仁也若是而知晉國之政楚越必朝吾曰子則賢矣抑晉國之舉也下失其次吾懼政之未及子也謂我曰夫何次之有昔先大夫荀伯自下軍之佐以政趙宣子未有軍行而以政今欒伯自下軍往是三子也吾又過於四之無不及若佐新軍而升為政不亦可乎將必求之是其言也君以為奚若襄公曰人有言曰兵在其頸其郤至之謂乎君子不自稱也非以讓也惡其蓋人也夫人性陵上者也不可蓋也求蓋人其抑下滋甚故聖人貴讓且諺曰獸惡其網民惡其上書曰民可近也而不可上也詩曰愷悌君子求福不回在禮敵必三讓是則聖人知民之不可加也故王天下者必先諸民然後庇焉則能長利今郤至在七人之下而欲上之是求蓋七人也其亦有七怨怨在小醜猶不可堪而況在侈卿乎其何以待之晉之克也天有惡於楚也故儆之以晉而郤至佻天以為已力不亦難乎佻天不祥乘人不義不祥則天棄之不義則民畔之且郤至何三伐之有夫仁禮勇皆民之為也以義死國謂之勇奉義順則謂之禮畜義豐功謂之仁姦仁為佻姦禮為羞姦勇為賊夫戰盡敵為上守龢同順義為上故制戎以果毅制朝以序成畔戰而擅舍鄭君賊也棄毅行容羞也畔國即讐佻也有三姦以求替其上逺於得政矣以吾觀之兵在其頸不可久也雖吾王叔未能違難在大誓曰民之所欲天必從之王叔欲郤至能勿從乎郤至歸明年死難及伯輿之獄王叔陳生奔晉
晉韓宣子如楚送女叔向為介鄭子皮子大叔勞諸索氏大叔謂叔向曰楚王汰侈已甚子其戒之叔向曰汰侈已甚身之災也焉能及人若奉吾幣帛慎吾威儀守之以信行之以禮敬始而思終終無不復從而不失儀敬而不失威道之以訓辭奉之以舊法考之以先王度之以二國雖汰侈若我何及楚楚子朝其大夫曰晉吾仇敵也茍得志焉無恤其他今其來者上卿上大夫也若吾以韓起為閽以羊舌肸為司宫足以辱晉吾亦得志矣可乎大夫莫對薳啓疆曰可茍有其備何故不可恥匹夫不可以無備況恥國乎是以聖王務行禮不求恥人朝聘有珪享頫有璋小有述職大有巡功設機而不倚爵盈而不飲宴有好貨飱有陪鼎入有郊勞出有贈賄禮之至也國家之敗失之道也則禍亂興城濮之役晉無楚備以敗於邲邲之役楚無晉備以敗於鄢自鄢以來晉不失備而加之以禮重之以睦是以楚弗能報而求親焉旣獲姻親又欲恥之以召宼讐備之若何誰其重此若有其人恥之可也若其未有君亦圖之晉之事君臣曰可矣求諸侯而麇至求昏而薦女君親送之上卿及上大夫致之猶欲恥之君其亦有備矣不然奈何韓起之下趙成中行吳魏舒范鞅知盈羊舌肸之下祁午張趯籍談女齊梁丙張骼輔躒苗賁皇皆諸侯之選也韓襄為公族大夫韓須受命而使矣箕襄邢帶叔禽叔椒子羽皆大家也韓賦七邑皆成縣也羊舌四族皆彊家也晉人若喪韓起楊肸五卿八大夫輔韓須楊石因其十家九縣長轂九百其餘四十縣遺守四千奮其武怒以報其大恥伯華謀之中行伯魏舒帥之其蔑不濟矣君將以親易怨實無禮以速寇而未有其備使羣臣往遺之禽以逞君心何不可之有王曰不穀之過也大夫無辱厚為韓子禮欲敖叔向以其所不知而不能亦厚其禮
柯陵之會單襄公見晉厲公視逺步高晉郤錡見單子其語犯郤犨見其語迃郤至見其語伐齊國佐見其語盡魯成公見言及晉難及郤犨之譛單子曰君何患焉晉將有亂其君與三郤其當之乎魯侯曰寡人懼不免於晉今君曰將有亂敢問天道乎抑人故也對曰吾非瞽史焉知天道吾見晉君之容而聽三郤之語矣殆必禍者也夫君子目以定體足以從之是以觀其容而知其心矣目以處義足以步目今晉侯視逺而足高目不在體而足不步目其心必異矣目體不相從何以能久夫合諸侯國之大事也於是乎觀存亡故國將無咎其君在會交言視聽必皆無謫則可以知德矣視逺日絶其義足高日棄其德言爽日反其信聽淫日離其名夫目以處義足以踐德口以庇信耳以聽名者也故不可不慎也偏喪有咎旣喪則國從之晉侯爽二吾是以云夫郤氏晉之寵人也三卿而五大夫可以戒懼矣高位是疾僨厚味實腊毒今郤伯之語犯叔迃季伐犯則陵人迃則誣人伐則揜人有是寵也而益之以三怨其誰能忍之雖齊國子亦將與焉立於淫亂之國而好盡言以招人過怨之本也唯善人能受盡言齊其有乎吾聞之國德而鄰於不修必受其福今君偪於晉而鄰於齊齊晉有禍可以取伯無德之患何憂於晉且夫長翟之人利而不義其利淫矣流之若何魯侯歸乃逐叔孫僑如簡王十一年諸侯會于柯陵十二年晉殺三郤十三年晉侯弑於翼東門葬以車一乘齊人殺國武子 靡笄之役也郤獻子伐齊齊侯來獻之以得隕命之禮曰寛君使克也不腆敝邑之禮為君之辱敢歸諸下執政以愸御人苗棼皇曰郤子勇而不知禮矜其伐而恥國君其與幾何
魏文侯從中山奔命安邑田子方後太子擊遇之下車而趨子方坐乘如故告太子曰為我請君待我朝歌太子不説因謂子方曰不識貧窮者驕人富貴者驕人乎子方曰貧窮者驕人富貴者安敢驕人人主驕人而亡其國吾未見以國待亡者也大夫驕人而亡其家吾未見以家待亡者也貧窮者若不得意納履而去安往不得貧窮乎貧窮者驕人富貴者安敢驕人太子及文侯道田子方之語文侯嘆曰微吾子之故吾安得聞賢人之言吾下子方以行得而友之自吾友子方也君臣益親百姓益附吾是以得友士之功我欲伐中山吾以武下樂羊三年而中山為獻於我我是以得有武之功吾所以不少進于此者吾未見以智驕我者也若得以智驕我者豈不及古之人乎
越石父曰不肖人自賢也愚者自多也佞人者皆莫能相其心口以出之又謂人勿言也譬之猶渴而穿井臨難而後鑄兵雖疾從而不及也
輕侮〈二則附〉
子贛之承或在塗見道側巾𡚁布擁𫎇而衣衰其名曰舟綽子贛問焉曰此至承幾何嘿然不對子贛曰人問乎已而不應何也屏其擁𫎇而言曰望而黷人者仁乎覩而不識者智乎輕侮人者義乎子贛下車曰賜不仁過問三言可復聞乎曰是足於子矣吾不告子於是子贛㕘偶則軾五偶則下
智伯還自衛三卿燕于藍臺智襄子戲韓康子而侮段規智果聞之諫曰主弗備難難必至曰難將由我我不為難誰敢興之對曰異於是夫郤氏有車轅之難趙有孟姬之讒欒有叔祁之訴范中行有函治之難皆主之所知也夏書有之曰一人三失怨豈在明不見是圖周書有之曰怨不在大亦不在小夫君子能勤小物故無大患今主一謀而媿人君相又弗備曰不敢興難毋乃不可乎嘻不可不懼蚋蟻蜂蠆皆能害人況君相乎不聽自是五年而有晉陽之難段規反而殺智伯于師遂滅智氏
盛滿〈十五則附〉
孔子曰巧而好度必工勇而好同必勝知而好謀必成愚者反是夫處重擅寵專事妬賢愚者之情也志驕傲而輕舊怨是以尊位則必危任重則必崩擅寵則必辱孫叔敖為楚令尹一國吏民皆來賀有一老父衣麤衣冠白冠後來弔孫叔敖正衣冠而出見之謂老父曰楚王不知臣不肖使臣受吏民之姤人盡來賀子獨後來弔豈有説乎父曰有説身巳貴而驕人者民去之位巳高而擅權者君惡之祿巳厚而不知足者患處之孫叔敖再拜曰敬受命願聞餘敎父曰位巳高而意益下官益大而心益小祿巳厚而慎不敢取君謹守此三者足以治楚矣
魏公子牟東行穰侯送之曰先生將去冉之山東矣獨無一言以教冉乎魏公子牟曰微君言之牟幾忘語君君知夫官不與勢期而勢自至乎富不與貴期而貴自至乎貴不與驕期而驕自至乎驕不與罪期而罪自至乎罪不與死期而死自至乎穰侯曰善敬受明教李斯長男由為三川守諸男皆尚秦公主女悉嫁秦諸公子三川守李由告歸咸陽李斯置酒于家百官長皆前為壽門延車騎以千數李斯喟然而歎曰嗟乎吾聞之荀卿曰物禁太盛夫斯乃上蔡布衣閭巷之黔首上不知其駑下遂擢至此當今人臣之位無居吾上者可謂富貴極矣物極則衰吾未知所税駕也
漢馬援出屯襄國詔百官祖道援謂黃門郎梁松竇固曰凡人為貴當使可賤如卿等欲不可復賤居高堅自持勉思鄙言松後果以盛滿致災固幾不免
王符責忠篇 夫帝王之所尊敬者天也皇天之所愛育者人也今人臣受君之重位牧天之所愛焉可以不安而利之養而濟之哉是以君子任職則思利人達上則思進賢故居上而下不怨在前而後不恨也書稱天工人其代之王者法天而建官故明主不敢以私授忠臣不敢以虚受竊人之財猶謂之盜況偷天官以私己乎以罪犯人必加誅罰況乃犯天得無咎乎五代之臣以道事君澤及草木仁被率土是以福祚流衍本枝百世季世之臣以諂媚主不思順天專仗殺伐白起𫎇恬秦以為功天以為賊息夫董賢主以為忠天以為盜是故德不稱其禍必酷能不稱其殃必大夫竊位之人天奪其鑒雖有明察之資仁義之志一旦富貴則背親捐舊喪其本心疎骨肉而親便辟薄知友而厚犬馬寧見朽貫千萬而不忍貸人一錢情知積粟腐倉而不忍貸人一斗骨肉怨望于家細人謗讟于道歴觀前政貴人之用心也與嬰兒子何其異哉嬰兒常病傷于飽也貴臣常禍傷于寵也哺乳多則成癎病富貴盛則致驕疾愛子而賊之驕臣而滅之者非一也極其罰者迺有仆死深牢銜刀都市豈非無功于天有害於人者乎夫鳥以山為卑而增巢其上魚以泉為淺而穿穴其中卒所以得者餌也貴戚願其宅吉而制為令名欲其間堅而造作鐵樞卒其所以敗者非苦禁忌少而門樞朽也常苦崇財貨而行驕僣耳不上順天心下育人物而欲任其私智竊弄君威反戾天地欺誣神明居累卵之危而圖泰山之安為朝露之行而思傳世之功豈不惑哉晉陸機豪士賦序 夫立德之基有常而建功之路不一何則循心以為量者存乎我因物以成務者繫乎彼存乎我者隆殺止乎其域繫乎彼者豐約唯所遭遇落葉俟微飈以隕而風之力蓋寡孟嘗遭雍門而泣而琴之感以末何者欲隕之葉無所假烈風將墜之泣不足繁哀響也是故茍時啓於天理盡於人庸夫可以濟聖賢之功斗筲可以定烈士之業言遇時也故曰才不半古而功已倍之蓋得之於時勢也歴觀古今徼一時之功而居伊周之位者有矣夫我之自我智士猶嬰其絫物之相物昆蟲皆有此情夫以自我之量而挾非常之勲神器暉其顧盼萬物隨其俯仰心玩居常之安耳飽從䛕之説豈識乎功在身外任出才表者哉且好榮惡辱有生之所大期忌盈害上鬼神猶且不免人主操其常柄天下服其大節故曰天可讐乎而時有袨服荷㦸立乎廟門之下援旗誓衆奮于阡陌之上況乎代主制命自下裁物者哉廣樹恩不足以敵怨勤興利不足以補害故曰代大匠斵者必傷其手且夫政由甯氏忠臣所為慷祭則寡人人主所不久堪是以君奭怏怏不悦公旦之舉高平師師側目博陸之勢而成王不遣嫌介於懷宣帝若負芒刺於背非其然與嗟乎光于四表德莫富焉王曰叔父親莫昵焉登帝天位功莫厚焉守節没齒忠莫至焉而傾側顛沛僅而自全則伊生抱明允以嬰戮文子懷忠敬而齒劍固其所也因斯以言夫以篤聖穆親如彼之懿大德至忠如此之盛尚不能取信於人主之懷止謗於衆多之口過此以往惡覩其可安危之理斷可識矣又況饕大名以冒道家之忌運短才而易聖哲所難者哉身危由於勢過而不知去勢以求安禍積起於寵盛而不知辭寵以招福見百姓之謀已則申宫警守以崇不畜之威懼萬民之不服則嚴刑峻制以賈傷心之怨然後威窮乎震主而怨行乎上下衆心日陊危機將發而偃仰瞪眄謂足以夸世笑古人之未工忘己事之已拙知曩勲之可矜暗成敗之有會是以事窮運盡必於顛仆風起塵合而禍至常酷也聖人忌功名之過已惡寵祿之踰量蓋為此也夫惡欲之大端賢愚所共有而遊子徇高位於生前志士思垂名於身後受生之分唯此而已夫蓋世之業名莫大焉震主之勢位莫盛焉率意無違欲莫甚焉借使伊人頗覽天道知盡不可益盈難久持超然自引高揖而退則巍巍之盛仰邈前賢洋洋之風俯冠來籍而大欲不乏於身至樂無愆乎舊節彌効而德彌廣身愈逸而名愈劭此之不為彼之必昧然後河海之跡堙為窮流一簣之釁積成山嶽名編凶頑之條身厭荼毒之痛豈不謬哉故𦕅賦焉庶使百世少有寤云
謝贍為宋臺中書侍郎其弟晦為右衛將軍時晦權已重自彭城還都迎家賔客輻輳門巷填咽瞻在家乃驚駭謂晦曰汝名位未多而人歸趣乃爾吾家素以恬退為業不願干豫時事交遊不過親朋而汝遂勢傾朝野此豈門户之福邪乃以籬隔門庭曰吾不忍見此及還彭城言於宋公曰臣本素士父祖位不過二千石弟年始三十志用凡近榮冠臺府位任顯密福過災生其應無逺特乞降黜以保衰門前後屢陳之晦或以朝廷密事語瞻瞻故向親舊陳説用為戲笑以絶其言及高祖即位晦以佐命功位任益重瞻愈憂懼是歲瞻為豫章太守遇病不療臨終遺晦書曰吾得啓體幸全亦何所恨弟思自勉勵為國為家
宋孝武帝時顔延之子竣貴重凡所資供延之一無所受布衣茅室蕭然如故常乗羸牛笨車逢竣鹵簿即屏住道側常語竣曰吾平生不憙見要人今不幸見汝竣起宅延之謂曰善為之無令後人笑汝拙也延
之嘗早詣竣見賔客盈門竣尚未起延之怒曰
汝出糞土之中升雲霞之上遽驕傲如此其能
久乎
王景文常以盛滿為憂屢辭位任明帝不許然
中心以景文外戚貴盛張永累經軍旅疑其將
求難信乃自為謡言曰一士不可親弓長射殺
人景文彌懼自表解州情甚切至詔報曰人
居貴要但問心若為耳大明之世巢徐二戴位
不過執㦸權亢人主今袁粲作僕射領選而人
徃徃不知有粲粲遷為令居之不疑人情向粲
淡然亦復不改常日以此居貴位要任當有致
憂有心於避禍不如無心於任運存亡之要巨
細一揆耳
齊王僧䖍固辭開府謂兄子儉曰汝任重於朝
行登三事我若復有此授乃是一門有二台司
吾甚懼焉累年不拜武帝乃許之加僧䖍特進
儉作長梁齋制度小過僧䖍視之不説竟不入
户儉即日毁之初王𢎞與兄弟集會任子孫戲
適僧達跳下地作虎子僧綽正坐采蠟燭珠為
鳳皇僧達奪取打壞亦復不惜僧䖍累十二博
棊旣不墜落亦不重作𢎞歎曰僧達俊爽當不
減人然後終危吾家僧綽當以名義見美僧䖍
必為長者位至公台已而皆如其言
隋文帝以吏部尚書韋世康為荆州總管世康
和靖謙恕在吏部十餘年時稱廉平常有止足
之志謂子弟曰祿豈須多防滿則退年不待暮
有疾便辭固懇乞骸骨文帝不許使鎮荆州時
天下唯有四總管并益荆以晉秦蜀三王及
世康為之當世以為榮
楚景武公楊素雖有大功特為煬帝所猜忌外
示殊禮内情甚薄素寢疾帝每令名醫診𠉀賜
以上藥然密問醫者恒恐不死素亦自知名位
已極不肯餌藥亦不將慎謂弟約曰我豈須㬰
活耶
唐太宗以岑文本為中書令文本旣拜遷家有
憂色母問其故文本曰非勲非舊濫荷寵榮位
髙責重可懼親賔有來賀者文本曰今受弔不
受賀也
張嘉貞不營家産有勸其市田宅者嘉貞曰吾
貴為將相何憂寒餒若獲其罪雖有田宅亦無
所用比見朝士廣占良田身没之日適足為無
賴子弟酒色之資吾不取也聞者是之
後梁時蜀州刺史王宗弁稱疾罷歸成都杜門
不出蜀主疑其矜功怨望加檢校太保固辭不受謂人曰亷者足而不憂貪者憂而不足吾小人
致位至此足矣求進不已乎蜀主嘉其志而許
之賜與有加
荒淫〈六則〉
吳主之游華里也右丞相萬彧與右大司馬丁奉左將軍留平密謀曰若至華里不歸社稷事重不得不自還吳主頗聞之因會以毒酒飲彧等中書令賀邵上疏諫曰自頃年以來朝列分錯真偽相貿是以正士摧方而庸臣茍媚先意承指各希時趣人執反理之評士吐詭道之論遂使清流變濁忠臣結舌陛下處九天之上隠百里之室言出風靡令行景從親洽寵媚之臣日聞順意之辭將謂此輩實賢而天下已平也臣聞興國之君樂聞其過荒亂之主樂聞其譽聞其過者過日消而福臻聞其譽者譽日損而禍至陛下嚴刑法以禁直辭黜善士以迎諫口杯酒造次死生不保仕者以退為幸居者以出為福誠非所以保光洪緒熙隆道化也今國無一年之儲家無經月之畜而後宫之中坐食者萬有餘人又北敵注目伺國盛衰長江之限不可久恃茍我不能守一葦可杭也願陛下豐基彊本割情從道則成康之治興聖祖之祚隆矣吳主深恨之
齊鬱林王自山陵之後即與左右微服遊走市里好於世宗崇安陵隧中擲塗睹跳作諸鄙戲極意賞賜左右動至百數十萬世祖聚錢上庫五億萬齋庫亦出三億萬金銀布帛不可勝計鬱林王即位未朞歲所用垂盡入主衣庫令何后及寵姬以諸寶器相投擊破碎之用為笑樂蒸於世祖幸姬霍氏朝事大小皆決於西昌侯鸞鸞數諫爭鬱林王多不從心忌鸞欲除之蕭諶蕭坦之為世宗所知鬱林王以二人祖父舊人甚親信之坦之得出入後宫鬱林王䙝狎宴遊坦之皆在側鬱林王醉後常裸袒坦之輙扶持諌諭何后亦淫泆私於鬱林王左右楊珉與同寢處如伉儷又與帝相愛狎故帝恣之迎后親戚入宫以耀靈殿處之齋閣通夜洞開外内淆雜無復分别西昌侯鸞遣坦之入奏誅珉鬱林王不得已許之蕭諶蕭坦之見鬱林王狂縱日甚無復悛改恐禍及已乃更回意附鸞勸其廢立隂為鸞耳目鬱林王不之覺也
東昏侯旣誅顯達益自驕恣漸出遊走又不欲人見之每出先驅斥所過人家唯置空宅尉司擊鼓蹋圍鼓聲所聞便應奔走不暇衣履犯禁者應手格殺常以三四更中鼓聲四出火光照天幡㦸横路士民喧走相隨老少震驚啼號塞道嘗至沈公城有一婦人臨産不去因剖腹視其男女又嘗至定林寺有沙門老病不能去藏草間命左右射之百箭俱發東昏侯有膂力牽弓至三斛五斗又好擔幢白虎幢髙七丈五尺於齒上擔之折齒不倦侍衛滿側逞諸變態曽無愧色常著織成袴褶金薄帽執七寶矟急裝縳袴淩冒雨雪不避阬穽馳騁渴乏輙下馬解取腰邊蠡器酌水飲之復上馬馳去或出郊射雉置射雉場二百九十六處奔走往來略不暇息齊顯祖之初立也留心政術務存簡靜坦於行使又能以法馭下内外莫不肅然數年之後嗜酒淫泆肆行狂暴或身自歌舞盡日通宵或散髮胡服雜行錦䌽或袒露形體塗傅粉黛或乗牛驢橐駝白象不施鞍勒或令崔季舒劉桃枝負之而行擔胡鼓拍之或盛夏日中暴身或隆冬去衣馳走從者不堪顯祖居之自若嘗於道上問婦人曰天子何如曰顛顛癡癡何成天子顯祖殺之婁太后以顯祖酒狂舉杖擊之曰如此父生如此兒顯祖曰即當嫁此老母與胡太后大怒遂不言笑因是戒酒一旬又復如初幸李太后家以鳴鏑射后母崔氏罵曰吾醉時尚不識太后老婢何事馬鞭亂擊一百有餘雖以楊愔為宰相使進厠籌以馬鞭鞭其背流血浹袍嘗欲以小刀𠢐其腹又置愔於棺中載以轜車又嘗持㮶走馬以擬左丞相斛律金之胷者三金立不動乃賜帛千段又嘗於衆中召都督韓哲無罪斬之作大鑊長鋸剉碓之屬陳之於庭每醉輙手殺人以為戲樂所殺者多令支解或焚之於火或投之於水又乘馬欲下峻岸入于漳趙道德攬轡回之顯祖怒將斬之道德曰臣死不恨當於地下啓先帝論此兒酣酗顛狂不可敎訓顯祖黙然而止它日謂道徳曰我飲酒過須痛杖我道徳杖之顯祖走道徳逐之曰何物人為此舉止典御丞李集面諫比顯祖於桀紂顯祖令縳置流中沈没久之復令引出謂曰吾何如桀紂集曰向來彌不及矣顯祖又令沈之引出更問如此數四集對如初顯祖大笑曰天下有如此癡人方知龍逢比干未是俊物遂釋之頃之又被引入見似有所諫帝令將出要斬其或斬或赦莫能測焉内外㦧㦧各懐怨毒而素能黙識疆記加以嚴斷羣下戰慄不敢為非又能委政楊愔愔總攝機衡百度修勅故時人皆言主昏於上政清於下
隋主下詔曰陳叔寳據手掌之地恣溪壑之險刼奪閭閻資産俱竭驅逼内外勞役弗已窮奢極侈俾晝作夜斬賊言之客滅無罪之家欺天造惡祭鬼求恩盛粉黛而執干戈曵羅綺而呼警蹕自古昏亂罕或能比君子濳逃小人得志天災地孽物怪人妖衣冠鉗口道路以目重以背徳違言摇蕩疆場晝伏夜遊鼠竊狗盜天之所覆無非朕臣每關聽覽有懷傷惻可出師授律應機誅殄在斯一舉永清吳越又送璽書暴帝二十惡仍散寫詔書三十萬紙遍諭江外
煬帝至江都荒淫益甚宫中為百餘房各盛供張實以美人日令一房為主人江都郡丞趙元楷掌供酒饌煬帝與蕭后及辛姬歴就宴飲酒巵不離口從姬千餘人亦常醉然煬帝見天下危亂意亦擾擾不自安退朝則幅巾短衣䇿杖歩遊徧歴臺館非夜不止汲汲顧景唯恐不足煬帝自曉占𠉀卜相好為吳語常夜置酒仰視天文謂蕭后曰外間大有人圖儂然儂不失為長城公卿不失為沈后且共樂飲耳因引滿沈醉又嘗引鏡自照顧蕭后曰好頭頸誰當斫之后驚問故煬帝笑曰貴賤苦樂更迭為之亦復何傷
謀逆〈五則〉
漢淮南王安削地後反謀益甚伍被諫王怒囚被父母三月復召被引秦及吳楚事極諫曰微子過故國而悲於是作麥秀之歌是痛紂之不用王子比干也故孟子曰紂貴為天子死曾不若匹夫是紂先自絶于天下久矣非死之日而天下去之今臣亦竊悲大王棄千乘之君必且賜絶命之書為羣臣先死于東宫也於是王氣怨結而不揚涕滿匡而橫流即起歴階而去又王問伍被曰漢廷治亂伍被曰天下治王意不説謂伍被曰公何以言天下治也被曰被竊觀朝廷之政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夫婦之别長㓜之序皆得其理上之舉錯遵古之道風俗紀綱未有所闕也重裝富賈周流天下道無不通故交易之道行南越賔服羌僰入獻東甌入降廣長榆開朔方匈奴折翅傷翼失援不振雖未及古太平之時然猶為治也王怒被謝死罪王又謂被曰山東即有兵漢必使大將軍將而制山東公以為大將軍何如人也被曰被所善者黃義從大將軍擊匈奴還告被曰大將軍遇士大夫有禮于士卒有恩衆皆為之用𮪍上下山若蜚材幹絶人被以為材能如此數將習兵未易當也及謁者曹梁使長安來言大將軍號令明當敵勇敢常為士卒先休舍穿井未通須士卒盡得水乃敢飲軍罷卒盡已渡河乃渡皇太后所賜金帛盡以賜軍吏雖古名將弗過也王黙然淮南王見建已徴治恐國隂事且覺欲發被又以為難乃復問被曰公以為吳興兵是邪非也被曰以為非也吳王至富貴也舉事不當身死丹徒頭足異處子孫無異類臣聞吳王悔之甚願王熟慮之無為吳王之所悔王曰男子之所死者一言耳且吳何知反漢將一日過成臯者四十餘人今我令樓緩先要成臯之口周被下潁川兵塞環轅伊闕之道陳定發南陽兵守武關河南大守獨有雒陽耳何足憂然此北尚有臨晉闗河東上黨與河内趙國人言曰絶成臯之口天下不通據三川之險招山東之兵舉事如此公以為何如被曰臣見其禍未見其福也王曰左吳趙賢朱驕如皆以為有福什事九成公獨以為有禍無福何也被曰大王之羣臣近幸素能使衆者皆前繫詔獄餘無所用者王曰陳勝吳廣無立錐之地千人之聚起于大澤奮臂大呼而天下響應西至於戲而兵百二十萬今吾國雖小然而勝兵者可得十餘萬非直適戍之衆鐖鑿棘矜也公何以言有禍無福被曰往者秦為無道殘賊天下興萬乘之駕作阿房之宫收太半之賊發閭左之戍父不寧子兄不便弟政苛刑峻天下熬然若焦民皆引領而望傾耳而聽悲號仰天叩心而怨上故陳勝大呼天下響應當今陛下臨制天下一齊海内汎愛蒸庶布德施惠口雖未言聲疾雷霆令雖未出化馳如神心有所懷威動萬里下之應上猶影響也而大將軍材能不特章邯楊熊也大王以陳勝吳廣諭之被以為過矣王曰茍如公言不可徼幸耶被曰被有愚計王曰奈何被曰當今諸侯無異心百姓無怨氣朔方之羣田地廣水草美民徙者不足以實其地臣之愚計可偽為丞相御史請書徙郡國豪傑任俠及有耐罪以上赦令除其罪家産五十萬以上者皆徙其家屬朔方之郡益發甲卒急其會日又偽為左右都司空上林中都官詔獄逮書以逮諸侯太子幸臣如此則民怨諸侯懼即使辨武隨而説之倘可徼幸什得一乎王曰此可也雖然吾以為不至若此於是王乃令官奴入宫作皇帝璽丞相御史大將軍軍吏中二千石都官令丞印及旁近郡太守都尉印漢使節法冠欲如伍被計使人偽得罪而西事大將軍丞相一日發兵使人即刺殺大將軍青而説丞相下之如發𫎇耳王欲發國中兵恐其相二千石不聽王乃與伍被謀先殺相二千石偽失火宫中相二千石救火至即殺之計未決又欲令人衣求盜衣持羽檄從東方來呼曰南越兵入界欲因以發兵乃使人至廬江會稽為求盜未發王問伍被曰吾舉兵西鄕諸侯必有應我者即無應奈何被曰南收衡山以擊廬江有潯陽之船守下雉之城結九江之浦絶豫章之口彊弩臨江而守以禁南郡之下東收江都會稽南通勁越屈彊江淮間猶可得延歲月之壽王曰善無以易此急則走越耳
廷臣方議削吳呉王濞恐削地無已因以此發謀欲舉事念諸侯無足與計議者聞膠西王勇好氣喜兵諸齊皆憚畏于是乃使中大夫應高誂膠西王無文書口報曰吳王不肖有宿夕之憂不敢自外使喻其驩心王曰何以敎之高曰今者主上興于奸飾于邪臣好小善聽讒賊擅變更律令侵奪諸侯之地徵求滋多誅罰良善日以益甚里語有之䑛糠及米吳與膠西知名諸侯也一時見察恐不得安肆矣吳王身有内病不能朝請二十餘年嘗患見疑無以自白今脇肩累足猶懼不見釋竊聞大王以爵事有適所聞諸侯削地罪不至此恐不得削地而已王曰然有之子將奈何高曰同惡相助同好相留同情相成同欲相趨同利相死今吳王自以為與大王相憂願因時循理棄軀以除患害于天下億亦可乎王瞿然駭曰寡人何敢如是今主上雖急固有死耳安得不戴高曰御史大夫鼂錯熒惑天子侵奪諸侯蔽忠塞賢朝廷疾怨諸侯皆有倍畔之意人事極矣彗星出蝗虫數起此萬世一時而愁勞聖人之所以起也故吳王欲内以鼂錯為討外隨太王後車彷徉天下所鄕者降所指者下天下莫敢不服大王誠幸而許之一言則吳王率楚王略函谷關守滎陽敖倉之粟距漢兵治次舍須大王大王有幸而臨之則天下可并兩主分剖不亦可乎王曰善高歸報吳王吳王猶恐其不與乃身自為使使于膠西面結之膠西羣臣或聞王謀諌曰承一帝至樂也今大王與吳西鄕第令事成兩主分爭患乃始結諸侯之地不足為漢郡什一而為畔逆以憂太后非長䇿也王弗聽遂發使約齊菑川膠東濟南濟北皆許諾
宋文帝時魯國孔熙先博學文史兼通數術有縱橫才志為員外散騎侍郎不為時所知每憤憤不得志以范志意不滿欲引與同謀謝綜之甥也熙先傾身事之綜引熙先與相識熙先乃從容説曰大將軍英斷聰敏人神攸屬失職南垂天下憤怨小人請以七尺之軀三寸之舌立功立事而歸諸君子丈人以為何如曄甚愕然熙先曰昔毛玠竭節於魏武張溫畢議於孫權彼二人者皆國之俊乂豈言行玷闕然後至於禍辱哉皆以亷直勁正不得久容丈人之於本朝不深於二主人間雅譽過於兩臣讒夫側目為日久矣比肩競逐庸可遂乎反意乃決文帝之燕武帳岡也等謀以其日作亂許曜侍文帝扣刀目不敢仰視徐湛之密以其謀白文帝文帝命有司收掩窮治收綜及熙先兄弟皆款服文帝遣使詰問猶隠拒熙先聞之笑曰凡處分符檄書疏皆范所造云何於今方作如此抵蹋邪明日仗士送付廷尉熙先望風吐款辭氣不撓文帝竒其才遣人慰勉之曰以卿之才而滯於集書省理應有異志此乃我負卿也曄本意謂入獄即死而上窮治其獄遂經二旬曄更有生望獄吏戲之曰外傳詹事或當長繫曄聞之驚喜綜熙先笑之曰詹事疇昔攘袂瞋目躍馬顧盼自以為一世之雄今擾攘紛紜畏死乃爾設令賜以性命人臣圖主何顔可以生存後綜熙先及其子弟黨與皆伏誅
梁侯景遣衛尉卿彭儁等帥兵入殿廢太宗為晉安王幽于永福省悉撤内外侍衛使突騎左右守之牆垣悉布枳棘太子神明端嶷於景黨未嘗屈意所親竊問之太子曰賊若於事義未須見殺吾雖陵慢呵叱終不敢言若見殺時至雖一日百拜亦無所益又曰殿下今居困阨而神貌怡然不貶平日何也太子曰吾自度死日必在賊前若諸叔能滅賊賊必先見殺然後就死若其不然賊亦殺我以取富貴安能以必死之命為無益之愁乎及難太子顔色不變徐曰久知此事嗟其晚耳王偉説侯景弑太宗以絶衆心景從之偉與左衛將軍彭儁王修纂進酒於太宗曰丞相以陛下幽憂旣久使臣等來上壽太宗笑曰已禪帝位何得言陛下此壽酒將不盡此乎於是儁等齎曲項琵琶與太宗極飲太宗知將見殺因盡醉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旣醉而寢偉乃出儁進土囊修纂坐其上而殂
隋高祖性嚴重令行禁止勤于政事雖嗇于財至于賞賜有功即無所愛愛養百姓勸課農桑輕徭薄賦自奉儉素乘輿御物故舊者隨令補用非饗燕不過一肉後宫皆服浣濯之衣天下化之丈夫率衣絹布裝帶不過銅鐵骨角無綾綺金玉之飾受禪察信民户不滿四百萬末年踰八百九十萬然猜忌苛刻信受讒言功臣故舊無保全者乃至子弟皆如仇敵初文獻皇后旣崩帝以陳高宗女為宣華夫人有寵及寢疾僕射楊素兵部尚書栁述黃門侍郎元巖皆入閣侍疾召太子入居殿中太子慮帝有不諱須預防擬手自為書封出問素素條錄事狀以報宫人誤送帝所帝覽而大恚陳夫人旦出更衣為太子所逼拒之得免上怪其神色有異問故夫人然曰太子無禮上恚抵床曰畜生何足付大事獨孤悞我乃呼栁述元巖曰召我兒述等將呼太子上曰勇也述巖出閤為勅書素聞以白太子矯詔執述巖係獄追東宫兵帖上臺出入門禁並取宇文述郭衍節度令右庶子張衡入殿侍疾盡遣後宫出就别室俄而上崩故中外頗有異論陳夫人聞變戰慄失色晡後太子封小金盒遣使者送夫人夫人以為鴆毒發之乃同心結也夫人恚而卻坐不肯致謝諸宫人共逼之乃拜使者其夜太子蒸焉明日發喪即位會楊約來朝遣約入長安矯稱高祖之詔賜故太子勇死縊殺之然後陳兵集衆發凶問追封勇為房陵王不為置嗣除述巖名徙之嶺南令蘭陵公主與述離絶欲改嫁之公主以死自誓請與述同徙公主憂憤而卒初高祖與獨孤后甚相愛重誓無異生之子嘗謂羣臣曰前世天子溺于嬖幸嫡庶分爭或至亡國朕旁無姬侍五子同母可謂真兄弟矣豈有此憂耶又懲周室諸王微弱故使諸子分據大鎮及其晚節迭相猜忌五子皆不壽終
經濟類編卷九十二
<子部,類書類,經濟類編>
欽定四庫全書
經濟類編卷九十三
明 馮琦馮瑗 撰
人事類五
寛猛〈八則〉
鄭子産有疾謂子太叔曰我死子必為政唯有德者能以寛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鮮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翫之財多死焉故寛難疾數月而卒太叔為政不忍猛而寛鄭國多盜取人於萑苻之澤太叔悔之曰吾早從夫子不及此興徒兵以攻萑苻之盜盡殺之盜少止仲尼曰善哉政寛則民慢慢則糾之以猛猛則民殘殘則施之以寛寛以濟猛猛以濟寛政是以和詩曰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施之以寛也毋從詭隨以謹無良式遏寇虐慘不畏明糾之以猛也柔逺能邇以定我王平之以和也又曰不競不絿不剛不柔布政優優百禄是遒和之至也及子産卒仲尼聞之出涕曰古之遺愛也
公叔文子為楚令尹三年民無敢入朝公叔子見曰嚴矣文子曰朝廷之嚴也寧云妨國家之治哉公叔子曰嚴則下喑下喑則上聾聾喑不能相通何國之治也蓋聞之也順針縷者成帷幕合升斗者實倉廩并小流而成江海明主者有所受命而不行未嘗有所不受也齊晏子復景公曰朝居嚴乎曰朝居嚴則曷害于治國家哉晏子對曰朝居嚴則下無言下無言則上無聞矣下無言則謂之喑上無聞則謂之聾聾喑則非害治國家如何也且合菽粟之微以滿倉廪合疏縷之緯以成幃幕太山之高非一石也累卑然後高也夫治天下者非一士之言也固有受而不用惡有距而不入者哉漢陳寵上章帝除苛政疏 聞先王之政賞不僣刑不濫與其不得已寧僣不濫故唐堯著典𤯝災肆赦周公作戒勿誤庶獄伯夷之典惟敬五刑以成三德由此言之聖賢之政以刑罰為首往者斷獄嚴明所以威懲姦慝姦慝旣平必宜濟之以寛陛下即位率由此義數詔羣僚𢎞崇晏晏而有司執事未率奉承典刑用法猶尚深刻斷獄者急於篣格酷烈之痛執憲者煩於詆欺放濫之文或因公行私逞縱威福夫為政猶張琴瑟大絃急者小絃絶故子貢非臧孫之猛法而美鄭喬之仁政詩云不剛不柔布政優優方今聖德充塞假于上下宜隆先王之道蕩滌煩苛之法輕薄箠楚以濟羣生全廣至德以奉天心
晉胡威嘗諫時政之寛武帝曰尚書郎以下吾無所假借威曰臣之所陳豈在丞郎令史正謂如臣等輩始可以肅化明法耳
北魏主徵陸俟出為懷荒鎮大將未期歲高車諸莫弗訟俟嚴急無恩復請前鎮將郎孤魏主徵俟還以孤代之俟旣至言於帝曰不過期年郎孤必敗高車必叛帝怒切責之明年諸莫弗果殺郎孤而叛帝召俟問之曰卿何以知其然也俟曰高車不知上下之禮故臣臨之以威制之以法欲以漸訓𨗳使知分限而諸莫弗𢙣臣所為訟臣無㤙稱孤之羙臣以罪去孤獲還鎮悦其稱譽益収名聲專用寛恕待之無禮之人易生驕慢不過期年無復上下孤所不堪必將復以法裁之如此則衆心怨懟必生禍亂矣帝笑曰卿身雖短思慮何長也
唐憲宗問宰相為政寛猛何先權徳輿對曰秦以惨刻而亡漢以寛大而興太宗觀眀堂圖禁抶人背是故安史以來屡有悖逆之臣皆旋踵自亡由祖宗仁政結於人心人不不能忘故也然則寛猛之先後可見矣憲宗善其言文宗以崔郾為鄂岳觀察使鄂岳地囊山帶江處百越巴蜀荆漢之㑹土多羣盗剽行舟無老㓜必盡殺乃已觀察使崔郾至訓卒治兵作𫎇衝追討歳中悉誅之郾在陜以寛仁為治或經月不笞一人及至鄂嚴峻刑罰或問其故郾曰陜土瘠民貧吾撫之不暇尚恐其驚鄂地險民雜夷俗慓狡為奸非用威刑不能致治政貴知變葢謂此也
剛柔〈五則〉
齊桓公曰金剛則折革剛則裂人君剛則國家滅人臣剛則交友絶夫剛則不和不和則不可用是故四馬不和取道不長父子不和其世破亡兄弟不和不能久同夫妻不和家室大凶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斷金由不剛也
晉陽處父聘于衛反過甯甯嬴從之及温而還其妻問之嬴曰以剛商書曰沈濳剛充高明柔克夫子壹之其不没乎天為剛德猶不干時況在人乎且華而不實怨之所聚也犯而聚怨不可以定身余懼不獲其利而離其難是以去之
常樅有疾老子往問焉曰先生疾甚矣無遺敎可以語弟子者乎常樅曰子雖不問吾將語子常樅曰過故鄕而下車子知之乎老子曰過故鄕而下車非謂其不忘故邪常樅曰噫是已常樅曰過喬木而趍子知之乎老子曰過喬木而趍非謂敬老邪常樅曰噫是已張其口而示老子曰吾舌存乎老子曰然吾齒存乎老子曰亡常樅曰子知之乎老子曰夫舌之存也豈非以其舌之柔邪齒之亡也豈非以其剛邪常樅曰噫是已天下之事已盡矣無以復語子哉
韓平子問於叔向曰剛與柔孰堅對曰臣年八十矣齒再墮而舌尚存老耼有言曰天下之至柔馳騁乎天下之至堅又曰人之生也柔弱死也剛强萬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因此觀之柔弱者生之徒也剛强者死之徒也夫生者毁而必復死者破而愈亡吾是以知柔之堅于剛也平子曰善哉然則子之行何從叔向曰臣亦柔耳何以剛為平子曰柔無乃脆乎叔向曰柔者紐而不折亷而不闕何為脆也天之道微者勝是以兩軍相加而柔者克之兩仇爭利而弱者得焉易曰天道虧滿而益謙地道變滿而流謙鬼神害滿而福謙人道惡滿而好謙夫懷謙不足之柔弱而四道者助之則安往而不得其志乎平子曰善
蘇轍蜀論 匹夫匹婦天下之所易也武夫任俠天下之所畏也天下之人知夫至剛之不可屈而不知夫至柔之不可犯也是以天下之亂常至于漸深而莫之能止蓋其所畏者愈驕而不可制而其所易者不得志而思以為亂也秦晉之勇蜀漢之怯怯者重犯禁而勇者輕為奸天下之所知也當戰國之時秦晉之兵彎弓而帶劒馳聘上下咄嗟叱咤蜀漢之士所不能當也然而天下旣安秦晉之間豪民殺人以執仇讐椎埋發塚以快其意而終不敢為大變也蜀人畏吏奉法俯首聽命而其匹夫小人意有所不適輒起而為亂其故何也觀其平居無事盜入其室懼傷而不敢校此非有好亂難制之氣也然其弊常至于大亂而不可救則亦優柔不決之俗有以啓之耳今夫秦晉之民倜儻而無所顧負力而傲其吏吏有不善而不能以有容也叫號紛呶奔走告訢以爭毫厘曲直之際而其甚者至有懷刃以賊其長吏以極其忿怒之節如是而已矣故夫秦晉之俗有一朝不測之怒而無終身戚戚不報之怨也
若夫蜀人辱之而不能競犯之而不能報循循
而無言忍詬而不驟發也至於其心有所不可
復忍然後聚而為羣盗㪚而為大亂以發其憤
憾不洩之氣故雖秦晉之勇而其為亂也志近
而祸淺蜀人之怯而其為變也怨深而禍大此
其勇怯之勢必至于此而無足恠也是以天下
之民惟無怨于其心怨而得償以快其怒則其
為毒也猶可以少觧惟其鬰欎而無所洩則其
為志也逺而其毒深故必有大亂以發其怒而
後息古者君子之治天下强者有所不憚而弱
者有所不侮葢為是也書曰無虐惸獨而畏髙
眀詩曰不侮鰥寡不畏彊禦此言天下之匹夫
匹婦其力不足以與敵而其智不足以與辨勝
之不足以為武而徒使之怨以為亂故也嗟夫
安得斯人者而與之論天下哉
喜怒〈二則〉
晉師還范武子將老召文子曰燮乎吾聞之
喜怒以類者鮮易者實多詩曰君子如怒亂
庶遄沮君子如祉亂庶遄已君子之喜怒
以已亂也弗已必益之郤子其或者欲已亂
於齊乎不然余懼其益之也余將老使郤子
逞其志庶有豸乎爾從二三子唯敬乃請老
郤獻子為政
韓非子守道篇 人主立難為而罪不及則私
怨生人臣失所長而奉難給則伏怨結勞苦不
撫循憂悲不哀憐喜則譽小人賢不肖俱賞怒
則毁君子使伯夷與盜跖俱辱故臣有叛主使
燕王内憎其民而外愛魯人則燕不用而魯不
附民見憎不能盡力而務功魯見説而不能離
死命而親他主如此則人臣為隙穴而人主獨
立以隙穴之臣而事獨立之主此之謂危殆
德怨〈二十則〉
劉向復恩篇 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鄰夫施德者貴不德受恩者尚必報是故臣勞勤以為君而不求其賞君特施以牧下而無所德故易曰勞而不伐有功而不德厚之至也君臣相與以市道接君懸祿以待之臣竭力以報之逮臣有不測之功則主加之以重賞如主有超異之恩則必死以復之孔子曰北方有獸其名曰蟨前足鼠後足兔是獸也甚矣其愛蛩蛩巨虚也食得甘草必齧以遺蛩蛩巨虚蛩蛩巨虚見人將來必負蟨以走蟨非性之愛蛩蛩巨虚也為其假足之故也二獸者亦非性之愛蟨也為其得甘草而遺之故也夫禽獸昆蟲猶知比假而相有報也況于士君子之欲興名利於天下者乎夫臣不復君之恩而茍營其利門禍之原也君不能報臣之功而憚行賞者亦亂之基也夫禍亂之源基由不報恩生矣齊桓公將伐山戎孤竹使人請助於魯魯君進羣臣而謀皆曰師行數千里入蠻夷之地必不反矣於是魯許助之而不行齊已伐山戎孤竹而欲移兵於魯管仲曰不可諸侯未親今又伐逺而還誅近隣隣國不親非霸王之道君之所得山戎之寶器者中國之所鮮也不可以不進周公之廟乎桓公乃分山戎之寶獻之周公之廟明年起兵伐莒魯下令丁男悉發五尺童子皆至孔子曰聖人轉禍為福報怨以德此之謂也
子羔為衛政刖人之足衛之君臣亂子羔走郭門郭門閉刖者守門曰於彼有闕子羔曰君子不踰曰於彼有竇子羔曰君子不遂曰於此有室子羔入追者罷子羔將去謂刖者曰吾不能虧損主之法令而親刖子之足吾在難中此乃子之報怨時也何故迯我刖者曰斷足固我罪也無可奈何君之治臣也傾側法令先後臣以法欲臣之免于法也臣知之獄決罪定臨當論刑君愀然不樂見于顔色臣又知之君豈私臣哉天生仁人之心其固然也此臣之所以脱君也孔子聞之曰善為吏者樹德不善為吏者樹怨公行之也其子羔之謂歟晉殺續簡伯賈季奔狄宣子使㬰駢送其帑夷之蒐賈季戮㬰駢㬰駢之人欲盡殺賈氏以報焉㬰駢曰不可吾聞前志有之曰敵惠敵怨不在後嗣忠之道也夫子禮於賈季我以其寵報私怨無乃不可乎介人之寵非勇也損怨益仇非知也以私害公非忠也釋此三者何以事夫子盡具其帑與其器用財賄親帥扞之送致諸竟
趙宣子田於首山舍于翳桑見靈輒餓問其病曰不食三日矣食之舍其半問之曰宦三年矣未知母之存否今近焉請以遺之使盡之而為之簞食與肉寘諸橐以與之旣而與為公介倒㦸以禦公徒而免之問何故對曰翳桑之餓人也問其名居不告而退遂自亡也秦桓公伐晉次于輔氏晉侯治兵于稷以略狄土立黎侯而還及雒魏顆敗秦師于輔氏獲杜回秦之力人也初魏武子有嬖妾無子武子疾命顆曰必嫁是疾病則曰必以為殉及卒顆嫁之曰疾病則亂吾從其治也及輔氏之役顆見老人結草以亢杜回杜回躓而顛故獲之夜夢之曰余而所嫁婦人之父也爾用先人之治命余是以報
晉人歸楚公子穀臣與連尹襄老之尸于楚以求知罃於是荀首佐中軍矣故楚人許之王送知罃曰子其怨我乎對曰二國治戎臣不才不勝其任以為俘馘執事不以釁鼓使歸即戮君之惠也臣實不才又誰敢怨王曰然則德我乎對曰二國圖其社稷而求紓其民各懲其忿以相宥也兩釋纍囚以成其好二國有好臣不與及其誰敢德王曰子歸何以報我對曰臣不任受怨君亦不任受德無怨無德不知所報王曰雖然必告不穀對曰以君之靈纍臣得歸骨於晉寡君之以為戮死且不朽若從君之惠而免之以賜君之外臣首首其請於寡君而以戮於宗亦死且不朽若不獲命而使嗣宗職次及於事而帥偏師以修封疆雖遇執事其弗敢違其竭力致死無有二心以盡臣禮所以報也王曰晉未可與爭重為之禮而歸之
梁大夫有宋就者嘗為邊縣令與楚隣界梁之邊亭與楚之邊亭皆種𤓰各有數梁之邊亭人劬力數灌其𤓰𤓰美楚人窳而稀灌其𤓰𤓰惡楚令因以梁𤓰之美怒其亭𤓰之惡也楚亭人心惡梁亭之賢已因往夜竊搔梁亭之𤓰皆有死焦者矣梁亭覺之因請其尉亦欲竊往報搔楚亭之𤓰尉以請宋就就曰惡是何可搆怨禍之道也人惡亦惡何𥚹之甚也若我敎子必每暮夜人往竊為楚亭夜善灌其𤓰勿令知也於是梁亭乃每暮夜竊灌楚亭之𤓰楚亭旦而行𤓰則又皆以灌矣𤓰日以美楚亭恠而察之則乃梁亭也楚令聞之大悦因具以聞楚王楚王聞之惄然愧以意自閔也告吏曰徵搔𤓰者得無有他罪乎此梁之隂讓也乃謝以重幣而請交于梁王楚王時稱則祝梁王以為信故梁楚之歡由宋就始
解狐薦其讐於簡主以為相其讐以為且奉釋已也乃因往拜謝狐乃引弓送而射之曰夫薦汝公也以汝能當之也夫讐汝吾私怨也不以私怨汝之故擁汝於吾君故私怨不入公門
越王句踐棲於會稽之上乃號令於三軍曰凡我父兄昆弟及國子姓有能助寡人謀而退吳者吾與之共知越國之政大夫種進對曰臣聞之賈人夏則資皮冬則資絺旱則資舟水則資車以待乏也夫雖無四方之憂然謀臣與爪牙之士不可不養而擇也譬如蓑笠時雨旣至必求之今君王旣棲於㑹稽之上然後乃求謀臣無乃後乎句踐曰茍得聞子大夫之言何後之有執其手而與之謀遂使之行成於吳曰寡君句踐乏無所使使其下臣種不敢徹聲聞於天王私於下執事曰寡君之師徒不足以辱君矣願以金玉子女賂君之辱諸句踐女女於王大夫女女於大夫士女女於士越國之寶器畢從寡君師越國之衆以從軍之師徒唯君左右之若以越國之罪為不可赦也將焚宗廟係妻孥沈金玉於江有帶甲五千人將以致死乃必有偶是以帶甲萬人以事君也無乃即傷君王之所愛乎與其殺是人也寧其得此國也其孰利乎夫差將欲聽與之成子胥諫曰不可夫吳之與越也仇讐敵戰之國也三江環之民無所移有吳則無越有越則無吳將不可改於是矣員聞之陸人居陸水人居水夫上黨之國我攻而勝之吾不能居其地不能乘其車夫越國吾攻而勝之吾能居其地吾能乘其舟此利也不可失也已君必滅之失此利也雖悔之亦無及已越人飾美女八人納之大宰嚭曰子茍赦越國之罪又有美於此者將進之大宰嚭諫□嚭聞古之伐國者服之而已今已服矣又何求焉夫差與之成而去之句踐説於國人曰寡人不知其力之不足也而又與大國執讐以暴露百姓之骨於中原此則寡人之罪也寡人請更於是葬死者問傷者養生者弔有憂賀有喜送往者迎來者去民之所惡補民之不足然後卑事夫差宦士三百人於吳其身親為夫差前馬句踐之地南至于句無北至于禦兒東至于鄞西至于姑蔑廣運百里乃致其父兄昆弟而誓之曰寡人聞古之賢君四方之民歸之若水之就下也今寡人不能將帥二三子夫婦以蕃命壯者無取老婦令老者無取壯妻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二十不取其父母有罪將免者以告公令醫守之生丈夫二壺酒一犬生女子二壺酒一豚生三人公與之母生二人公與之餼當室者死三年釋其政支子死三月釋其政必哭泣葬埋之如其子令孤子寡婦疾疹貧病者納宦其子其達士潔其居美其服飽其食而摩厲之於義四方之士來者必廟禮之句踐載稻與脂於舟以行國之孺子之游者無不餔也無不歠也必問其名非其身之所種則不食非其夫人之所織則不衣十年不收於國民居有三年之食國之父兄請曰昔者夫差恥吾君於諸侯之國今越國亦節矣請報之句踐辭曰昔者之戰也非二三子之罪也寡人之罪也如寡人者安與知恥請姑無庸戰父兄又請曰越四封之内親吾君也猶父母也子而思報父母之仇臣而思報君之讐其有敢不盡力者乎請復戰句踐旣許之乃致其衆而誓之曰寡人聞古之賢君不患其衆之不足也而患其志行之少恥也今夫差衣水犀之甲者億有三千不患其志行之少恥也而患其衆之不足也今寡人將助天滅之吾不欲匹夫之勇也欲其旅進旅退也進則思賞退則思刑如此則有常賞進不用命退則無恥如此則有常刑果行國人皆勸父勉其子兄勉其弟婦勉其夫曰孰是君也而可無死乎是故敗吳於囿又敗之於没又郊敗之夫差行成曰寡人之師徒不足以辱君矣請以金玉子女賂君之辱句踐對曰昔天以越與吳而吳不受今天以吳予越越可以無聽天之命而聽君之令乎吾請達而甬句東吾與君為二君乎夫差對曰寡人禮先壹飯矣君若不忘周室而為弊邑宸宇亦寡人之願也君若曰吾將殘女社稷滅女宗廟寡人請死余何面目以視於天下乎越君其次也遂滅吳
信陵君殺晉鄙救邯鄲破秦人存趙國趙王自郊迎唐睢謂信陵君曰臣聞之曰事有不可知者有不可不知者有不可忘者有不可不忘者信陵君曰何謂也對曰人之憎我也不可不知也吾憎人也不可得而知也人之有德於我也不可忘也吾有德於人也不可不忘也今君殺晉鄙救邯鄲破秦人存趙國此大德也今趙王自郊迎卒然見趙王臣願君之忘之也信陵君曰無忌謹受敎
范雎旣相秦秦號曰張祿而魏不知以為范雎已死久矣魏聞秦且東伐韓魏魏使須賈於秦范雎聞之為微行敝衣間步之邸見須賈須賈見之而驚曰范叔固無恙乎范睢曰然須賈笑曰范叔有説於秦耶曰不也雎前日得過於魏相故亡逃至此安敢説乎須賈曰今叔何事范雎曰臣為人庸賃須賈意哀之留與坐飲食曰范叔一寒如此哉乃取其一綈袍以賜之須賈因問曰秦相張君公知之乎吾聞幸於王天下之事皆決於相君今吾事之去留在張君孺子豈有客習於相君者哉范睢曰主人翁習知之唯雎亦得謁雎請為見於張君須賈曰吾馬病車軸折非大車駟馬吾不出范雎曰願為君借大車駟馬於主人翁范雎歸取大車駟馬為須賈御之入秦相府府中望見有識者皆避匿須賈恠之至相舍門謂須賈曰待我我為君先入通於相君須賈待門下持車良久問門下曰范叔不出何也門下曰無范叔須賈曰鄉者與我載而入者門下曰乃吾相張君也須賈大驚自知見賣乃肉袒膝行因門下人謝罪於是范雎盛帷帳侍者甚衆見之須賈頓首言死罪曰賈不意君能自致於青雲之上賈不敢復讀天下之書不敢復與天下之事賈有湯鑊之罪請自屏於胡貉之地唯君死生之范雎曰汝罪有幾曰擢賈之髮以續賈之罪尚未足范雎曰汝罪有三耳昔者楚昭王時而申包胥為楚卻吳軍楚王封之以荆五千户包胥辭不受為丘墓之寄於荆也今雎之先人丘墓亦在魏公前以雎為有外心於齊而惡雎於魏齊公之罪一也當魏齊辱我於厠中公不止罪二也更醉而溺我公其何忍乎罪三矣然公之所以得無死者以綈袍戀戀有故人之意故釋公乃謝罷入言之昭王罷歸須賈須賈辭於范雎范睢大供具盡請諸侯使與坐堂上食飲甚設而坐須賈於堂下置莝豆其前令兩黥徒夾而馬食之數曰為我告魏王急持魏齊頭來不然者我且屠大梁須賈歸以告魏齊魏齊恐亡走趙匿平原君所范睢旣相王稽謂范睢曰事有不可知者三有不可奈何者亦三宫車一日晏駕是事之不可知者一也君卒然捐館舍是事之不可知者二也使臣卒然填溝壑是事之不可知者三也宫車一日晏駕君雖恨於臣無可奈何君卒然捐館舍君雖恨於臣亦無可奈何使臣卒然填溝壑君雖恨於臣亦無可奈何范睢不懌乃入言於王曰非王稽之忠莫能内臣於函谷關非大王之賢聖莫能貴臣今臣官至於相爵在列侯王稽之官尚止於謁者非其内臣之意也昭王召王稽拜為河東守
漢袁盎自其為吳相時嘗有從史從史嘗盜盎愛侍兒盎知之弗泄遇之如故人有告從史言君知爾與侍者通乃亡歸袁盎驅自追之遂以侍者賜之復為從史及袁盎使吳見守從史適為守盎校尉司馬乃悉以其裝齎置二石醇醪會天寒士卒饑渴飲酒醉西南陬卒皆卧司馬夜引袁盎起曰君可以去矣吳王期旦日斬君盎弗信曰公何為者司馬曰臣故為從史盜君侍兒者盎乃驚謝曰公幸有親吾不足以累公司馬曰君第去臣亦且亡避吾親君何患乃以刀決張道從醉卒直隧出司馬與分背袁盎解節毛懷之杖步行七八里明見梁騎騎馳去遂歸報
魏其侯竇嬰者孝文后從兄子也父世觀津人喜賔客孝文時嬰為吳相病免孝景初即位為詹事梁孝王者孝景弟也其母竇太后愛之梁孝王朝因昆弟燕飲是時上未立太子酒酣從容言曰千秋之後傳梁王太后驩竇嬰引巵酒進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傳此漢之約也上何以得擅傳梁王太后由此憎竇嬰竇嬰亦薄其官因病免太后除竇嬰門籍不得入朝請孝景三年吳楚反上察宗室諸竇毋如竇嬰賢乃召嬰嬰入見固辭謝病不足任太后亦慙於是上曰天下方有急王孫寧可以讓邪乃拜嬰為大將軍賜金千斤嬰乃言袁盎欒布諸名將賢士在家者進之所賜金陳之廊廡下軍吏過輒令財取為用金無入家者竇嬰守滎陽監齊趙兵七國兵已盡破封嬰為魏其侯諸游士賓客爭歸魏其侯孝景時每朝議大事條侯魏其侯諸列侯莫敢與亢禮孝景四年立栗太子使魏其侯為太子傅孝景七年栗太子廢魏其數爭不能得魏其謝病屏居田南山之下數月諸賔客辯士説之莫能來梁人高遂乃説魏其曰能富貴將軍者上也能親將軍者太后也今將軍傅太子太子廢而不能爭爭不能得又弗能死自引謝病擁趙女屏間處而不朝相提而論是自明揚主上之過有如兩宫螫將軍則妻子毋類矣魏其侯然之乃遂起朝請如故桃侯免相竇太后數言魏其侯孝景帝曰太后豈以為臣有愛不相魏其魏其者沾沾自喜耳多易難以為相持重遂不用用建陵侯衛綰為丞相武安侯田蚡者孝景后同母弟也生長陵魏其已為大將軍後方盛蚡為諸郎未貴往來侍酒魏其跪起如子姪及孝景晚節蚡益貴幸為太中大夫蚡辯有口學槃盂諸書王太后賢之孝景崩即日太子立稱制所鎮撫多有田蚡賔客計筴蚡弟田勝皆以太后弟孝景後三年封蚡為武安侯勝為周陽侯武安侯新欲用事為相卑下賔客進名士家居者貴之欲以傾魏其諸將相建元元年丞相綰病免上議置丞相太尉籍福説武安侯曰魏其貴久矣天下士素歸之今將軍初興未如魏其即上以將軍為丞相必讓魏其魏其為丞相將軍必為太尉太尉丞相尊等耳又有讓賢名武安侯乃微言太后風上於是乃以魏其侯為丞相武安侯為太尉籍福賀魏其侯因弔曰君侯資性喜善疾惡方今善人譽君侯故至丞相然君侯且疾惡惡人衆亦且毁君侯君侯能兼容則幸久不能今以毁去矣魏其不聽魏其武安俱好儒術推轂趙綰為御史大夫王臧為郎中令迎魯申公欲設明堂令列侯就國除關以禮為服制以興太平舉適諸竇宗室毋節行者除其屬籍時諸外家為列侯列侯多尚公主皆不欲就國以故毁日至竇太后太后好黃老之言而魏其武安趙綰王臧等務隆推儒術貶道家言是以竇太后滋不説魏其等及建元二年御史大夫趙綰請無奏事東宫竇太后大怒乃罷逐趙綰王臧等而免丞相太尉以栢至侯許昌為丞相武疆侯莊青翟為御史大夫魏其武安由此以侯家居武安侯雖不任職以王太后故親幸數言事多效天下吏士趨勢利者皆去魏其歸武安武安日益橫建元六年竇太后崩丞相昌御史大夫青翟坐喪事不辦免以武安侯蚡為丞相以大司農韓安國為御史大夫天下士郡國諸侯愈益附武安武安者貌侵生貴甚又以為諸侯王多長上初即位富於春秋蚡以肺腑為京師相非痛折節以禮詘之天下不肅當是時丞相入奏事坐語移日所言皆聽薦人或起家至二千石權移主上上乃曰君除吏已盡未吾亦欲除吏嘗請考工地益宅上怒曰君何不遂取武庫是後乃退嘗召客飲坐其兄蓋侯南鄕自坐東鄕以為漢相尊不可以兄故私橈武安由此滋驕治宅甲諸弟田園極膏腴而市買郡縣器物相屬於道前堂羅鐘鼓立曲旃後房婦女以百數諸侯奉金玉狗馬玩好不可勝數魏其失竇太后益疏不用無勢諸客稍稍自引而怠傲唯灌將軍獨不失故魏其日黙黙不得志而獨厚遇灌將軍 灌將軍夫者潁隂人也夫父張孟嘗為潁隂侯嬰舍人得幸因進之至二千石故𫎇灌氏姓為灌孟吳楚反時潁隂侯灌何為將軍屬太尉請灌孟為校尉夫以千人與父俱灌孟年老潁隂侯彊請之鬱鬱不得意故戰常陷堅遂死吳軍中軍法父子俱從軍有死事得與喪歸灌夫不肯隨喪歸奮曰願取吳王若將軍頭以報父之仇於是灌夫被甲持㦸募軍中壯士所善願從者數十人及出壁門莫敢前獨二人及從奴十數騎馳入吳軍至吳將麾下所殺傷數十人不得前復馳還走入漢壁皆亡其奴獨與一騎歸夫身中大創十餘適有萬金良藥故得無死夫創少瘳又復請將軍曰吾益知吳壁中曲折請復往將軍壯義之恐亡夫乃言太尉太尉乃固止之吳已破灌夫以此名聞天下潁隂侯言之上上以夫為中郎將數月坐法去後家居長安長安中諸公莫弗稱之孝景時至代相孝景崩今上初即位以為淮陽天下交勁兵處故徙夫為淮陽太守建元元年入為太僕二年夫與長樂衛尉竇甫飲輕重不得夫醉搏甫甫竇太后昆弟也上恐太后誅夫徒為燕相數歲坐法去官家居長安灌夫為人剛直使酒不好面䛕貴戚諸有勢在己之右不欲加禮必陵之諸士在己之左愈貧賤尤益敬與鈞稠人廣衆薦寵下輩士亦以此多之夫不喜文學好任俠已然諾諸所與交通無非豪傑大猾家累數千萬食客日數十百人陂池田園宗族賔客為權利橫於潁川潁川兒乃歌之曰潁水清灌氏寧潁水濁灌氏族灌夫家居雖富然失勢卿相侍中賔客益衰及魏其侯失勢亦欲倚灌夫引繩批根生平慕之後棄之者灌夫亦倚魏其而通列侯宗室為名高兩人相為引重其游如父子然相得驩甚無厭恨相知晚也灌夫有服過丞相丞相從容曰吾欲與仲孺過魏其侯會仲孺有服灌夫曰將軍乃肯幸臨況魏其侯夫安敢以服為解請語魏其侯帳具將軍旦日蚤臨武安許諾灌夫具語魏其侯如所謂武安侯魏其與其夫人益市牛酒夜灑埽早張具至旦平明令門下候伺至日中丞相不來魏其謂灌夫曰丞相豈忘之哉灌夫不懌曰夫以服請宜往乃駕自往迎丞相丞相特前戲許灌夫殊無意往及夫至門丞相尚卧於是夫入見曰將軍昨日幸許過魏其魏其夫妻治具自旦至今未敢嘗食武安鄂謝曰吾昨日醉忽忘與仲孺言乃駕往又徐行灌夫愈益怒及飲酒酣夫起舞屬丞相丞相不起夫從坐上語侵之魏其乃扶灌夫去謝丞相丞相卒飲至夜極驩而去丞相嘗使籍福請魏其城南田魏其大望曰老僕雖棄將軍雖貴寧可以勢奪乎不許灌夫聞怒罵籍福籍福惡兩人有郄乃謾自好謝丞相曰魏其老且死易忍且待之已而武安聞魏其灌夫實怒不予田亦怒曰魏其子嘗殺人蚡活之蚡事魏其無所不可何愛數頃田且灌夫何與也吾不敢復求田武安由此大怨灌夫魏其元光四年春丞相言灌夫家在潁川橫甚民苦之請案上曰此丞相事何請灌夫亦持丞相隂事為姦利受淮南王金與語言賔客居間遂止俱解夏丞相取燕王女為夫人有太后詔召列侯宗室皆往賀魏其侯過灌夫欲與俱夫謝曰夫數以酒失得過丞相丞相今者又與夫有郄魏其曰事已解彊與俱飲酒酣武安起為壽坐皆避席伏已魏其侯為壽獨故人避席耳餘半膝席灌夫不悦起行酒至武安武安膝席曰不能滿觴夫怒因嘻笑曰將軍貴人也屬之時武安不肯行酒次至臨汝侯臨汝侯方與程不識耳語又不避席夫無所發怒乃罵臨汝侯曰生平毁程不識不直一錢今日長者為壽乃效女兒呫囁耳語武安謂灌夫曰程李俱東西宫衛尉今衆辱程將軍仲孺獨不為李將軍地乎灌夫曰今日斬頭陷胸何知程李乎坐乃起更衣稍稍去魏其侯去麾灌夫出武安遂怒曰此吾驕灌夫罪乃令騎留灌夫灌夫欲出不得籍福起為謝案灌夫項令謝夫愈怒不肯謝武安乃麾騎夫置傅舍召長史曰今日召宗室有詔劾灌夫罵坐不敬繫居室遂按其前事遣吏分曹逐捕諸灌氏支屬皆得棄市罪魏其侯大媿為資使賔客請莫能解武安吏皆為耳目諸灌氏皆亡匿夫繫遂不得告言武安隂事魏其鋭身為救灌夫夫人諫魏其曰灌將軍得罪丞相與大后家忤寕可救邪魏其侯曰侯自我得之自我捐之無所恨且終不令灌仲孺獨死嬰獨生乃匿其家竊出上書立召入具言灌夫醉飽事不足誅上然之賜魏其食曰東朝廷辯之魏其之東朝盛推灌夫之善言其醉飽得過乃丞相以他事誣罪之武安又盛毁灌夫所為橫恣罪逆不道魏其度不可奈何因言丞相短武安曰天下幸而安樂無事蚡得為肺腑所好音樂狗馬田宅蚡所愛倡優巧匠之屬不如魏其灌夫日夜招聚天下豪傑壯士與論議腹腓而心謗不仰視天而俯畫地辟倪兩宫間幸天下有變而欲有大功臣乃不知魏其等所為於是上問朝臣兩人孰是御史大夫韓安國曰魏其言灌夫父死事身荷㦸馳入不測之吳軍身被數十創名冠三軍此天下壯士非有大惡爭杯酒不足引他過以誅也魏其言是也丞相亦言灌夫通姦猾侵細民家累巨萬橫恣潁川淩轢宗室侵犯骨肉此所謂枝大於本脛大於股不折必披丞相言亦是唯明主裁之主爵都尉汲黯是魏其内史鄭當時是魏其後不敢堅對餘皆莫敢對上怒内史曰公平生數言魏其武安長短今日廷論局趣效轅下駒吾并斬若屬矣即罷起入上食太后太后亦已使人候伺具以告太后太后怒不食曰今我在也而人皆藉吾弟令我百歲後皆魚肉之矣且帝寧能為石人邪此特帝在即録録設百歲後是屬寧有可信者乎上謝曰俱宗室外家故廷辯之不然此一獄吏所決耳是時郎中令石建為上分别言兩人事武安已罷朝出止車門召韓御史大夫載怒曰與長孺共一老秃翁何為首鼠兩端韓御史良久謂丞相曰君何不自喜夫魏其毁君君當免冠解印綬歸曰臣以肺腑幸得待罪固非其任魏其言皆是如此上必多君有讓不廢君魏其必内愧杜門齚舌自殺今人毁君君亦毁人譬如賈豎女子爭言何其無大體也武安謝罪曰爭時急不知出此於是上使御史簿責魏其所言灌夫頗不讐欺謾劾繫郡司空孝景時魏其常受遺詔曰事有不便以便宜論上及繫灌夫罪至族事日急諸公莫敢復明言於上魏其乃使昆弟子上書言之幸得復召見書奏上而案尚書大行無遺詔詔書獨藏魏其家家丞封乃劾魏其矯先帝詔罪當棄市五年十月悉論灌夫及家屬魏其良久乃聞聞即恚病痱不食欲死或聞上無意殺魏其魏其復食治病議定不死矣乃有蜚語為惡言聞上故以十二月晦論棄市渭城其春武安侯病專呼服謝罪使巫視鬼者視之見魏其灌夫共守欲殺之竟死子恬嗣元朔三年武安侯坐衣襜䄖入宫不敬淮南王安謀反覺治王前朝武安侯為太尉時迎王至霸上謂王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賢高祖孫即宫車晏駕非大王立當誰哉淮南王大喜厚遺金財物上自魏其時不直武安特為太后故耳及聞淮南王金事上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太史公曰魏其武安皆以外戚重灌夫用一時決筴而名顯魏其之舉以吳楚武安之貴在日月之際然魏其誠不知時變灌夫無術而不遜兩人相翼乃成禍亂武安負貴而好權杯酒責望陷彼兩賢嗚呼哀哉遷怒及人命亦不延衆庻不載竟被惡言嗚呼哀哉禍所從來矣邴吉有隂徳於孝宣皇帝㣲時孝宣皇帝即位衆莫知吉亦不言吉從大將軍長史轉遷至御史大夫宣帝聞之將封之㑹吉病甚將使人加紳而封之及其生也太子太傅夏侯勝曰此未死也臣聞之有隂徳者必饗其樂以及其子孫今此未獲其樂而病甚非其死病也後病果愈封博陽侯終饗其樂葢勲舉孝廉為漢陽長史時武威太守倚恃權勢恣行貪横從事武都蘇正和案致其罪涼州刺史梁鵠畏懼貴戚欲殺正和以免其負乃訪之於勲勲素與正和有仇或勸勲可因此報隙勲曰不可謀事殺良非忠也乘人之危非仁也乃諫鵠曰夫紲食鷹鳶欲其鷙鷙而亨之將何用哉鵠從其言正和喜而得免詣勲求謝勲不見曰吾為良使君謀不為蘇正和也怨之如初北魏汾州刺史爾朱兆聞榮死自汾州帥騎從河橋西渉渡及兆入宫敬宗歩出雲龍門外遇城陽王徽乘馬走敬宗屢呼之不顧而去徽走至山南抵前洛陽令寇祖仁家祖仁一門三刺史皆徽所引拔以有舊㤙故投之徽齎金百斤馬五十匹祖仁利其財外雖容納而私謂弟子曰如聞爾朱兆購募城陽王得之者封千户侯今日富貴至矣乃怖徽云官捕將至令其逃於他所使人於路邀殺之送首於兆兆亦不加勲賞兆夢徽謂己曰我有金二百斤馬百匹在祖仁家卿可取之兆旣覺意所夢為實即掩捕祖仁徵其金馬祖仁謂人密告望風欵服云實得金百斤馬五十匹兆疑其隠匿依夢徵之祖仁家舊有金三十斤馬三十匹盡以輸兆兆猶不信發怒執祖仁懸首髙樹大石墜足捶之至死
晉呉興太守周玘宗族彊盛琅邪王睿頗疑憚之睿左右用事者多中州亡官失守之士駕御呉人呉人頗怨玘自以失職又為刁協所輕恥恚愈甚乃隂與其黨謀誅執政以諸南士代之事泄玘憂憤而卒將死謂其子勰曰殺我者諸傖子也能復之乃吾子也
唐太宗時李大亮為龎玉兵曹為李宻所獲同輩皆死賊帥張弼見而釋之遂與定交及大亮貴求弼欲報其徳弼時為將作丞自匿不言大亮遇諸塗而識之持弼而泣多推家貲以遺弼弼拒不受大亮言於太宗乞悉以其官爵授弼太宗為之擢弼為中郎將時人皆賢大亮不負恩而多弼之不伐也髙宗以大司憲劉仁軌為右相初仁軌為給事中按畢正義事李義府怨之出為青州刺史㑹討百濟仁軌當浮海運糧時未可行義府督之遭風失船丁夫溺死甚衆命監察御史袁異式往鞫之義府謂異式曰君能辦事勿憂無官異式至謂仁軌曰君與朝廷何人為讐宜早自為計仁軌曰仁軌當官不職國有常刑公以法斃之無所逃命若使遽自引決以快讐人竊所未甘乃具獄以聞義府言於髙宗曰不斬仁軌無以謝百姓舍人源直心曰海風𭧂起非人力所及髙宗乃命除名以白衣從軍自效及為大司憲異式懼不自安仁軌瀝觴告之曰仁軌若念疇昔之事有如此觴仁軌旣知政事薦異式為司元大夫監察御史杜易簡謂人曰斯所謂矯枉𬨨正矣
貧富〈六則〉
孔子曰夫富而能富人者欲貧而不可得也貴
而能貴人者欲賤而不可得也達而能達人者
欲窮而不可得也
孔子曰以富貴為人下者何人不與以富貴敬
愛人者何人不親衆言不逆可謂知言矣衆嚮
之可謂知時矣東閭子嘗富貴而後乞人問之
曰公何為如是曰吾自知吾嘗想六七年未嘗
薦一人也吾嘗富三千萬者再未嘗富一人也
不知士出身之咎然也孔子曰物之難矣小大
多少各有怨惡數之理也人而得之在於外假
之也
原憲居魯環堵之室茨以生蒿蓬户甕牖揉桑
以為樞上漏下濕匡坐而歌子貢聞之乘肥
馬衣輕裘中紺而表素軒車不容巷往見原憲
冠桑葉冠杖藜杖而應門正冠則纓絶捉襟則
肘見納履則踵決子貢曰嘻先生何病也原憲
仰而應之曰憲聞之無財之謂貧學而不能行
之謂病憲貧也非病也若夫希世而行比周而
交學以為人教以為己仁義之匿輿馬之飾憲
不忍為也子貢逡巡面有愧色不辭而去原憲
曳杖拖履行歌商頌而反聲滿天地如出金石
天子不得而臣也諸侯不得而友也故養志者
忘身身且不愛孰能累之詩曰我心匪石不可
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巻也
叔向見韓宣子宣子憂貧叔向賀之宣子曰吾
有卿之名而無其實無以従二三子吾是以憂
子賀我何故對曰昔欒武子無一卒之田其官
不備其宗器宣其徳行順其憲則使越于諸侯
諸侯親之戎狄懐之以正晉國行刑不疚以免
於難及桓子驕泰奢侈貪欲無蓺畧則行志假
貸居賄宜及於難而賴武之徳以沒其身及懐
子改桓之行而修武之徳可以免於難而離桓
之罪以忘於楚夫郤昭子其富半公室其家半
三軍恃其富寵以泰於國其身尸於朝其宗滅
于絳不然夫八郤五大夫三卿其寵大矣一朝
而滅莫之哀也唯無徳也今吾子有欒武子之
貧吾以為能其徳矣是以賀若不憂徳之不建
而患貨之不足將弔不暇何賀之有宣子拜稽
首焉曰起也將忘賴子存之非起也敢專承之
其自桓叔以下嘉吾子之賜
折像字伯式廣漢雒人也其先張江者封折侯
曾孫國為鬱林太守徙廣漢因封氏焉國有貲
財二億家僮八百人像㓜有仁心不殺昆蟲不
折萌芽能通京氏易好黄老言及國卒感多藏
厚忘之義乃散金帛資産周施親疎或諌像曰
君三男兩女孫息盈前當增益産業何為坐自
單竭乎像曰昔鬭子文有言我乃逃禍非避福
也吾門户殖財日久盈滿之咎道家所忌今世
將衰子又不才不仁而富謂之不幸牆隙而髙
其崩必疾也智者聞之咸服焉自知亡日召賓
客九族飲食辭訣忽然而終時年八十四家無
貲諸子衰劣如其言云
憂樂〈二則〉
孔子見榮啟期衣鹿皮裘鼓瑟而歌孔子問曰
先生何樂也對曰吾樂甚多天生萬物惟人為
貴吾既已得為人是一樂也人以男為貴吾既
已得為男是二樂也人生不免襁褓吾年已九
十五是三樂也夫貧者士之常也死者民之終
也處常待終當何憂乎
子路問孔子曰君子亦有憂乎孔子曰無也君
子之修其行未得則樂其意既已得又樂其知是以有終身之樂無一日之憂小人則不然其未得則憂不得既已得之又恐失之是以有終身之憂無一日之樂
毁譽〈四則〉
武王問太公曰舉賢而以危亡者何也太公曰舉賢而不用是有舉賢之名而不得真賢之實也武王曰其失安在太公望曰其失在君好用小善而已不得真賢也武王曰好用小善者何如太公曰君好聽譽而不惡讒也以非賢為賢以非善為善以非忠為忠以非信為信其君以譽為功以毁為罪有功者不賞有罪者不罰多黨者進少黨者退是以羣臣比周而蔽賢百吏羣黨而多姦忠臣以誹死於無罪邪臣以譽賞於無功其國見於危亡武王曰善吾今聞誹譽之情矣
漢季布為河東守孝文時人有言其賢者孝文召欲以為御史大夫復有言其勇使酒難近至留邸一月見罷季布因進曰臣無功竊寵待罪河東陛下無故召臣此人必有以臣欺陛下者今臣至無所受事罷去此人必有以毁臣者夫陛下以一人之譽而召臣一人之毁而去臣臣恐天下有識聞之有以闚陛下也上黙然慚良久曰河東吾股肱郡故特召君耳
唐韓愈原毁 古之君子其責己也重以周其
待人也輕以約重以周故不怠輕以約故人樂
為善聞古之人有舜者其為人也仁義人也求
其所以為舜者責於己曰彼人也予人也彼能
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不如舜者就
其如舜者聞古人有周公者其為人也多才與
藝人也求其所以為周公者責於己曰彼人也
予人也彼能是而我乃不能是早夜以思去其
不如周公者就其如周公者舜大聖人也後世
無及焉周公大聖人也後世無及焉是人也乃
曰不如舜不如周公吾之病也是不亦責於己
者重以周乎其於人也曰彼人也能有是是足
為良士矣能善是是足為藝人矣取其一不責
其二即其新不究其舊恐恐然惟懼其人不得
為善之利一善易修也一藝易能也其於人也
乃曰能有是是亦足矣曰能善是是亦足矣是
不亦待於人者輕以約乎今之君子則不然其
責人也詳其待巳也亷詳故人難於為善亷故
自取也少己未有善曰我善是是亦足矣己未
能曰我能是是亦足矣外以欺於人内以欺於
心未少有得而止矣是不亦待己者巳亷乎其
於人也曰彼雖能是其人不足稱也彼雖善是
其用不足稱也舉其一不計其十宄其舊不圖
其新恐恐然惟懼其人之有聞也是不亦責於
人者已詳乎夫是之謂不以衆人待其身而以
聖人望於人吾未見其尊己也雖然為是者有
本有原怠與忌之謂也怠者不能修而忌者畏
人修吾嘗試之矣嘗試語於衆曰某良士某良
士其應者必其人之與也不然則其所踈逺不
與同其利者也不然則其畏也不若是强者必
怒於言懦者必怒於色矣又嘗語於衆曰某非
良士某非良士其不應者必其人之與也不然
則其所踈逺不與同其利者也不然則其畏也
不若是强者必説於言懦者必説於色矣是故
事脩而謗興徳髙而毁來嗚呼士之處此世而
望名譽之光道徳之行難矣将有作於上者得
吾説而存之其國家可㡬而理歟
宋王回毁戒 傳毁者不可不戒也毁之來亦多原矣或以其迹疑侮而為疑惡而加誣焉由小人者更身質之以蘄信一傳焉則百千人斯傳之矣傳既廣而文致之益宻其可信益牢此訊一人焉曰有之彼訊一人焉曰有之同異交執則何説而不若固有之也雖其所知者力不能救己若是則䝉垢䧟汚終身無以自眀焉夫所謂傳毁者惡惡而欲敗之云耳毁在君子則可不反而思邪察其所由辨其所以無使其漸而播也尚庶已乎傳曰流言止於智者謂其能禦其來也矧肯易而傳之耶
輕重〈二則〉
吕覽審為篇 身者所為也天下者所以為也審所以為而輕重得矣今有人於此斷首以易冠殺身以易衣世必惑之是何也冠所以飾首也衣所以飾身也殺所飾要所以飾則不知所為矣世之走利有似於此危身傷生刈頸斷頭以徇利則亦不知所為也太王亶父居邠狄人攻之事以皮帛而不受事以珠玉而不肯狄人之所求者地也太王亶父曰與人之兄居而殺其弟與人之父處而殺其子吾不忍為也皆勉處矣為吾臣與狄人臣奚以異且吾聞之不以所以養害所養杖䇿而去民相連而從之遂成國於岐山之下太王亶父可謂能尊生矣能尊生雖貴富不以養傷身雖貧賤不以利累形今受其先人之爵禄則必重失之生之所自來者久矣而輕失之豈不惑哉韓魏相與爭侵地子華子見昭釐侯昭釐侯有憂色子華子曰今使天下書銘於君之前書之曰左手攫之則右手廢右手攫之則左手廢然而攫之必有天下君將攫之乎亡其不與昭
釐侯曰寡人不攫也子華子曰甚善自是觀之
兩臂重於天下也身又重於兩臂韓之輕於天
下逺今之所爭者其輕於韓又逺君固愁身傷
生以憂之臧不得也昭釐侯曰善教寡人者衆
矣未嘗得聞此言也子華子可謂知輕重矣知
輕重故論不過中山公子牟謂詹子曰身在江
海之上心居乎魏闕之下奈何詹子曰重生重
生則輕利中山公子牟曰雖知之猶不能自勝
也詹子曰不能自勝則縱之神無惡乎不能自
勝而强不縱者此之謂重傷重傷之人無夀類
矣
魏⿰謂建信君曰人有置係蹄者而得虎虎怒決蹯而去虎之情非不愛其蹯也然而不以環寸之蹯害七尺之軀者權也今有國非直七尺之軀也而君之身於王非環寸之蹯也願公之熟圖之也
奢儉〈十則〉
齊桓公謂管仲曰吾國雖小而財用甚少而羣臣衣服輿馬甚汰吾欲禁之可乎管仲曰臣聞之君嘗之臣食之君好之臣服之今君之食也必桂之漿衣練紫之衣狐白之裘此羣臣之所奢大也詩云不躬不親庶民不信君欲禁之胡不自親乎桓公曰善于是更制練帛之衣太白之冠朝一年而齊國儉也
管仲相齊曰臣貴矣然而臣貧桓公曰使子有三歸之家曰臣富矣然而臣卑桓公使立於高國之上臣尊矣然而臣疎乃立為仲父孔子聞而非之曰泰侈偪上一曰管仲父出朱蓋青衣置鼓而歸庭有陳鼎家有三歸孔子曰良大夫也其侈偪上
孫叔敖相楚棧車牝馬糲餅菜羮枯魚之膳冬羔裘夏葛衣面有饑色則良大夫也其儉偪下
周定王使劉康公聘于魯發幣於大夫季文子孟獻子皆儉叔孫宣子東門子家皆侈歸王問魯大夫孰賢對曰季孟其長處魯乎叔孫東門其亡乎若家不亡身必不免王曰何故對曰臣聞之為臣必臣為君必君寛肅宣惠君也敬恪恭儉臣也寛所以保本也肅所以濟時也宣所以敎施也惠所以和民也本有保則必固時動而濟則無敗功敎施而宣則徧惠以和民則阜若本固而功成施徧而民阜乃可以長保民矣其何事不徹敬所以承命也恪所以守業也恭所以給事也儉所以足用也以敬承命則不違以恪守業則不懈以恭給事則寛於死以儉足用則逺於憂若承命不違守業不懈寛於死而逺於憂則可以上下無隙矣其何任不堪上任事而徹下能堪其任所以為令聞長世也今夫二子者儉則能足用矣用足則族可以庇二子者侈侈則不恤匱匱而不恤憂必及之若是則必廣其身且夫人臣而侈國家弗堪亡之道也王曰幾何對曰東門之位不若叔孫而泰侈焉不可以事二君叔孫之位不若季孟而亦泰侈焉不可以事三君若皆蚤世猶可若登年以載其毒必亡十六年魯宣公卒赴者未及東門氏來告亂子家奔齊簡王十一年魯叔孫宣伯亦奔齊成公未没二年
晉平公為馳逐之車龍旌衆色挂之以犀象錯之以羽芝車成題金千鎰立之于殿下令羣臣得觀焉田差三過而不一顧平公作色大怒問田差爾三過而不一顧何也田差對曰臣聞説天子者以天下説諸侯者以國説大夫者以官説士者以事說農夫者以食説婦姑者以織桀以奢亡紂以淫敗是以不敢顧也平公曰善乃命左右曰去車
秦穆公閒問由余曰古者明王聖帝得國失國當何以也由余曰臣聞之當以儉得之以奢失之穆公曰願聞奢儉之節由余曰臣聞堯有天下飯於土簋啜於土瓶其地南至交阯北至幽都東西至日所出入莫不賔服堯釋天下舜受之作為食器斬木而裁之銷銅鐵修其刃猶漆黒之以為器諸侯侈國之不服者十有三舜釋天下而禹受之作為祭器漆其外而朱畫其内繒帛為茵褥觴勺有彩為飾彌侈而國之不服者三十有二夏后氏以没殷周受之作為大器而建九傲食器彫琢觴勺刻鏤四壁四帷茵席彫文此彌侈矣而國之不服者五十有二君好文章而服者彌侈故曰儉其道也禽滑釐問於墨子曰錦繡絺紵將安用之墨子曰惡是非吾用務也古有無文者得之矣夏禹是也卑小宫室損薄飲食土階三等衣裳細布當此之時黻無所用而務在於完堅殷之盤庚大其先王之室而改遷於殷茅茨不剪采椽不斵以變天下之視當此之時文采之帛將安所施夫品庶非有心也以人主為心茍上不為下惡用之二王者以身化先于天下故化隆於其時成名於今世也且夫錦繡絺紵亂君之所造也其本皆興於齊景公喜奢而忘儉幸有晏子以儉鐫之然猶幾不能勝夫奢安可窮哉紂為鹿臺糟丘酒池肉林宫牆文畫彫琢刻鏤錦繡被堂金玉珎瑋婦女優倡鍾鼓管絃流漫不禁而天下愈竭故卒身死國亡為天下戮非惟錦繡絺紵之用耶今當凶年有欲予子隨侯之珠者不得粟得粟者不得珠子將何擇禽滑釐曰吾取粟耳可以救窮墨子曰誠然則惡在事夫奢也長無用好末淫非聖人之所急也故食必常飽然後求美衣必常煖然後求麗居必常安然後求樂為可長行可久先質而後文此聖人之務禽滑釐曰善
墨子辭過篇 古之民未知為宫時就陵阜而居穴而處下潤濕傷民故聖王作為宫室為宫室之法曰高足以辟潤濕邊足以圉風寒上足以待雪霜雨露宫牆之高足以别男女之禮謹此則止費財勞力不加利者不為也是故聖王作為宫室便於生不以為觀樂也作為衣服帶履便於身不以為辟恠也故節於身誨於民是以天下之民可得而治財用可得而足當今之主其為宫室則與此異矣必厚作斂於百性暴奪民衣食之財以為宫室臺榭曲直之望青黃刻鏤之飾為宫室若此故左右皆法象之是以其財不足以待凶饑賑孤寡故國貧其民難治也君實欲天下之治而惡其亂也當為宫室不可不節古之民未知為衣服時衣皮帶茭冬則不輕而温夏則不輕而清聖王以為不中人之情故作誨婦人治役修其城郭則民勞而不傷以其常正收其租税民則費而不病民所苦者非此也苦於厚作斂於百姓絲麻㮯布絹以為民衣為衣服之法冬則練帛之中足以為輕且清謹此則止故聖人為衣服適身體和肌膚而足矣非榮耳目而觀愚民也當是之時堅車良馬而不知貴也刻鏤文采不知喜也何則其所道之然故民衣食之財家足以待旱水凶饑者何也得其所以自養之情而不感於外也是以其民儉而易治其君用財節而易贍也府庫實滿足以待不然兵革不頓士民不勞足以征不服故霸王之業可行於天下矣當今之王其為衣服則與此異矣冬則輕煗夏則輕清皆已具矣必厚作斂於百姓暴奪民衣食之財以為錦繡文采靡曼衣之鑄金以為鈎珠玉以為珮女工作文采男工作刻鏤以身服此非云益煗之情也單財勞力畢歸之於無用以此觀之其為衣服非為身體皆為觀好是以其民淫僻而難治其君奢侈而難諫也夫以奢侈之君御好淫僻之民欲用無亂不可得也君實欲天下之治而惡其亂當為衣服不可不節古之民未知為飲食時素食而分處故聖人作誨男耕稼樹藝以為民食其為食也足以増氣充虚彊體適腹而已矣故其用財節其自養儉民富國治今則不然厚作斂於百姓以為美食芻豢蒸灸魚鼈大國累百器小國累十器前方丈目不能徧視手不能徧操口不能徧味冬則凍冰夏則飾饐人君為飲食如此故左右象之是以富貴者奢侈孤寡者凍餒欲無亂不可得也君實欲天下治而惡其亂當為食飲不可不節古之民未知為舟車時重任不移逺道不至故聖王作為舟車以便民之事其為舟車也全固輕利可以任重致逺其為用財少而為利多是以民樂而利之故法令不急而行民不勞而止足用故民歸之當今之王其為舟車與此異矣全固輕利皆已具必厚作斂於百姓以飾舟車飾車以文采飾舟以刻鏤女子廢其紡織而修文采故民寒男子離其耕稼而修刻鏤故民饑人君為舟車若此故左右象之是以其民饑寒並至故為姦衺多則刑罰深刑罰深則國亂君實欲天下之治而惡其亂當為舟車不可不節凡回於天地之間包於四海之内天壤之情隂陽之和莫不有也雖至聖不能更也何以知其然聖人有傳天地也則曰上下四時也則曰隂陽人情也則曰男女禽獸也則曰牝牡雄雌也真天壤之情雖有先王不能更也雖上世至聖必蓄私不以傷行故民無怨宫無拘女故天下無寡夫故天下之民衆當今之君其蓄私也大國拘女累千小國累百是以天下之男多寡無妻女多拘無夫男子失時故民少君實欲民之衆而惡其寡當蓄私不可不節凡此五者聖人之所儉節也小人之所淫佚也儉節則昌淫佚則亡此五者不可不節夫婦節而天地利風雨節而五穀熟衣服節而肌膚和
傅咸為車騎司馬以世俗奢侈上書 臣為穀帛難生而用之不節無緣不匱故先王之化天下食肉衣帛皆有其制竊謂奢侈之費甚于天災古者堯有茅茨今之百姓競豐其屋古者臣無玉食今之賈豎皆厭梁肉古者后妃乃有殊飾今之婢妾被服綾羅古者大夫乃不徒行今之賤𨽻乘輕驅肥古者人稠地狹而有儲蓄由于節也今者土廣人稀而患不足由于奢也欲時之儉當詰其奢奢不見詰轉相高尚昔毛玠為吏部尚書時無敢好衣美食者魏武帝歎曰孤之法不如毛尚書令使諸部用心各如毛玠風俗之侈在不難矣〈晉〉
漢章帝時皇太后躬履節儉事從簡約馬廖慮美業難終上疏勸成德政 臣案前世詔令以百姓不足起於世尚奢靡故元帝罷服官成帝御浣衣哀帝去樂府然而侈費不息至於衰亂者百姓從行不從言也夫改政移風必有其本傳曰吳王好劍客百姓多創瘢楚王好細腰宫中多餓死長安語曰城中好高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廣眉四方且半額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斯言如戲有切事實前下制度未幾後稍不行雖或吏不奉法良由慢起京師今陛下躬厚繒斥去華飾素簡所安發自聖性此誠上合天心下順民望浩大之福莫尚於此陛下旣已得之自然猶宜加以勉勗法太宗之隆德戒成哀之不終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誠令斯事一竟則四海誦德聲薰天地神明可通金石可勒而況於行仁心乎況於行令乎願置章坐側以當瞽人夜誦之音
經濟類編卷九十三
<子部,類書類,經濟類編>
欽定四庫全書
經濟類編卷九十四
眀 馮琦馮瑗 撰
道術類一
道徳〈道術道訓淑真安身併〉
老子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天地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𤣥𤣥之又𤣥衆妙之門上徳不徳是以有徳下徳不失徳是以無徳上徳無為而無以為下徳為之而有以為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仍之故失道而後徳失徳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是以大丈夫處其原不處其薄居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
司馬遷老莊申韓傳論 老子所貴道虚無因應變化於無窮故著書辭稱㣲妙難識莊子散道徳放論要亦歸之自然申子卑卑施之於名實韓子引䋲墨切事情眀是非其極慘礉少恩皆原於道徳之意而老子深逺矣
賈誼道徳說 徳有六理何謂六理曰道徳性神眀命此六者徳之理也諸生者皆生於徳之所生而能人象徳者獨玉也寫徳體六理盡見於玉也各有狀是故以玉効徳之六理澤者鑑也謂之道腒如竊膏之理謂之徳湛而潤厚而膠謂之性康若樂流謂之神光輝謂之眀礐乎堅哉謂之命此之謂六理鑑生空竅而通之以道徳生理通之以六徳之畢離狀六徳者徳之有六理理離狀也性生氣而通之以曉神生變而通之以化眀生識而通之以知命生形而通之以定徳有六美何謂六美有徳有道有仁有義有忠有密此六者徳之美也道者徳之本也仁者徳之出也義者徳之理也忠者徳之厚也信者徳之固也密者徳之髙也六理六美徳之所生隂陽天地人與萬物也固為所生法記故曰道此之謂道徳此之謂徳行此之謂行所謂行此者徳也是故著此竹帛謂之書書者此之著者也詩者此之志者也易者此之占者也春秋者此之紀者也禮者此之體者也樂者此之樂者也祭祀鬼神為此福者也博學辯議為此辭者也道者無形平和而神道物有載物者畢以順理和適行故物有清而澤澤者鑑也鑑以道之神攥貫物形通達空竅奉一出入為先故謂之鑑鑑者所以能也見者目也道徳施物精㣲而為目是故物之始形也分先而為目目成也形乃従是以人及有因之在氣莫精於目目清而潤澤若濡無毳穢襍焉故能見也由此觀之目足以眀道徳之潤澤矣故曰澤者鑑也生空竅通之以道徳者離無而之有故潤則倨然濁而始形矣故六理發焉六理所以為變而生也所生有理然則物得潤以生故謂潤徳徳者變及物理之所出也未變者道之頌也道氷凝而為徳神載于徳者道之澤也道雖神必載於徳而頌乃有所因以發動變化而為變變及諸生之理皆道之化也各有條理以載於徳徳受道之化而發之各不同狀徳潤故曰如膏謂之徳徳生理通之以六徳之畢離狀性者道徳造物物有形而道徳之神専而為一氣眀其潤益厚矣濁而膠相連在物之中為物莫生氣皆集焉故謂之性性神氣之所㑹也性立則神氣曉曉然發而通行於外矣與外物之感相應故曰澤厚而膠謂之性性生氣通之以曉神者道徳神氣發于性也康若樂流不可物效也變化無所不為物理及諸變之起皆神之所化也故曰康若樂流謂之神理生變通之以化眀者神氣在内則無光而為知眀則有輝於外矣外内通一則為得失事理是非皆職於知故曰光輝謂之眀眀生識通之以知命者物皆得道徳之施以生則澤潤性氣神眀及形體之位分數度各有極量指奏矣此皆所受其道徳非以嗜欲取捨然也其受此具也礐然有定矣不可得辭也故曰命命者不得母生生則有形形而道徳性形神眀命因載于物形故礐堅謂之命命生形通之以定物所道始謂之道所得以生謂之徳徳之有也以道為本故曰道者徳之本也徳生物又養物則物安利矣安利物者行仁也仁行出於徳故曰仁者徳之出也徳生理理立則有宜適之謂義義者理也故曰義者徳之理也徳生物又養長之而弗離也得以安利徳之遇物也忠厚故曰忠者徳之厚也徳之忠厚也信固而不易此徳之常也故曰信者徳之固也徳生於道而有理守理則合於道於道理密而弗離也故能物畜養養其不仰恃徳此徳之髙而弗失則有道矣得而守之則有徳矣行而無休則行成矣故曰道此謂之道行此謂之行諸此言者盡徳變變世者理也書者著徳之理於竹帛而陳之令人觀焉以著所從事故曰書者此之著者也詩者志徳之理而眀其㫖令人縁之以自成也故曰詩者此之志者也易者察人精徳之理而與弗循而占其吉凶故曰易者此之占者也春秋者守徃事之合徳之理之與不合而紀其成敗以為來事師法故曰春秋者此之紀者也禮者體徳禮而為之節文成人事故曰禮者此之體者也樂者書詩易春秋禮五者之道備則合於徳矣合則驩然大樂矣故曰樂者此之謂樂者也人能修徳之理則安利之謂福莫不慕福弗能必得而人心以為鬼神能與於利害是故其犧牲俎豆粢盛齋戒而祭鬼神欲以佐成福故曰祭祀鬼神為此福者也徳之理盡施於人其在人也内而難見是以先王舉徳之頌而為辭語以眀其理陳之天下令人觀焉垂人之後世辯議以審察之以轉於告是故弟子随師而問受傳學以達其知而眀其辭以立其誠故曰博學辯議為此辭者也徳畢施物物雖有知㣲細難識夫玉者真徳寫也六理在六眀而易見也是以舉玉以諭物之所愛於徳者與玉一體也道術篇 曰數聞道之名矣而未知其實也請問道者何謂也對曰道者所従接物也其本者謂之虚其末者謂之術虚者言其精㣲也平素而無設儲也術也者所従制物也動靜之數也凡此皆道也曰請問虚之接物何如對曰鏡義而居無執不臧美惡畢至各得其當衡虚無私平靜而處輕重畢懸各得其所眀主者南面而正清虚而靜令名自宣命物自定如鑑之應如衡之稱有亹和之有端随之物鞠其極而以當施之此虚之接物也曰請問術之接物何如對曰人主仁而境内和矣故其士民莫弗親也人主義而境内理矣故其士民莫弗順也人主有禮而境内肅矣故其士民莫弗敬也人主有信而境内貞矣故其士民莫弗信也人主公而境内服矣故其士民莫弗戴也人主法而境内軌矣故其士民莫弗輔也舉賢則民化善使能則官職治英俊在位則主尊羽翼勝任則名顯操徳而固則威立教順而必則令行周聴則不蔽稽騐則不惶眀好惡則民心化密事端則人主神術者接物之隊凡權重者必謹於事令行者必謹於言則過敗鮮矣此術之接物之道者也其為原無屈其應變無極故聖人尊之夫道之詳不可勝述也曰請問品善之體何如對曰親𢜤利子謂之慈反慈為嚚子愛利親謂之孝反孝為孽愛利出中謂之忠反忠為倍心存恤人謂之恵反恵為讎兄敬𢜤弟謂之友反友為虐弟敬愛兄謂之悌反悌為敖接遇慎容謂之恭反恭為媟接遇肅正謂之敬反敬為嫚言行抱一謂之貞反貞為偽期果言當謂之信反信為慢衷理不辟謂之端反端為趽㨿當不傾謂之平反平為險行善決菀謂之清反清為濁辭利刻謀謂之亷反亷為貪兼覆無私謂之公反公為私方直不曲謂之正反正為邪以人自觀謂之度反度為妄以己量人謂之恕反恕為荒惻隱憐人謂之慈反慈為忍厚志隱行謂之潔反潔為汰施行得理謂之徳反徳為怨放理潔靜謂之行反行為汚功遂自却謂之退反退為伐厚人自薄謂之讓反讓為冒心兼愛人謂之仁反仁為戾行充其宜謂之義反義為懜剛柔得道謂之和反和為乖合得密周謂之調反調為盩懐賢不逮謂之寛反寛為阨色衆容易謂之裕反裕為𥚹欣𢣤可安謂之熅反熅為鷙安柔不苛謂之良反良為齧縁法循理謂之軌反軌為易襲常縁道謂之道反道為辟廣較自斂謂之儉反儉為侈費弗過適謂之節反節為靡⿰䬶勉善謂之慎反慎為怠忠惡勿道謂之戒反戒為傲深知禍福謂之知反知為愚亟見窕察謂之慧反慧為童動有文體謂之禮反禮為濫容服有義謂之儀反儀為詭行歸而適謂之順反順為逆勤靜攝次謂之比反比為錯容志審道謂之僴反僴為野辭令就得謂之雅反雅為陋論物眀辯謂之辯反辯為訥纎㣲皆審謂之察反察為眊言動可畏謂之威反威為圂臨制不犯謂之嚴反嚴為⿰仁義修立謂之任反任為欺伏義誠必謂之節反節為罷持節不恐謂之勇反勇為怯信理遂惔謂之敢反敢為揜志操精果謂之誠反誠為殆克行遂節謂之必反必為恒凢此品也善之體也所謂道也故守道者謂之士樂道者謂之君子知道者謂之眀行道者謂之賢且眀且賢此謂聖人
劉安原道訓 清靜者徳之至也而柔弱者道之要也虚而恬愉者萬物之用也肅然應感殷然反本則淪於無形矣所謂無形者一之謂也所謂一者無匹合於天下者也卓然獨立塊然獨處上通九天下貫九野員不中䂓方不中矩大渾而為一葉累而無根懐囊天地為道關門穆忞隱閔純徳獨存布施而不既用之而不勤是故視之不見其形聴之不聞其聲循之不得其身無形而有形生焉無聲而五音鳴焉無味而五味形焉無色而五色成焉是故有生於無實出於虚天下為之圈則名實同居音之數不過五而五音之變不可勝聴也味之和不過五而五味之化不可勝嘗也色之數不過五而五色之變不可勝觀也故音者宫立而五音形矣味者甘立而五味亭矣色者白立而五色成矣道者一立而萬物生矣是故一之理施四海一之解際天地其全也純兮若璞其散也混兮若濁濁而徐清沖而徐盈澹兮其若深淵汎兮其若浮雲若無而有若亡而存萬物之總皆閲一孔百事之根皆出一門其動無形變化若神其行無迹常後而先是故至人之治也掩其聪眀滅其文章依道廢智與民同出于公去其誘慕除其嗜欲損其思慮約其所守則察寡其所求則得夫任耳目以聴視者勞形而不眀以知慮為治者苦心而無功是故聖人一度循軌不變其宜不易其常放準修䋲曲因其當夫喜怒者道之邪也憂悲者徳之失也好憎者心之過也嗜欲者性之累也人大怒破隂大喜墜陽薄氣發瘖驚怖為狂憂悲多恚病乃成積好憎繁多禍乃相随故心不憂樂徳之至也通而不變靜之至也嗜欲不載虚之至也無所好憎平之至也不與物散粹之至也能此五者則通於神眀通於神眀者得其内者也是故以中制外百事不廢中能得之則外能收之中之得則五蔵寜思慮平筋力勁强耳目聪眀疏達而不悖堅强而不鞼無所大過而無所不逮處小而不過處大而不窕其䰟不躁其神不嬈湫漻寂寞為天下梟大道坦坦去身不逺求之近者徃而復反近謂身也迫則能應感則能動物穆無窮變無形像優㳺委縦如響之與景登髙臨下無失所秉履危行險無忘𤣥仗能存之此其徳不虧萬物紛糅與之轉化以聴天下若背風而馳是謂至徳至徳則樂矣古之人有居巖穴而神不遺者末世有勢為萬乗而日憂悲者由此觀之聖亡乎治人而在于得道樂亡乎富貴而在于得和知大已而小天下則㡬於道矣所謂樂者豈必處京臺章華㳺雲夢沙丘耳聴九韶六瑩口味煎熬芬芳馳騁夷道釣射鷫鷞之謂樂乎吾所謂樂者人得其得者夫得其得者不以奢為樂不以亷為悲與隂俱閉與陽俱開故子夏心戰而臞得道而肥聖人不以心役物不以欲滑和是故其為懽不忻忻其為悲不惙惙萬方百變消搖而無所定吾獨慷慨遺物而與道同出是故有以自得之也喬木之下空穴之中足以適情無以自得也雖以天下為家萬民為臣妾不足以養生也能至于無樂者則無不樂無不樂則至極樂矣夫建鐘鼓列管絃席𣃼茵傅旄象耳聴朝歌北鄙靡靡之樂齊靡曼之色陳酒行觴夜以繼日强弩弋髙鳥走犬逐狡兎此其為樂也炎炎赫赫怵然若有所誘慕解車休馬罷酒徹樂而心忽然若有所䘮悵然若有所亡也是何則不以内樂外而以外樂内樂作而喜曲終而悲悲喜轉而相生精神亂營不得須臾平察其所以不得其形而日以傷生失其得者也是故内不得於中禀授於外而以自飾也不浸于肌膚不浹于骨髓不留于心志不滯于五蔵故従外入者無止於中不止従中出者無應於外不行故聴善言便計雖愚者知説之稱至徳髙行雖不肖者知慕之説之者衆而用之者鮮慕之者多而行之者寡所以然者何也不能反諸性也夫内不開於中而强學問者不入於耳而不著於心此何以異於聾者之歌也效人為之而無以自樂也聲出於口則越而散矣夫心者五蔵之主也所以制使四方流行血氣馳騁于是非之境而出入于百事之門户者也是故不得於心而有經天下之氣是猶無耳而欲調鐘鼓無目而欲喜文章也亦必不勝其任矣故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夫許由小天下而不以己易尭者志遺於天下也所以然者何也因天下而為天下也天下之要不在於彼而在於我不在於人而在於身我身得則萬物備矣徹於心術之論則欲好憎外矣是故無所喜而無所怒無所樂而無所苦萬物𤣥同也無非無是化育𤣥燿生而如死夫天下者亦吾有也吾亦天下之有也天下之與我豈有間哉夫有天下者豈必攝權持勢操殺生之柄而以行其號令邪吾所謂有天下者非謂此也自得而已自得則天下亦得我矣吾與天下相得則常相有已又焉有不得容其間者乎所謂自得者全其身者也全其身則與道為一矣故雖㳺於江潯海裔馳要褭建翠盖目覩掉羽武象之樂耳聴滔㓪竒麗激抮之音揚鄭衛之浩樂結激楚之遺風射沼濵之髙鳥逐苑囿之走獸此齊民之所以淫泆流湎聖人處之不足以營其精神亂其氣志使心怵然失其情性處窮僻之鄉側谿谷之間隱于榛薄之中環堵之室茨之以生茅蓬戸瓮牖揉桑為樞上漏下濕潤浸北房雪霜瀼灖浸潭苽蔣逍遥于廣澤之中而仿洋于山峽之旁此齊民之所為形植黎累憂悲而不得志也聖人處之不為愁悴怨懟而不失其所以自樂也是何也則内有以通于天機而不以貴賤貧富勞逸失其志徳者也故夫烏之啞啞鵲之唶唶豈嘗為寒暑燥濕變其聲哉是故夫得道已定而不待萬物之推移也非以一時之變化而定吾所以自得也吾所謂得者性命之情處其所安也夫性命者與形俱出其宗形備而性命成性命成而好憎生矣故士有一定之論女有不易之行䂓矩不能方圓鉤䋲不能曲直天地之永登丘不可為修居卑不可為短是故得道者窮而不懾達而不榮處髙而不機持盈而不傾新而不㓪乆而不渝入火不焦入水不濡是故不待勢而尊不待財而富不待力而强平虚不流與化翺翔若然者蔵金於山蔵珠於淵不利貨財不貪勢名是故不以康為樂不以慊為悲不以貴為安不以賤為危形神氣志各居其宜以随天地之所為夫形者生之舎也氣者生之充也神者生之制也一失位則三者傷矣是故聖人使人各處其位守其職而不得相干也故夫形者非其所安也而處之則廢氣不當其所充而用之則泄神非其所宜而行之則昩此三者不可不慎守也夫舉天下萬物蚑蟯貞䖝蝡動蚑作皆知其所喜憎利害者何也以其性之在焉而不離也忽去之則骨肉無倫矣今人之所以眭然能視䁝然能聴形體能抗而百節可屈伸察能分白黒視醜美而知能别同異眀是非者何也氣為之充而神為之使也何以知其然也凡人之志各有所在而神有所繋者其行也足蹪趎塪頭抵植木而不自知也招之而不能見也呼之而不能聞也耳目去之也然而不能應者何也神失其守也故在於小則忘於大在於中則忘於外在於上則忘於下在於左則忘於右無所不充則無所不在是故貴虚者以毫末為宅也今夫狂者之不能避水火之難而越溝瀆之險者豈無形神氣志哉然而用之異也失其所守之位而離其外内之舎是故舉錯不能當動靜不能中終身運枯形于連嶁列埒之門而蹪蹈于汚𡐍穽䧟之中雖生俱與人鈞然而不免為人戮笑者何也形神相失也故以神為主者形従而利以形為制者神従而害貪饕多欲之人漠㬆於勢利誘慕於名位冀以過人之智植于髙世則精神日耗而彌逺乆淫而不還形閉中距則神無由入矣是以天下時有盲妄自失之患此膏燭之類也火逾然而消逾亟夫精神氣志者靜而日充者以壯躁而日耗者以老是故聖人將養其神和弱其氣平夷其形而與道沈浮俛仰恬然則縦之迫而用之其縦之也若委衣其用之也若發機如是則萬物之化無不遇而百事之變無不應
淑真訓 昔公牛哀轉病也七日化為虎其兄掩户而入覘之則虎搏而殺之是故文章成獸爪牙移易志與心變神與形化方其為虎也不知其嘗為人也方其為人不知其且為虎也二者代謝舛馳各樂其成形狡滑鈍惽是非無端孰知其所夫水嚮冬則凝而為氷氷迎春則泮而為水氷水移易于前後若周員而趨孰暇知其所苦樂乎是故形傷于寒暑燥濕之虐者形死而神壯神傷乎喜怒思慮之患者神盡而形有餘故罷馬之死也剥之若槁狡狗之死也割之有濡是故傷死者其鬼嬈時既者其神漠是皆不得形神俱没也夫聖人用心杖性依神相扶而得終始是故其寐不夢其覺不憂古之人有處混㝠之中神氣不蕩于外萬物恬漠以愉靜攙搶衡杓之氣莫不彌靡而不能為害當此之時萬民猖狂不知東西含哺而游鼓腹而熈交被天和食于地徳不以曲故是非相尤茫茫沈沈是謂大治於是在上位者左右而使之毋淫其性鎮撫而有之毋遷其徳是故仁義不布而萬物蕃殖賞罰不施而天下賔服其道可以大美興而難以算計舉也是故日計之不足而嵗計之有餘夫魚相忘於江湖人相忘于道術古之真人立於天地之本中至優㳺抱徳煬和而萬物雜累焉孰肯觧構人間之事以物煩其性命乎夫道有經紀條貫得一之道連千枝萬葉是故貴有以行令賤有以忘卑貧有以樂業困有以處危夫大寒至霜雪降然後知松栢之茂也據難履危利害陳于前然後知聖人之不失道也是故能戴大員者履大方鏡太清者視大眀立太平者處大堂能㳺𡨋㝠者與日月同光是故以道為竿以徳為綸禮樂為鉤仁義為餌投之于江浮之于海萬物紛紛孰非其有夫挾依於跂躍之術提挈人間之際撢掞挺挏世之風俗以摸蘓牽連物之㣲妙猶得肆其志充其欲何況懐環瑋之道忘肝膽遺耳目獨浮㳺無方之外不與物相弊摋中徙倚無形之域而和以天地者乎若然者偃然聰眀而抱其太素以利害為塵垢以死生為晝夜是故目觀玉輅琬象之狀耳聴白雪清角之聲不能以亂其神登千仞之谿臨蝯之岸不足以滑其和譬若鍾山之玉炊以罏炭三日三夜而色澤不變則至天地之精也是故生不足以使之利何足以動之死不足以禁之害何足以恐之眀於死生之分達於利害之變雖以天下之大易骭之一毛無所槩于志也夫貴賤之於身也猶條風之時麗也毁譽之於已猶蚊䖟之一過也夫秉皓白而不黒行純粹而不糅處𤣥㝠而不闇休于天鈞而不䃣孟門終隆之山不能禁唯體道能不敗湍瀨旋淵吕梁之深不能留也太行石澗飛狗句望之險不能難也是故身處江海之上而神㳺魏闕之下非得一原孰能至於此哉是故與至人居使家忘貧使王公簡其富貴而樂卑賤勇者衰其氣貪者消其欲坐而不教立而不議虚而徃者實而歸故不言而能飲人以和是故至道無為一龍一蛇盈縮巻舒與時變化外従其風内守其性耳目不燿思慮不營其所居神者臺簡以㳺太清引⿰萬物羣美萌生是故事其神者神去之休其神者神居之夫目視鴻鵠之飛耳聴琴瑟之聲而心在雁門之間一身之中神之分離剖判六合之内一舉而千萬里是故自其異者視之肝膽胡越自其同者視之萬物一圈也百家異説各有所出若夫墨楊申商之於治道猶盖之無一橑而輪之無一輻有之可以備數無之未有害于用也已自以為獨擅之不通之于天地之情也 夫疾風㪍木而不能㧞毛髪雲臺之髙堕者折碎腦而蟁蝱適足以翺翔夫與蚑蟯同乘天機夫受形於一圈飛輕㣲細者猶足以脱其命又況未有類也由此觀之無形而生有形亦眀矣是故聖人託其神于靈府而歸于萬物之初視於㝠㝠聴于無聲㝠㝠之中獨見曉焉寂漠之中獨有照焉其用之也以不用其不用也而後能用之其知也乃不知其不知也而後能知之也夫天不定日月無所載地不定草木無所植所立於身者不寜是非無所形是故有真人然後有真知其所持者不眀庸詎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歟 水之性真清而土汨之人性安靜而嗜欲亂之夫人之所受于天者耳目之於聲色也口鼻之於芳臭也肌膚之於寒燠其情一也或通于神眀或不免于癡狂者何也其所為制者異也是故神者智之淵也淵清則智眀矣智者心之府也智公則心平矣人莫鑑於流沫而鑑於止水者以其靜也莫窺形於生鐡而窺於眀鏡者以覩其易也夫唯易且靜形物之性也由此觀之用也必假之於弗用也 靜漠恬澹所以養性也和愉虚無所以養徳也外不滑内則性得其宜性不動和則徳安其位養生以經世抱徳以終年可謂能體道矣 今盆水在庭清之終日未能見眉睫濁之不過一撓而不察方員人神易濁而難清猶盆水之類也況一世而撓滑之曷得須臾平乎
潘尼安身論 盖崇徳莫大乎安身安身莫尚乎存正存正莫重乎無私無私莫深乎寡欲是以君子安其身而後動易其心而後語定其交而後求篤其志而後行然則動者吉凶之端也語者榮辱之主也求者利病之㡬也行者安危之决也故君子不妄動也動必適其道不徒語也語必經于理不茍求也求必造于義不虚行也行必由于正夫然用能免或擊之凶享自天之祐故身不安則殆言不従則悖交不審則惑行不篤則危四者行乎中則憂患接于外矣憂患之接必生于自私而興于有欲自私者不能成其私有欲者不能濟其欲理之至也欲茍不濟能無爭乎私茍不従能無伐乎人人自私家家有欲衆欲並爭羣私交伐爭則亂之萌也伐則怨之府也怨亂既構危害及之得不懼乎然棄本要末之徒知進忘退之士莫不飾才鋭智抽鋒擢頴傾側乎勢利之交馳騁乎當塗之務朝有彈冠之朋野有結綬之友黨與熾于前榮名扇其後握權則赴者鱗集失寵則散者瓦觧求利則託刎頸之懽爭路則構刻骨之隙於是浮偽波騰曲辯雲沸寒暑殊聲朝夕異價駑蹇希奔放之跡鉛刀競一割之用至於愛惡相攻與奪交戰誹謗噂𠴲毁譽縦横君子務能小人伐技風頽於上俗弊于下禍結而恨爭也不彊患至而悔伐之未辯大者傾䘮家次則覆身滅祀其故何邪豈不始于私欲而終于爭伐哉君子則不然知自私之害公也然後外其身知有欲之傷徳也故逺絶榮利知爭競之遘災也故犯而不校知好伐之招怨也故有功而不徳安身而不為私故身正則私全慎言而不適欲故言濟而欲従定交而不求益故交立而益厚謹行而不求名故行成而名美止則立乎無私之域行則由乎不爭之塗必將通天下之理而濟萬物之性天下猶我故與天下同其欲已猶萬物故與萬物同其利夫能保其安者非謂崇生生之厚而耽逸豫之樂也不忘危而已有期進者非謂窮貴寵之榮而藉名位之重也不忘退而已存其治者非謂嚴刑政之威而眀司察之禁也不忘亂而已故寢蓬室隱陋巷披短褐茹藜藿環堵而居易衣而出苟存乎道非不安也雖坐華殿載文軒服黼綉御方丈重門而處成列而行不得與之齊榮用天時分地利甘布衣安藪澤沾體塗足耕而後食苟崇乎徳非不進也雖居髙位饗重禄執權衡握機祕功盖當時勢侔人主不得與之比逸遺意慮没才智忘肝膽棄形器貌若有能志若不及苟正乎心非不治也雖繁計策廣術藝審刑名峻法制文辯流離議論絶世不得與之爭功故安也者安乎道者也進也者進乎徳者也治也者治乎心者也未有安身而不能保國家進徳而不能處富貴治心而不能治萬物者也然思危所以求安慮退所以能進懼亂所以保治戒亡所以獲存也若乃弱志虚心曠神逺致徙倚乎不㧞之根浮游乎無垠之外不自貴于物而物宗焉不自重于人而人敬焉可親而不可慢也可尊而不可逺也親之如不足天下莫之能狎也舉之如易勝而當世莫之能困也達則濟其道而不榮也窮則善其身而不悶也用則立于上而非爭也舎則蔵于下而非讓也夫榮之所不能動者則辱之所不能加也利之所不能勸者則害之所不能嬰也譽之所不能益者則毁之所不能損也今之學者誠能釋自私之心塞有欲之求杜交爭之原去矜伐之態動則行乎至通之路靜則入乎大順之門泰則翔乎寥廓之宇否則淪乎渾㝠之泉邪氣不能干其度外物不能擾其神哀樂不能盪其守死生不能易其真而以造化為工匠天地為陶鈞名位為糟粕勢利為埃塵治其内而不飾其外求諸已而不假諸人忠肅以奉上愛敬以事親可以御一體可以牧萬民可以處富貴可以安賤貧經盛衰而不改則庶㡬能安身矣
養生〈十一則 精神併〉
莊周養生主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随無涯殆已已而為知者殆而已矣為善無近名為惡無近刑縁督以為經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養親可以盡年庖丁為文恵君解牛手之所觸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嚮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於桑林之舞乃中經首之㑹文恵君曰譆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釋刀對曰臣之所好者道也進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時所見無非牛者三年之後未嘗見全牛也方今之時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卻導大窽因其固然技經肯綮之未嘗而况大軱乎良庖嵗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數千牛矣而刀刃若新發於硎彼節者有間而刀刃者無厚以無厚入有間恢恢乎其於逰刃必有餘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發于硎雖然毎至于族吾見其難為怵然為戒視為止行為遅動刀甚㣲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為之四顧為之躊躇滿志善刀而蔵之文恵君曰善哉吾聞庖丁之言得養生焉韓非精神篇衆人之用神也躁躁則多費多費之謂侈聖人之用神也靜靜則少費少費之謂嗇嗇之為術也生於道理夫能嗇也是従于道而服于理者也衆人離於患陷于禍猶未知退而不服従道理聖人雖未見患禍之形虚無服従於道理以稱早服故曰夫謂嗇是以蚤服知治人者其思慮靜知事天者其孔竅虚思慮靜故徳不去孔竅虚則和氣日入故曰重積徳夫能令故徳不去新和氣日至者蚤服者也故曰蚤服是謂重積積徳而後神靜神靜而後和多和多而後計得計得而後能御萬物能御萬物則戰易勝敵戰易勝敵而論必盖世論必盖世故曰無不克無不克本于重積徳故曰重積徳則無不克戰易勝敵則兼有天下論必盖世則民人従進兼天下而退従民人其術逺則衆人莫見其端末莫見其端末是以莫知其極故曰無不克則莫知其極
吕覧本生篇 始生之者天地養成之者人也能養天之所生而勿攖之謂天子天子之動也以全天為故者也此官之所自立也立官者以全生也今世之惑主多官而反以害生則失所為立之矣譬之若修兵者以備冦也今修兵而反以自攻則亦失所為修之矣夫水之性清土者抇之故不得清人之性夀物者抇之故不得夀物也者所以養性也非所以性養也今世之人惑者多以性養物則不知輕重也不知輕重則重者為輕輕者為重矣若此則毎動無不敗以此為君悖以此為臣亂以此為子狂三者國有一焉無幸必亡今有聲於此耳聽之必慊已聽之則使人聾必弗聽有色於此目視之必慊已視之則使人盲必弗視有味於此口食之必慊已食之則使人瘖必弗食是故聖人之於聲色滋味也利於性則取之害於性則舎之此全性之道也世之貴富者其於聲色滋味也多惑者日夜求幸而得之則遁焉遁焉性惡得不傷萬人操弓共射其一招招無不中萬物章章以害一生生無不傷以便一生生無不長故聖人之制萬物也以全其天也天全則神和矣目眀矣耳聰矣鼻臭矣口敏矣三百六十節皆通利矣若此人者不言而信不謀而當不慮而得精通乎天地神覆乎宇宙其於物無不受也無不裹也若天地然上為天子而不驕下為匹夫而不惽此之謂全徳之人貴富而不知道適足以為患不如貧賤貧賤之致物也難雖欲過之奚由出則以車入則以輦務以自佚命之曰招蹷之機肥肉厚酒務以相彊命之曰爛膓之食靡㬅皓齒鄭衛之音務以自樂命之曰伐性之斧三患者冨貴之所致也故古之人有不肯貴冨者矣由重生故也非夸以名也為其實也
重已篇 倕至巧也人不愛倕之指而愛己之指有之利故也人不愛崐山之玉江漢之珠而愛己之一蒼璧小璣有之利故也今吾生之為我有而利我亦大矣論其貴賤爵為天子不足以比焉論其輕重富有天下不可以易之論其安危一曙失之終身不復得此三者有道者之所慎也有慎之而反害之者不達乎性命之情也不達乎性命之情慎之何益是師者之𢜤子也不免乎枕之以糠是聾者之養嬰兒也方雷而窺之于堂有殊弗知慎者夫弗知慎者是死生存亡可不可未始有别也未始有别者其所謂是未嘗是其所謂非未嘗非是其所謂非非其所謂是此之謂大惑若此人者天之所禍也以此治身必死必殃以此治國必殘必亡夫死殃殘亡非自至也惑召之也夀長至常亦然故有道者不察所召而察其召之者則其至不可禁矣此論不可不熟使烏獲疾引牛尾尾絶力勯而牛不可行逆也使五尺豎子引其棬而牛恣所以之順也世之人主貴人無賢不肖莫不欲長生乆視而日逆其生欲之何益凡生長也順之也使生不順者欲也故聖人必先適欲室大則多隂臺髙則多陽多隂則蹷多陽則痿此隂陽不適之患也是故先王不處大室不為髙臺味不衆珍衣不燀熱燀熱則理寒理寒則氣不達味衆珍則胃充胃充則中大鞔中大鞔而氣不達以此長生可得乎昔先聖王之為苑囿園池也足以觀望勞形而已矣其為宫室臺榭也足以辟燥濕而已矣其為輿馬衣裘也足以逸身煖骸而已矣其為飲食酏醴也足以適味充虚而已矣其為聲色音樂也足以安性自娯而已矣五者聖王之所以養性也非好儉而惡費也節乎性也
貴生篇 聖人深慮天下莫貴于生夫耳目鼻口生之役也耳雖欲聲目雖欲色鼻雖欲芬香口雖欲滋味害於生則止在四官者不欲利於生者則弗為由此觀之耳目鼻口不得擅行必有所制譬之若官職不得擅為必有所制此貴生之術也尭以天下讓於子州友父子州友父對曰以我為天子猶可也雖然我適有幽憂之病方將治之未暇在天下也天下重物也而不以害其生又況於他物乎惟不以天下害其生者也可以託天下越人三世殺其君王子捜患之逃乎丹穴越國無君求王子捜而不得従之丹穴王子捜不肯出越人薫之以艾乘之以王輿王子捜援綏登車仰天而呼曰君乎獨不可以舎我乎王子捜非惡為君也惡為君之患也若王子捜者可謂不以國傷其生矣此固越人之所欲得而為君也魯君聞顔闔得道之人也使人以幣先焉顔闔守閭鹿布之衣而自飯牛魯君之使者至顔闔自對之使者曰此顔闔之家耶顔闔對曰此闔之家也使者致幣顔闔對曰恐聴繆而遺使者罪不若審之使者還反審之復來求之則不得已故若顔闔者非惡富貴也由重生惡之也世之人主多以富貴驕得道之人其不相知豈不悲哉故曰道之貞以持身其緒餘以為國家其土苴以治天下由此觀之帝王之功聖人之餘事也非所以完身養生之道也今世俗之君子危身棄生以徇物彼且奚以此之也彼且奚以此為也凡聖人之動作也必察其所以之與其所以為今有人於此以随侯之珠彈千仞之雀世必笑之是何也所用重所要輕也夫生豈特随侯珠之重也哉子華子曰全生為上虧生次之死次之迫生為下故所謂尊生者全生之謂所謂全生者六欲皆得其宜也所謂虧生者六欲分得其宜也虧生則於其尊之者薄矣其虧彌甚者也其尊彌薄所謂死者無有所以知復其未生也所謂迫生者六欲莫得其宜也皆獲其所甚惡者服是也辱是也辱莫大於不義故不義廹生也而廹生非獨不義也故曰廹生不若死奚以知其然也耳聞所惡不若無聞目見所惡不若無見故雷則揜耳電則揜目此其比也凡六欲者皆知其所甚惡而必不得免不若無有所以知無有所以知者死之謂也故廹生不若死嗜肉者非腐鼠之謂也嗜酒者非敗酒之謂也尊生者非廹生之謂也情欲篇 天生人而使有貪有欲欲有情情有節聖人修節以止欲故不過行其情也故耳之欲五聲目之欲五色口之欲五味情也此三者貴賤愚智賢不肖欲之若一雖神農黄帝其與桀紂同聖人之所以異者得其情也由貴生動則得其情矣不由貴生動則失其情矣此二者死生存亡之本也俗主虧情故毎動為亡敗耳不可贍目不可厭口不可滿身盡府種筋骨沈滯血胍壅塞九竅寥寥曲失其宜雖有彭祖猶不能為也其於物也不可得之為欲不可足之為求大失生本民人怨謗又樹大讐意氣易動蹻然不固矜勢好智胷中欺詐徳義之緩邪利之急身以困窮雖後悔之尚將奚及巧佞之近端直之逺國家大危悔前之過猶不可反聞言而驚不得所由百病怒起亂難時至以此君人為身大憂耳不樂聲目不樂色口不甘味與死無擇古人得道者生以夀長聲色滋味能乆樂之奚故論早定也論早定則知早嗇知早嗇則精不竭秋早寒則冬必煗矣春多雨則夏必旱矣天地不能兩而況於人類乎人之與天地也同萬物之形雖異其情一體也故古之治身與天下者必法天地也尊酌者衆則速盡萬物之酌大貴之生者衆矣故大貴之生常速盡非徒萬物酌之也又損其生以資天下之人而終不自知功雖成乎外而生虧乎内盡數篇 天生隂陽寒暑燥濕四時之化萬物之變莫不為利莫不為害聖人察隂陽之宜辯萬物之利以便生故精神安乎形而年夀得長焉長也者非短而續之也畢其數也畢數之務在乎去害何謂去害大甘大酸大苦大辛大醎五者充形則生害矣大喜大怒大憂大恐大哀五者接神則生害矣大寒大熱大燥大濕大風大霖大霧七者動精則生害矣故凡養生莫若知本知本則疾無由至矣精氣之集也必有入也集於羽鳥與為飛揚集於走獸與為流行集於珠玊與為精朗集扵樹木與為茂長集於聖人與為𤔫眀精氣之來也因輕而揚之因走而行之因美而良之因長而養之因智而眀之流水不腐戸樞不螻動也形氣亦然形不動則精不流精不流則氣鬱鬱處頭則為腫為風處耳則為挶為聾處目則為䁾為盲處鼻則為鼽為窒處腹則為張為府處足則為痿為蹷輕水所多秃與癭人重水所多⿴與躄人甘水所多好與美人辛水所多疽與痤人苦水所多尫與傴人凡食無彊厚味無以烈味重酒是以謂之疾首食能以時身必無災几食之道無饑無飽是之謂五藏之葆口必甘味和精端容將之以神氣百節虞歡咸進受氣飲必小咽端直無戻今世上卜筮禱祠故疾病愈來譬之若射者射而不中反修于招何益于中夫以湯止沸沸愈不止去其火則止矣故巫醫毒藥逐除治之故古之人賤之也為其末也
劉向敬慎篇 修身正行不可以不慎嗜欲使行虧䜛諛亂正心衆口使意回憂患生于所忽禍起于細㣲汗辱難湔灑敗事不可復追不深念逺慮後悔當㡬何夫徼行者伐性之斧也嗜欲者逐禍之馬也謾諛者窮辱之舎也取虐于人者趨禍之路也故曰去徼幸務忠信節嗜欲無取虐于人則稱為君子名聲常存怨生于不報禍生於多福安危存于自處不困在于早豫存亡在於得人慎終如始乃能長乆能行此五者可以全身已所不欲勿施于人是謂要道也
劉安精神訓 古未有天地之時惟像無形窈窈㝠㝠芒芠漠閔澒濛鴻洞莫知其門有二神混生經天營地孔乎莫知其所終極滔乎莫知其所止息於是乃别為隂陽離為八極剛柔相成萬物乃形繁氣為䖝精氣為人是故精神天之有也而骨骸者地之有也精神入其門而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是故聖人法天順情不拘於俗不誘于人以天為父以地為母隂陽為綱四時為紀天靜以清地定以寜萬物失之者死法之者生夫靜漠者神眀之宅也虚無者道之所居也是故或求之於外者失之於内有守之於内者失之於外譬猶本與末也従本引之千枝萬葉莫得不随也夫精神者所受於天也而形體者所禀于地也故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背隂而抱陽冲氣以和故曰一月而膏二月而胅三月而胎四月而肌五月而筋六月而骨七月而成八月而動九月而躁十月而生形體以成五蔵乃形是故肺主目腎主鼻膽主口肝主耳外為表而内為𥚃開閉張歙各有經紀故頭之圓也象天足之方也象地天有四時五行九解三百六十六日人亦有四支五蔵九竅三百六十六節天有風雨寒暑人亦有取與喜怒故膽為雲肺為氣肝為風腎為雨脾為雷以與天地相參也而心為之主是故耳目者日月也血氣者風雨也日中有踆烏而月中有蟾蜍日月失其行薄蝕無光風雨非其時毁折生災五星失其行州國受殃夫天地之道至紘以大尚猶節其章光愛其神眀人之耳目曷能乆熏勞而不息乎精神何能乆馳騁而不既乎是故血氣者人之華也而五蔵者人之精也夫血氣能専於五蔵而不外越則胷腹充而嗜欲省矣胸腹充而嗜慾省則耳目清聴視達矣耳目清聴視達謂之眀五蔵能属於心而無乖則㪍志勝而行不僻矣㪍志勝而行之不僻則精神盛而氣不散矣精神盛而氣不散則理理則均均則通通則神神則以視無不見以聴無不聞也以為無不成也是故憂患不能入也而邪氣不能襲故事有求之於四海之外而不能遇或守之於形骸之内而不見也故所求多者所得少所見大者所知小夫孔竅者精神之户牖也而氣志者五藏之使𠉀也耳目淫於聲色之樂則五蔵搖動而不定矣五蔵摇動而不定則血氣滔蕩而不休矣血氣滔蕩而不休則精神馳騁于外而不守矣精神馳騁於外而不守則禍福之至雖如丘山無由識之矣使耳目精眀𤣥達而無誘慕氣志虚靜恬愉而省嗜慾五蔵定寜充盈而不泄精神内守形骸而不外越則望於徃世之前而視於來事之後猶未足為也豈直禍福之間哉故曰其出彌逺者其知彌少以言夫精神之不可使外淫也是故五色亂目使目不眀五聲譁耳使耳不聰五味亂口使口爽傷趣舎滑心使行飛揚此四者天下之所養性也然皆人累也故曰嗜慾者使人之氣越而好憎者使人之心勞弗疾去則志氣日耗夫人之所以不能終其夀命而中道夭於刑戮者何也以其生生之厚夫惟能無以生為者則所以修得生也夫天地運而常通萬物總而為一能知一則無一之不知也不能知一則無一之能知也譬吾處于天下也亦為一物矣不識天下之以我備其物與且惟無我而物無不備者乎然則我亦物也物亦物也物之與物也有何以相物也雖然其生我也將以何益其殺我也將以何損夫造化者既以我為坯矣將無所違之矣吾安知夫刺炙而欲生者之非惑也又安知夫絞經而求死者之非福也或者生乃徭役也而死乃休息也天下茫茫孰知之哉其生我也不彊求已其殺我也不彊求止欲生而不事憎死而不辭賤之而弗憎貴之而弗喜随其天資而安之不極吾生也有七尺之形吾死也有一棺之土吾生之比於有形之類猶吾死之淪於無形之中也然則吾生也物不以益衆吾死也土不以加厚吾又安知所喜憎利害其間者乎夫造化者之攫援物也譬猶陶人之埏埴也其取之地而已為盆盎也與其未離於地也無以異其已成器而破碎漫瀾而復歸其故也與其為盎亦無以異矣夫臨江之鄉居人汲水以浸其園江水弗憎也苦洿之家決洿而注之江洿水弗樂也是故其在江也無以異其浸園也其在洿也亦無以異其在江也是故聖人因時以安其位當世而樂其業夫悲樂者徳之邪也而喜怒者道之過也好憎者心之暴也故曰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靜則與隂俱閉動則與陽俱開精神澹然無極不與物散而天下自服故心者形之主也而神者心之寳也形勞而不休則蹶精用而不已則竭是故聖人貴而尊之不敢越也夫有夏后氏之璜者匣匱而蔵之寳之至也夫精神之可寳也非直夏后氏之璜也是故聖人以無應有必究其理以虚受實必窮其節恬愉虚靜以終其命是故無所甚疏而無所甚親抱徳煬和以順于天與道為際與徳為隣不為福始不為禍先䰟魄處其宅而精神守其根死生無變於己故曰至神所謂真人者性合于道也故有而若無實而若虚處其一不知其二治其内不識其外眀白太素無為復樸體本抱神以游于天地之樊芒然仿佯于塵垢之外而消摇于無事之業浩浩蕩蕩乎機械之巧弗載於心是故死生亦大矣而不為變雖天地覆育亦不與之抮抱矣審乎無瑕而不與物糅見事之亂而能守其宗若然者正肝膽遺耳目心志専于内通達耦于一居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渾然而徃逯然而來形若槁木心若死灰忘其五蔵損其形骸不學而知不視而見不為而成不治而辯感而應迫而動不得已而徃如光之燿如景之放以道為紃有待而然抱其太清之本而無所容與而物無能營廓惝而虚清凈而無思慮天澤焚而不能熱河漢涸而不能寒也大雷毁山而不能驚也大風晦日而不能傷也是故視珍寳珠玉猶石礫也視至尊窮寵猶行客也視王嬙西施猶䫏醜也以死生為一化以萬物為一方同精於太清之本而㳺於忽區之旁有精而不使有神而不行契太渾之樸而立至清之中是故其寢不夢其智不萌其魄不抑其䰟不騰反復終始不知其端緒甘暝太宵之宅而覺視于昭昭之宇休息于無委曲之隅而㳺敖于無形埒之野居而無容處而無所其動無形其靜無體存而若亡生而若死出入無間役使鬼神淪於不測入於無間以不同形相嬗也終始若環莫得其倫此精神之所以能登假於道也是故真人之所㳺若吹呴呼吸吐故内新熊經鳥伸鳬浴蝯躩䲭視虎顧是養形之人也不以滑心使神滔蕩而不失其充日夜無傷而與物為春則是合而生時于心也且人有戒形而無損扵心有綴宅而無耗精夫癩者趨不變狂者形不虧神將有所逺徙孰暇知其所為故形有摩而神未嘗化者以不化應化千變萬抮而未始有極化者復歸於無形也不化者與天地俱生也夫木之死也青青去之也夫使木生者豈木也猶充形者之非形也故生生者未嘗死也其所生則死矣化物者未嘗化也其所化則化矣輕天下則神無累矣細萬物則心不惑矣齊死生則志不懾矣同變化則眀不矣衆人以為虚言吾將舉類而實之人之所以樂為人主者以其窮耳目之欲而適躬體之便也今髙臺層榭人之所麗也而堯樸桷不斵素題不枅珍怪竒味人之所美也而尭糲粢之飯藜藿之𦎟丈繡狐白人之所好也而尭布衣揜形鹿裘御寒養性之具不加厚而増之以任重之憂故舉天下而傳之於舜若解重負然非直辭讓誠無以為也此輕天下之具也禹南省方濟于江黄龍負舟舟中之人五色無主禹乃熈笑而稱曰我受命於天竭力而勞萬民生寄也死歸也何足以滑和視龍猶蝘蜓顔也不變龍乃弭耳掉尾而迯禹之視物亦細矣鄭之神巫相壺子林見其徴告列子列子行泣報壺子壺子持以天壤名實不入機發于踵壺子之視死生亦齊矣子求行年五十有四而病傴僂脊管髙于頂𣎅下迫頥兩脾在上燭營指天匍匐自闚於井曰偉哉造化者其以我為此拘拘邪此其視變化亦同矣故覩堯之道乃知天下之輕也觀禹之志乃知天下之細也原壺子之論乃知死生之齊也見子求之行乃知變化之同也夫至人倚不㧞之柱行不關之塗禀不竭之府學不死之師無徃而不遂無至而不通生不足以挂志死不足以幽人屈伸俛仰抱命而婉轉禍福利害千變萬抮孰足以患心若此人者抱素守精蟬蛻蛇解㳺於太清輕舉獨住忽然入㝠鳯凰不能與之儷而況斥鷃乎勢位爵禄何足以槩志也晏子與崔杼盟臨死地而不易其義殖華將戰而死莒君厚賂而止之不改其行故晏子可迫以仁而不可刧以兵殖華可止以義而不可縣以利君子義死而不可以富貴留也義為而不可以死亡恐也彼則直為義耳而尚猶不拘於物又況無為者矣堯不以有天下為貴故授舜公子札不以有國為尊故讓位子罕不以玉為冨故不受寳務光不以生害義故自投於淵由此觀之至貴不待爵至富不待財天下至大矣而以與他人身至親矣而棄之淵外此其餘無足利矣此之謂無累之人無累之人不以天下為貴矣上觀至人之論深原道徳之意以下考世俗之行乃足羞也故通許由之意金縢豹韜廢矣延陵季子不受呉國而訟閒田者慙矣子罕不利寳玉而爭劵契者媿矣務光不汚於世而貪利偷生者悶矣故不觀大義者不知生之不足貪也不聞大言者不知天下之不足利也今夫窮鄙之社也叩盆拊瓴相和而歌自以為樂矣嘗試為之擊建鼓撞巨鐘乃性仍仍然知其盆瓴之足羞也蔵詩書修文學而不知至論之㫖則拊盆叩瓴之徒也夫以天下為者學之建鼓矣尊勢厚利人之所貪也使之左據天下圖而右手刎其㗋愚夫不為由此觀之生尊于天下也聖人食足以接氣衣足以盖形適情不求餘無天下不虧其性有天下不羡其和有天下無天下一實也今贛人敖倉予人河水饑而餐之渇而飲之其入腹者不過簞食瓢漿則身飽而敖倉不為之減也腹滿而河水不為之竭也有之不加飽無之不為之饑與守其篅𥫱有其井一實也人大怒破隂大喜墜陽大憂内崩大怖生狂除穢去累莫若未始出其宗乃為大通清目而不以視靜耳而不以聴鉗口而不以言委心而不以慮棄聰眀而反太素休精神而棄知故覺而若昧以生而若死終則反本未生之時而與化為一體死之與生一體也今夫繇者掲钁臿負籠土鹽汗交流喘息薄㗋當此之時得茠越下則脱然而喜矣巖穴之間非直越下之休也病疵瘕者捧心抑腹膝上叩頭踡跼而諦通夕不寐當此之時噲然得卧則親戚兄弟歡然而喜夫修夜之寜非直一噲之樂也故知宇宙之大則不可刧以死生知養生之和則不可縣以天下知未生之樂則不可畏以死知許由之貴於舜則不貪物牆之立不若其偃也又況不為牆乎氷之凝不若其釋也又況不為氷乎自無蹠有自有蹠無終始無端莫知其所萌非通于外内孰能無好憎無外之外至大也無内之内至貴也能知大貴何徃而不遂衰世湊學不知原心反本直雕琢其性矯拂其情以與世交故目雖欲之禁之以度心雖樂之節之以禮趨翔周旋詘節卑拜肉凝而不食酒澄而不飲外束其形内總其徳鉗隂陽之和而迫性命之情故終身為悲人達至道者則不然理性情治心術養以和持以適樂道而忘賤安徳而志貧性有不欲無欲而不得心有不樂無樂而不為無益於情者不以累徳不便於性者不以滑和故縦體肆意而度制可以為天下儀今夫儒者不本其所以欲而禁其所欲不原其所以樂而閉其所樂是猶決江河之源而障之以手也夫牧民者猶禽獸也不塞其囿垣使有野心系絆其足以禁其動而欲修生夀終豈可得乎夫顔回季路子夏冉伯牛孔子之通學也然顔淵夭死季路葅於衛子夏失眀冉伯牛為厲此皆廹性拂情而不得其和也故子夏見曽子一臞一肥曽子問其故曰出見富貴之樂而欲之入見先王之道又説之兩者心戰故臞先王之道勝故肥推其志非能貪富貴之位不便侈靡之樂直宜廹性閉欲以義自防也雖情心鬰殪形性屈竭猶不得已自强也故莫能終其天年若夫至人量腹而食度形而衣容身而㳺適情而行餘天下而不貪委萬物而不利處大廓之宇㳺無極之野登太皇馮太一玩天地於掌握之中夫豈為貧富肥臞哉故儒者非能使人弗欲而能止之非能使人勿樂而能禁之夫使天下畏刑而不敢盗豈若能使無有盗心哉越人得𩓾蛇以為上肴中國得而棄之無用故知其無所用貪者能辭之不知其無所用㢘者不能讓也夫人主之所以殘亡其國家損棄其社稷身死于人手為天下笑未嘗非為非欲也夫仇由貪大鍾之賂而亡其國虞君利垂棘之璧而擒其身獻公豔驪姫之美而亂四世桓公甘易牙之和而不以時葬胡王淫女樂之娱而亡上地使此五君者適情辭餘以己為度不随物而動豈有此大患哉故射者非矢不中也學射者不治矢也御者非轡不行學御者不為轡也知冬日之箑夏日之裘無用於己則萬物之變為塵埃矣故以湯止沸沸乃不止誠知其本則去火而已矣
晉武帝頗親宴樂又多疾病属小瘳溫嶠與侍臣表賀因㣲諌曰伏惟聖體漸就平和上下同慶不覺抃舞臣等愚戅竊有㣲懐以為收功於所忽事乃無悔慮福於垂成祚乃日新惟願陛下深垂聖眀逺思所忽之悔以成日新之福冲靜和氣嗇養精神頥身於清簡之宇留心於虚曠之域無厭世俗常戒以忽羣下之言則豐慶日延天下幸甚帝手詔報曰輒自消息無所為慮嵇康養生論 世或有謂神仙可以學得不死可以立致者或云上夀百二十古今所同過此以徃莫非夭妄者此皆兩失其情試粗論之夫神仙雖目不見則記籍所載前史所傳較而論之其有必矣似特受異氣禀之自然非積學所能致也至於導養得理以盡性命上獲千餘嵗下可數百年可有之耳而世皆不精故莫能得之何以言之夫服藥求汗或有弗獲而愧情一集渙然流離終朝未餐則囂然思食而曽子銜哀七日不饑夜分而坐則低迷思寢内懐殷憂則達旦不瞑勁刷理鬢醇醴發顔僅乃得之壯士之怒赫然殊觀植髪衝冠由此言之精神之於形體猶國之有君也神躁於中而形䘮於外猶君昬於上國亂於下也夫為稼於湯之世偏有一溉之功者雖終歸於燋爛必一溉者後枯然則一溉之益固不可誣也而世常謂一怒不足以侵性一哀不足以傷身輕而肆之是猶不識一溉之益而望嘉榖於旱苖者也是以君子知形恃神以立神須形以存悟生理之易失知一過之害生故修性以保神安心以全身愛憎不棲於情憂喜不留於意泊然無感而體氣和平又呼吸吐納腹食養身使形神相親表裏俱濟也夫田種者一畆十斛謂之良田此天下通稱也不知區種可百餘斛田種一也至於樹養不同則功収相懸謂商無十倍之價農無百斛之望此守常而不變者也且豆令人重榆令人瞑合歡蠲忿萱草忘憂愚智所知也薫辛害目豚魚不養常世所識也蝨處頭而黒麝食柏而香頸處險而癭齒居晉而黄推此而言凡所食之氣蒸性染身莫不相應豈唯蒸之使重而無使輕害之使闇而無使眀薫之使黄而無使堅芬之使香而無使延哉故神農曰上藥養命中藥養性者誠知性命之理因輔養以通也而世人不察唯五榖是見聲色是耽目惑𤣥黄耳務淫哇滋味煎其府蔵醴醪煮其膓胃香芬腐其骨髄喜怒悖其正氣思慮消其精神哀樂殃其平粹夫以蕞爾之軀攻之者非一塗易竭之身而外内受敵身非木石其能乆乎其自用甚者飲食不節以生百病好色不勌以致乏絶風寒所災百毒所傷中道夭於衆難世皆知笑悼謂之不善持生也至於措身失理亡之於㣲積㣲成損積損成衰従衰得白従白得老従老得終悶若無端中智以下謂之自然縦少覺悟咸歎恨於所遇之初而不知慎衆險於未兆是猶桓侯抱將死之疾而怒扁鵲之先是以覺痛之日而為受病之始也害成於㣲而救之於著故有無功之理馳騁常人之域故有一切之夀仰觀俯察莫不皆然以多自證以同自慰謂天地之理盡此而已矣縦聞養生之事則㫁以所見謂之不然其次狐疑雖少庶㡬莫知所由其次自力服藥半年一年勞而未騐志以厭衰中路復廢或益之以畎澮而泄之以尾閭而欲坐望顯報者或抑情忍欲割棄榮願而嗜好常在耳目之前所希在數十年之後又恐兩失内懐猶豫心戰于内物誘於外交賒相傾如此復敗者夫至物㣲妙可以理知難以目識譬猶豫章生七年然後可覺耳今以躁競之心渉希靜之塗意速而事遅望近而應逺故莫能相終夫悠悠者既以未效不求而求者以不専䘮業偏恃者以不兼無功追術者以小道自溺凡若此類故欲之者萬無一能成也善養生者則不然矣清虚靜泰少私寡欲知名位之傷徳故忽而不營非欲而彊禁也識厚味之害性故棄而弗顧非貪而後抑也外物以絫心不存神氣以醇泊獨著曠然無憂患寂然無思慮又守之以一養之以和和理日濟同乎大順然後蒸以靈芝潤以醴泉晞以朝陽綏以五絃無為自得體妙心𤣥忘歡而後樂足遺生而後身存若此以徃庶可與羡門比夀王喬爭年何為其無有哉
達生〈五則〉
莊周逍遥遊 北溟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㡬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㡬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㝠南㝠者天池也齊諧者志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㝠也水撃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馬也塵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逺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亦若是則已矣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㘭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無力故九萬里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蜩與鷽鳩笑之曰我决起而飛搶揄枋時則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適莽蒼者三餐而反腹猶果然適百里者宿舂糧適千里者三月聚糧之二䖝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㝠靈者以五百嵗為春五百嵗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嵗為春八千嵗為秋而彭祖乃今以乆特聞衆人匹之不亦悲乎湯之問棘也是已窮髪之北有㝠海者天池也有魚焉其廣數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為鯤有鳥焉其名為鵬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摇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絶雲氣負青天然後圖南且適南㝠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適也我騰躍而上不過數仞而下翺翔蓬蒿之間此亦飛之至也而彼且奚適也此小大之辯也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鄉徳合一君而徴一國者其自視也亦若此矣而宋榮子猶然笑之且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辯乎榮辱之竟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數數然也雖然猶有未樹也夫列子御風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後反彼於致福者未數數然也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氣之辯以逰無窮者彼且惡乎待哉故曰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堯讓天下於許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於光也不亦難乎時雨降矣而猶浸灌其於澤也不亦勞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猶尸之吾自視缺然請致天下許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矣而我猶代子吾將為名乎名者實之賔也吾將為賔乎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歸休乎君予無所用天下為庖人雖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肩吾問於連叔曰吾聞言于接輿大而無當徃而不反吾驚怖其言猶河漢而無極也大有逕庭不近人情焉連叔曰其言謂何哉曰藐姑射之山神人居焉肌膚若氷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榖吸風飲露乗雲氣御飛龍而逰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榖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連叔曰然瞽者無以與乎文章之觀聾者無以與乎鐘鼓之聲豈唯形骸有聾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猶時女也之人也之徳也將旁礴萬物以為一世蘄乎亂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之人也物莫之傷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熱是其塵垢粃糠將猶陶鑄堯舜者也孰肯以物為事宋人資章甫而適諸越越人㫁髪文身無所用之尭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徃見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陽窅然䘮其天下焉 恵子謂莊子曰魏王貽我大瓠之種我樹之成而實五石以盛水漿其堅不能自舉也剖之以為瓢則瓠落無所容非不吁然大也吾為其無用而掊之莊子曰夫子固拙於用大矣宋人有善為不龜手之藥者世世以洴澼絖為事客聞之請買其方百金聚族而謀曰我世世為洴澼絖不過數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請與之客得之以説呉王越有難呉王使之將冬與越人水戰大敗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龜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於洴澼絖則所用之異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憂其匏落無所容則夫子猶有蓬之心也夫 恵子謂莊子曰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擁腫而不中䋲其小枝卷曲而不中䂓矩立之塗匠者不顧今子之言大而無用衆所同去也莊子曰獨不見狸狌乎卑身而伏以𠉀敖者東西跳梁不避髙下中於機辟死於㒺罟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雲此能為大矣而不能執鼠今子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於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彷徨乎無為其側逍遥乎寢卧其下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漢恵帝時吕太后用事欲王諸吕畏大臣有口者陸生自度不能爭之迺病免家居以好畤田地善可以家焉有五男迺出所使越得槖中裝賣千金分其子子二百金令為生産陸生常安車駟馬従歌舞鼓琴瑟侍者十人寳劍直百金謂其子曰與汝約過汝汝給吾人馬酒食極欲十日而更所死家得寳劍車騎侍従者一嵗中徃來過他客率不過再三過數見不鮮無乆慁公為也
幸靈者豫章建昌人也性少言與小人羣居見侵辱而無慍色邑里號之癡雖其父母兄弟亦以為癡也嘗使守稻群牛食之靈見而不驅待牛去乃徃理其殘亂者其父母見而怒之靈曰夫萬物生天地之間各欲得食牛方食柰何驅之其父愈怒曰即如汝言復用理壊者何為靈曰此稻又欲得終其性牛自犯之靈可以不收乎
唐盧思道勞生論 莊子曰大塊勞我以生誠哉斯言也余年近五十羸老云至追惟疇昔勤矣厥生乃著兹論因時事云爾罷羣屏居有客造余者少選之頃盱行而言曰生者天地之至徳人者有生之最靈所以作配兩儀稱貴群品妍𡟎愚智之辨天懸壤隔行已立身之異入海登山今吾子生于右地九葉卿族天授俊才萬夫所仰學綜九流慕孔門之㳺夏詞窮嵗月擬漢日之卿雲行蔵有節進退以禮不謟不驕無慍無懌偃仰貴賤之間従容語嘿之際何其裕也下走所欣羡焉予莞爾而笑曰未之思乎何所言之過也子其清耳請為左右陳之夫人之生也皆未若無生在余之生勞亦勤止紈綺之年服膺教義䂓行矩歩従善而登巾冠之後彯纓受署韁鎌仁義籠絆朝市失翹陸之本性䘮江湖之逺情淪此風波溺于倒置憂勞惣至事非一緒何則地胄髙華既致嫌于管庫才識美茂亦受嫉于愚庸篤學强記聾瞽於焉側目清言河瀉木訥所以疾心豈徒䖝惜春螿䲭恡腐鼠同江都而永嘆傅長沙而不歸固亦魯值臧倉楚逢靳尚趙壹為之哀歌張昇於是慟哭有齊之季不遇休眀俛脰就鞅跼蹐無地段珪張讓金貝是視賈謐郭槐腥臊可饜淫刑以逞禍延池魚耳聴惡來之䜛足踐龍逢之血周氏末葉仍值辟王斂笏昇階汗流浹背蜀客之踵躋焦原比兹非險齊人之手執馬尾方此未危若乃羊膓句注之道據鞍振筴武落雞田之方櫛風沐雨三旬九食不敢稱弊此之為役盖其小小者耳當今運祚肈開四門以穆冕旒司契于上䕫龍佐命于下岐伯善卷恥徇幽憂卞随務光悔従木石今年在秋方已迫知命情禮宜退不獲晏安一葉従風無損鄧林之攅植雙鳬退飛不虧渤澥之逰泳耕田鑿井晩息晨興𠉀南山之朝雲覧北户之眀月汜勝九榖之書觀其節制崔寔四人之令奉以周旋晨荷蓑笠白屋黄冠之伍夕談稼穡霑體塗足之倫濁酒盈樽髙歌滿席恍兮惚兮天地一指此野人之樂也子或以是羡予乎客曰吾子之事既聞之矣他人有心又請論其梗槩余答曰雲飛泥沈卑髙異等圓行方止動息殊致是以摩霄運海輕罹羅于藪澤五衢四照忽斧斤于山林予晩值昌辰遂其弱質顧人事之殞落眡時路之遭危𤣥冬修夜靜言長想可以累嘆悼心流涕酸鼻人之百年脆促已甚奔駒流電不可為辭顧慕周章數紀之内窮通榮辱事無足道而有識者鮮無識者多𥚹隘凡近輕險躁薄居家則人面獸心不孝不義出門則諂䛕䜛佞無愧無恥退身知足忘伯陽之烱戒陳力就列棄周任之格言悠悠遂古斯數已積迄于近代此蠧尤深范子撝讓之風縉紳不嗣夏書昏墊之罪執政所安朝露未晞小車盈董石之巷夕陽早落皁盖填閻竇之里皆如脂如韋俯僂匍匐噉惡求媚䑛痔自親美言諂笑助其愉樂詐泣佞哀恤其䘮紀近通㫖酒逺送文馳艷姫美女委如脱屣金銑玉華棄同遺迹及鄧通失路一簪之賄無餘梁冀就誅五侯之貴將起向之求官買職晩謁晨趨投刺望塵之舊遊偃仰上堂之夜客始則亡䰟榹魄若牛兄之遇獸心戰色沮似葉公之見龍俄而抵掌揚眉髙視濶歩結侣棄㢘公之第攜手哭聖卿之門華轂生塵來如激矢雀羅蹔設去等絶絃飴蜜非甘山川未阻千變萬化鬼出神入為此者皆衣冠士族或少乏藝服不恥不仁不畏不義罔愧友朋莫慙妻子外呈厚貌内藴百心由是則紆青佩紫牧州典郡冦情刧人厚自封殖妍歌妙舞列鼎撞鐘耳倦絲桐口飲珍㫖雖素論以為非而時宰不之責末俗鄙如此之弊余則違時薄官屏息窮居甚恥驅馳深畏乾没心若死灰不營世利家無擔石不齎一錢偶影聨官將數十載駕拙致笑輕生所以告勞也真人御宇斵雕為朴人知榮辱時反邕熈風力上宰内敷文教方邵重臣外揚武節被之大道洽以淳風舉必以才爵無濫授禀斯首鼠不預衣簪附黨比周埽地俱盡輕薄之儔滅景竄跡礫石變為珪瑜莨莠化為芝蘭扇俗攪時駭耳穢目今悉不聞不見莫余敢侮易曰聖人作而萬物覩斯之謂乎駱賔王答員半千書 張評事至止辱所恵詩及書把玩無厭暫如有叙上言離恨下朂交情篤以猛風乾蘓之談𢎞以驟雨濕薪之喻雖聞義則死道存於起予而擬人則失事均乎玩物借如誠說盖足下之不知言倘或劇談豈吾人之仰望矣夫鯤之為魚也潛碧海泳滄流沈鰓于渤澥之中掉尾乎風濤之下而濠魚井鮒自以為可得而齊焉鵬之為鳥也刷毛羽恣飲啄戢翼于天地之間宛頸乎江海之畔而雙鳬隻雁自以為可得而⿱焉及其化羽埀天摶風九萬振鬛横海擊水三千寜假力于槍榆在藻資汀濘涓流之水俟窟堁揚塵之風哉故張子房之達人也擊水摶風之適焉朱買臣之屈己也戢翼沈鰓之致焉足下雅得古人之致不乏先賢之適自守莊筌無嬰魏網亦寜不知在藻槍榆之力非擊水摶風之助哉而詞㫖勤勤深所未諭盍言爾志豈若是乎夫人生百年物理千變名利寵辱之情立矣愛憎毁譽之迹生焉其道在則尊徳成而上幽貞為虚白之室靜黙為太𤣥之門知軒冕是倘來之物悟榮貴非作力所致茍斯道不墜亦何患無成而圖僥倖于權重之交養聲利于衆多之口斯所以楊朱徘徊于岐路阮籍𪫟愓于窮途嗟乎露徃霜來嵗華不待山髙河廣離意無時桂樹寒花公子去而忘返松巖春草王孫遊以不歸去矣員生逺離隔矣音塵不嗣情甚勞矣畏容蔵谷靜深殊矣恵而好我無宻爾音
經濟類編卷九十四
<子部,類書類,經濟類編>
欽定四庫全書
經濟類編卷九十五
明 馮琦馮瑗 撰
道術類二
闢異端〈八則〉
魏曹植辯道論 世有方士吾王悉所招致甘陵有甘始盧江有左慈陽城有郗儉善辟糓悉號數百嵗所以集之魏國者誠恐此人之徒接姦詭以欺衆行妖惡以惑民豈復欲觀神僊於瀛州求安期於邉海釋金輅而顧雲輿棄文驥而求飛龍哉夫帝者位殊萬國福有天下威尊彰明齊光日月宫殿闕庭焜耀紫微何願乎王母之宫崑崙之域哉夫三烏被致不如百官之美也素女嫦娥不若椒房之麗也雲衣羽裳不若黼黻之飾也駕螭載霓不若乘輿之盛也瓊蕋玉華不若玉圭之潔也而顧為匹夫所㒺納虚妄之辭信惑之說隆禮以招弗臣傾産以供虛求散王爵以榮之清閒館以居之經年累稔終無一驗雖復誅其身滅其族紛然足以為天下一咲矣若夫𤣥黄所以娯目鏗鏘所以聳耳媛妃所以紹先芻豢所以恱口也何以甘無味之味聽無聲之樂觀無彩之色然後稱快哉
晉裴頠崇有論 夫總混羣本宗極之道也方以族異庶類之品也形象著分有生之體也化感錯綜理迹之原也夫品而為族則所稟者徧徧無自足故慿乎外資是以生而可尋所謂理也理之所體所謂有也有之所須所謂資也資有攸合所謂宜也擇乎厥宜所謂情也識智既授雖出處異業黙語殊塗所以寶生存宜其情一也衆理並而無害故貴賤形焉失得由乎所接故吉凶兆焉是以賢人君子知欲不可絶而交物有會觀乎往復稽中定務惟夫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躬其力任勞而後饗居以仁順守以恭儉率以忠信行以敬讓志無盈求事無過用乃可濟乎故大建厥極綏理羣生訓物範於是乎在斯則聖人為政之由也若乃淫抗陵肆則危害萌矣故欲衍則速患情佚則博怨擅恣則興攻專利則延冦可謂以厚生而失生者也悠悠之徒駭乎若兹之釁而尋艱爭所緣察夫偏質有弊而覩簡損之善遂闡貴無之議而建賤有之論賤有則必外形外形則必遺制遺制則必忽防忽防則必忘禮禮制弗存則無以為政矣衆之從上猶水之居器也故兆庶之情信於所習習則心服其業業服則謂之理然是以君人必慎所教班其政刑一切之務分宅百姓各授四職能令稟命之者不肅而安忽然忘異莫有遷志况扵據在三之尊懷所隆之情敦以為訓者哉斯乃昏明所階不可不審夫盈欲可損而未可絶有也過用可節而未可謂無貴也葢有講言之具者深列有形之故盛稱空無之美形器之故有徴空無之義難檢辯巧之文可恱似象之言足惑衆聽焉溺其成說雖頗有異此心者辭不獲濟屈於所狎因謂虚無之理誠不可葢唱而有和多往弗反遂薄綜世之務賤功利之用髙浮游之業卑經實之賢人情所殉篤夫名利於是文者衍其辭訥者讚其㫖染其衆也是以立言藉於虚無謂之𤣥玅處官不親所司謂之雅遠奉身散其廉操謂之曠達故砥礪之風彌以陵遲放者因斯或悖吉凶之禮而忽容止之表瀆棄長幼之序混漫貴賤之級其甚者至於裸裎言笑志宜以不惜為𢎞士行又虧矣老子既著五千之文表摭穢雜之𡚁甄舉靜一之義有以令人釋然自夷合於易之損謙艮節之㫖而靜一守本無虚無之謂也損艮之屬葢君子之一道非易之所以為體守本無也觀老子之書雖慱有所經而云有生於無以虚為主偏立一家之辭豈有以而然哉人之既生以保生為全全之所階以順感為務若味近以虧業則沈溺之釁興懐末以忘本則天理之真滅故動之所交存亡之會也夫有非有於無非無無非無於有非有是以申縱播之累而著貴無之文將以絶所非之盈謬存大善之中節收流遁於既過反澄正於胷懐宜其以無為辭而㫖在全有故其辭曰以為文不足若斯則是所寄之塗一方之言也若謂至理信以無為宗則偏而害當矣先賢達識以非所滯示之深論惟班固著難未足折其情孫卿楊雄大體抑之猶偏有所許而虛無之言日以廣衍衆家扇起各别其說上及造化下被萬事莫不貴無所存僉同情以衆固乃號凡有之理皆義之埤者薄而鄙焉辯論人倫及經明之業遂易門肆頠用矍然申其所懐而攻者盈集或以為一時口言有客幸過咸見命著文摘列虚無不允之徴若未能每事釋正則無家之義弗可奪也頠退而思之雖君子宅情無求於顯及其立言在乎達旨而已然去聖久逺異同紛糾茍少有髣髴可以崇濟先典扶明大業有益於時則惟患言之不能焉得靜黙及未舉一隅畧示所存而已哉夫至無者無以能生故始生者自生也自生而必體有則有遺而生虧矣生以有為已分則虚無是有之所謂遺者也故養既化之有非無用之所能全也理既有之衆非無為之所能循也心非事也而制事必由於心然不可以制事以非事謂心為無也匠非器也而制器必須於匠然不可以制器以非器謂匠非有也是以欲收重泉之鱗非偃息之所能獲也隕高墉之禽非靜拱之所能捷也審投餌之用非無知之所能覽也由此而觀濟有者皆有也虚無奚益於己有之羣生哉
唐韓愈原道論 博愛之謂仁行而冝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已無待於外之謂徳仁與義為定名道與徳為虛位故道有君子有小人而徳有凶有吉老子之小仁義非毁之也其見者小也坐井而觀天曰天小者非天小也彼以煦煦為仁孑孑為義其小之也則冝其所謂道道其所道非吾所謂道也其所謂徳徳其所徳非吾所謂徳也凡吾所謂道徳云者合仁與義言之也天下之公言也老子所謂道徳云者去仁與義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周道衰孔子没火於秦黄老於漢佛於晉宋魏隋齊梁之間其言仁義道徳云者不入於楊則入於墨不入於墨則入於老不入於老則入於佛入於彼必出於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汙之噫後之人其欲聞仁義道徳之說孰從而聽之老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為孔子者習聞其說樂其誕而自小也亦曰吾師亦嘗師之云爾不惟舉之於口而又筆之於書噫後之人雖欲聞仁義道徳之說其孰從而求之甚矣人之好怪也不求其端不訊其末惟怪之欲聞古之為民者四今之為民者六古之教者處其一今之敎者處其三農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賈之家一而資焉之家六奈之何民不窮且盜也古之時人之害多矣有聖人者立然後敎之以相生相養之道為之君為之師驅其蟲蛇禽獸而處其中土寒然後為之衣饑然後為之食木處而顛土處而病也然後為之宫室為之工以贍其器用為之賈以通其有無為之醫藥以濟其天死為之塟埋祭祀以長其㤙愛為之禮以次其先後為之樂以宣其湮鬱為之政以率其怠勌為之刑以鋤其强梗相欺也為之符璽斗斛權衡以信之相奪也為之城郭甲兵以守之害至而為之備患生而為之防今其言曰聖人不死大盜不止剖斗折衡而民不爭嗚呼其亦不思而已矣如古之無聖人人之類滅久矣何也無羽毛鱗介以居寒熱也無爪牙以爭食也是故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民者也民者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者也君不出令則失其所以為君臣不行君之令而致之民則失其所以為臣民不出粟米麻絲作器皿通貨財以事其上則誅今其法曰必棄而君臣去而父子禁而相生相養之道以求其所謂清淨寂滅者嗚呼其亦幸而出於三代之後而不見黜於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於三代之前不見正於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帝之與王其號雖殊其所以為聖一也夏葛而冬裘渴飲而饑食其事雖殊其所以為智一也今其言曰曷不為太古之無事是亦責冬之裘者曰曷不為葛之之易也責饑之食者曰曷不為飲之之易也傳曰古之欲明明徳於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脩其身欲脩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然則古之所謂正心誠意者將以有為也今也欲治其心而外天下國家滅其天常子焉而不父其父臣焉而不君其君民焉而不事其事孔子之作春秋也諸侯用夷禮則夷之夷而進於中國則中國之經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詩曰戎狄是膺荆舒是懲今也舉夷狄之法而加之先王之敎之上㡬何其不胥而為夷也夫所謂先王之敎者何也博愛之謂仁行而冝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乎已無待於外之謂徳其文詩書易春秋其法禮樂刑政其民士農工商其位君臣父子師友賓主昆弟夫婦其服麻絲其居宫室其食粟米蔬果魚肉其為道易明其為敎易行也是故以之為己則順而祥以之為人則愛而公以之為心則和而平以之為天下國家無所處而不當是故生則得其情死則盡其常郊焉而天神假廟焉而人鬼享曰斯道也何道也曰斯吾之所謂道也非向所謂老與佛之道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文武周公傳之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荀與楊也擇焉而不精語焉而不詳由周公而上上而為君故其事行由周公而下下而為臣故其說長然則如之何而可也曰不塞不流不止不行人其人火其書廬其居明先王之道以道之鰥寡孤獨廢疾者有養也其亦庶乎其可也
論佛骨表 伏以佛者夷狄之一法耳自後漢時流入中國上古未嘗有也昔者黄帝在位百年年百一十嵗少昊在位八十年年百嵗顓頊在位七十九年年九十八嵗帝嚳在位七十年年百五嵗帝堯在位九十八年年百一十八嵗帝舜及禹年皆百嵗此時天下太平百姓安樂壽考然而中國未有佛也其後殷湯亦年百嵗湯孫太戊在位七十五年武丁在位五十九年書史不言其年壽所極推其年數葢亦俱不減百嵗周文王年九十七嵗武王年九十三嵗穆王在位百年此時佛法亦未入中國非因事佛而致然也漢明帝時始有佛法明帝在位纔十八年耳其後亂亡相繼運祚不長宋齊梁陳元魏已下事佛漸謹年代尤促惟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前後三度捨身施佛宗廟之祭不用牲牢晝日一食止於菜菓其後竟為侯景所逼餓死臺城國亦尋滅事佛求福乃更得禍由此觀之佛不足事亦可知矣高祖始受隋禪則議除之當時羣臣材識不遠不能深知先王之道古今之宜推闡聖明以救斯𡚁其事遂止臣常恨焉伏惟睿聖文武皇帝陛下神聖英武數千百年已來未有倫比即位之初即不許度人為僧尼道士又不許創立寺觀臣常以為高祖之志必行於陛下之手今縱未能即行豈可恣之轉令盛也今聞陛下令羣僧迎佛骨於鳯翔御樓以觀舁入大内又令諸寺遞迎供養臣雖至愚必知陛下不惑於佛作此崇奉以祈福祥也直以年豐人樂徇人之心為京都士庶設詭異之觀戲翫之具耳安有聖明若此而肯信此等事哉然百姓愚𡨋易惑難曉茍見陛下如此將謂真心事佛皆云天子大聖猶一心敬信百姓何人豈合更惜身命焚頂燒指百十為羣解衣散錢自朝至暮轉相倣效惟恐後時老少奔波棄其業次若不即加禁遏更歴諸寺必有斷臂臠身以為供養者傷風敗俗傳笑四方非細事也夫佛本夷狄之人與中國言語不通衣服殊製口不言先王之法言身不服先王之法服不知君臣之義父子之情假如其身至今尚在奉其國命來朝京師陛下容而接之不過宣政一見禮賓一設賜衣一襲衛而出之於境不令惑衆也况其身死已久枯朽之骨凶穢之餘豈宜令入宮禁孔子曰敬鬼神而逺之古之諸侯行弔於其國尚令巫祝先以桃茢祓除不祥然後進弔今無故取朽穢之物親臨觀之巫祝不先桃茢不用羣臣不言其非御史不舉其失臣實恥之乞以此骨付之有司投諸水火永絶根本斷天下之疑絶後代之惑使天下之人知大聖人之所作為出於尋常萬萬也豈不盛哉豈不快哉佛如有靈能作禍祟凡有殃咎宜加臣身上天鑒臨臣不怨悔
宋歐陽修本論修佛法為中國患千有餘嵗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不欲去之已嘗去矣而復大集攻之暫破而愈堅撲之未滅而愈熾遂至於無可奈何是果不可去邪葢亦未知其方也夫醫者之於疾也必推其病之所自來而治其受病之處病之中人乘乎氣虛而入焉則善醫者不攻其病而務養其氣氣實則病去此自然之効也故救天下之患者亦必推其患之所自來而治其受患之處佛為夷狄去中國最逺而有佛固已久矣堯舜三代之際王政修明禮義之敎充於天下於此之時雖有佛無由而入及三代衰王政缺禮義廢後二百餘年而佛至乎中國由是言之佛所以為吾患者乘其缺廢之時而來此其受患之本也補其缺脩其廢使王政明而禮義充則雖有佛無所施於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勢也昔堯舜三代之為政設為井田之法籍天下之人計其口而皆授之田凡人之力能勝耕者莫不有田而耕之歛以什一差其征賦以督其不勤使天下之人力皆盡於南畆而不暇乎其他然又懼其勞且怠而入於邪僻也於是為制牲牢酒醴以養其體匏俎豆以恱其耳目於其不耕休力之時而敎之以禮故因其田獵而為蒐狩之禮因其嫁娶而為婚姻之禮因其死𦵏而為䘮祭之禮因其飲食羣聚而為鄉射之禮非徒以防其亂又因而敎之使知尊卑長幼凡人之大倫也故凡養生送死之道皆由其欲而為之制飾之物采而文焉所以恱之使其易趣也順其情性而節焉所以防之使其不過也然猶懼其未也又為立學以講明之故上自天子之郊下至鄉黨莫不有學擇民之聰明者而習焉使相告語而誘勸其愚惰嗚呼何其備也葢堯舜三代之為政如此其慮民之意甚精治民之具甚備防民之術甚周誘民之道甚篤行之以勤而被於物者洽浸之以漸而入於人者深故民之生也不用力乎南畝則從事於禮樂之際不在其家則在乎庠序之間耳聞目見無非仁義禮樂而趣之不知其倦終身不見異物又奚暇夫外慕哉故曰雖有佛無由而入者謂有此具也及周之衰秦并天下盡去三代之法而王道中絶後之有天下者不能勉强其為治之具不備防民之漸不周佛於此時乘間而出千有餘嵗之間佛之來者日益衆吾之所為者日益壞井田最先廢而兼并游惰之姦起其後所謂蒐狩婚姻䘮祭鄉射之禮凡所以敎民之具相次而盡廢然後民之姦者有假而為他其良者泯然不見禮義之及已夫姦民有餘力則思為邪僻良民不見禮義則莫知所趣佛於此時乘其隙方鼓其雄誕之說而牽之則民不得不從而歸矣又况王公大人往往倡而敺之曰佛是真可歸依者然則吾民何疑而不歸焉幸而有一不惑者方艴然而怒曰佛何為者吾將操戈而逐之又曰吾将有說以排之夫千秋之患徧於天下豈一人一日之可為民之沈酣入於骨髓非口舌之可勝然則将奈何曰莫若修其本以勝之昔戰國之時楊墨交亂孟子患之而專言仁義故仁義之說勝則楊墨之學廢漢之時百家並叙而惇五典因天秩而庸五禮因天命而章五服因天討而用五刑然後三綱五常立而萬事咸治聖人為能以皇極之道彌綸輔相於其間故天下無一民一物不得其所此極盛之治後世無以復加也不幸三代旣還王道不振黄老雜之於前釋氏亂之於後黄老之術主於清淨虛無世惑猶淺唯是釋氏最為大惑人無賢愚皆被驅率髙明之士則沈溺於性宗中下之材則纒縳於輪囘愚淺之俗則畏懼於禍福甚可怪也聖人曰天命之謂性儒者當盡而後知茍不務知此而求他可乎聖人曰未知生焉知死儒者當窮理而後知茍不務知此而求他可乎聖人曰惠迪吉從逆凶惟影響儒者當視履而後知苟不務知此而求他可乎聖人言行布在方冊明如日星可師可法今士大夫被儒者服當法師聖人言行而乃自暴自棄區區奔走從事胡法古者學非而愽在四誅而不以聽今之棄先聖之言從胡人之學無乃學非而愽者乎豈可以不禁之也學官教多士以禮義禮官正朝廷之典禮若習異端尤當深責古者道路男子由右女子由左重其有别今之士大夫與民庻之家婦女恣入寺門敗壞風俗莫此之甚此不可以不興董生患之而退修孔氏故孔氏之道明而百家息此所謂修其本以勝之之效也今八尺之夫被甲荷㦸勇盖三軍然而見佛則拜聞佛之說則有畏慕之誠者何也彼誠壯佼其中心茫然無所守而然也一介之士𦕈然柔懦進趨畏怯然而聞有道佛者則義形於色非徒不為之屈又欲驅而絶之者何也彼無他焉學問明而禮義熟中心有所守以勝之也然則禮義者勝佛之本也今一介之士知禮義者尚能不為之屈使天下皆知禮義則勝之矣此自然之勢也
石介辨惑論 吾謂天地間必然無者有三無神僊無黄金術無佛然此三者舉世人皆惑之以為必有故甘心樂死而求之然吾以為必無者吾有以知之大凡窮天下而奉之者一人也莫崇於一人莫貴於一人無求不得其欲無取不得其志天地兩間茍所有者惟不索焉索之莫不獲也秦始皇之求為僊漢武帝之求為黃金蕭武帝之求為佛勤已至矣而秦始皇帝遠遊死蕭武帝餓死漢武帝鑄黄金不成推是而言吾知必無僊也必無佛也必無黄金術也
朱光庭請戒約傳習異端 臣竊以天覆於上地載於下人位於中三才一貫純粹不雜有聖人作因天禁也臣訪聞今月二十日相國寺惠林院長老開堂衣冠大集座下聽法者曲拳致恭環拜致禮無所不盡在無知輩不足責其士大夫皆棄吾道不知自量如此不可以不責也臣昨日上章乞詔執政詰問今月二十日於相國寺長老座下聽法臣寮乞行敕戒今後更不得造其門傳習異端及學官禮官前日亦曽詣門聴法者乞正違經棄禮之罪仍乞今後應士大夫與民庶之家婦女並不得入寺門明立之禁臣所以為陛下力言者方聖明在御俊又滿朝當尊吾堯舜禹湯文武周孔之道以致太平而不當縱異端之術以惑天下古者宫室之節上公以九侯伯以七子男以五天子有加焉今浮屠之廟無有裁限古者為之衣冠以莊其瞻視禁竒衺之服不使俗今浮屠髠首不冠不襟不𢃄自有天地則有人倫今浮屠不婚不娶棄父母之養見君上未嘗致拜自古聖人之典禮皆為之淪䧟而天下方恬然不為之怪反曲拳跪跽而尊事之豈不惑哉朝廷敕聰博辨學之士刪定禮法斥去浮屠之説而明著吾聖人之制布之天下上自朝廷下至士大夫俾遵行之則座下聴法者不禁而自止矣伏望聖慈特賜睿斷施行
佛〈三十三則〉
漢明帝時楚王英奉黃縑白紈詣國相曰託在蕃輔過惡累積歡喜大恩奉送縑帛以贖愆罪國相以聞詔報曰楚王誦黃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祠潔齊三月與神為誓何嫌何疑當有悔吝其還贖以助伊蒲塞桑門之盛饌初帝聞西域有神其名曰佛因遣使之天竺求其道得其書及沙門以來其書大扺以虚無為宗貴慈悲不殺以為人死精神不滅隨復受形生時所行善惡皆有報應故所貴脩練精神以至為佛善為宏濶勝大之言以勸誘愚俗精於其道者號曰沙門於是中國始傳其術圖其形像而王公貴人獨楚王英最先好之東晉孫恩因民心騷動自海島攻會稽會稽内史王凝之世奉天師道不出兵亦不設備日於道室稽顙跪呪官屬請出兵討恩凝之曰我已請大道借鬼兵守諸津要各數萬賊不足憂也及恩漸近乃聽出兵恩已至郡下陷會稽凝之出走恩執而殺之並其諸子
許榮諫會稽王道子書今臺府局吏直衛武官及僕𨽻婢兒取母之姓者本臧獲之徒無鄉邑品第皆得命議用為𨛦守縣令並帶職在内委事於小吏手中僧尼乳母競進親黨又受貨賂輒臨官領衆無衛霍之才而比方古人為患一也臣聞佛者清逺𤣥虛之神以五誡為敎絶酒不淫而今之奉者穢慢阿尼酒色是耽其違二矣夫致人於死未必手刃害之若政教不均暴濫無罪必夭天命其違三矣盜者未必躬竊人財江乙毋失布罪由令尹今禁令不明刼盜公行其違四矣在上化下必信為本昔年下書敕使盡䂓而衆議兼集無所採用其違五矣尼僧成羣依傍法服五誡麄法尚不能遵况精妙乎而流惑之徒競加敬事又侵漁百姓取財為惠亦未合布施之道也疏奏不省
趙主石勒以天竺僧佛圖澄豫言成敗數有驗敬事之及虎即位奉之尤謹衣以綾錦乘以彫輦朝會之日太子諸公扶翼上殿主者唱大和尚衆坐皆起使司空李農旦夕問起居太子諸公五日一朝國人化之率多事佛澄之所在無敢向其方面涕唾者爭造寺廟削髮出家虎以其真偽雜揉或避賦役為姦宄乃下詔問中書曰佛國家所奉閭里小人無爵秩者應事佛不著作郎王度等議曰王者祭祀典禮具存佛外國之神非天子諸華所應祠奉漢氏初傳其道唯聽西域人立寺都邑以奉之漢人皆不得出家魏世亦然今冝禁公卿以下毋得詣寺燒香禮拜其趙人為沙門者皆返初服虎詔曰朕生自邊鄙忝君諸夏主於饗祀應從本俗其夷趙百姓樂事佛者特聽之
秦王姚興以鳩摩羅什為國師奉之如神親帥羣臣及沙門聽羅什講佛經又命羅什翻譯西域經論三百餘卷大營塔寺沙門坐禪者常以千數公卿以下皆奉佛由是州𨛦化之事佛者十室而九
北魏崔浩研精經術練習制度凡朝廷禮儀軍國書詔無不關掌不好老莊之書曰此矯誣之説不近人情老耼習禮仲尼所師豈肯為敗法之書以亂先王之治乎尤不信佛法及世祖即位左右多毁之世祖不得已命浩以公歸第既歸第因脩服食養性之術初嵩山道士冦謙之修張道陵之術自言嘗遇老子降命謙之繼道陵為天師授以辟榖輕身之術及科戒二十卷使之清整道敎又遇神人李譜文云老子之𤣥孫也受以圖籙真經六十餘卷使之輔佐北方太平真君出天宫静輪之法其中數篇李君之手筆也謙之奉其書獻於魏王朝野多未之信崔浩獨師事之從受其術且上書贊明其事曰臣聞聖王受命必有天應河圖洛書皆寄言於蟲獸之文未若今日人神接對手筆粲然辭㫖深妙自古無比豈可以世俗常慮而忽上靈之命臣竊懼之世祖欣然使謁者奉玉帛牲牢祭嵩嶽迎致謙之弟子在山中者以崇奉天師顯揚新法宣布天下起天師道塲於平城之東南重壇五層給道士百二十人衣食毎月設厨會數千人世祖備法駕詣道壇受符籙旗幟盡青自是毎帝即位皆受籙謙之又奏作靜輪宫必令其高不聞雞犬欲以上接天神崔浩勸世祖為之功費萬計經年不成太子晃諫曰天人道殊卑高定分不可相接理在必然今虚耗府庫疲弊百姓為無益之事將安用之必如謙之所言請因東山萬仞之髙為功差易世祖不從 世祖與崔浩皆信重冦謙之奉其道浩素不喜佛法毎言於世祖以為佛法虚誕為世費害宜悉除之及世祖討葢吳至長安入佛寺沙門飲從官酒從官入其室見大有兵器出以白世祖世祖怒曰此非沙門所用必與吳葢通謀欲為亂耳命有司案誅闔寺沙門閲其財産大得醸具及州郡牧守富人所寄藏物以萬計又為窟室以匿婦女浩因説世祖悉誅天下沙門毁諸經像世祖從之冦謙之與浩固爭浩不従先盡誅長安沙門焚毁經像並敕留臺下四方令一用長安法詔曰昔後漢荒君信惑邪偽以亂天常自古九州之中未嘗有此夸誕大言不本人情叔季之世莫不焉由是政敎不行禮義大壞九服之内鞠為丘墟朕承天緒欲除偽定真復羲農之治其一切蕩除滅其蹤迹自今已後敢有事胡神及造形像泥人銅人者門誅有非常之人然後能行非常之事非朕孰能去此歴代之偽物有司宣告征鎮諸軍刺史諸有浮圖形像及胡經皆擊破焚燒沙門無少長悉阬之太子晃素好佛法屢諌不聽乃緩宣詔書使逺近豫聞之得各為計沙門多亡匿獲免或收藏經像唯塔廟在魏境者無復孑遺及晚年佛禁稍弛民間往往有私習者及高宗卽位羣臣多請復之乙卯詔州郡縣衆居之所各聽建佛圖一區民欲為沙門者聽出家大州五十人小州四十人於是曏所毁佛圖率皆脩復魏主親為沙門師賢等五人下髪以師賢為道人統
齊武帝時竟陵王子良篤好釋氏招致名僧講論佛法道俗之盛江左未有或親為衆僧賦食行水世頗以為失宰相體范縝盛稱無佛子良曰君不信因果何得有富貴貧賤縝曰人生如樹花同發隨風而散或拂簾幌墜茵席之上或關籬墻落糞溷之中墜茵席者殿下是也落糞溷者下官是也貴賤雖復殊塗因果竟在何處子良無以難
杜弼與邢邵議生滅論 邵以為人死還生恐是為蛇畫足弼荅葢謂人死歸無非有能生力然物之未復何獨致怪邵云謂人設教本由勸奬故懼以將來望各遂其性荅曰聖人合徳天地齊信四時言則為經行則為法以虚示物以詭勸民將卜魚腹之書有異鑿楹之誥安得使北辰降光龍宫韜牘既如所論福果可以鎔鑄性靈𢎞奬風敎為益之大莫極於斯此則真敎何為非實邵云死之言澌精神盡也弼曰此所言澌如射箭盡手中盡也小雅曰無草不死月令又云靡草死動植雖殊亦此之類無情之卉當春還生含靈之物何妨再造若亡草死猶有種在則復人死亦有識識種不見謂以無為者神之在形亦非目矚離朱之明所能覩雖蔣濟觀眸賢愚可察鍾生聽曲山水呈狀乃神之工豈神之質猶玉帛之非禮鐘皷之非樂以此方之義斯見矣邢云季札言無不之亦言散盡若復聚而為物不得言無不之也弼曰骨肉下歸于土魂氣則無不之此乃形墜䰟遊往而非盡如鳥出巢如蛇出穴由其尚有故云無所不之若令無人也之將焉適延陵有察微之識知其不随于形仲尼發習禮之歎美夫神與形别若許以廓然然則人皆季子不謂高論執此為無邢云神之在人猶光之在燭燭盡則光窮人死則神滅弼曰舊學前儒每有斯語羣疑衆惑咸由此起葢辯之未至思之不篤竊有未見可以覈諸燭則因質生光質丈光亦大人則神不係於形形小神不小故仲尼之智必不短於長狄孟徳之雄乃逺奇于崔琰神之與形亦猶君之有國國實君之所統君非國之所生不與同生孰云俱滅邢云捨此失彼生生恒在周孔自應同莊周之皷缶和桑扈之循歌弼曰共陰而息尚有將别之悲窮轍以遊亦興中途之嘆况乎聨體同氣化為異物稱情之服何害於聖邢云鷹化為鳩鼠變為鴽黄母為鼈皆是有生之類也類化而相之猶光去此燭燃于彼燭弼曰鷹未化鳩鳩則非有鼠非二有何可兩立光去此燭得燃彼燭神去此形亦託彼形又何疑哉邢云從欲使土化為人木為眼鼻造化神明不應如此弼曰腐草為螢老木生蝎造化不能為其然也其後别與邢書云夫建言明理宜出典證而違孔背釋獨為君子若不師古物各有心馬首欲東誰其能禦但取于適衷何貴於得一逸韻欲高管懐未諭前後往復再三邢理屈而止
東魏自正光以後四方多事民避賦役多為僧尼至二百萬人寺有三萬餘區至是東魏始詔牧守令長擅立寺者計其功庸以枉法論
梁武帝幸同泰寺遂停寺省講三慧經解講大赦改元是夜同泰寺浮圖災武帝曰此魔也宜廣為法事羣臣皆稱善乃下詔曰道髙魔盛行善障生當窮兹土木倍増往日遂起十二層浮圖將成值侯景亂而止 李徳裕曰世人疑梁武建佛刹三百餘所而國破家亡其禍甚酷以為釋氏之力不能極其顛危余以為不然也釋氏有六波羅蜜檀波羅蜜是其一也又曰難捨能捨大者頭目肢體其次國城妻子此所謂難捨也余嘗深求此理本戒其不貪能微自不有其寶必不貪人所寶與老氏之無欲知足司城之不貪為寶其義一也庸夫謂之作福斯為妄矣而梁武所建佛刹未嘗自損一毫或出自有司或厚歛氓俗竭經國之費破生人之産勞役不止杼軸其空閏位偏方不堪其苦以此邀福不其悖哉此梁武帝所以不免也 蘇轍曰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自五帝三王以形器治天下道之以禮樂齊之以政刑道行於其間而民莫知也文武之後雖召公畢公之賢君子不以為知道者至春秋之際管仲晏子子産叔向之徒以仁義忠信成功於天下然其於道則已逺矣孔子出於周末收文武之遺而得堯舜之極其稱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嘗自謂我下學而上達者於其門人惟顔子曽子庶幾以道許之一時賢者若老子之明道其所以尊之者至矣史稱孔子既見老子退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游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網游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矰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雲氣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耶老子體道而不嬰於物孔子至以龍比之然卒不與共斯世也舍禮樂政刑而欲行道於世孔子固知其難哉東漢以來佛法始入中國其道與老子相出入皆易所謂形而上者而漢世士大夫不能明也魏晉以後畧知之矣好之篤者則欲施之於世疾之深者則欲絶之於世二者皆非也老佛之道與吾道同而欲絶之老佛之教與吾教異而欲行之皆失之矣秦姚興區區一隅招延緇素譯經談妙至者凡數千人而姚氏之亡曾不旋踵梁武繼之江南佛事前世所未嘗見至舍身為奴𨽻郊廟之祭不薦毛血父子皆陷於侯景而國隨以亡議者觀秦梁之敗則以佛法為不足賴矣後魏太武深信崔浩浩不信佛法勸帝斥去僧徒毁經壊寺既滅佛法而浩亦以非罪赤族唐武宗欲求長生徇道士之私夷佛滅僧不期年而以弑崩議者觀魏唐之禍則以佛法為不可忤矣二者皆見其一偏耳老佛之道非一人之私説也自有天地而有是道矣古之君子以之治氣養心其高不可嬰其潔不可溷天地神人皆將望而敬之聖人之所以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者一用此道也老子曰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廢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絶侯王無以貞貴高將恐蹷道之於物無所不在而尚可非乎雖然蔑君臣廢父子而以行道於世其𡚁必有不可勝言者誠以形器治天下導之以禮樂齊之以政刑道行於其間而民不知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冺然不見其際而天下化不亦周孔之遺意也哉
唐太宗嘗謂張亮曰卿既事佛何不出家蕭瑀因請出家太宗曰亦知公雅好桑門今不違公意瑀須臾復進曰臣適思之不能出家太宗以瑀對羣臣發言反覆尤不能平手詔數其罪曰朕於佛教非意所遵求其道者未騐福於將來修其教者翻受辜於既往至若梁武窮心於釋氏簡文鋭意於法門傾帑藏以給僧祗殫人力以供塔廟及乎三淮沸浪五嶺騰煙假餘息於熊蹯引殘魂於雀𪅏子孫覆亡而不暇社稷俄頃而為墟報施之徵何其謬也瑀踐覆車之餘軌襲亡國之遺風棄公就私未明隱顯之際身俗口道莫辨邪正之心修累葉之殃源祈一躬之福本上以違忤君主下則扇習浮華自請出家㝷復違異一迴一惑在於瞬息之間自可自否變於帷扆之所乖棟梁之體豈具瞻之量乎朕隱忍至今瑀全無悛改可商州刺史仍除其封
銀青光禄大夫上庸公聖善中天西明三寺主慧範於東都作聖善寺長樂坡作大像府庫為之虛耗中宗及韋后皆重之勢傾内外無敢指目者侍御史魏傳弓發其姦贓四十餘萬請寘極法中宗欲宥之傳弓曰刑賞國之大事陛下賞已妄加豈宜刑所不及中宗乃削黜慧範放于家
清源尉呂元泰上疏以為邊境未寧鎮戍不息士卒困苦轉輸疲𡚁而營建佛寺月廣歲滋勞人費財無有窮極昔黄帝堯舜禹湯文武惟以儉約仁義立徳垂名晉宋以降塔廟競起而喪亂相繼由其好尚失所奢靡相高人不堪命故也伏願囘營造之資充疆塲之費使𤇺燧永息羣生富庶則如來慈悲之施平等之心孰過於此疏奏不省
睿宗以二女為女官以資天皇天后之福欲為造觀諫議大夫𡩋原悌上疏釋道二家皆以清淨為本不當廣營寺觀勞人費財又先朝所親狎諸僧宜加屏斥補闕辛替否上疏曰自古釋道破國亡家者口説不如身逄耳聞不如目見太宗陛下之祖也撥亂反正開基立極官不虛授財無枉費不多造寺觀而有福不多度僧尼而無災天地垂祐風雨時若粟帛充溢蠻夷率服享國久長名高萬古陛下何不取而法之中宗陛下之兄也棄祖宗之業徇女子之意無能而禄者數千人無功而封者百餘家造寺不止度人無窮奪百姓口中之食以養貪殘剝萬人體上之衣以塗土木人怨神怒衆叛親離享國不永禍及其身陛下何不懲而改之自頃水旱霜蝗未聞賑恤而為二女造觀用錢百餘萬緡陛下豈可不計當今之蓄積有幾中外之經費有幾而輕用百餘萬緡以供無用之役乎陛下族韋氏之家而不去韋氏之惡忍棄太宗之法而不忍棄中宗之政乎且陛下當韋氏用事之時日夜憂危切齒於羣㓙今乃不改其所為臣恐復有切齒於陛下者矣上雖不能從而嘉其切直中宗以來貴戚爭營佛寺奏度人為僧兼以偽妄富户强丁多削髪以避徭役所在充滿姚崇上言佛圖澄不能存趙鳩摩羅什不能存秦齊襄梁武未免禍殃但使蒼生安樂即是佛身何用妄度姦人使壊正法明皇從之命有司沙汰天下僧尼以偽妄還俗者萬二千餘人
姚崇薨遺令佛以清淨慈悲為本而愚者寫經造像冀以求福昔周齊分據天下周則毁經像而修甲兵齊則崇塔廟而弛刑政一朝合戰齊滅周興近者諸武諸韋造寺度人不可勝紀無救族誅汝曹勿效兒女子終身不悟追薦㝠福道士見僧獲利效其所為尤不可延之於家當永為後法
代宗時魚朝恩奏以先所賜莊為章敬寺以資章敬太后㝠福於是窮壯極麗盡都市之材不足用奏毁曲江及華清宫館以給之費逾萬億衛州進士高郢上書曰先太后聖徳不必以一寺增輝國家永圖無寧以百姓為本捨人就寺何福之為陛下當卑宫室以夏禹為法而崇塔廟踵梁武之風乎又曰古之明王積善以致福不費財以求福修徳以消禍不勞人以禳禍今興造急促晝夜不息力不逮者隨以榜笞愁痛之聲盈於道路以此望福臣恐不然皆寢不報代宗始未甚重佛元載王縉杜鴻漸皆好佛縉尤甚不食葷血鴻漸亦以使蜀無恙飯千僧二人造寺無窮上嘗問曰佛言報應果有之耶載等對曰國家運祚靈長非宿植福業何以致之福業已定雖時有小災終不能為害所以安史皆有子禍懷恩出門病死二虜不戰而退此皆非人力所及豈得言無報應也上由是深信之常於禁中飯僧百餘人有冦至則令僧講仁王經以禳之冦去則厚加賞賜胡僧不空官至卿監爵為國公出入禁闥勢移權貴良田美利多歸僧寺載等侍上多談佛事由是臣民承化皆廢人事而奉佛政刑日紊矣
中使迎佛骨至京師憲宗留禁中三日乃厯送諸寺王公士民瞻奉捨施惟恐弗及有竭産充施者有然香臂頂供養者刑部侍郎韓愈上表切諫憲宗大怒出示宰相將加愈極刑裴度崔羣為言愈雖狂發於忠懇宜寛容以開言路貶愈為潮州刺史自戰國之世老莊與儒者爭衡更相是非至漢末益之以佛然好者尚寡晉宋以來日益繁熾自帝王至于士民莫不尊信下者畏慕罪福高者論難空有獨愈惡其蠧財惑衆力排之其言多矯激太過惟送文暢師序最得其要曰夫鳥俛而啄仰而四顧獸深居而簡出懼物之為己害也猶且不免焉弱之肉强之食今吾與文暢安居而暇食優游以生死與禽獸異者寧可不知其所自耶
進士孫樵上言百姓男耕女織不自温飽而羣僧安坐華屋美衣精饌率以十户不能養一僧武宗憤其然髪十七萬僧是天下百七十萬户始得蘇息也陛下縱不能如武宗除積𡚁奈何興之於己廢乎日者陛下欲修國東門諫官上言遽為罷役今所復之寺豈若東門之急乎所役之功豈若東門之勞乎願早降明詔僧未復者勿復寺未修者勿修庶幾百姓猶得以息肩也中書門下奏陛下崇奉釋氏羣下莫不奔走恐財力有所不逮因之生事擾人望委所在長吏量加樽節所度僧亦委選擇有行業者若容凶麤之人則更非敬道也鄉村佛舍請罷兵日修從之
中書門下奏度僧不精則法戒墮壊造寺無節則損費過多請自今諸州準元敕許置寺外有勝地靈迹許修復繁㑹之縣許置一院嚴禁私度僧尼若官度僧尼有闕則擇人補之仍申祠部給牒其欲逺遊尋師者須有本州公驗從之
懿宗奉佛太過怠於政事嘗於咸泰殿築壇為内寺尼受戒兩街僧尼皆入預又於禁中設講席自唱經手錄梵筴又數幸諸寺施與無度吏部侍郎蕭倣上疏以為𤣥祖之道慈儉為先素王之風仁義為首垂範百代必不可加佛者棄位出家割愛中之至難取滅後之殊勝非帝王之宜慕也願陛下時開延英接對四輔力求人瘼䖍奉宗祧思謬賞與濫刑其殃必至知勝殘而去殺得福甚多罷去講筵躬勤政事懿宗雖嘉奬竟不能從懿宗遣敕使詣法門寺迎佛骨羣臣諫者甚衆至有言憲宗迎佛骨尋晏駕者懿宗曰朕生得見之死亦無恨廣造浮圖寶帳香轝幡花幢葢以迎之皆飾以金玉錦繡珠翠自京城至寺三百里間道路車馬晝夜不絶佛骨至京師導以禁軍兵仗公私音樂沸天燭地綿亘數十里儀衛之盛過於郊祀元和之時不及逺矣富室夾道為綵樓及無遮會競為侈靡懿宗御安福門降樓膜拜流涕霑臆賜僧及京城耆老嘗見元和事者金帛迎佛骨入禁中三日出置安國崇化寺宰相以下競施金不可勝紀因下徳音降中外繫囚
徐泗觀察使王智興以敬宗生日請於泗州置戒壇度僧尼以資福許之自元和以來敇禁此弊智興欲聚貨首請置之於是四方輻湊江淮尤甚智興家貲由此累鉅萬浙西觀察使李徳裕上言若不鈐制至降誕日方停計兩浙福建當失六十萬丁奏至即日罷之
武宗惡僧尼耗蠧天下欲去之敕上都東都兩街各留二寺毎寺留僧三十人天下節度觀察使治所及同華商汝州各留一寺分為三等上等留僧二十人中等留十人下等留五人餘僧及尼并大秦穆護袄僧皆勒歸俗寺非應留者立期令所在毁撤仍遣御史分道督之財貨田産並没官寺材以葺公廨驛舍銅像鍾磬以鑄錢詔陳釋敎之弊宣告中外凡天下所毁寺四十六百餘區歸俗僧尼二十六萬五百人大秦穆護袄僧二千餘人毁招提蘭若四萬餘區收良田數千萬頃奴婢十五萬人所留僧皆𨽻主客不𨽻祠部百官奉表稱賀尋又詔東都止留僧二十人諸道留二十人者減其半留十人者減三人留五人者更不留五臺僧多亡奔幽州李徳裕召進奏官謂曰汝趣白本使五臺僧為將必不如幽州將為卒必不如幽州卒何為虚取容納之名染於人口獨不見近日劉從諫招聚無算閑人竟有何益張仲武乃封二刀付居庸闗曰有遊僧入境則斬之主客郎中韋慱以為事不宜太過李徳裕惡之出為靈武節度副使
王巾頭陀寺碑文 蓋聞挹朝汐之池者無以測其淺深仰蒼蒼之色者不足知其逺近况視聽之外若存若亡心行之表不生不滅者哉是以掩室摩竭用啟息言之津杜口毗邪以通得意之路然語彛倫者必求宗於九疇談陰陽者亦研幾於六位是故三才既辨識妙物之功萬象已陳悟太極之致言之不可以已其在兹乎然爻繫所筌窮於此域則稱謂所絶形乎彼岸矣彼岸者引之於有則高謝四流推之於無則俯𢎞六度名言不得其性相隨迎不見其終始不可以學地知不可以意生及其湼槃之藴也夫幽谷無私有至斯響洪鐘虚受無來不應况法身圓對規矩𡨋立一音稱物宫商潛運是以如來利見迦維託生王室慿五衍之軾拯溺逝川開八正之門大庇交䘮於是𤣥闗幽鍵感而遂通遥源濬波酌而不竭行不捨之檀而施洽羣有唱無縁之慈而澤周萬物演勿照之明而鑒窮沙界導亡機之權而功濟塵刼時義逺矣能事畢矣然後拂衣雙樹脱屣金沙惟恍惟惚不皦不昧莫繫於去來復歸於無物因斯而談則棲遑大千無為之寂不撓焚燎堅林不盡之靈無歇大矣哉正法既没象教陵夷穿鑿異端者以違方為得一順非辯偽者比微言於目論於是馬鳴幽讚龍樹虚求並振頽綱俱維絶紐蔭法雲於真際則火宅晨凉曜慧日於康衢則重昏夜曉故能使三十七品有樽俎之師九十六種無藩籬之固既而方廣東被敎肄南移周魯二莊親昭夜景之鑒漢晉兩明並勒丹青之飾然後遺文間出列刹相望澄什結轍於山西林逺肩隨乎江左矣頭陀寺者沙門釋慧宗之所立也南則大川浩汗雲霞之所沃蕩北則層峯削成日月之所迴薄西眺城邑百雉紆餘東望平皋千里超忽信楚都之勝地也宗法司行潔珪璧擁錫來遊以為宅生者縁業空則縁廢存軀者惑理勝則惑亡遂欲捨百齡於中身殉肌膚於猛鷙班荆蔭松者久之宋大明五年始立方丈茅茨以庇經象後軍長史江夏内史會稽孔府君諱覬為之薙草開林置經行之室安西將軍郢州刺史江安伯濟陽蔡使君諱興宗復為崇基表刹立禪誦之堂焉以法師景行大迦葉故以頭陀為稱首後有僧勤法師貞節苦心求仁養志纂修堂宇未就而没高軌難追藏舟易逺僧徒閴其無人榱椽毁而莫構可為長太息矣惟齊繼五帝洪名紐三王絶業祖武宗文之徳昭升嚴配格天光表之功𢎞啓興復是以惟新舊物康濟多難歩中雅頌驟合韶濩炎區九譯沙場一𠉀粤在於建武焉乃詔西中郎將郢州刺史江夏王觀政藩維樹風江漢擇方城之令典酌龜𫎇之故實政肅刑清於是乎在寧逺將軍長史江夏内史行事彭城劉府君諱諠智刅所遊日新月故道勝之韻虛往實歸以此寺業廢於已安功墜於幾立慨深覆簣悲同棄井因百姓之有餘間天下之無事庀徒揆日各有司存於是民以恱來工以心競亘丘被陵因髙就遠層軒延袤上出雲霓飛閣逶迤下臨無地夕露為珠網朝霞為丹雘九衢之草千計四照之花萬品崖谷共清風泉相渙金姿寶相永藉閑安息心了義終焉游集法師釋曇珍業行淳修理懐淵逺今屈知寺任永奉神居夫民勞事功既鏤文於鍾鼎言時稱代亦樹碑於宗廟世彌積而功宣身逾逺而名劭敢寓言於彫篆庶髣髴乎衆妙其辭曰質判𤣥黃氣分清濁渉器千名含靈萬族淳源上𣲖澆風下黷愛流成海情塵為岳皇矣能仁撫期命世乃睠中土聿來迦衛奄有大千遂荒三界殷鑒四門幽求六嵗亦既成徳妙盡無為帝獻方石天開淥池祥河輟水寶樹低枝通莊九折安步三危川靜波澄龍翔雲起耆山廣運給園多士金粟來儀文殊戾止應乾動寂順民終始法本不然今則無滅象正雖闌希夷未缺於昭有齊式揚洪烈釋網更維元津重枻惟此名區禪慧攸託倚據崇巖臨睨通壑溝池湘漢堆阜衡霍膴膴亭皋幽幽林薄媚兹邦后法流是挹氣茂三明情超六入眷言靈宇載懐興葺丹刻翬飛輪奐離立象設既闢睟容已安桂深冬燠松疏夏寒神足游息靈心往還勝幡西振貞石南刋𫝊縡篤信佛敎從興皇惠朗法師受三論盡通其學時有大心暠法師著無諍論以詆之縡乃為明道論用釋其難 無諍論言此有知三論者雷同詆訶恣言罪狀摭毁諸師非斥俗學論中道而執偏心語忘懐而競獨勝方與數論更為讐敵讐敵既搆諍鬬大生以此之心而成罪業罪業不止豈不重增生死大苦聚集荅曰三論之興為日久矣龍樹創其源除内學之偏見提婆揚其㫖蕩外道之邪執欲使清源流而不擁𤣥風闡而無墜其言曠其意逺其道博其流深斯固龍象之騰驤鯤鵬之摶運蹇乘决羽豈能𮗪望於其間哉頃代澆薄時無曠土茍習小學以化𫎇心漸染成俗遂迷正路唯競穿鑿各肆掎摭枝葉徒繁本源日翳一師解釋復異一師甲改舊宗乙立新意同學之中取舍復别如是展轉添糅倍多惣而用之心無的準擇而行之何者為正豈不渾沌傷竅蝮虵斷手雖復人説非馬家握靈虵以無當之巵同畫地之餅矣其所失道不亦宜乎攝山之學則不如是守一遵本無改作之禍約文申意杜臆斷之情言無預說理非宿構覩縁則乃應見敵然後動縦横絡繹忽恍杳𡨋或彌綸而不窮或消散而無所煥乎有文章蹤朕不可得深乎不可量即事而非逺凡相酬對隨理詳覈而有嫉詐干犯諸師且諸師始説為是可毁為不可毁若可毁者毁故為衰若不可毁毁自不及法師何獨蔽護不聽毁乎且敎有小有大備在聖誥大乘之文則斥其道今𢎞大法寧得不言大乘之意耶斯則褒貶之事從佛放學與奪之辭依經議論可得見佛説而信順在我語而忤逆無諍平等心如是耶且忿恚煩惱凡夫恒性失理之徒率皆有此豈不以三修未愜六師懐恨而藴湼槃妙法永不宣揚但冀其忿憤之心既極恬淡之悟自成耳人面不同其心以異或有辭意相反有心口相符豈得必謂他人説中道而心偏執已行無諍外不違而内平等讐敵闘訟豈我事焉罪業聚集闘諍者所畏耳無諍論言攝山大師誘進化道則不如此即習行於無諍者也導悟之徳既往淳一之風已澆競勝之心呵毁之典盛于兹矣吾願息諍以通道讓勝以忘徳何必排撥異家生其恚怒者乎若中道之心行於成實亦能不諍若以偏著之心説於中論不得有諍固知諍與不諍不偏在一法荅曰攝山大師實無諍矣但法師實未哀其節彼靜守幽谷寂爾無為凡有訓勉莫匪同志従容語嘿物無間然故使其意雖深其言甚約今之敷暢地勢不能處王城之隈居聚落之内呼吸顧望之客脣吻縱横之士奮鋒穎勵羽翼明目張膽被堅執鋭騁異家衍别辭窺伺閒隙邀冀短長與相酬對𣙜其輕重豈得黙黙無言唯唯應命必須掎摭同異發摘疵瑕忘身而𢎞道忤俗而通敎以此為病盖知未達若令大師當此之地亦何必嘿已而為法師所責邪法師又言吾願息諍以通道讓勝以忘徳道徳之事不止不在諍與不諍讓與不讓也此語直是世間所重法師慕而言之竟未知勝若為可讓也若他人道髙則自勝不勞讓矣他人道劣則雖讓而無益矣欲讓之辭將非虛設中道之心無處不可成實三論何事致乖但須息守株之解除膠柱之意是事皆中也來㫖言諍與不諍不偏在一法何為獨褒無諍邪詎非矛盾無諍論言邪正得失勝負是非必矣非謂所説之法而有定相論勝劣也若異論是非以偏著為失言無是無非消彼得失以此論為勝妙者他論所不及此亦為失也何者凡心所破豈無心於能破則勝負之心不忘寧不在勝者乎斯則務矜我為得棄他人之失即有取舍大生是非便是諍論荅曰言為心使心受言詮和合根塵鼓動風氣故成語也事必由心實如來說至於心告偽以使口口行詐以應心外和而内險言隨而意𨒫求利養引聲名入道之人在家之士斯輩非一聖人所以曲陳教誡深致防枉説現在之殃咎叙將求之患害此文明著甚于日月猶在忘愛軀冒峻制陷湯炭甘虀粉必行而不顧也豈能説無諍之作而回首革音耶若𢎞道之人宣化之士心知勝也口言勝也心知劣也口言劣也亦無所包藏亦無所忌憚但直心而行之耳他道雖劣聖人之教也已徳雖優亦聖人之敎也我勝則聖人勝我劣則聖人劣聖人之優劣盖根縁所宜示於彼於此何所厚薄哉雖復終日按劒通夜擊柝瞑目以爭得失作氣以求勝負勝負在誰處乎有心之與無心徒欲分别虚空耳何意不許我誠說而使我謙退此謂鷦鵬已翔于寥廓而虞者猶窺藪澤而求之嗟乎丈夫當𢎞斯道矣無諍論言無諍之道通於内外子所言須諫諍者此用末而救本失本而營末者也今為子言之何則若依外典尋書契之前至淳之世朴質其心行不言之敎當於此時民至老死不相往來而各得其所復有何諍乎固知本末不諍是物之貞矣荅曰諍與不諍不可偏執本之與末又安可知由末不諍寧知非末於今而諍何驗非本夫居後而望前則為前居前而望後則為後而前後之事猶如彼此彼呼此為彼此呼彼為此彼此之名的居誰處以此而言萬事可知也本末前後是非善惡可恒專耶何得自信聰明廢他耳目夫水泡生滅火輪旋轉入牢穽受覊紲生憂畏起煩惱其失何哉不與道相應而起諸見故也相應者則不然無為也無不為也善惡不能偕而未曾離善惡生死不能至亦終然在生死故得永離而任放焉是以聖人念繞枉之不脱愍黏膠之難離故殷勤敎詔備諸便巧希向之徒涉求之類雖鱗角難成象形易失寧得不反覆遐路勉勵知晨且當念已身之善惡莫揣他物而欲分别也言我聰明我知見我計較我思惟以此而言亦為疏矣他人者實難測或可是凡夫貞爾亦可是聖人俯同時俗所宜見果報所應睹安得肆胸襟盡性情而生譏誚乎正應虚已而遊乎世使俛仰于電露之間耳明月在天衆水皆見清風既至羣籟必響吾豈逆物哉不入鮑魚不甘腐鼠吾豈同物哉誰能知我共行斯路浩浩乎堂堂乎豈復見有諍為非無諍為是此則諍者自諍無諍者自無諍吾俱申取而用之寧勞法師費功夫㸃紙筆但申于無諍弟子疲唇舌消晷漏唯對於眀道戲論哉糟粕哉必欲具考真偽蹔觀得失無過依賢聖之言檢行藏之理始終研宄表裏綜覈使浮辭無所用詐道自然消請待後筵以觀其妙矣南唐主削邉鎬官爵流饒州初鎬以都虞𠉀從查文徽克建州凡所俘獲皆全之建人謂之邉佛子及克潭州市不易肆潭人謂之邉菩薩既而為節度使政無綱紀惟日設齋供盛脩佛事潭人失望謂之邉和尚矣周世宗敕天下寺院非敕額者悉廢之禁私度僧尼凡有欲出家者必俟祖父母父母伯叔父之命惟兩京大名府京兆府青州聴設戒壇禁僧俗捨身㫁手足煉指挂燈帶鉗之類幻惑流俗者令兩京及諸州每嵗造僧帳有死亡歸俗皆随時開落是嵗天下寺院存者二千六百九十四廢者三萬三百三十六見僧四萬二千四百四十四尼一萬八千七百五十六
世宗以縣官久不鑄錢而民間多銷錢為器皿及佛像錢益少敕民間銅器佛像五十日内悉令輸官世宗謂侍臣曰卿輩勿以毁佛為疑夫佛以善道化人茍志於善斯奉佛矣彼銅像豈所謂佛邪且吾聞佛志在利人雖頭目猶捨以布施若朕身可以濟民亦非所惜也元仁宗命冩金字佛經共糜三千九百兩初宣徽院使嵗㑹内廷佛事之費以斤數者麵四十三萬九千五百油七萬九千酥宻共五萬餘葢自至元三十年間醮祠佛事之目僅百有二大徳七年再立功徳使司増至五百餘至是僧徒冐利無厭嵗費滋甚較之大徳又不知㡬倍矣泰定帝以西僧輦真吃刺思為帝師帝師至上命朝臣一品以下咸郊迎大臣俯伏進觴帝師不為動惟國子祭酒冨珠哩翀舉觴立進曰帝師釋迦之徒天下僧人師也予孔子之徒天下儒人師也請各不為禮帝師笑而起舉觴卒飲衆為之栗然
墨〈四則〉
墨子兼愛篇 仁人之事者必務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然當今之時天下之害孰為大曰若大國之攻小國也大家之亂小家也强之刼弱衆之暴寡詐之謀愚貴之敖賤此天下之害也又與為人君者之不惠也臣者之不忠也父者之不慈也子者之不孝也此又天下之害也又與今人之賤人執其兵刅毒藥水火以交相虧賊此又天下之害也姑甞本原若衆害之所自此胡自生此自愛人利人生與即必曰非然也必曰從惡人賤人生分名乎天下惡人而賤人者兼與别與即必别也然即之交别者果生天下之大害者與是故别非也子墨子曰非人者必有以易之若非人而無以易之譬之猶以水救火也其說將必無可焉是故子墨子曰兼以易别然即兼之可以易别之故何也曰藉為人之國若為其國夫誰獨舉其國以攻人之國者哉為彼者由為已也為人之都若為其都夫誰獨舉其都以伐人之都者哉為彼猶為已也為人之家若為其家夫誰獨舉其家以亂人之家者哉為彼猶為已也然即國都不相攻伐人家不相亂賊此天下之害與天下之利與即必曰天下之利也姑甞本原若衆利之所自生此胡自生此自惡人賊人生與即必曰非然也必曰従愛人利人生分名乎天下愛人而利人者别與兼與即必曰兼也然即之交兼者果生天下之大利者與是故子墨子曰兼是也且鄉吾本言曰仁人之事者必務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今吾本原兼之所生天下之大利者也吾本原别之所生天下之大害者也是故子墨子曰别非而兼是者出乎若方也今吾將正求興天下之利而取之以兼為正是以聰耳明目相爲視聽乎是以股肱畢强相為動為宰乎而有道肆相敎誨是以老而無妻子者有所侍養以終其壽幼弱孤童之無父母者有所放依以長其身今唯母以兼為正即若其利也不識天下之事所以皆聞兼而非者其故何也然而天下之士非兼者之言猶未止也曰即善矣雖然豈可用哉子墨子曰用而不可難哉亦將非之且焉有善而不可用者姑甞兩而進之誰以為二士使其一士者執别使其一士者執兼是故别士之言曰吾豈能為吾友之身若為吾身若為友之親若為吾親是故退睹其友饑即不食寒即不衣疾病不侍養死䘮不𦵏埋别士之言若此行若此兼士之言不然行亦不然曰吾聞為高士於天下者必為其友之身若為其身為其友之親若為其親然後可以為髙士天下是故退睹其友饑則食之寒則衣之疾病侍養之死䘮𦵏埋之兼士之言若此行若此若之二者言相非而行相反與常使若二士者言必信行必果使言行之合猶合符節也無言而不行也然即敢問今有平原廣野於此被甲嬰胄將往戰死生之權未可識也又有君大夫之逺使於巴越齊荆往來及否未及否未可識也然即敢問不識將惡也室家奉承親戚提挈妻子而寄託之不識於兼之有是乎於别之有是乎哉以為當其於此也天下無愚夫愚婦雖非兼之人必寄託之於兼之有是也此言而非兼擇即取兼即此言兼費也不識天下之士所以皆聞兼而非之者其故何也然而天下之士非兼者之言猶未止也曰意可以擇士而不可以擇君子姑甞兩而進之誰以為二君使其一君者執兼使其一君者執别是故别君之言曰吾惡能為吾萬民之身若為吾身此泰非天下之情也人之生乎地上之無幾何也譬之猶馳駟而過隙也是故退睹其萬民饑即不食寒即不衣疾病不侍養死喪不埋葬别君之言若此行若此兼君之言不然行亦不然曰吾聞為明君於天下者是故退睹萬民饑即食之寒即衣之疾病侍養之死䘮𦵏埋之兼君之言若此行若此然即交若之二君者言相非而行相反與常使若二君者言必信行必果使言行之合猶合符節也無言而不行也然即敢問今嵗有癘疫萬民多有勤苦凍餒轉死溝壑中者既已衆矣不識將擇之二君者將何従也我以為當其於此也天下無愚夫愚婦雖非兼君必従兼君是也言而非兼擇即此言行拂也不識天下所以皆聞兼而非之者其故何也然而天下之士非兼者之言也獨未止也曰兼即仁矣義矣雖然豈可為哉吾譬兼之不可為也猶挈泰山以超江河也故兼者直願之也夫豈可為之物哉子墨子曰夫挈泰山以超江河自古之及今生民而來未嘗有也今若夫兼相愛交相利此自先聖六王者親行之何知先聖六王之親行之也子墨子曰吾非與之並世同時親聞其聲見其色也以其所書於竹帛鏤於金石琢於槃盂傳遺後世子孫者知之泰誓曰文王若曰若月乍照光於四方于西土即此言文王之兼愛天下之博大也譬之日月兼照天下之無有私也即此文王兼也雖子墨子之所謂兼者於文王取法焉且不唯泰誓為然雖禹誓即亦猶是也禹曰濟濟有衆咸聽朕言非惟小子敢行稱亂蠢兹有苗用天之罰若予既率爾羣對諸羣以征有苗禹之征有苖也非以求以重富貴千福禄樂耳目也以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即此禹兼也雖子墨子之所謂兼者於禹求焉且不唯禹誓為然雖湯説即亦猶是也湯曰惟予小子履敢用𤣥牡告于上天后曰今天大旱即當朕身履未知得罪於上下有善不敢蔽有罪不敢赦簡在帝心萬方有罪即當朕身有罪無及萬方即此言湯貴為天子富有天下然且不憚以身為犧牲以祠説于上帝鬼神即此湯兼也雖子墨子之所謂兼者于湯取法焉且不唯誓命與湯説為然周詩即亦猶是也周詩曰王道蕩蕩不偏不黨王道平平不黨不偏其直若矢其易若底君子之所履小人之所視若吾言非語道之謂也古者文武為正均分賞賢罰暴勿有親戚兄弟之所阿即此文武兼也雖子墨子之所謂兼者於文武取法焉不識天下之人所以皆聞兼而非之者其故何也然而天下之非兼者之言猶未止曰意不忠親之利而害為孝乎子墨子曰姑嘗本原之孝子之為親度者吾不識孝子之爲親度者亦欲人愛利其親與意欲人之惡賊其親與以説觀之即欲人之愛利其親也然即吾惡先従事即得此若我先従事乎愛利人之親然後人報我愛利吾親乎意我先從事乎惡人之親然後人報我以愛利吾親乎即必吾先從事乎愛利人之親然後人報我以愛利吾親也然即之交孝子者果不得已乎毋先從事愛利人之親者與意以天下之孝子為遇而不足以為正乎姑甞本原之先王之所書大雅之所道曰無言而不讐無徳而不報投我以桃報之以李即此言愛人者必見愛也而惡人者必見惡也不識天下之士所以皆聞兼而非之者其故何也意以為難而不可為邪嘗有難此而可為者昔荆靈王好小腰當靈王之身荆國之士飯不踰乎一固據而後興扶垣而後行故約食為其難為也然後為而靈王説之未踰於世而民可移也即求以鄉其上也昔者越王勾踐好勇敎其士臣三年以其知為未足以知之也焚舟失火鼓而進之其士偃前列伏水火而死有不可勝數也當此之時不鼓而退也越國之士可謂顫矣故焚身為其難為也然後為之越王説之未踰於世而民可移也即求以鄉上也昔者晉文公好苴服當文公之時晉國之士大布之衣䍧羊之裘練帛之冠且苴之屨入見文公出以踐之朝故苴服為其難為也然後為而文公説之未踰於世而民可移也即求以鄉其上也是故約食焚舟苴服此天下之至難為也然後為而上説之未踰於世而民可移也何故也即求以鄉其上也今若夫兼相利此其有利且易為也不可勝計也我以為則無有上説之者而已矣茍有上説之者勸之以賞譽威之以刑罰我以為人之於就兼相愛交相利也譬之猶火之就上水之就下也不可防止於天下故兼者聖王之道也王公大人之所以安也萬民衣食之所以足也故君子莫若審兼而務行之為人君必惠為人臣必忠為人父必慈為人子必孝為人兄必友為人弟必悌故君子莫若欲為惠君忠臣慈父孝子友兄悌弟當若兼之不可不行也此聖王之道而萬民之大利也
耕柱篇 巫馬子謂子墨子曰鬼神孰與聖人明智子墨子曰鬼神之明智於聖人猶聰耳明目之與聾瞽也昔者夏后開使蜚㢘折金於山川而陶鑄之於昆吾是使翁難卜於白若之龜曰鼎成三足而方不炊而自烹不舉而自藏不遷而自行以祭於昆吾之墟上乙又言兆之由曰饗矣逢逢白雲一南一北一西一東九鼎既成遷於三國夏后氏失之殷人受之殷人失之周人受之夏后殷周之相受也數百嵗矣使聖人聚其良臣與其桀相而諫豈能智數百嵗之後哉而鬼神智之是故曰鬼神之明智於聖人也猶聰耳明目之與聾瞽也治徒娯縣子碩問於子墨子曰為義孰為大務子墨子曰譬若築墻然能築者築能實壤者實壤能欣者欣然後牆成也為義猶是也能談辨者談辯能説書者説書能從事者從事然後義事成也巫馬子謂子墨子曰子兼愛天下未云利也我不愛天下未云賊也功皆未至子何獨自是而非我哉子墨子曰今有燎者於此一人奉水將灌之一人摻火將益之功皆未至子何貴於二人巫馬子曰我是彼奉水者之意而非夫摻火者之意子曰吾亦是吾意而非子之意也 子夏之徒問於子墨子曰君子有闘乎子墨子曰君子無闘子夏之徒曰狗狶猶有闘惡有士而無闘矣子墨子曰傷矣哉言則稱於湯文行則譬於狗狶傷矣哉 子墨子曰世俗之君子貧而謂之富則怒無義而謂之有義則喜豈不悖哉巫馬子謂子墨子曰我與子異我不能兼愛我愛鄒
人於越人愛魯人於鄒人愛我鄉人於魯人愛我家人於鄉人愛我親於我家人愛我身於吾親以為近我也擊我則疾擊彼則不疾於我我何故疾者之不拂而不疾者之拂故有我有殺彼以我無殺我以利子墨子曰子之義將匿耶意將以告人乎巫馬子曰我何故匿我義吾將以告人子墨子曰然則一人說子一人欲殺子以利已十人説子十人欲殺子以利已天下説子天下欲殺子以利已一人不説子一人欲殺子以子為施不祥言者也十人不説子十人欲殺子以子為施不祥言者也天下不説子天下欲殺子以子為施不祥言者也説子亦欲殺子不説子亦欲殺子是所謂經者口也殺常之身者也子墨子曰子之言惡利也若無所利而不言是蕩口也子墨子謂魯陽文君曰今有一人於此羊牛⿱㹖維人但割而和之食之勝食也見人之生餅則還然竊之曰舍余食不知日月安不足乎其有竊疾乎魯陽文君曰有竊疾也子墨子曰楚三意之田曠蕪而不勝辟𧦝靈數千不可勝見宋衛之間邑則還然竊之此與彼異乎魯陽文君曰是猶彼也實有竊疾也子墨子曰季孫紹與孟伯常治魯國之政不能相信而祝於禁社曰茍使我和是猶弇其目而視於禁社也茍使我皆視豈不謬哉子墨子謂駱滑氂曰我聞子好勇駱滑氂曰然我聞其鄉有勇士焉吾必從而殺之子墨子曰天下莫不欲與其所好度其所惡今子聞其鄉有勇士焉必從而殺之是非好勇也是惡勇也
公孟篇 公孟子謂子墨子曰實為善人孰不知譬若良玉處而不出有餘精譬若美女處而不出人争求之行而自人莫知取也今子偏從人而説之何其勞也子墨子曰今夫世亂求美女者衆美女雖不出人多求之今求善者寡不强説人人莫之知也且有二生於此善星一行為人筮者與處而不出者其精孰多公孟子曰行為人筮者其精多子墨子曰仁義鈞行説人者其功善亦多何故不行説人也公孟子義章甫搢笏儒服而以見子墨子曰君子服然後行乎其行然後服乎子墨子曰行不在服公孟子曰何以知其然也子墨子曰昔者齊桓公高冠愽帶金劒木盾以治其國其國治昔者晉文公大布之衣䍧羊之裘韋以帶劒以治其國其國治昔者楚莊王鮮冠組纓絳衣博袍以治其國其國治昔者越王勾踐剪髪文身以治其國其國治此四君者其服不同其行猶一也翟以是知行之不在服也公孟子曰善吾聞之曰宿善者不祥請舍⿱易章甫復見夫子可乎子墨子曰請因以相見也若不將舍⿱易章甫而後相見然則行果在服也公孟子曰君子必古言服然後仁子墨子曰昔者商王紂卿士費仲為天下之暴人箕子微子為天下之聖人此同言而或仁不仁也周公旦為天下之聖人管叔為天下之暴人此同服或仁或不仁然則不在古服與古言矣且子法周而未法夏也子之古非古也
魯問篇 魯君謂子墨子曰吾恐齊之攻我也可救乎子墨子曰可昔者三代之聖王禹湯文武百里之諸侯也説忠行義取天下三代之暴王桀紂幽厲讐怨行暴失天下吾願主君之上者尊天事鬼下者愛利百姓厚爲皮幣卑辭令函徧禮四鄰諸侯歐國而以事齊患可救也非願無可為者齊將伐魯子墨子謂項子牛曰伐魯齊之大過也昔者吳王東伐越棲諸會稽西伐楚葆昭王於隨北伐齊取國太子以歸於呉諸侯報其讐百姓苦其勞而弗爲用是以國爲虚戾身為刑戮也昔者智伯伐范氏與中行氏兼三晉之地諸侯報其讐百姓苦其勞而弗為用是以國為虚戾身為刑戮用是也故大國之攻小國也是交相賊也過必反於國子墨子見齊大王曰今有刀於此試之人頭倅然斷之可謂利乎大王曰利子墨子曰多試之人頭倅然斷之可謂利乎大王曰利子墨子曰刀則利矣孰將受其不祥大王曰刀受其利試者受其不祥子墨子曰并國覆軍賊敖百姓孰將受其不祥大王俯仰而思之曰我受其不祥魯陽文君將攻鄭子墨子聞而止之謂陽文君曰今使魯四境之内大都攻其小都大家伐其小家殺其民人取其牛馬狗豕布帛米粟貨財則何若魯陽文君曰魯四境之内皆寡人之臣也今大都攻其小都大家伐其小家奪之貨財則寡人必將厚罰之子墨子曰夫天之兼有天下也亦猶君之有四境之内也今舉兵將以攻鄭天誅亦不至乎魯陽文君曰先生止我攻鄭也我攻鄭順於天之志鄭人三世殺其父天加誅焉使三年不全我將助天誅也子墨子曰鄭人三世殺其父而天加誅焉使三年不全天誅足矣今又舉兵將以攻鄭曰吾攻鄭也順於天之志譬有人於此其子强梁不材故其父笞之其鄰家之父舉木而擊之曰吾擊之也順於其父之志則豈不悖哉子墨子謂魯陽文君曰攻其鄰國殺其民人取其牛馬粟米貨財則書之於竹帛鏤之於金石以為銘於鍾鼎傳遺後世子孫曰莫若多吾今賊人也亦攻其鄰家殺其民人取其狗豕食糧衣裘亦書之竹帛以為銘於席豆以遺後世子孫曰莫若我多亦可乎魯陽文君曰然吾以子之言觀之則天下之所謂可者未必然也子墨子為魯陽文君曰世俗之君子皆知小物而不知大物今有人於此竊一犬一彘則謂之不仁竊一國一都則以為義譬猶小視白謂之白大視白則謂之墨是故世俗之君子知小物而不知大物者此若言之謂也魯陽文君語子墨子曰楚南有啖人之國者橋其國之長子生則解而食之謂之宜弟美則以遺其君君喜則賞其父豈不惡俗哉子墨子曰雖中國之俗亦猶是也殺其父而賞其子何以異食其子而賞其父者哉茍不用仁義何以非夷人食其子也魯君之嬖人死魯君為之誄魯人因説而用之子墨子聞之曰誄者道死人之志也今因説而用之是猶以來首從服也魯陽文君謂子墨子曰有語我以忠臣者令之俯則俯令之仰則仰處則靜呼則應可謂忠臣乎子墨子曰令之俯則俯令之仰則仰是似景也處則静呼則應是似響也君將何得於景與響哉若以翟之所謂忠臣者上有過則微之以諫已有善則訪之上而無敢以告外其邪而入其善尚而無下比以美善在上而怨讐在下安樂在上而憂慼在臣此翟之謂忠臣者也魯君謂子墨子曰我有二子一人者好學一人者好分人財孰以為太子而可子墨子曰未可知也或所為賞興為是也魡者之恭非為魚賜也⿰鼠以蟲非愛之也吾願主君之合其志功而觀焉魯人有因子墨子而學其子者其子戰而死其父讓子墨子子墨子曰子欲學子之子今學成矣戰而死而子愠是猶欲糶糴讐則愠也豈不費哉魯之南鄙人有呉慮者冬陶夏耕自比於舜子墨子聞而見之呉慮謂子墨子義耳義耳焉用言之哉子墨子曰子之所謂義者亦有力以勞人有財以分人乎吳慮曰有子墨子曰翟甞計之矣翟慮耕天下而食之人矣盛然後當一農之耕分諸天下不能人得一升粟籍而以為得一升粟其不能飽天下之饑者既可睹矣翟慮織而衣天下之人矣盛然後當一婦人之織分諸天下不能人得尺布籍而為得尺布其不能煖天下之寒者既可睹矣翟慮被堅執鋭救諸侯之患盛然後一夫之戰一夫之戰其不御三軍既可睹矣翟以為不若誦先王之道而求其説通聖人之言而察其辭上說王公大人次匹夫徒步之士王公大人用吾言國必治匹夫徒歩之士用吾言行必脩故翟以為雖不耕而食饑不織而衣寒功賢於耕而食之織而衣之者也故翟以為雖不耕織乎而功賢於耕織也吳慮謂子墨子曰義耳義耳焉用言之哉子墨子曰籍設而天下不知耕敎人耕與敎人耕而獨耕者其功孰多呉慮曰敎人耕者其功多子墨子曰籍設而攻不義之國鼓而使衆進戰與不鼓而使衆進戰而獨進戰者其功孰多呉慮曰鼓而進衆者其功多子墨子曰天下匹夫徒歩之士少知義而敎天下以義者功亦多何故弗言也若得鼓而進於義則吾義豈不益進哉子墨子游公尚過於越公尚過説越王越王大恱謂公尚過曰先生茍能使子墨子於越而教寡人請裂故吳之地方五百里以封子墨子公尚過許諾遂為公尚過束車五十乘以迎子墨子於魯曰吾以夫子之道說越王越王大悦謂過曰茍能使子墨子至於越而敎寡人請裂故吳之地方五百里以封子子墨子謂公尚過曰子觀越王之志何若意越王將聽吾言用我道則翟將往罿服而食度身而衣自比於羣臣奚能以封為哉抑王不聽吾言不用吾道而我往焉則是我以義⿰也鈎之⿰亦於中國耳何必於越哉子墨子游魏越曰既得見四方之君子則將先語子墨子曰凡入國必擇務而從事焉國家昏亂則語之尚賢尚同國家貧則語之節用節𦵏國家憙音湛湎則語之非樂非命國家淫僻無禮則語之尊天事鬼國家務奪侵凌即語之兼愛非曰擇務而從事焉子墨子曰出曹公子而於宋三年而反睹子墨子曰始吾游於子之門短褐之衣藿𦎟朝得之則夕弗得祭祀鬼神而以夫子之政家厚於始也有家厚謹祭祀鬼神然而人徒多死六畜不蕃身湛於病吾未知孔子之道之可用也子墨子曰不然夫鬼神之所欲於人者多欲人之處高爵祿則以讓賢也多財則以分貧也夫鬼神豈唯擢季拑肺之爲欲哉今子處高爵禄而不以讓賢一不祥也多財而不以分貧二不祥也今子事鬼神唯祭而已矣而曰病何自至哉是猶百門而閉一門焉曰盜何從入若是而求福於有怪之鬼豈可哉魯祝以一豚祭而求百福於鬼神子墨子聞之曰是不可今施人薄而望人厚則人唯恐其有賜於已也今以一豚祭而求百福於鬼神唯恐其以牛羊祀也古者聖王事鬼神祭而已矣今以豚祭而求百福則其富不如其貧也彭輕生子曰往者可知來者不可知子墨子曰籍設而親在百里之外則遇難焉期以一日也及之則生不及則死今有固車良馬於此又有奴馬四隅之輪於此使子擇焉子將何乘對曰乗良馬固車可以速至子墨子曰焉在矣求孟山譽王子閭曰昔白公之禍執王子閭斧鉞鉤要直兵當心謂之曰為王則生不為王則死王子閭曰何其侮我也殺我親而喜我以楚國我得天下而不義不為也又况於楚國乎遂而不為王子閭豈不仁哉子墨子曰難則難矣然而未仁也若以王為無道則何故不受而治也若以白公為不義何故不受王誅白公然而反王故曰難則難矣然而未仁也子墨子使勝綽事項子牛項子牛三侵魯地而勝綽三従子墨子聞之使高孫子請而退之曰我使綽也將以濟驕而正嬖也今綽也禄厚而譎夫子夫子三侵魯而綽三従是鼓鞭於馬勒也翟聞之言義而弗行是犯明也綽非弗之知也祿勝義也昔者楚人與越人舟戰於江楚人順流而進迎流而退見利而進見不利則其退難越人迎流而進順流而退見利進見不利則其退速越人因此若執函敗楚人公輸子曰自魯南游楚焉始為舟戰之器作為鈎强之備退者鈎之進者强之罿其鈎強之長而制為之兵楚之兵節越之兵不節楚人因此若執函敗越人公輸子善其巧以語子墨子曰我舟戰有鈎強不知子之義亦有鈎强乎子墨子曰我義之鈎強賢於子舟戰之鈎强我鈎強我鈎之以愛揣之以恭弗鈎以愛則不親弗揣以恭則速狎而不親則退離故交相愛交相恭猶若相利也今子鈎而止人人亦鈎而止子子強而距人人亦强而距子交相鈎交相強猶若相害也故我義之鈎強賢子舟戰之鈎強公輸子削竹木以為䧿成而飛之三日不下公輸子自以為至巧子墨子謂公輸子曰子之為䧿也不如翟之為車轄須臾劉三寸之木而任吾十石之重故所為巧利於人謂之巧不利於人謂之拙公輸子謂子墨子曰吾未得見之時我欲得宋自我得見之後予我宋而不義我不為子墨子曰翟之未得見之時也子欲得宋自翟得見子之後予子宋而不義子弗為是我予子宋也子務為義翟又將與子天下
經濟類編卷九十五
<子部,類書類,經濟類編>
欽定四庫全書
經濟類編卷九十六
明 馮琦馮瑗 撰
道術類三
老莊〈四則〉
漢劉安道應訓 太清問於無窮曰子知道乎無窮曰吾弗知也又問於無為曰子知道乎無為曰吾知道子之知道亦有數乎無為曰吾知道有數曰其數奈何無為曰吾知道之可以弱可以强可以柔可以剛可以隂可以陽可以窈可以明可以包裹天地可以應待無方此吾所以知道之數也太清又問於無始曰鄉者吾問道於無窮曰吾弗知之又問於無為無為曰吾知道曰子之知道亦有數乎無為曰吾知道有數曰其數奈何無為曰吾知道之可以弱可以强可以柔可以剛可以隂可以陽可以窈可以明可以包裹天地可以應待無方吾所以知道之數也若是則無為知與無窮之弗知孰是孰非無始曰弗知之深而知之淺弗知内而知之外弗知精而知之粗太清仰而嘆曰然則不知乃知邪知乃不知邪孰知知之為弗知弗知之為知邪無始曰道不可聞聞而非也道不可見見而非也道不可言言而非也孰知形之不形者乎故老子曰天下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也故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也白公問於孔子曰人可以微言孔子不應白公曰若以石投水中何如曰吳越之善没者能取之矣曰若以水投水何如孔子曰淄澠之水合易牙嘗而知之白公曰然則人固不可與微言乎孔子曰何謂不可誰知言之謂者乎夫知言之謂者不以言言也爭魚者濡逐獸者趍非樂之也故至言去言至為無為夫淺知之所爭者末矣白公不得也故死於浴室故老子曰言有宗事有君夫唯無知是以不吾知也白公之謂也惠子為惠王為國法已成而示諸先生先生皆善之奏之惠王惠王甚説之以示翟煎曰善惠王曰善可行乎翟煎曰不可惠王曰善而不可行何也翟煎對曰今夫舉大木者前呼邪許後亦應之此舉重勸力之歌也豈無鄭衛激楚之音哉然而不用者不若此其宜也治國有禮不在文辯故老子曰法令滋彰盜賊多有此之謂也田駢以道術說齊王王應之曰寡人所有齊國也道術難以除患願聞國之政田駢對曰臣之言無政而可以為政譬之若林木無材而可以為材願王察其所謂而自取齊國之政焉已雖無除其患害天地之間六合之内可陶冶而變化也齊國之政何足問哉此老耼之所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者也若王之所問者齊也田駢所稱者材也材不及林林不及雨雨不及隂陽隂陽不及和和不及道白公勝得荆國不能以府庫分人七日石乙人曰不義得之又不能布施患必至矣不能予人不若焚之毋令人害我白公弗聽也九日葉公入乃發大府之貨以予衆出高庫之兵以賦民因而攻之十有九日而擒白公夫國非其有也而欲有之可謂至貪也不能為人又無以自為可謂至愚矣譬白公之嗇也何以異於梟之愛其子也故老子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鋭之不可長保也趙簡子以襄子為後董閼于曰無䘏賤今以為後何也簡子曰是為人也能為社稷忍羞異日知伯與襄子飲而批襄子之首大夫請殺之襄子曰先君之立我也曰能為社稷忍羞豈曰能刺人哉處十月知伯圍襄子於晉陽襄子疏隊而擊之大敗知伯破其首以為飲器故老子曰知其雄守其雌其為天下谿齧缺問道於被衣被衣曰正女形一女視天和將至攝女知正女度神將來舍德將來附若美而道將為女居惷乎若新生之犢而無求其故言未卒齧缺繼以讐夷被衣行歌而去曰行若槁骸心如死灰直實知不以故自持墨墨恢恢無心可與謀彼何人哉故老子曰明白四達能無以知乎趙襄子攻翟而勝之尤人終人使者來謁之襄子方將食而有憂左右曰一朝而兩城下此人之所喜也今君有憂色何也襄子曰江河之大也不過三日飄風暴雨日中不須臾今趙氏之德行無所積今一朝兩城下亡其及我乎孔子聞之曰趙氏其昌乎夫憂所以為昌也而喜所以為亡也勝非其難者也賢主以此持勝故其福及後世齊楚吳越皆嘗勝矣然而卒取亡焉不通乎持勝也唯有道之主能持勝孔子勁杓國門之關而不肯以力聞墨子為守攻公輸般服而不肯以兵知善持勝者以强為弱故老子曰道沖而用之又弗盈也惠孟見宋康王蹀足謦欬疾言曰寡人所説者勇有功也不説為仁義者也客將何以敎寡人惠孟對曰臣有道於此人雖勇刺之不入雖巧有力擊之不中大王獨無意邪宋王曰善此寡人之所欲聞也惠孟曰夫刺之而不入擊之而不中此猶辱也臣有道於此使人雖有勇弗敢刺雖有力不敢擊夫不敢刺不敢擊非無其意也臣有道於此使人本無其意也夫無其意未有愛利之心也臣有道於此使天下丈夫女子莫不歡然皆欲愛利之心此其賢於勇有力也四累之上也大王獨無意邪宋王曰此寡人所欲得也惠孟對曰孔墨是已孔丘墨翟無地而為君無官而為長天下丈夫女子莫不延頸舉踵而願安利之者今大王萬乘之主也誠有其志則四境之内皆得其利矣賢於孔墨也逺矣宋王無以應惠孟出宋王謂左右曰辯矣客之以説勝寡人也故老子曰勇於不敢則活由此觀之大勇反為不勇耳昔堯之佐九人舜之佐七人武王之佐五人堯舜武王於九七五者不能一事焉然而垂拱受成功者善乘人之資也故人與驥逐走則不勝驥託於車上則驥不能勝北方有獸其名曰蹷鼠前而兔後趨則頓走則顛常為蛩蛩駏驉取甘草以與之蹷有患害蛩蛩駏驉必負而走此以其能託其所不能故老子曰夫代大匠斵者希不傷其手薄疑説衛嗣君以王術嗣君應之曰予所有者千乘也願以受敎薄疑對曰烏獲舉千鈞又況一斤乎杜赫以安天下説周昭文君文君謂杜赫曰願學所以安周赫對曰臣之所言不可則不能安周臣之所言可則周自安矣此所謂弗安而安者也故老子曰大制無割故致數輿無輿也魯國之法魯人為人妾於諸侯有能贖之者取金於府子贛贖魯人於諸侯來而辭不受金孔子曰賜失之矣夫聖人之舉事也可以移風易俗而受敎順可施後世非獨以適身之行也今國之富者寡而貧者衆贖而受金則為不廉不受金則不復贖人自今以來魯人不復贖人於諸侯矣孔子亦可謂知禮矣故老子曰見小曰明魏武侯問於李克曰吳之所以亡者何也李克對曰數戰而數勝武侯曰數戰數勝國之福其獨以亡何故也對曰數戰則民罷數勝則主憍以憍主使罷民而國不亡者天下鮮矣憍則恣恣則極物罷則怨怨則極慮上下俱極吳之亡猶晚矣夫差之所以自剄於干遂也故老子曰功成名遂身𨓆天之道也甯越欲干齊桓公困窮無以自達於是為商旅將任車以商於齊暮宿於郭門之外桓公郊迎客夜開門辟任車爝火甚盛從者甚衆甯越飯牛車下望見桓公而悲擊牛角而疾商歌桓公聞之撫其僕之手曰異哉歌者非常人也命後車載之桓公及至從者以請桓公贛之衣冠而見説以為天下桓公大説將任之羣臣爭之曰客衛人也衛之去齊不逺君不若使人問之問之而故賢者也用之未晚桓公曰不然問之患其有小惡也以人之小惡而忘人之大美此人主之所以失天下之士也凡聽必有騐一聽而弗復問合其所以也且人固難合也權而用其長者而已矣當是舉也桓公得之矣故老子曰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處其一焉以言其能包裹之也大王亶父居邠翟人攻之事之以皮帛珠玉而弗受曰翟人之所求者地無以財物為也大王亶父曰與人之兄居而殺其弟與人之父處而殺其子吾弗為皆勉處矣為吾臣與翟人奚以異且吾聞之也不以其所養害其養杖䇿而去民相連而從之遂成國於岐山之下大王亶父可謂能保生矣雖富賁不以養傷身雖貧賤不以利累形今受其先人之爵禄則必重失之所自來者久矣而輕失之豈不惑哉故老子曰貴以身為天下則可以託天下愛以身為天下乃可以寄天下矣中山公子牟謂詹子曰身處江海之上心在魏闕之下為之奈何詹子曰重生重生則輕利中山公子牟曰雖知之猶不能自勝詹子曰不能自勝則從之從之神無怨乎不能自勝而强弗從者此之謂重傷重傷之人無壽類矣故老子曰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强是故用其光復歸其明也楚莊王問詹何曰治國奈何對曰何明於治身而不明於治國楚王曰寡人得立宗廟社稷願學所以守之詹何對曰臣未嘗聞身治而國亂者也未嘗聞身亂而國治者也故本任於身不敢對以末楚王曰善故老子曰修之身其德乃真也桓公讀書於堂輪人斵輪於堂下釋其椎鑿而問桓公曰君之所讀書何書也桓公曰聖人之書輪扁曰其人在焉桓公曰已死矣輪扁曰是直聖人之糟粕耳桓公勃然作色而怒曰寡人讀書工人焉得而譏之哉有説則可無説則死輪扁曰然有説臣試以臣之斵輪語之大疾則苦而不入大徐則甘而不固不甘不苦應於手厭於心而可以至妙者臣不能以敎臣之子而臣之子亦不能得之於臣是以行年七十老而為輪今聖人之所言者亦以懷其實躬而死獨其糟粕在耳故老子曰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昔者司城子罕相宋謂宋君曰夫國家之安危百姓之治亂在君行賞罰夫爵賞賜予民之所好也君自行之殺戮刑罰民之所怨也臣請當之宋君曰善寡人當其美子受其怨寡人自知不為諸侯笑矣國人皆知殺戮之專制在子罕也大臣親之百姓畏之居不至期年子罕遂却宋君而專其政故老子曰魚不可脱于淵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王壽負書而行見徐馮於周徐馮曰事者應變而動變生於時故知時者無常行書者言之所出也言出於知者知者藏書於是王壽乃焚書而舞之故老子曰多言數窮不如守中令尹子佩請飲莊王莊王許諾子佩疏揖北面立於殿下曰昔者君王許之今不果往意者臣有罪乎莊王曰吾聞子具於强臺强臺者南望料山以臨方皇左江而右淮其樂忘死若吾薄德之人不可以當此樂也恐留而不能反故老子曰不見可欲使心不亂晉公子重耳出亡過曹無禮焉釐負羇之妻謂釐負羇曰君無禮於晉公子吾觀其從者皆賢人也若以相夫子反晉國必伐曹子何不先加德焉釐負羇遺之壺餕而加璧焉重耳受其餕而反其璧及其反國起師伐曹尅之令三軍無入釐負羇之里故老子曰曲則全枉則直越王勾踐與吳戰而不勝國破身亡困於㑹稽忿心張膽氣如涌泉選練甲卒赴火若滅然而請身為臣妻為妾親執戈為吳兵先馬走果擒之於干遂故老子曰柔之勝剛也弱之勝强也天下莫不知而莫之能行越王親之故霸中國趙簡子死未葬中牟入齊已葬五日襄子起兵攻圍之未合而城自壞者十丈襄子擊金而𨓆之軍吏諌曰君誅中牟之罪而城自壞是天助我何故去之襄子曰吾聞之叔向曰君子不乘人於利不迫人於險使之治城城治而後攻之中牟聞其義乃請降故老子曰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秦繆公請伯樂曰子之年長矣子姓有可使求馬者乎對曰良馬者可以形容筋骨相也相天下之馬者若滅若失若亡其一若此馬者絶塵弭轍臣之子皆下材也可告以良馬而不可告以天下之馬臣有所與供儋纒采薪者九方堙此其於馬非臣之下也請見之穆公見之使之求馬三月而反報曰已得馬矣在於沙丘穆公曰何馬也對曰牡而黃使人往取之牝而驪穆公不説召伯樂而問之曰敗矣子之所使求者毛物牝牡弗能知又何馬之能知伯樂喟然大息曰一至此乎是乃其所以千萬臣而無數者也若堙之所觀者天機也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内而忘其外見其所見而不見其所不見視其所視而遺其所不視若彼之所相者乃有貴乎馬者馬至而果千里之馬故老子曰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吳起為楚令尹適魏問屈宜若曰王不知起之不肖而以為令尹先生試觀起之為人也屈子曰將奈何吳起曰將衰楚國之爵而平其制禄損其有餘而綏其不足砥礪甲兵時爭利於天下屈子曰宜若聞之昔善治國家者不變其故不易其常今子將衰楚國之爵而平其制禄損其有餘而綏其不足是變其故易其常也行之者不利宜若聞之曰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爭者人之所本也今子隂謀逆德好用凶器始人之所本逆之至也且子用魯兵不宜得志於齊而得志焉子用魏兵不宜得志於秦而得志焉宜若聞之非禍人不能成禍吾固惑吾王之數逆天道戾人理至今無禍差須夫子也吳起惕然曰尚可更乎屈子曰成形之徒不可更也子不若敦愛而篤行之老子曰挫其鋭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晉伐楚三舍不止大夫請擊之莊王曰先君之時晉不伐楚及孤之身而晉伐楚是孤之過也若何其辱羣大夫曰先臣之時晉不伐楚今臣之身而晉伐楚此臣之罪也請三擊之王俛而泣涕沾襟起而拜羣大夫晉人聞之曰君臣爭以過為在已且輕下其臣不可伐也夜還師而歸老子曰能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宋景公之時熒惑在心公懼召子韋而問焉曰熒惑在心何也子韋曰熒惑天罰也心宋分野禍且當君雖然可移於宰相公曰宰相可使治國家也而移死焉不祥子韋曰可移於民公曰民死寡人誰為君乎寧獨死耳子韋曰可移於歲公曰歲民之命歲饑民必死矣為人君而欲殺其民以自活也其誰以我為君者乎是寡人之命固已盡矣子韋無復言矣子韋還走北面再拜曰敢賀君天之處高而聽卑君有君人之言三天必有三賞君今夕星必徙三舍君延年二十一歲公曰子奚以知之對曰君有君人之言三故有三賞星必三徙舍舍行七里三七二十一故君移年二十一歲臣請伏於陛下以伺之星不徙臣請死之公曰可是夕也星果三徙舍故老子曰能受國之不祥是謂天下王昔者公孫龍在趙之時謂弟子曰人而無能者龍不能與遊有客衣褐帶索而見曰臣能呼公孫龍顧謂弟子曰門下故有能呼者乎對曰無有公孫龍曰與之弟子之籍後數日往説燕王至於河上而航在一汜使善呼者呼之一呼而航來故曰聖人之處世不逆有伎能之士故老子曰人無棄人物無棄物是謂襲明子發攻蔡踰之宣王郊迎列田百頃而封之執圭子發辭不受曰治國立政諸侯入賔此君之德也發號施令師未合而敵遁此將軍之威也兵陳戰而勝敵者此庶民之力也夫乘民之功勞而取其爵禄者非仁義之道也故辭而弗受故老子曰功成而不居夫惟不居是以不去晉文公伐原與大夫期三日三日而原不降文公令去之軍吏曰原不過一二日將降矣君曰吾不知原三日而不可得下也以與大夫期盡而不罷失信得原吾弗為也原人聞之曰有君若此可弗降也遂降温人聞亦請降故老子曰窈兮𡨋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故美言可以市尊美行可以加人公儀休相魯而嗜魚一國獻魚公儀子弗受其弟子諫曰夫子嗜魚弗受何也答曰夫唯嗜魚故弗受夫受魚而免於相雖嗜魚不能自給魚毋受魚而不免於相則能長自給魚此明於為人為己者也故老子曰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又曰知足不辱狐丘丈人謂孫叔敖曰人有三怨子知之乎孫叔敖曰何謂也對曰爵高者士妬之官大者主惡之禄厚者怨處之孫叔敖曰吾爵益高吾志益下吾官益大吾心益小吾禄益厚吾施益博以是免三怨可乎故老子曰貴必以賤為本高必以下為基大司馬捶鉤者年八十矣而不失鉤芒大司馬曰子巧邪有道邪曰臣有守也臣年二十好捶鉤於物無視也非鉤無察也是以用之者必假於弗用也而以長得其用而況持無不用者乎物孰不濟焉故老子曰從事於道者同於道文王砥德修政三年而天下二分歸之紂聞而患之曰余夙興夜寐與之競行則苦心勞形縱而置之恐伐余一人崇侯虎曰周伯昌行仁義而善謀太子發勇敢而不疑中子旦恭儉而知時若與之從則不堪其殃縱而赦之身必危亡冠雖弊必加於頭及未成請圖之屈商乃拘文王於羑里於是散宜生乃以千金求天下之珍怪得騶虞雞斯之乘𤣥玉百雙大貝百朋𤣥豹黃羆青犴白虎文皮千合以獻於紂因費仲而通紂見而説之乃免其身殺牛而賜之文王歸乃為玉門築靈臺相女童擊鐘鼓以待紂之失也紂聞之曰周伯昌改道易行吾無憂矣乃為炮烙剖比干剔孕婦殺諫者文王乃遂其謀故老子曰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成王問政於尹佚曰吾何德之行而民親其上對曰使之時而敬順之王曰其度安在曰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王曰懼哉王人乎尹佚曰天地之間四海之内善之則吾畜也不善則吾讎也昔夏商之臣反讎桀紂而臣湯武宿沙之民皆自攻其君而歸神農此世之所明知也如何其無懼也故老子曰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也跖之徒問跖曰盜亦有道乎跖曰奚適其無道也夫意而中藏者聖也入先者勇也出後者義也分均者仁也知可否者智也五者不備而能成大盜者天下無之由此觀之盜賊之心必託聖人之道而後可行故老子曰絶聖棄智民利百倍楚將子發好求技道之士楚有善為偷者往見曰聞君求技道之士臣偷也願以技齎一卒子發聞之衣不給帶冠不暇正出見而禮之左右諫曰偷者天下之盜也何為之禮君曰此非左右之所得與後無幾何齊興兵伐楚子發將師以當之兵三却楚賢良大夫皆盡其計而悉其誠齊師愈强於是市偷進請曰臣有薄技願為君行之子發曰諾不問其辭而遣之偷則夜解齊將軍之幬帳而獻之子發因使人歸之曰卒有出薪者得將軍之帷使歸之於執事明又復往取其枕子發又使人歸之明日又復往取其簮子發又使歸之齊師聞之大駭將軍與軍吏謀曰今日不去楚君恐取吾頭乃還師而去故曰無細而能薄在人君用之耳故老子曰不善人善人之資也顔回謂仲尼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謂也曰回忘禮樂矣仲尼曰可矣猶未也異日復見曰回益矣仲尼曰何謂也曰回忘仁義矣仲尼曰可矣猶未也異日復見曰回坐忘矣仲尼遽然曰何謂坐忘顔回曰隳支體黜聰明離形去知洞於化通是謂坐忘仲尼曰洞則無善也化則無常矣而夫子薦賢丘請從之後故老子曰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如嬰兒乎秦穆公興師將以襲鄭蹇叔曰不可臣聞襲國者以車不過百里以人不過三十里為其謀未及發泄也甲兵未及鈍弊也糧食未及乏絶也人民未及罷病也皆以其氣之高與其力之盛至是以犯敵能威今行數千里又數絶諸侯之地以襲國臣不知其可也君重圖之穆公不聽蹇叔送師衰絰而哭之師遂行過周而東鄭賈人高矯鄭伯之命以十二牛勞秦師而賔之三帥乃懼而謀曰吾行數千里以襲人未至而人已知之其備必先成不可襲也還師而去當此之時晉文公適薨未葬先軫言於襄公曰昔吾先君與穆公交天下莫不聞諸侯莫不知今吾君薨未葬而不弔吾喪而不假道是死吾君而弱吾孤也請擊之襄公許諾先軫舉兵而與秦師遇於殽大破之擒其三帥以歸穆公聞之素服廟臨以説於衆故老子曰知而不知尚矣不知而知病也齊王后死王欲置后而未定使羣臣議薛公欲中王之意因獻十珥而美其一旦日因問美珥之所在因勸立以為王后齊王大説遂尊重薛公故人主之意欲見於外則為人臣之所制故老子曰塞其兊閉其門終身不勤盧敖游乎北海經乎太隂入乎𤣥闕至於蒙穀之上見一士焉深目而𤣥鬢淚注而鳶肩豐上而殺下軒軒然方迎風而舞顧見盧敖慢然下其臂遯迯乎碑盧敖就而視之方倦龜殻而食蛤梨盧敖與之語曰唯敖為背羣離黨窮觀於六合之外者非敖而已乎敖幼而好游至長不渝周行四極唯北隂之未闚今卒睹夫子於是子殆可與敖為友乎若士者齤然而笑曰嘻子中州之民寧肯而逺至此此猶光乎日月而載列星隂陽之所行四海之所生其比夫不名之地猶窔奥也若我南游乎岡㝗之野北息乎沈墨之鄉西窮窅㝠之黨東開鴻濛之先此其下無地而上無天聽焉無聞視焉無矚此其外猶有汰沃之汜其餘一舉而千萬里吾猶未能之在今子游始於此乃語窮觀豈不亦逺哉然子處矣吾與汗漫期干九垓之外吾不可以久駐若士舉臂而竦身遂入雲中盧敖仰而視之弗見乃止駕柸治悖若有喪也曰吾比夫子猶黃鵠與壤蟲也終日行不離咫尺而自以為逺豈不悲哉故莊子曰小人不及大人小知不及大知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言明之有所不見也季子治亶父三年而巫馬期絻衣短褐易容貌往觀化焉見得魚釋之巫馬期問曰凡子所為漁者欲得也今得而釋之何也漁者對曰季子不欲人取小魚也所得者小魚是以釋之巫馬期歸以報孔子曰季子之德至矣使人闇行若有嚴刑在其側者季子何以至於此孔子曰丘嘗問之以治言曰誡於此者刑於彼季子必行此術也故老子曰去彼取此罔兩問於景曰昭昭者神明也景曰非也罔兩曰子何以知之景曰扶桑受謝日照宇宙昭昭之光輝燭四海闔戸塞牖則無由入矣若神明四通竝流無所不及上際於天下蟠於地化育萬物而不可為象俛仰之間而撫四海之外昭昭何足以明之故老子曰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光耀問於無有曰子果有乎其果無有乎無有弗應也光耀不得問而就視其狀貌㝠然忽然視之不見其形聽之不聞其聲摶之不可得望之不可極也光耀曰貴矣哉孰能至于此乎予能有無矣未能無無也及其為無無又何從至于此哉故老子曰無有入于無間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也白公勝慮亂罷朝而立倒杖䇿錣上貫頤血流至地而弗知也鄭人聞之曰頤之忘將何不忘哉此言精神之越於外智慮之蕩於内則不能漏理其形也是故神之所用者逺則所遺者近也故老子曰不出户以知天下不窺牖以見天道其出彌逺其知彌少此之謂也秦皇帝得天下恐不能守發邊戍築長城修關梁設障塞具傳車置邊吏然劉氏奪之若轉閉錘昔武王伐紂破之牧野乃封比干之墓表商容之閭式箕子之門朝成湯之廟發鉅橋之粟散鹿臺之錢破鼓折枹弛弓絶絃去舍露宿以示平易解劒帶笏以示無仇於此天下歌謠而樂之諸侯執幣相朝三十四世不奪故老子曰善閉者無關鍵而不可開也善結者無繩約而不可解也尹需學御三年而無得焉私自苦痛常寢想之中夜夢受秋駕於師明日往朝師望之謂之曰吾非愛道於子也恐子不可予也今日敎子以秋駕尹需反走北面再拜曰臣有天幸今夕固夢受之故老子曰致虚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也昔孫叔敖三得令尹無喜志三去令尹無憂色延陵季子吳人願一以為王而不肯許由讓天下而弗受晏子與崔杼盟臨死地不變其儀此皆有所逺通也精神通於死生則物孰能惑之荆有佽非得寶劒於干隊還反度江至於中流陽侯之波兩蛟夾繞其船佽非謂枻舩者曰嘗有如此而得活者乎對曰未嘗見也於是佽非瞑目㪍然攘臂抜劒曰武士可以仁義之禮説也不可刧而奪也此江中之腐肉朽骨棄劒而已余有奚愛焉赴江刺蛟遂斷其頭舩中人盡活風波畢除荆爵為執圭孔子聞之曰夫善載腐肉朽骨棄劒者佽非之謂乎故老子曰夫唯無以生為者是賢於貴生焉齊人淳于髠以從説魏王魏王辯之約車十乘將使荆辭而行人以為從未足也復以衡説其辭若然魏王乃止其行而疏其身失從心志而有不能成衡之事是其所以固也夫言有宗事有本失其宗本技能雖多不若其寡也故周鼎著倕而使齕其指先王以見大巧之不可也故慎子曰匠人知為門能以門所以不知門也故必杜然後能門墨者有田鳩者欲見秦惠王約車申轅留於秦周年不得見客有言之楚王者往見楚王楚王甚悦之予以節使於秦至因見予之將軍之節惠王而説之出舍喟然而嘆告從者曰吾留秦三年不得見不識道之可以從楚也物故有近之而逺逺之而近者故大人之行不掩以繩至所極而已矣此所謂筦子梟飛而維繩者灃水之深千仞而不受塵垢投金鐵鍼焉則形見於外非不深且清也魚鼈龍蛇莫之肯歸也是故石上不生五穀秃山不游麋鹿無所隂蔽隠也昔趙文子問於叔向曰晉六將軍其孰先亡乎對曰中行知氏文子曰何乎對曰其為政也以苛為察以切為明以刻下為忠以計多為功譬之猶廓革者也廓之大則大矣裂之道也故老子曰其政悶悶其民醇醇其政察察其民缺缺景公謂太卜曰子之道何能對曰能動地晏子往見公公曰寡人問太卜曰子之道何能對曰能動地地可動乎晏子黙然不對出見太卜曰昔吾見句星在房心之間地其動乎太卜曰然晏子出太卜走往見公曰臣非能動地地固將動也田子陽聞之曰晏子黙然不對者不欲太卜之死往見太卜者恐公之欺也晏子可謂忠於上而惠於下矣故老子曰方而不割廉而不劌魏文侯觴諸大夫於曲陽飲酒酣文侯喟然嘆曰吾獨無豫讓以為臣子蹇重舉白而進之曰請浮君君曰何也對曰臣聞之有命之父母不知孝子有道之君不知忠臣夫豫讓之君亦何如哉文侯受觴而飲釂不獻曰無管仲鮑叔以為臣故有豫讓之功故老子曰國家昏亂有忠臣孔子觀桓公之廟有器焉謂之宥巵孔子曰善哉予得見此器顧曰弟子取水水至灌之其中則正其盈則覆孔子造然革容曰善哉持盈者乎子貢在側曰請問持盈曰益而損之曰何謂益而損之曰夫物盛而衰樂極則悲日中而移月盈而虧是故聰明睿智守之以愚多聞博辯守之以陋武力毅勇守之以畏富貴廣大守之以儉德施天下守之以讓此五者先王所以守天下而弗失也反此五者未嘗不危也故老子曰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弊而不新戕武王問太公曰寡人伐紂天下是臣殺其主而下伐其上也吾恐後世之用兵不休鬭爭不已為之奈何太公曰甚善王之問也夫未得獸者唯恐其創之小也已得之唯恐傷肉之多也王若欲久持之則塞民於兑道全為無用之事煩擾之敎彼皆樂其業供其情昭昭而道㝠㝠於是乃去其瞀而載之木解其劒而帶之笏為三年之喪令類不蕃高辭卑讓使民不爭酒肉以通之竽瑟以娛之鬼神以畏之繁文滋禮以弇其質厚葬久喪以亶其家含珠鱗施綸組以貧其財深鑿高壟以盡其力家貧族少慮患者寡以此移風可以持天下弗失故老子曰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也
晉郭象莊子序 夫莊子者可謂知本矣故未始藏其狂言言雖無㑹而獨應者也夫應而非㑹則雖當無用言非物事則雖高不行與夫寂然不動不得已而後起者固有間矣斯可謂之無心者也夫心無為則隨感而應應隨其時言唯謹爾故與化為體流萬代而宜物豈曾設對獨遘而游談乎方外哉此其所以不經而為百家之冠也然莊生雖未體之言則至矣通天地之統序萬物之性達死生之變而明内聖外王之道上知造物無物下知有物之自造也其言宏綽其㫖𤣥妙至至之道融微㫖雅泰然遣放放而不敖故曰不知義之所適猖狂妄行而蹈其大方含哺而熙乎澹泊鼓腹而游乎混芒至人極乎無親孝慈終於兼忘禮樂復乎已能忠信發乎天光用其光則其朴自成是以神器獨化於𤣥㝠之境而源流深長也故其長波之所蕩高風之所扇暢乎物宜適乎民願𢎞其鄙解其懸灑落之功未加而矜夸所以散故觀其書超然自以為已當經崑崙涉太虚而游惚恍之庭矣雖復貪婪之人躁進之士暫而攬其餘芳味其溢流仿彿其音影猶足曠然有忘形自得之懷況探其逺情而玩永年者乎遂綿邈清遐去離塵埃而返㝠極者也
阮籍莊論 伊單閼之辰執徐之歲萬物權輿之時季秋遙夜之月先生徘徊翺翔迎風而游往遵乎赤水之上來登乎隠坌之丘臨乎曲轅之道顧乎泱莽之州恍然而止惚然而休不識曩之所以行今之所以留悵然而無樂愀然而歸白素焉平晝閒居隠几而彈琴於是縉紳好事之徒相與聞之共議撰辭合句啓所常疑乃闚鑒整飭嚼齒先引推年躡踵相隨俱進奕奕然步䐱䐱然視投跡蹈階趨而翔至羞肩而坐恭袖而檢猶豫相林莫肯先占有一人是其中雄傑也乃怒目擊勢而大言曰吾生乎唐虞之後長乎文武之裔遊乎成康之隆盛乎今者之世誦乎六經之敎習乎五儒之迹被沙衣冠飛翮垂曲裙揚雙鶂有日矣而未聞乎至道之要有以異之於斯乎且大人稱之細人承之願聞至敎以發其疑先生曰何哉子之所疑者客曰天道貴生地道貴貞聖人修之以建其名吉凶有分是非有經務利高勢惡死重生故天下安而大功成也今莊周乃齊禍福而一死生以天地為一物以萬類為一指無乃激惑以失真而自以為誠是也於是先王乃撫琴容與慨然而嘆俛而微笑仰而流盼嘘噏精神言其所見曰昔人有欲觀於閬峰之上者資端冕服驊騮以至乎崑崙之下没而不反端冕者常服之飾驊騮者凡乘之耳非所以矯騰增城之上遊𤣥圃之中也且燭龍之光不照一堂之上鍾山之口不談曲室之内今吾將墮崔巍之高杜衍慢之流言子之所由幾其寤而獲及乎天地生於自然萬物生於天地自然者無外故天地名焉天地者有内故萬物生焉當其無外誰謂異乎當其有内誰謂殊乎地流其燥天抗其濕月東出日西入隨以相從解而後合升謂之陽降謂之隂在地謂之理在天謂之文蒸謂之雨散謂之風炎謂之火凝謂之冰形謂之石象謂之星朔謂之朝晦謂之㝠通謂之川囘謂之淵平謂之土積謂之山男女同位山澤通氣雷風不相射水火不相薄天地合其德日月順其光自然一體則萬物經其常入謂之幽出謂之章一氣盛衰變化而不傷是以重隂雷電非異出也天地日月非殊物也故曰自其異者視之則肝膽楚越也自其同者視之則萬物一體也人生天地之中體自然之形身者隂陽之精氣也性者五行之正性也情者遊魂之變欲也神者天地之所以馭者也以生言之則物無不壽推之以死則物無不夭自小視之則萬物莫不小由大觀之則萬物莫不大殤子為壽彭祖為夭秋毫為大泰山為小故以死生為一貫是非為一條也别而言之則鬚眉異名合而説之則體之一毛也彼六經之言分處之敎也莊周之云致意之辭也大而臨之則至極無外小而理之則物有其制夫守什五之數審左右之名一曲之説也循自然佳天地者寥廓之談也凡耳目之名分之施處官不易司舉奉其身非以絶手足裂肢體也然後世之好異者不顧其本各言我而已矣何待於彼殘生害性還為讐敵斷割肢體不以為痛目視色而不顧耳之所聞耳所聽而不待心之所思心奔欲而不適性之所安故疾𤻞萌則生不盡禍亂作則萬物殘矣至人者恬於生而靜於死生恬則情不惑死靜則神不離故能與隂陽化而不易從天地變而不移生究其壽死循其宜心氣平治不消不虧是以廣成子處崆峒之山以入無窮之門軒轅登崑崙之阜而遺𤣥珠之根此則濳身者易以為活而離本者難與永存也馮夷不遇海若則不以已為小雲將不失於其鴻濛則無以知其少由斯言之自是者不章自建者不立守其有者有據持其無者無執月則滿日朝則襲咸池不留陽谷之上而懸車之後將入也故求得者喪爭明者失無欲者自足空虚者受實夫山靜而谷深者自然之道也得之道而正者君子之實也是以作智造巧者害於物明著是非者危其身修飭以顯潔者惑於生畏死而榮生者失其真故自然之理不得作天地不泰而日月爭隨朝夕失期而晝夜無分競逐趨利舛倚橫馳父子不合君臣乖離故復言以求信者梁下之誠也克已以為人郭外之仁也竊其雉經者亡家之子也刳腹割肌者亂國之臣也曜菁華被沆瀣者昏世之士也履霜露𫎇塵埃者貪冒之民也潔已以尤世修身以明洿者誹謗之屬也繁稱是非背質追文者迷罔之倫也誠非媚悦以容求孚故被珠玉以赴水火者桀紂之終也含菽采薇交餓而死顔夷之窮也是以名利之塗開則忠信之誠薄是非之辭著則醇厚之情爍也故至道之極混一不分同為一體得失無聞伏羲氏結繩神農敎耕逆之者死順之者生又安知貪洿之為罰而貞白之為名乎使至德之要無外而已大均淳固不貳其紀清靜寂寞空豁以俟善惡莫之分是非無所爭故萬物反其所而得其情也儒墨之後堅白並起吉凶連物得失在心結徒聚黨辯説相侵昔大齊之雄三晉之士嘗相與瞋目張膽分别此矣咸以為百年之生難致而日月之蹉無常皆盛僕馬修衣裳美珠玉飾帷牆出媚君上入欺父兄矯厲才智竟遂縱橫家以慧子殘國以才臣亡故不終其天年而大自割繫其於世俗也是以山中之木本大而莫傷復萬數竅相和忽焉自已夫鴈之不存無其質而濁其文死生無變而龜之見寶知吉凶也故至人清其質而濁其文死生無變而未始有云夫别言者壞道之談也折辯者毁德之端也氣分者一身之疾也二心者萬物之患也故夫裝束馮軾者行以離支慮在成敗者坐而求敵踰阻攻險者趙氏之人也舉山填海者燕楚之人也莊周見其若此故述道德之妙叙無為之本寓言以廣之假物以延之𦕅以娛無為之心而逍遙於一世豈將以希咸陽之門而與稷下爭辯也哉夫善接人者導焉而已無所逆之故公孟季子衣繡而見墨子弗攻中山子牟心在魏闕而詹子不距因其所以來用其所以至循而泰之使自居之發而開之使自舒之且莊周之書何足道哉猶未聞夫大始之論𤣥古之微言乎直能不害於物而形以生物無所毁而神以清形神在我而道德成忠信不離而上下平兹客今談而同古齊説而意殊是心能守其本而口發不相須也於是二三子者風搖波蕩相視䐱脈亂次而𨓆⿰跌失跡隨而望之耳後頗亦以是知其無實喪氣而慙愧於衰僻也
唐李谿廣廢莊論 王坦之作廢莊論一篇非莊周之書欲廢之其㫖意固佳矣而文理未甚工也且祇言其壞名敎頽風俗而未能屈其辭折其辯是真詬之而已莊周復生肯伏之乎其終篇又同其均彼我之説斯魯遽也然則莊生之書古今皆知其詭于聖人而未有能破之者何哉則聖人果非而莊生果是矣旣莊生云非聖人云是何為不能勝非哉余甚憎之或有曲為之説使兩合於六經者或有稱名實學與𤣥奥不同欲兩存者皆妄也故荀卿曰天下無二道聖人無兩心則異術必宜廢矣余旣悟荀卿言嘉王生之用心而憐其未盡故為之廣云世多以莊子為𤣥奥吾獨以為粗見理而未盡耳汪洋七萬餘言然撮其大指舉類而証其得失可見矣且觀其體虚無而不知虚無之妙也研幾于天命而未及天命之源也樂言因任而未知因任之本也窮極性情而未盡性情之變也何以知之夫虚無用之心也必馮于有者也有之得行也必存于虚也是以有無相資而後功立獨貴無賤有固已疎矣且所謂無者特未明也惠子以其言之無用而應之曰知無用始可與言用矣今夫地非不廣且大也人之所用容足耳側足而墊之至黃泉人尚有用乎此言假四旁之無用也以自踰其虚辭則敏矣然無用之説有三不可混而同一有虚無之無用者有有餘之無用者有不可用之無用者虚無之無用者則老子埏埴鑿戸之説其用在所無也有餘之無用者則側足之喻其用必假于餘也不可用之無用者苗之莠粟之秕也今莊之壞法亂倫是秕莠之無用矣而自同于有餘之無用不亦謬乎此所謂體虚無而未知虚無之妙也稱屠牛而養刀牧羊而鞭其後指窮于為薪皆在生得納養之和壽矣故譏滅裂鹵莽者責袵席之上設食之間而不知滅者然而衛靈公石槨之銘修短必有天數矣豈在鞭與不鞭〈闕十八字〉
哉其理自乖
舛此所謂硏㡬于天命乃未及天命之源也夫
因任者因群才可任而任之耳而莊生欲任天
下而不理日聞在宥天下不聞理天下也天地
固有常矣日月固有眀矣星辰固有列矣樹木
固有立矣禽獸固有羣矣以為上古至徳同乎
無知其徳不離同乎無欲是謂素朴而人性得
矣自懸仁義禮樂而人好和争歸于利也斯甚
不然夫天地日月樹木禽獸不假理者也人則
假理者也人生必有欲有欲之心發于自然欲
不能無求求不能無争争則不能無亂故聖人
立仁以和之陳義以禁之而反以為害之者則
若今者盗賊之相刼殺禽獸之相啖食孰行仁
義禮樂于盗賊禽獸之間哉含氣之類莫靈于
人物有知也有欲也而人反無之何如且果無
知也果無欲也則凡是非好惡分别賢不肖冝
皆起于人也而稱厲之人夜半生子遽然取火
而視之汲汲然恐其似已者言人皆欲好善而
惡惡故可放之而自理也夫厲之有是心也豈
非聖人之分别驅動使之然也安可放之耶如
曰天機非由于聖人則固自有知有欲矣仁義
禮樂何罪哉此所謂樂言因任而未知因任之
本也自生人以來莫不有争上好勝之心未為
之法則争歸于義先王知其然也故髙為之法
訓而峻為之行而人竟學之亦争勝已而争勝
之循道也猶火之燎上也因為之竈以煬之水
之趨下也因鑿之溝以注之是亦燎注之得冝
也燎與注者得冝則無焚溺之憂矣争與上者
循理則無暴亂之禍矣由知其本而順理之也
然則無竈焉火固自燎矣無溝焉水固自流矣
將壞竈以絶燎毁溝以息注勢必不可也徒使
燎與流者失冝耳無賢聖焉人固有所希暮矣不尚賢殫聖法削曾史之行以絶人之好慕果不可絶徒使所慕所好在於非理耳由不知其本而逆施之莊生徒知好髙慕上之離其本而不知好慕之心發於天機欲絶聖賢使天下各止其知安其分而無所慕何異於毁溝壞竈以止水火者乎其術一何迂此所謂窮極性情而未盡性情之變也用是以觀彼於虚無焉天命焉因任焉性情焉譊譊然道之而無一洞明者不知𤣥奥者固如是乎故曰粗見理而未盡者也雖根源老氏而詭聖敗法尤深王生欲廢之冝哉或曰莊子皆寄言爾以名實案之不亦踈乎夫寄言者若大鵬尺鴳肩吾連叔雲將鴻𫎇漁父盗跖求其理者不可責以事也誡惠子以嗜䑕曺啇以䑛痔違其趨者可謂之忿也如是吾豈不鍊哉若理之所塞趨之所塞則托以寄言而免也至於稱至人得醲氣之守濳行萬物而不空得道者挈天地騎列星外死生而色若孺子者公為虚誕無足詰焉
方術〈十八則〉
騶衍睹有國者益淫侈不能尚德若大雅整之於身施及黎庶矣乃深觀隂陽消息而作怪迂之變終始大聖之篇十餘萬言其語閎大不經必先驗小物推而大之至於無垠先叙今以上至黃帝學者所共術大並世盛衰因載其禨祥度制推而逺之至天地未生窈㝠不可考而原也先列中國名山大川通谷禽獸水土所殖物類所珍因而推之及海外人之所不能睹稱引天地剖判以來五德轉移治各有宜而符應若兹以為儒者所謂中國者於天下乃八十一分居其一分耳中國名曰赤縣神州赤縣神州内自有九州禹之序九州是也不得為州數中國外如赤縣神州者九乃所謂九州也於是有禆海環之人民禽獸莫能相通者如一區中者乃為一州如此者九乃有大瀛海環其外天地之際焉其術皆此類也然要其歸必止乎仁義節儉君臣上下六親之施始也濫耳王公大人初見其術瞿然顧化其後不能行之是以騶子重於齊適梁梁惠王郊迎執賔主之禮適趙平原君側行襒席如燕昭王擁彗先驅請列弟子之座而受業築碣石宫身親往師之作主運其遊諸侯見尊禮如此豈與仲尼菜色陳蔡孟軻困於齊梁同乎哉故武王以仁義伐紂而王伯夷餓不食周粟衛靈公問陳而孔子不答梁惠王謀欲攻趙孟軻稱太王去邠此豈有意阿世俗茍合而已哉持方枘欲内圜鑿其能入乎或曰伊尹負鼎而勉湯以王百里奚飯牛車下而繆公用霸作先合然後引之大道騶衍其言雖不軌儻亦有牛鼎之意乎
客有敎燕王為不死之道者王使人學之所使學者未及學而客死王大怒誅之王不知客之欺已而誅學者之晚也夫信不然之物而誅無罪之臣不察之患也且人所急無如其身不能自使其無死安能使王長生哉
詹何坐弟子侍有牛鳴於門外弟子曰是黒牛也而白題詹公曰然是黒牛也而白在其角使人視之果黒牛而以布裹其角以詹子之術嬰衆人之心華焉殆矣故曰道之華也嘗試釋詹子之察而使五尺之愚童子視之亦知其黒牛而以布裹其角也故以詹子之察苦心傷神而後與五尺之愚童子同功是以曰愚之首也故曰前識者道之華也而愚之首也漢光武遣將軍朱祐等討張豐於涿郡禽之初豐好方術有道士言豐當為天子以五綵囊裹石繫豐肘云石中有玉璽豐信之遂反旣執當斬猶曰肘石有玉璽傍人為椎破之豐乃知被詐仰天歎曰當死無恨
晉書郭璞葛洪傳論 景純篤志綈緗洽聞彊記在異書而畢綜瞻往滯而咸釋情源秀逸思業高竒襲文雅於西朝振辭鋒於南夏為中興才學之宗矣夫語怪徵神伎成則賤前修貽訓鄙乎兹道景純之探筞定數考往知來邁京管於前圖軼梓竈於遐篆而官微于世禮薄于時區區然寄客傲以申懷斯亦伎成之累也若乃大塊流形𤣥天賦命吉凶修短定乎自然雖稽象或通而厭勝難恃禀之有在必也無差自可居常待終頽心委運何至銜刀被髮遑遑於幽穢之間哉晚抗忠言無救王敦之逆初慙智免竟斃山宗之謀仲尼所謂攻乎異端斯害也已悲夫稚川束髪從師老而忘倦納竒冊府總百代之遺篇紀化仙都窮九丹之秘術謝浮榮而捐雜藝賤尺寶而貴分隂游德棲真超然事外全生之道其最優乎
隴西處士王嘉隠居倒虎山有異術能知未然秦人神之秦王堅後秦王萇及慕容沖皆遣使迎之嘉入長安衆聞之以為堅有福故聖人助之三輔堡壁及四山氐羌歸堅者四萬餘人堅置嘉及沙門道安於外殿動靜咨之
北魏主築白臺高二百餘尺樂平王丕夢登其上四顧不見人命術士董道秀筮之道秀曰大吉丕黙有喜色及丕卒道秀亦坐棄市高允聞之曰夫筮者皆當依附爻象勸以忠孝王之問道秀也道秀宜曰窮高為亢易曰亢龍有悔又曰高而無民皆不祥也王不可以不戒如此則王安於上身全於下矣道秀反之宜其死也梁昭明太子葬其母丁貴嬪遣人求墓地之吉者或賂宦者俞三副求賣地三副密啓上言太子所得地不如今地於上為吉武帝年老多忌即命市之葬畢有道士云此地不利長子若厭之或可申延乃為蠟鵝及諸物埋於墓側長子位宫監鮑邈之魏雅初皆有寵於太子邈之晚見疎於雅乃密啓上云雅為太子厭禱武帝遣檢掘果得鵝物大驚將窮其事徐勉固諫而止但誅道士由是太子終身慙憤不能自明 司馬光曰昭明太子之仁孝武帝之慈愛一染嫌疑之迹身以憂死罪及後昆求吉得凶不可湔滌是以詭誕之士竒邪之術君子逺之
北齊主之誅楊燕也許以長廣王湛為太弟旣而立太子百年湛心不平帝在晉陽湛居守於鄴内不自安問計於高元海元海曰有三䇿恐不堪用耳請殿下如梁孝王故事從數騎入晉陽先見太后求哀後見主上請去兵權以死為限不干朝政必保太山之安此上䇿也不然當具表云威權太盛恐取謗衆口請青齊二州刺史沈靖自居必不招物議此中䇿也更問下䇿曰發言即恐族誅固逼之元海曰濟南世嫡主上假太后令而奪之今集文武尊立濟南號令天下以順討逆此萬世一時也湛大悦然性怯狐疑未能用使術士鄭道謙等卜之皆曰不利舉事靜則吉有林慮令潘于密䁱占候濳謂湛曰宫車當晏駕殿下為天下主湛拘之於内以候之又令巫覡卜之多云不須舉兵自有大慶湛乃奉詔令數百騎送濟南王至晉陽帝使人酖之濟南王不從乃扼殺之
唐太宗以近世隂陽雜書訛偽尤多命太常博士吕才與諸術士刋定可行者凡四十七卷書成上之才自為之叙質以經史其序宅經以為近世巫覡妄分五姓如張王為商武庾為羽似取諧韻至於以栁為宫以趙為角又復不類或同出一姓分屬宫商或復姓數字莫辨徵羽此則事不稽古義理乖僻者也叙禄命以為禄命之書多言或中人乃信之然長平坑卒未聞共犯三刑南陽貴士何必俱當六合今亦有同年同禄而貴賤懸殊共命共胎而夭壽更異按魯莊公法應貧賤又尫弱短陋惟得長壽秦始皇法無官爵縱得禄少奴婢為人無始有終漢武帝後魏孝文帝皆法無官爵宋武帝禄與命並當空亡唯宜長子雖有次子法當早夭此皆禄命不騐之著明者也其叙葬以為孝經云卜其宅兆而安厝之葢以窀穸旣終永安體魄而朝市遷變泉石交侵不可前知故謀之龜筮近代或遺年月或相墓田以為一事失所禍及死生按禮天子諸侯大夫葬皆有月數是古人不按年月也春秋九月丁巳葬定公雨不克葬戊午日下昃乃克葬是不擇日也鄭葬簡公司墓之室當路毁之則朝而窆不毁則日中而窆子産不毁是不擇時也古之葬者皆於國都之北兆域有常處是不擇地也今葬書以為子孫富貴貧賤壽夭皆因卜葬所致夫子文為令尹而三已栁下惠為士師而三黜計其丘隴未嘗改移而野俗無識妖巫妄言遂於擗踊之際擇葬地而希官爵荼毒之秋選葬時而規財利或云辰日不可哭泣遂莞爾而對弔客或云同屬忌於臨壙遂吉服不送其親傷敎敗禮莫斯為甚術士皆惡其言而識者以為確論
王𤣥䇿之破天竺也得方士那羅邇娑婆寐以歸自言有長生之術太宗頗信之深加禮敬合長生藥發使四方求竒藥異石又發使詣婆羅門諸國采藥其言率皆迂誕無實茍欲以延歲月藥竟不就乃放還高宗即位復詣長安又遣歸𤣥䇿時為道王友奏言此婆羅門實能合長年藥自説必成今遣歸可惜失之𤣥䇿𨓆高宗謂侍臣曰自古安有神仙秦始皇漢武帝求之疲弊生民卒無所成果有不死之人今皆安在李勣對曰誠如聖言此婆羅門今兹再來容髪衰白已改於前何能長生陛下遣之内外皆喜娑婆寐竟死於長安 烏荼國婆羅門盧迦逸多自言能合不死藥高宗將餌之東臺侍郎郝處俊諫曰修短有命非藥可延貞觀之末先帝服那羅邇娑婆寐藥竟無效大漸之際名醫不知所為議者歸罪娑婆寐將加顯戮恐取笑戎狄而止前鑒不逺願陛下深察高宗乃止
憲宗與宰相語及神僊問果有之乎李藩對曰秦始皇漢武帝學仙之效具載前史太宗服天竺僧長年藥致疾此古今之明戒也陛下春秋鼎盛方勵志太平宜拒絶方士之説茍道盛德充人安國理何憂無堯舜之壽乎
栁泌至台州驅吏民采藥歲餘無所得而懼舉家迯入山中浙東觀察使捕送京師皇甫鎛李道古保䕶之憲宗復使待詔翰林服其藥日加躁渴起居舍人裴潾上言以為除天下之害者受天下之利同天下之樂者饗天下之福自黃帝至於文武享國壽者皆用此道也自去歲以來所在多薦方士轉相汲引其數浸繁借令天下果有神僊彼必深潜巖壑惟畏人知凡伺候權貴之門以大言自衒竒伎驚衆者皆不軌徇利之人豈可信其説而餌其藥耶夫藥以愈疾非朝夕常餌之物況金石酷烈有毒又益以火氣殆非人五臟所能勝也古者君飲藥臣先嘗之乞令獻藥者先自餌一年則真偽自可辨矣上怒貶潾為江陵令
穆宗餌金石之藥處士張皋上疏曰神慮澹則血氣和嗜慾勝則疾疹作藥以攻疾無疾不可餌也昔孫思邈有言藥勢有所偏助令人藏起不平借使有疾用藥猶須重慎況無疾乎庶人尚爾況天子乎先帝信方士妄言餌藥致疾此陛下所詳知也豈得復循其覆轍乎上善其言而求之不已
高駢好神僊有方士吕用之坐妖黨亡命歸駢駢厚待之補以軍職又引其黨張守一諸葛殷共蠱惑駢駢與鄭畋有隙用之謂駢曰宰相有遣劒客來刺公者今夕至矣駢大懼問計安出用之曰張先生嘗學斯術可以禦之駢請於守一守一許諾乃使駢衣婦人之服濳於他室而守一代居駢寢榻中夜擲銅器於階令鏗然有聲又密以囊盛彘血灑於庭宇如格鬭之狀及旦笑謂駢曰幾落奴手駢泣謝曰先生於駢乃更生之惠也厚酬以金寳有蕭勝者賂用之求鹽城監駢有難色用之曰近得上僊書云有寳劔在鹽城井中須一靈官取之以勝上僊左右之人欲使取劔耳駢乃許之勝至鹽數月函一銅匕首以獻用之見稽首曰此北帝所佩得之則百里之内五兵不能犯駢乃飾以珠玉常置坐隅用之又刻青石為竒字云玉皇授白雲先生髙駢密令左右置道院香案駢得之驚喜用之曰玉皇以公焚修功著將補真官計鸞鶴不日當降此際用之等謫限亦滿必得陪幢節同歸上清耳是後駢於道院庭中刻木鶴時著羽服跨之日夕齋醮鍊金燒丹費以巨萬計用之又言神僊好樓居説駢作神僊樓費十五萬緡又作延和閣髙八丈用之每對駢呵叱風雨仰揖空際云有神僊過雲表駢輙隨而拜之駢倚用之如左右手公私大小之事皆決於用之𨓆賢進不肖淫刑濫賞駢之政事於是大壞矣用之知上下怨憤恐有竊發請置巡察使駢即以用之領之募險獪者百餘人縱横閭巷間謂之察子民間呵妻詈子靡不知之用之欲奪人貲財掠人婦女輙誣以叛逆榜掠取服殺其人而取之所破滅者數百家道路以目將吏士民雖家居皆重足屏氣用之又欲以兵威脅制諸將請選募諸軍驍勇之士二萬人號左右莫邪都駢即以張守一及用之為左右莫邪軍使每出入導從近千人用之侍妾百餘人自奉奢靡用度不足輒留三司綱輸其家用之猶慮人泄其奸謀乃言於駢曰神俺不難致但恨學道者不能絶俗累故不肯降臨耳駢乃悉去姬妾謝絶人事賔客將吏皆不得見有不得己見之者皆先令沐浴齊祓然後見拜起纔畢已復引出由是用之專行威福無所忌憚境内不復知有駢矣南唐主嘗夢吞靈丹旦而方士史守沖獻丹方以為神而餌之浸成躁急左右諫不聽嘗以藥賜李建勲曰臣餌之數日已覺躁熱況多餌乎唐主曰朕服之久矣羣臣奏事往往暴怒唐主問道士王栖霞何道可致太平對曰王者治心治身乃治家國今陛下尚未能去饑嗔飽喜何論太平宋后自中稱歎以為至言凡唐主所賜予栖霞皆不受栖霞常為人奏章唐主欲為之築壇辭曰國用方乏何暇及此俟焚章不化乃當奏請耳宋徽宗時濮人王老志初為小吏遇異人授以丹遂棄妻子結草廬田間為人言休咎多驗太僕卿王亶以名聞時帝方嚮道術乃召至京師館於蔡京第嘗緘書一封至帝所啓視乃昔歲秋中與喬劉二妃燕好之語也由是益信之號為洞㣲先生朝士多從求書初若不可觧者卒應者什八九其門如市京慮太甚頗以為戒老志亦謹畏乃奏禁絶之踰年死 洪州人王仔昔初隠于嵩山自言遇許遜得大洞隠書豁落七元之法能道人未來事京薦之帝召見賜號沖隠處士篆符有騐進封通妙先生由是道家之事日興而仔昔恩寵寖加朝臣戚里夤縁關通中丞王安中上疏請自今招延山林道術之士當責所屬保任宣召出入必令察視其所經由仍申嚴臣庻往還之禁并言蔡京欺君僭上蠧國害民數事帝欣然納之已而再疏京罪帝曰本欲即行卿章以近天寧節俟過此當為卿罷京京伺知之大懼其子攸日夕侍禁中泣拜懇祈帝為遷安中翰林學士林靈素温州人少從浮屠苦其師笞罵去為道士善妖幻往來淮泗間丐食僧寺僧寺苦之及王老志死王仔昔寵衰帝訪方士于左階道籙徐知常知常以靈素對即召見靈素大言曰天有九霄而神霄為最髙其治曰府神霄玉清王者上帝之長子主南方號稱長生大帝君陛下是也旣下降于世其弟號青華帝君者主東方攝領之又有僊官八百餘名今蔡京即左元仙伯王黼即文華使鄭居中童貫等皆有名而已即仙卿禇慧下降佐帝君之治時劉貴妃方有寵靈素以為九華玉真安妃帝心獨喜其事甚加寵信賜號通真逹靈先生賞賚無算為改温州為應道軍靈素本無所能惟稍習五雷法召呼風霆間禱雨有小騐而已 時道士皆有俸毎一觀給田亦不下數百千頃凡設大齋輒費緡錢數萬貧下之人多買青布幅巾以赴日得一飫餐而襯施錢三百謂之千道㑹且令士庻入聽靈素講經帝為設幄其側靈素據髙座使人於下再拜請問然所言無殊絶者時時雜以滑稽媟語上下為大鬨笑莫有君臣之禮復令吏民詣宫授神霄秘籙朝士嗜進者亦靡然趨之
圖緯〈二則〉
漢張衡上順帝闢圖緯疏 臣聞聖人明審律厯以定吉凶重之以卜筮雜之以九宫經天騐道本盡於此或觀星辰逆順寒燠所由或察龜䇿之占巫覡之言其所因者非一術也立言於前有徴於後故智者貴焉謂之䜟書䜟書始出葢知之者寡自漢取秦用兵力戰功成業遂可謂大事當此之時莫或稱䜟若夏侯勝眭孟之徒以道術立名其所述著無䜟一言劉向父子領校秘書閲定九流亦無䜟錄成哀之後乃始聞之尚書堯使鯀理洪水九載績用不成鯀則殛死禹乃嗣興而春秋䜟云共工理水凡䜟皆云黄帝伐蚩尤而詩䜟獨以為蚩尤敗然後堯受命春秋元命苞中有公輸班與墨翟事見戰國非春秋時也又言别有益州益州之置在于漢世其名三輔諸陵世數可知至于圖中訖于成帝一卷之書𤣥異數事聖人之言埶無若是殆必虚偽之徒以要世取資往者侍中賈逵擿䜟互異三十餘事諸言䜟者皆不能説至于王莽篡位漢世大禍八十篇何為不戒則知圖䜟成于哀平之際也且河洛六藝篇録已定後人皮傅無所容篹永元中清河宋景遂以厯紀推言水灾而偽稱洞視玉版或者至于棄家業入山林後皆無效而復采前世成事以為證騐至于永建復統則不能知此皆欺世㒺俗以昧勢位情偽較然莫之糾禁且律厯卦侯九宫風角數有徴效世莫肯學而競稱不占之書譬猶畫工惡圖犬馬而好作鬼魅誠以實事難形而虚偽不窮也宜收藏圖䜟一禁絶之則朱紫無所典籍無瑕玷矣
元文宗時司徒香山言陶𢎞景胡笳曲有負扆
飛天厯終是甲辰君之語暗合陛下生年紀號
實受命之符乞錄付史館頒示中外詔翰林集
賢諸儒臣議咸以謂唐開元間薛譲進武后鼎
銘云上天降監方建隆基為𤣥宗受命之符姚
崇表賀宋司馬光言其采偶就之文以為符瑞
此小臣之諂而宰相實之是侮其君也今𢎞景
之曲雖於生年紀號若偶合者然陛下應天順
人紹隆正統無待於旁引曲説以為符命從其
所言恐啓䜟緯之端非所以定民志也事遂
寢
祸福〈五則〉
老子曰得其所利必慮其所害樂其所成必顧
其所敗人為善者天報以福為不善者天報以
祸也故曰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戒之慎之
君子不務何以備之夫上知天則不失時下知
地則不失財日夜慎之則無災害
呉人入荆召陳懷公懷公召國人曰欲與荆者
左欲與呉者右逢滑當公而進曰呉未有福荆
未有祸公曰國勝君出非祸而奚對曰小國有
是猶復而況大國乎楚雖無徳亦不斬艾其民
呉日𡚁兵𭧂骨如莽未見徳焉天其或者正訓
荆也祸之適呉何日之有陳侯從之
韓非解老篇 人有禍則心畏恐心畏恐則行
端直行端直則思慮熟思慮熟則得事理行端
直則無禍害無祸害則盡天年得事理則必成
功盡天年則全而壽必成功則富與貴全壽富
貴之謂福而福本於有祸故曰禍兮福之所倚
以成其功也人有福則富貴至富貴至則衣食
美衣食美則驕心生驕心生則行邪僻而動棄
理行邪僻則身死夭動棄理則無成功夫内有
死夭之難而外無成功之名者大禍也而禍本
生於有福故曰福兮禍之所伏
漢劉向敬慎篇 夫福生於隠約而禍生於得
意齊頃公是也齊頃公桓公之子孫也地廣民
衆兵彊國富又得覇者之餘尊驕蹇怠傲未嘗
肯出㑹同諸侯乃興師伐魯反敗衛師于新築
輕小嫚大之行甚俄而晉魯往聘以使者戲二
國怒歸求黨與助得衛及曹四國相輔期戰於
鞍大敗齊師獲齊頃公斬逢丑父於是戄然大
恐頼逢丒父之欺奔逃得歸弔死問疾七年不
飲酒不食肉外金玉絲竹之聲逺婦女之色出
㑹與盟卑下諸侯國家内得仁義聲問震乎諸
侯所亡之地弗求而自為來尊寵不武而得之
可謂能詘免變化以致之故福生於隠約而祸
生於得意此得失之効也
唐王涯有再從弟沐家於家南老且貧聞涯為
相跨驢詣之欲求一簿尉留長安二歲餘始得一見涯待之殊落寞久之沐因嬖奴以道所欲涯許以㣲官自是旦夕造涯之門以俟命及涯家被收沐適在其第與涯俱腰斬舒元輿有族子守謙愿而敏元輿愛
之從元輿者十年一旦忽以非罪怒之日加遣
責奴婢輩亦薄之守謙不自安求歸江南元輿
亦不留守謙悲歎而去夕至昭應聞元輿收族
守謙獨免
咎徵〈五則〉
天王使劉定公勞趙孟於潁館於雒汭劉子曰美哉禹功明德逺矣微禹吾其魚乎吾與子弁冕端委以治民臨諸侯禹之力也子盍亦逺績禹功而大庇民乎對曰老夫罪戾是懼焉能恤逺吾儕偷食朝不謀夕何其長也劉子歸以語王曰諺所謂老將至而耄及之者其趙孟之謂乎為晉正卿以主諸侯而儕於𨽻人朝不謀夕棄神人矣神怒民叛何以能久趙孟不復年矣神怒不歆其祀民叛不即其事祀事不從又何以年
后子見趙孟趙孟曰吾子其曷歸對曰鍼懼選於寡君是以在此將待嗣君趙孟曰秦君何如對曰無道趙孟曰亡乎對曰何為一世無道國未艾也國於天地有與立焉不數世淫弗能斃也趙孟曰天乎對曰有焉趙孟曰其幾何對曰鍼聞之國無道而年穀和熟天贊之也鮮不五稔趙孟視䕃曰朝夕不相及誰能待五后子出而告人曰趙孟將死矣主民翫歲而愒日其與幾何魯哀公問于孔子曰寡人聞之東益宅不祥信有之乎孔子曰不祥有五而東益不與焉夫損人而益己身之不祥也棄老取㓜家之不祥也釋賢用不肖國之不祥也老者不敎㓜者不學俗之不祥也聖人伏匿天下之不祥也故不祥有五而東益不與焉詩曰各敬爾儀天命不又未聞東益之與為命也
邾隠公來朝子貢觀焉邾子執玉高其容仰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貢曰以禮觀之二君者皆有死亡焉夫禮死生存亡之體也將左右周旋進退俯仰於是乎取之朝祀喪戎於是乎觀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度心已亡矣嘉事不體何以能久高仰驕也卑俯㬱也驕近亂㬱近疾君為主其先亡乎夏五月壬申公薨仲尼曰賜不幸言而中是使賜多言者也
晉平公出畋見乳虎伏而不動顧謂師曠曰吾聞之也伯王之主出則猛獸伏不敢起今者寡人出見乳虎伏而不動此其猛獸乎師曠曰鵲食猬猬食鵔鸃鵔鸃食豹豹食駮駮食虎夫駮之狀有似駮馬今者君之出必驂駮馬而出畋乎公曰然師曠曰臣聞之一自誣者窮再自誣者辱三自誣者死今夫虎所以不動者為駮馬也固非主君之德義也君奈何一自誣乎平公異日出朝有鳥環平公不去平公顧謂師曠曰吾聞之也伯王之主鳳下之今者出朝有鳥環寡人終朝不去是其鳳鳥乎師曠曰東方有鳥名諌阿其為鳥也文身而朱足憎鳥而愛狐今者吾君必衣狐裘以出朝乎平公曰然師曠曰臣已嘗言之矣一自誣者窮再自誣者辱三自誣者死今鳥為狐裘之故非吾君之德義也君奈何而再自誣乎平公不説異日置酒虒祁之臺使郎中馬章布蒺藜于階上令人召師曠師曠至履而上堂平公曰安在人臣履而上人主堂者乎師曠解履刺足伏刺膝仰天而嘆公引起之曰今者與叟戲叟遽憂乎對曰憂夫肉自生蟲而還自失也木自生蠧而還自刻也人自興妖而還自賊也五鼎之具不當生藜藿人主堂廟不當生蒺藜平公曰今為之奈何師曠曰妖已在前無可奈何入來月八日修百官立太子君將死矣至來月八日平公謂師曠曰叟以今日為期寡人如何師曠不樂謁歸歸未幾而平公死乃知師曠神明矣
經濟類編卷九十六
<子部,類書類,經濟類編>
欽定四庫全書
經濟類編卷九十七
明 馮琦馮瑗 撰
道術類四
鬼神〈十四則〉
宰我問於孔子曰吾聞鬼神之名而不知其所謂敢問焉孔子曰人生有氣有魂有魄氣魂魄㑹謂之生氣也者神之盛也魄也者鬼之盛也生必有死形魄歸於地謂之鬼魂氣歸于天謂之神合鬼與神而享之教之至也是故築為宫室設為宗祧春秋祭祀以别親疏逺邇教民反古復始不敢忘其所由生也尊其生必致其敬古聖之道仁人之徳教也昔者文王之祭也事死如事生思死者而不欲生忌日則必哀稱諱則如見親祀之忠也如見親之所愛如欲色然詩云明發不寐有懐二人文王之詩也敬而致之又從而思之祭之日樂與哀半致之必樂已至必哀孝子之情也文王為能得之矣周惠王時有神降於莘王問於内史過曰是或故有之乎對曰有之國將興其君齋明中正精潔惠和其徳足以昭其馨香其惠足以同其民人神饗而民聽民神無怨故明神降焉觀其政徳而均布福焉國將亡其君貪冒滛僻邪佚荒怠蕪穢暴虐其政腥臊馨香不豋其刑矯誣百姓擕貳明神不蠲而民有逺意民神痛怨無所依懐故神亦徃焉觀其苛慝而降之禍是以或見神而興亦有以亡昔夏之興也祝融降于崇山其亡也回祿信于亭隧商之興也檮杌次于丕山其亡也夷羊在牧周之興也鸑鷟鳴于岐山其衰也杜伯射宣王於鎬是皆明神之紀者也王曰今是何神也對曰昔昭王娶于房曰房后是有爽徳恊于丹朱丹朱馮身以儀之生穆王焉是監燭周之子孫而禍福之夫一神不逺徙遷若由是觀之其丹朱耶王曰其誰受之對曰在虢王曰然則何為對曰臣聞之道而得神是謂豐福滛而得神是謂貪禍今虢少荒其亡也王曰吾其奈何對曰彼太宰以祝史率狸姓奉犧牲粢盛玉帛徃獻焉無有祈也王曰虢其幾何對曰昔堯臨民以五今其胄見鬼神之見也不失其物若由是觀之不過五年王使太宰己父率傳氏及祝奉犧牲玉觴徃獻焉内史過從至虢虢公亦使祝史請土焉内史過歸告王曰虢必亡矣不禋于神而求福焉神必禍之不親于民而求用焉民必違之精意以享禋也慈保庶民親也今虢公動匱百姓以盈其違離民怒神怨而求利焉不亦難乎十九年晉取虢也齊景公畋於梧丘夜猶早公姑坐睡而夢有五丈夫北靣倖盧稱無罪焉公覺召晏子而告其所夢公曰我其嘗殺不辜而誅無罪耶晏子對曰昔者先君靈公畋五丈夫罟而駭獸故殺之斷其首而葬之曰五丈夫之丘其此耶公令人掘而求之則五頭同穴而存焉公曰嘻令吏葬之國人不知其夢也曰君憫白骨而况于生者乎不遺餘力矣不釋餘智矣故曰人君之為善易矣楚昭王問於觀射父曰周書所謂重黎實使天地不通者何也若夫然民將能豋天乎對曰非此之謂也古者民神不雜民之精爽不攜貳者而又能齊肅𠂻正其知能上下比義其聖能光逺宣朗其明能光昭之其聰能聽徹之如是則明神降之在男曰覡在女曰巫是使制神之處位次主而為之牲器時服而後使先聖之後之有光烈而能知山川之號髙祖之主宗廟之事昭穆之世齊敬之勤禮節之宜威儀之則容貌之崇忠信之質禋潔之服而敬恭明神者以為之祝使名姓之後能知四時之生犧牲之物玉帛之類采服之儀彛器之量次主之度屏攝之位壇場之所上下之神氏姓之出而心率舊典者為之宗於是乎有天地神民類物之官謂之五官各司其序不相亂也民是以能有忠信神是以能有明徳民神異業敬而不瀆故神降之嘉生民以物享禍灾不至求用不匱及少皞之衰也九黎亂徳民神雜糅不可方物夫人作享家為巫史無有要質民匱于祀而不知其福烝享無度民神同位民瀆齊盟無有嚴威神狎民則不蠲其為嘉生不降無物以享禍灾荐臻莫盡其氣顓頊受之乃命南正重司天以屬神命火正黎司地以屬民使復舊常無相侵瀆是謂絶地天通其後三苗復九黎之徳堯復肓重黎之後不忘舊者使復典之以至於夏商故重黎氏世叙天地而别其分主者也其在周程伯休父其後也當宣王時失其官守而為司馬氏寵神其祖以取威于民曰重實上天黎實下地遭世之亂而莫之能禦也不然夫天地成而不變何比之有
鄭簡公使公孫成子來聘平公有疾韓宣子贊授客館客問君疾對曰寡君之疾乆矣上下神祇無不徧諭也而無除今夢黄能入於寑門不知人殺乎抑厲鬼邪子産曰以君之明子為大政其何厲之有僑聞之昔者鯀違帝命殛之於羽山化為黄能以入于羽淵實為夏郊三代舉之夫鬼神之所及非其族類則紹其同位是故天子祀上帝公侯祀百辟自卿以下不過其族今周室少卑晉實繼之其或者未舉夏郊邪宣子以告祀夏郊董伯為尸五日公見子産賜之莒鼎
鄭人相驚以伯有曰伯有至矣則皆走不知所徃鑄刑書之嵗二月或夢伯有介而行曰壬子余將殺𢃄也明年壬寅余又將殺也及壬子駟𢃄卒國人益懼齊燕平之月壬寅公孫叚卒國人愈懼其明月子産立公孫洩及良止以撫之乃止子大叔問其故子産曰鬼有所歸乃不為厲吾為之歸也大叔曰公孫洩何為子産曰說也為身無義而圖說從政有所反之以取媚也不媚不信不信民不從也及子産適晉趙景子問焉曰伯有猶能為鬼乎子産曰能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陽曰魂用物精多則魂魄強是以有精爽至於神明匹夫匹婦強死其魂魄猶能馮依於人以為滛厲况良霄我先君穆公之胄子良之孫子耳之子敝邑之卿從政三世矣鄭雖無腆抑諺曰蕞爾國而三世執其政柄其用物也𢎞矣其取精也多矣其族又大所馮厚矣而強死能為鬼不亦宜乎
虢公夢在廟有神人靣白毛虎爪執鉞立在西阿公懼而走神曰無走帝今日使晉襲于爾門公拜頓首覺召史嚚占之嚚曰如君之言則蓐收也天之罰神也天事官成公使囚之且使國人賀夢舟之僑告其諸侯曰虢不乆矣吾乃今知之君不度而嘉大國之襲於已也何瘳吾聞之曰大國無道小國襲焉曰服小國傲大國襲焉曰誅民疾君之侈也是以由于逆命今嘉其夢侈必展是天奪之鑒而益其疾也民疾其態天又誑之大國來誅出令而逆宗國既卑諸侯逺已外内無親其誰云救之吾不忍俟將行以其族適晉三年虢乃亡
墨子明鬼篇 逮至昔三代聖王既沒天下失義諸侯力正是以存夫為人君臣上下者之不惠忠也父子弟兄之不慈孝弟長貞良也正長之不強於聽治賤人之不強於從事也民之為滛暴冦盜賊以兵刅毒藥水火退無罪人乎道路率徑奪人車馬衣裘以自利者並作由此始是以天下亂此其故何以然也則皆以疑惑鬼神之有與無之别不明乎鬼神之能賞賢而罰暴也今若使天下之人借若信鬼神之能賞賢而罰暴也則夫天下豈亂哉今執無鬼者曰鬼神者固無有旦暮以為教誨乎天下之疑天下之衆使天下之衆皆疑惑乎鬼神有無之别是以天下亂是故子子曰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實將欲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故當鬼神之有與無之别以為將不可以明察此者也既以鬼神有無之别以為不可不察已然則吾為明察此其說將奈何而可子墨子曰是與天下之所以察知有與無之道者必以衆之耳目之實知有與亡為儀者也請惑聞之見之則必以為無若是何不嘗入一鄉一里而問之自古以及今生民以來者亦有嘗見鬼神之物聞鬼神之聲則鬼神何謂無乎若莫聞莫見則鬼神可謂有乎今執無鬼者言曰夫天下之為聞見鬼神之物者不可勝計也亦孰為聞見鬼神有無之物哉子墨子曰若以衆之所同見與衆之所同聞則若昔者杜伯是也周宣王殺其臣杜伯而不辜杜伯曰吾君殺我而不辜若以死者為無知則止矣若死而有知不出三年必使吾君知之其三年周宣王合諸侯而田於圃田車數百乘從數千人滿野日中杜伯乘白馬素車朱衣冠執朱弓挾朱矢追周宣王射入車上中心折脊殪車中伏弢而死當是之時周人從者莫不見逺者莫不聞著在周之春秋為君者以教其臣為父者以警其子曰戒之慎之凡殺不辜者其得不祥鬼神之詳若此之㦧遫以若書之說觀之則鬼神之有豈可疑哉非惟若書之説為然昔者鄭穆公當晝日中處乎廟有神入門而左鳥身素服三絶靣狀正方鄭穆公見之乃恐懼犇帝享女明徳使予錫女夀十年有九使若國家蕃昌子孫茂毋失鄭穆公再拜稽首曰敢問神曰予為句芒若以鄭穆公之所身見為儀則鬼神之有豈可疑哉非惟若書之說為然也昔者燕簡公殺其臣莊子儀而不辜莊子儀曰吾君王殺我而不辜死人毋知亦已死人有知不出三年必使吾君知之期年燕將馳祖燕之有祖當齊之社稷宋之有桑林楚之有雲夢也此男女之所屬而觀也日中燕簡公方將馳於祖塗莊子儀荷朱杖而擊之殪之車上當是時燕人從者莫不見逺者莫不聞著在燕之春秋諸侯傳而言之曰凡殺不辜者其得不祥鬼神之誅若此其㦧遫也以若書之說觀之則鬼神之有豈可疑哉非惟若書之說為然也昔者宋文君鮑之時有臣曰⿰觀辜固嘗從事於厲株子杖揖出與言曰觀辜是何陸璧之不滿度量酒醴粢盛之不淨潔也犧牲之不全肥春夏秋冬選失時豈女為之與意鮑為之與觀辜曰鮑㓜弱在荷繈之中鮑何與識焉官臣觀辜特為之株子舉揖而槀之殪之壇上當是宋人從者莫不見逺者莫不聞著在宋之春秋諸侯傳而語之曰諸不敬慎祭祀者鬼神之誅至若此其㦧遫以若書之說觀之鬼神之有豈可疑哉非惟若書之說為然也昔者齊莊君之有所謂王里國中里徼者此二子者訟三年而獄不斷齊君由謙殺之恐不辜由謙釋之恐失有罪乃使之人共一羊盟齊之神社二子許諾於是泏洫𢵣羊而漉其血讀王里國之辭既已終矣讀中里徼之辭末半也羊起而觸之折其脚祧神之而槀之殪之盟所當是時齊人從者莫不見逺者莫不聞著在齊之春秋諸侯傳而語之曰請品先不以其請者鬼神之誅至若此其㦧遫也以若書之說觀之鬼神之有豈可疑哉是故子墨子言曰雖有深谿愽林幽澗毋人之所施行不可以不董見有鬼神視之今執無鬼者曰夫衆人耳目之請豈足以斷疑哉奈何其欲為髙君子於天下而有復信衆之耳目之請哉子曰若以衆之耳目之請以為不足信也不以斷疑不識若昔者三代聖王堯舜禹湯文武者足以為法乎故於此乎自中人以上皆曰若昔者三代聖王足以為法矣若茍昔者三代聖王足以為法然則姑嘗上觀聖王之事昔者武王之攻殷誅紂也使諸侯分其祭曰使親者受内祀疏者受外祀故武王必以鬼神為有是故攻殷誅紂使諸侯分其祭若鬼神無有則武王何祭分哉非為武王之事為然也故聖王其賞也必於祖其僇也必於社賞於祖者何也告分之均也僇於社者何也告聽之中也非惟若書之說為然也且惟昔者虞夏商周三代之聖王其始建國營都日必擇國之正壇置以為宗廟必擇木之脩茂者立以為菆位必擇國之父兄慈孝貞良者以為祝宗必擇六畜之勝腯肥倅毛以為犧牲珪璧琮璜稱財為度必擇五榖之芳黄以為酒醴粢盛故酒醴粢盛與嵗上下也故古聖王治天下也故必先鬼神而後人者此也故曰官府選効必先祭器祭服畢藏於府祝宗有司畢立於朝犧牷不與昔聚羣故古者聖王之為政若此古者聖王必以鬼神為其務鬼神厚矣又恐後世子孫不能知也故書之竹帛傳遺後世子孫咸恐其腐蠧絶滅後世子孫不得而記故琢之盤盂鏤之金石以重之有恐後世子孫不能敬莙以取災故先王之書聖人一尺之帛一篇之書語數鬼神之有也重有重之此其故何則聖王務之今執無鬼者曰鬼神者固無有則此反聖王之務反聖王之務則非所以為君子之道也今執無鬼者之言曰先王之書慎無一尺之帛一篇之書語數鬼神之有重有重亦何書之亦何書有之哉子墨子曰周書大雅有之大雅曰文王在上於昭于天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有周不顯帝命不時文王陟降在帝左右穆穆文王令問不已若鬼神無有則文王既死彼豈能在帝之左右哉此吾所以知周書之鬼也且周書獨鬼而商書不鬼則未足以為法也然則姑嘗止觀乎商書曰嗚呼古者有夏方未有禍之時百獸貞蟲允及飛鳥莫不比方矧住人面胡敢異心山川鬼神亦莫敢不寧若能共允住天下之合下上之葆察山川鬼神之所以莫敢不寧者以佐謀禹也此吾所以知周商之鬼也且商書獨鬼而夏書不鬼則未足以為法也然則姑嘗止觀乎夏書禹誓曰大戰于甘王乃命左右六人下聽誓于中軍曰有扈氏威侮五行怠棄三正天用勦絶其命有曰日中今予與有扈氏爭一日之命且爾卿大夫庻人予非爾田野葆士之欲也予共行天之罰也左不共于左右不共于右若不共命御非爾馬之政若不共命是以賞于祖而僇於社賞于祖者何也言分命之均也僇於社者何也言聽獄之事也故古聖王必以鬼神為賞賢而罰暴是故賞必于祖而僇必于社此吾所以知夏書之鬼也故尚書夏書其次商周之書語數鬼神之有也重有重之此其故何也則聖王務之以若書之說觀之則鬼神之有豈可疑哉於古曰吉日丁卯周代祝社方嵗干社考以延年夀若無鬼神彼豈有所延年夀哉是故子墨子曰嘗若鬼神之能賞賢如罰暴也葢本施之國家施之萬民實所以治國家利萬民之道也若以為不然是以吏治官府之不潔㢘男女之為無别者鬼神見之民之為滛暴宼亂盗賊以兵刅毒藥水火退無罪人乎道路奪人車馬衣裘以自利者有鬼神現之是以吏治官府不敢不潔㢘見善不敢不賞見暴不敢不罪民之為滛暴宼亂盗賊以兵刅毒藥水火退無罪人乎道路奪車馬衣裘以自利者由此止是以莫放幽間疑乎鬼神之明顯明有一人畏上誅罰是以天下治故鬼神之明不可為幽間廣澤山林深谷鬼神之明必知之鬼神之罸不可富貴衆強勇力強武堅甲利兵鬼神之罰必勝之若以為不然昔者夏王桀貴為天子富有天下上詬天侮鬼下殃傲天下之萬民祥上帝伐元山帝行故於此乎天乃使湯至明罰焉湯以車九兩鳥陣鴈行湯乘大賛犯遂下衆人之⿰遂王乎禽推哆大戯故昔夏王桀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有勇之推哆大戯主别兕虎指畫殺人人民之衆兆億侯盈厥澤陵然不能以此圉鬼神之誅此吾所謂鬼神之罰不可為富貴衆強勇力強武堅甲利兵者此也且不惟此為然昔者殷王紂貴為天子富有天下上詬天侮鬼下殃傲天下之萬民播棄黎老賊誅孩子楚毒無罪刳剔孕婦庶舊鰥寡號咷無告也故於此乎天乃使武王至明罰焉武王以擇車百兩虎賁之卒四百人先庶國節窺戌與殷人戰乎牧之野王乎禽費中惡來衆畔百走武王遂奔入宫萬年梓株折紂而繫之赤環載之白旗以為天下諸侯僇故昔者殷王紂貴為天子富有天下有勇力之人費中惡來崇侯虎指寡殺人人民之衆兆億侯盈厥澤陵然不能以此圉鬼神之誅此吾所謂鬼神之罰不可為富貴衆強力勇強武堅甲利兵者此也且禽艾之道之曰得璣無小滅宗無大則此言鬼神之所賞無小必賞之鬼神以所罰無大必罰之今執無鬼者曰意不忠親之利而害為孝子乎子墨子曰古之今之為鬼非他也有天鬼亦有山水鬼神者亦有人死而為鬼者今有子先其父死弟先其兄死者矣意雖使然然而天下之陳物曰先生者先死若是則先死者非父則母非兄而姒也今㓗為酒醴粢盛以敬慎祭祀若使鬼神請有是得其父母姒兄而飲食之也豈非厚利哉若使鬼神請亡是乃費其所為酒醴粢盛之財耳自夫費之特注之汙𡋹而棄之也内者宗族外者鄉里皆得如具飲食之雖使鬼神請亡此猶可以合驩聚衆取親於鄉里今執無鬼者言曰鬼神者固請無有是以不共其酒醴粢盛犧牲之財吾非乃今愛其酒醴粢盛犧牲之財乎其所得者臣將何哉此上逆聖王之書内逆民人孝子之行而為上士於天下此非所以為上士道是故子墨子曰今吾為祭祀也非直注之汙𡋹而棄之也上以交鬼之福下以合驩聚衆取親乎鄉里若神有則是得吾父母兄弟而食之也則此豈非天下利事也哉是故子墨子曰今天下之王公大人士君子中實將欲求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當若鬼神之有也將不可不尊明也聖王之道也漢谷永論神怪疏 臣聞明於天地之性不可惑以神恠知萬物之情不可罔以非類諸背仁義之正道不遵五經之法言而盛稱竒恠鬼神廣崇祭祀之方求報無福之祠及言世有僊人服食不終之藥⿴興輕舉豋遐倒景覽觀縣圃浮游蓬萊耕耘五徳朝種暮穫與山石無極黄冶變化堅氷淖溺化色五倉之術者皆姦人惑衆挾左道懐詐偽以欺罔世主聽其言洋洋滿耳若將可遇求之盪盪如繫風捕影終不可得是以明王距而不聽聖人絶而不語昔周史萇𢎞欲以鬼神之術輔尊靈王㑹朝諸侯而周室愈㣲諸侯愈叛楚懐王隆祭祀事鬼神欲以獲福𦔳卻秦師而兵剉地削身辱國危秦始皇初并天下甘心于神僊之道遣徐福韓終之屬多齎童男童女入海求神采藥因逃不還天下怨恨漢興新垣平齊人少翁公孫卿欒大等皆以僊人黄冶祭祠事鬼使物入海求神采藥貴幸賞賜累千金大尤尊盛至妻公主爵位重絫震動海内元鼎元封之際燕齊之間方士瞋目扼掔言有神僊祭祀致福之術者以萬數其後平等皆以術窮詐得誅夷伏辜至初元中有天淵玉女鉅鹿神人轑陽侯師張宗之姦紛紛復起夫周秦之末三五之隆已嘗專意散財厚爵禄竦精神舉天下以求之矣曠日經年靡有毫釐之驗足以揆今經曰享多儀儀不及物惟曰不享論語說曰子不語恠神唯陛下距絶此類毋令姦人有以窺朝者
王忳除郿令到官至斄亭亭長曰亭有鬼數殺過客不可宿也忳曰仁勝凶邪徳除不祥何鬼之避即入亭止宿夜中聞有女子稱寃之聲忳呪曰有何枉狀可前求理乎女子曰無衣不敢進忳便投衣與之女子乃前訴曰妾夫為涪令之官過宿此亭亭長無狀枉殺妾家十餘口埋在樓下悉盗取財貨忳問亭長姓名女子曰即今門下游徼者也忳曰汝何故數殺過客對曰妾不得白日自訴毎夜陳寃客輙眠不見應不勝感恚故殺之忳曰當為汝理此寃勿復殺良善也因解衣於地忽然不見明旦召游徼詰問具服罪即收繫及同謀十餘人悉伏辜遣吏送其䘮歸鄉里於是亭遂清
晉元帝時暨陽人任谷因耕息于樹下忽有一人著羽衣就滛之既而不知所在谷遂有娠積月將産羽衣人復來以刀穿其隂下出一蛇子便去谷遂成宦者復詣闕上書自云有道術帝留谷于宫中郭璞復上疏曰任谷所為妖異無有因由陛下𤣥鑒廣覽欲知其情狀引之禁内供給安處臣聞為國以禮正不聞以竒邪所聽惟人故人降之吉陛下簡黙居正動遵典刑按周禮竒服恠人不入宫况谷妖詭恠人之甚者而豋講肄之堂宻邇殿省之側塵㸃日月穢亂天聽臣之私情竊所以不取也陛下若以谷信為神靈所憑者則應敬而逺之夫神聰明正直接以人事若以谷為妖蠱詐妄者則當投畀裔土不宜令䙝近紫闈若以谷或是神祗告譴為國作𤯝者則當克己脩禮以弭其妖不宜令谷安然自容肆其邪變也臣愚以為隂陽陶蒸變化萬端亦是狐狸魍魎憑陵作慝願陛下採臣愚懐特譴谷出臣以人乏忝荷史任敢忘直筆惟義是規其後元帝崩谷因亡走
趙劉聰子約死一指猶煖遂不殯殮及蘇言見元海於不周山經五日遂復從至崑崙山三日而復返于不周見諸王公卿將相死者悉在宫室甚壯麗號曰𫎇珠離國元海謂約曰東北有遮須夷國無主乆待汝父為之汝父後三年當來後國中大亂相殺害居家死亡畧盡但可永明輩十數人在耳汝且還後年當來見汝不乆約拜辭而歸道遇一國曰猗尼渠餘國引約入宫與約皮囊一枚曰為吾遺漢皇帝約辭而歸謂約曰劉郎後年來必見過當以小女相妻約持歸皮囊置于几上俄而蘇使左右凡上取皮囊開之有一方白玉題文曰猗尼渠餘國天王敬信遮須夷國天王嵗在攝提當相見也馳使呈聰聰曰若審如此吾不懼死也及聰死與此玉并葬焉
劉曜自以形質異衆恐不容于世隠迹菅涔山以琴書為事嘗夜閑居有二童子入跪曰菅涔王使小臣奉謁趙皇帝獻劒一口置前再拜而去以燭視之劒長二尺光澤非常赤玉為室背上有銘曰神劒御除衆毒曜隨服之劒隨四時而變為五色
梁范縝神滅論 或問予云神滅何以知其滅也答曰神即形也形即神也是以形存則神存形謝則神滅也問曰形者無知之稱神者有知之名知與無知即事有異神之與形理不容一形神相即非所聞也答曰形者神之質神者形之用是則形稱其質神言其用形之與神不得相異也問曰神故非用不得為異其義安在荅曰名殊而體一也問曰名既已殊體何得一荅曰神之於質猶利之於刀形之於用猶刀之於利利之名非刀也刀之名非利也然而捨利無刀捨刀無利未聞刀没而利存豈容形亡而神在問曰刀之與利或如來說形之與神其義不然何以言之木之質無知也人之質有知也人既有如木之質而有異木之知豈非木有一人有二邪荅曰異哉言乎人若有如木之質以為形又有異木之知以為神則可如來論也今人之質質有知也木之質質無知也人之質非木質也木之質非人質也安有如木之質而復有異木之知哉問曰人之質所以異木質者以其有知耳人而無知與木何異荅曰人無無知之質猶木無有知之形問曰死者之形骸豈非無知之質邪答曰是無人質問曰若然者人果有如木之質而有異木之知矣荅曰死者如木而無異木之知生者有異木之知而無如木之質也問曰死者之骨骼非生之形骸耶荅曰生形之非死形死形之非生形區已革矣安有生人之形骸而有死人之骨骼哉問曰若生者之形骸非死者之骨骼非死者之骨骼則應不由生者之形骸不由生者之形骸則此骨骼從何而至此耶荅曰是生者之形骸變為死者之骨骼也問曰生者之形骸雖變為死者之骨骼豈不從生而有死則知死體猶生體也荅曰如因榮木變為枯木枯木之質寧是榮木之體問曰榮體變為枯體枯體即是榮體絲體變為縷體縷體即是絲體有何别焉荅曰若枯即是榮榮即是枯應榮時凋零枯時結實也又榮木不應變為枯木以榮即枯無所復變也榮枯是一何不先枯後榮要先榮後枯何也絲縷之義亦同此破問曰生形之謝便應豁然都盡何故方愛死形綿厯未已邪荅曰生滅之體要有其次故也夫歘而生者必歘而滅漸而生者必漸而滅歘而生者飄驟是也漸而生者動植是也有歘有漸物之理也問曰形即是神者手等亦是邪荅曰皆是神之分也問曰若皆是神之分神既能慮手等亦應能慮也荅曰手等亦應能有痛癢之知而無是非之慮問曰慮為一為異荅曰知即是慮淺則為知深則為慮問曰若爾應有二乎荅曰人體惟一神何得二問曰若不得二安有痛癢之知復有是非之慮荅曰如手足雖異總為一人是非痛癢雖復有異亦總為一神矣問曰是非之慮不關手足當關何處荅曰是非之意心器所主問曰心器是五臟之心非邪荅曰是也問曰五臟有何殊别而心獨有是非之慮乎荅曰七竅亦復何殊而司用不均問曰慮思無方何以知是心器所主荅曰五臟各有所司無有能慮者是以心為慮本問曰何不寄在眼等分中荅曰若慮可寄於眼分何故不寄於耳分耶問曰慮體無本故可寄之於眼分眼目有本不假寄於它分也荅曰眼何故有本而慮無本茍無本於我形而可徧寄於異地亦可張甲之情寄王乙之軀李丙之性託趙丁之體然乎哉不然也問曰聖人形猶凡人之形而有凡聖之殊故知形神異矣荅曰不然金之精者能昭穢者不能昭有能昭之精金寧有不昭之穢質又豈有聖人之神而寄凡人之器亦無凡人之神而託聖人之體是以八采重瞳勛華之容龍顔馬口軒皥之狀形表之異也比干之心七竅列角伯約之膽其大若拳此心器之殊也是知聖人定分每絶常區非惟道革羣生乃亦形超萬有凡聖均體所未敢安問曰子云聖人之形必異於凡者敢問陽貨類仲尼項籍似大舜舜項孔陽智革形同其故何耶荅曰珉似玉而非玉雞類鳯而非鳯物誠有之人故宜爾項陽貌似而非實似心器不均雖貌無益問曰凡聖之殊形器不一可也員極理無有二而丘旦殊姿湯文異狀神不侔色於此益明矣荅曰聖同於心器形不必同也猶馬殊毛而齊逸玉異色而均美是以晉棘荆和等價連城驊騮騄驪俱致千里問曰形神不二既聞之矣形謝神滅理固宜然敢問經云為之宗廟以鬼饗之何謂也荅曰聖人之教然也所以彌孝子之心而厲偷薄之意神而明之此之謂矣問曰伯有被甲彭生豕見墳素著其事寧是設教而已邪荅曰妖恠茫茫或存或亡彊死者衆不皆為鬼彭生伯有何獨能然乍為人豕未必齊鄭之公子也問曰易稱故知鬼神之情狀與天地相似而不違又曰載鬼一車其義云何荅曰有禽焉有獸焉飛走之别也有人焉有鬼焉幽明之别也人滅而為鬼鬼滅而為人則未之知也問曰知此神滅有何利用邪荅曰浮屠害政桑門蠧俗風驚霧起馳蕩不休吾哀其弊思拯其溺夫竭財以赴僧破産以趨佛而不恤親戚不憐窮匱者何良由厚我之情深濟物之意淺是以圭撮渉於貧友𠫤情動於顔色千鍾委於富僧歡意暢於容髪豈不以僧有多稌之期友無遺秉之報務施闕於周急歸徳必于在己又惑以茫昧之言懼以阿鼻之苦誘以虚誕之辭欣以兠率之樂故捨逢掖襲横衣廢爼豆列缾鉢家家棄其親愛人人絶其嗣續致使兵挫於行間吏空於官府粟罄於惰遊貨殫於泥木所以姦宄弗勝頌聲尚擁惟此之故其流莫已其病無限若陶甄禀於自然森羅均於獨化忽焉自有恍爾而無來也不禦去也不追乘夫天理各安其性小人甘其壟畆君子保其恬素耕而食食不可窮也蠶而衣衣不可盡也下有餘以奉其上上無為以待其下可以全生可以匡國可以霸君用此道也
巫祝〈十一則〉
齊侯疥遂痁期而不瘳諸侯之賔問疾者多在梁丘據與裔款言於公曰吾事鬼神豐於先君有加矣今君疾病為諸侯憂是祝史之罪也諸侯不知其謂我不敬君盍誅於祝固史嚚以辭賔公說告晏子晏子曰日宋之盟屈建問范㑹之徳於趙武趙武曰夫子之家事治言於晉國竭情無私其祝史祭祀陳信不愧其家事無猜其祝史不祈建以語康王康王曰神人無怨宜夫子之光輔五君以為諸侯主也公曰據與款謂寡人能事鬼神故欲誅於祝史子稱是語何故對曰若有徳之君外内不廢上下無怨動無違事其祝史薦信無愧心矣是以鬼神用饗國受其福祝史與焉其所以蕃祉老夀者為信君使也其言忠信於鬼神其適遇滛君外内頗邪上下怨疾動作辟違從欲厭私髙臺深池撞鐘舞女斬刈民力輸掠其聚以成其違不恤後人暴虐滛從肆行非度無所還忌不思謗讟不憚鬼神神怒民痛無悛於心其祝史薦信是言罪也其蓋失數美是矯誣也進退無辭則虚以求媚是以鬼神不饗其國以禍之祝史與焉所以夭昏孤疾者為暴君使也其言僭嫚於鬼神公曰然則若之何對曰不可為也山林之木衡鹿守之澤之萑蒲舟鮫守之藪之薪蒸虞侯守之海之鹽蜃祈望守之縣鄙之人入從其政偪介之關暴征其私承嗣大夫強易其賄布常無藝徴歛無度宫室日更滛樂不違内寵之妾肆奪於市外寵之臣僣令於鄙私欲養求不給則應民人苦病夫婦皆詛祝有益也詛亦有損聊攝以東姑尤以西其為人也多矣雖有善祝豈能勝億兆人之詛君若欲誅於祝史修徳而後可公說使有司寛政毁關去禁薄歛己責
齊有彗星齊侯使禳之晏子曰無益也祗取誣焉天道不謟不貳其命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也以除穢也君無穢徳又何禳焉若徳之穢禳之何益詩曰帷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懐多福厥徳不回以受方國君無違徳方國將至何患於彗詩曰我無所監夏后及商用亂之故民卒流亡若徳回亂民將流亡祝史之為無能補也公說乃止
景公為露寢之臺成而不通焉栢常騫曰為臺甚急臺成君何為不通焉公曰然梟昔者鳴其聲無不為也吾惡之甚是以不通焉栢常騫曰臣請禳而去之公曰何具對曰築新室為置白茅焉公使為室成置白茅焉栢常騫夜用事明日問公曰今昔聞梟聲乎公曰一鳴而不復聞使人徃視之梟當陛布翼伏地而死公曰子之道若此其明也亦能益寡人夀乎對曰能公曰能益幾何對曰天子九諸侯七大夫五公曰亦有徴兆之見乎對曰得夀地且動公喜令百官趣具騫之所求栢常騫出遭晏子于塗拜馬前辭曰騫為君禳梟而殺之君謂騫曰子之道若此其明也亦能益寡人夀乎騫曰能今且大祭為君請夀故將徃以聞晏子曰嘻亦善矣能為君請夀也雖然吾聞之惟以政與徳順乎神為可以益夀今徒祭可以益夀乎然則福名有見乎對曰得夀地將動晏子曰騫昔吾見維星絶樞星散地其動汝以是乎栢常騫俯有間仰而對曰然晏子曰為之無益不為無損也薄賦斂無費民且令君知之
齊大旱景公召羣臣問曰天不雨久矣民且有饑色吾使人卜之祟在髙山廣水寡人欲少賦歛以祠靈山可乎羣臣莫對晏子進曰不可祠此無益也夫靈山固以石為身以草木為髪天久不雨髪將焦身將熱彼獨不欲雨乎祠之無益景公曰不然吾欲祠河伯可乎晏子曰不可祠此無益也夫河伯以水為國以魚鱉為民天久不雨水泉時下百川竭國將亡民將滅矣彼獨不用雨乎祠之何益景公曰今為之奈何晏子曰君誠避宫殿暴露與靈山河伯共憂其幸而雨乎于是景公出野暴露三日天果大雨民盡得種樹景公曰善哉晏子之言可無用乎其惟有徳也吴伐陳復脩舊怨也楚子曰吾先君與陳有盟不可以不救乃救陳師于城父卜戰不吉卜退不吉王曰然則死也再敗楚師不如死棄盟逃讎亦不如死死一也其死讎乎命公子申為王不可則命公子結亦不可則命公子啓五辭而後許將戰王有疾庚寅昭王攻大㝠卒于城父子閭退曰君王舍其子而議羣臣敢忘君乎從君之命順也立君之子亦順也二順不可失也與子西子期謀濳師閉塗逆越女之子章立之而後還是嵗也有雲如衆赤鳥夾日以飛三日楚子使問諸周大史周大史曰其當王身乎若榮之可移於令尹司馬王曰除腹心之疾而寘諸股肱何益不榖不有大過天其夭諸有罪受罸又焉移之遂弗禜初昭王有疾卜曰河為祟王弗祭大夫請祭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江漢睢漳楚之望也禍福之至不是過也不穀雖不徳河非所獲罪也遂弗祭孔子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國也宜哉夏書曰惟彼陶唐師彼天常有此冀方今失其行亂其紀綱乃滅而亡又曰允出兹在兹由己率常可矣
邾文公卜徙於繹史曰利於民不利于君君曰茍利於民寡人之利也天生烝民而樹之君以利之也民既利矣孤必與焉侍者曰命可長也君胡不為君曰命在牧民死之短長時也民茍利矣吉孰大焉遂徙於繹韓褐子濟於河津人告曰夫人過於此者未有不快用者也而子不用乎韓褐子曰天子祭海内之神諸侯祭封域之内大夫祭其親士祭其祖禰褐也未得事河伯也津人申楫舟中水而運津人曰向也役人固已告矣夫子不聼役人之言也今舟中水而運甚殆治裝衣而下遊乎韓子曰吾不為人之惡我而改吾志不為我將死而改吾義言未已舟泆然行韓褐子曰詩云莫莫葛藟施于條枚愷悌君子求福不回鬼神且不回况於人乎
宋景公時熒惑在心懼召子韋而問曰熒惑在心何也子韋曰熒惑天罰也心宋分野也禍當君身雖然可移于宰相公曰宰相所使治國也而移死焉不祥寡人請自當也子韋曰可移于民公曰民死將誰君乎寧獨死耳子韋曰可移于嵗公曰嵗饑民餓必死為人君欲殺其民以自活其誰以我為君乎是寡人之命固盡矣子無復言矣子韋還走北靣再拜曰臣敢賀君天之處髙而聽卑君有仁人之言三天必三賞君今夕星必徙舍君延夀二十一嵗公曰子何以知之對曰君有三善故三賞星必三舍舍行七星星當一年三七二十一故曰延夀二十一年臣請伏於陛下以伺之星不徙臣請死之公曰可是夕也星三徙舍如子韋言老子曰能受國之不祥是謂天下之王也
晉元帝所幸鄭貴嬪有疾以祈禱頗廢萬機顧榮上牋昔文王父子兄弟乃有三聖可謂窮理者也而文王
日昃不暇食周公一沐三握髪何哉誠以一日萬機不可不理一言蹉跌患必及之故也當今衰季之末屬亂離之運而天子流播豺狼塞路公宜露營野次星言夙駕伏軾怒蛙以募勇士懸膽于庭以表辛苦貴嬪未安藥石實急禱祀之事誠復可脩豈有便塞叅佐白事斷賔客問訊今彊賊臨境流言滿國人心萬端去就紛紜願冲虚納下廣延儁彦思畫今日之要塞鬼道淫祀𢎞九合之勤雪天下之恥則羣生有賴開泰有期矣哀帝詔曰天文失度太史雖有祈禳之事猶釁𤯝屢彰今欲依鴻祀之制於太極殿前庭親執䖍肅孔嚴諫曰鴻祀雖出尚書大傳先儒所不䆒厯代莫之興承天接神豈可以疑殆行事乎天道無親唯徳是輔陛下祗順恭敬留心兆庶可以消灾復異皆已蹈而行之徳合神明丘禱乆矣豈須屈萬乘之尊脩雜祀之事君舉必書可不慎歟帝嘉之而止
宋夏竦請斷妖巫疏 臣聞左道亂俗妖言或衆在昔之法皆殺無赦蓋以姦臣逆節狂賊亂規多假鬼神摇動耳目漢之張角晉之孫恩偶失防閑遂至屯聚國家宜有嚴制以肅多方切以當州東引七閩南控百粤編氓右鬼舊俗尚巫在漢欒巴已嘗翦理爰從近嵗傳習滋多假託禨祥愚弄黎庶勦絶性命規取貨財皆於所居塑畫魅魑陳列幡幟鳴擊皷角謂之神壇嬰孺襁褓已令寄育字曰壇留壇保之類及其稍長則傳習妖法驅為童𨽻民之有病則門施符術禁絶徃還斥逺至親屏去便物家人營藥則曰神不許服病者欲飯則云神未聽餐率令疫人死於饑渇洎至亡者服用又言餘祟所憑人不敢留規以自分若幸而獲免家之所資假神而言無求不可其間有孤子單族首面㓜妻或絶户以圖財或害夫而納婦浸滛既乆習熟為常民被非辜了不為怪奉之愈謹信之益深從其言甚於典章畏其威重於官吏竒神異像圖繪嵗増邪籙妖符傳寫日夥小則雞豚致祀歛以還家大則歌舞聚人食其餘胙婚葬出處動必求師刼盗闘爭行須作水蠧耗衣食惑里閭設欲扇摇不難連結在於典憲具有章條其如法未勝姦藥弗瘳疾宜頒峻典以革祅風當州師巫一千九百餘户臣已勒令改業歸農及攻習鍼灸之脉所有首納祅妄神像符籙神衫神杖魂巾魂帽鍾角刀笏沙羅等一萬一千餘事已令焚毁及納官伏乞朝廷嚴賜條約所冀屏除巨害宥保羣生杜漸防萌少禆萬一
妖恠〈八則〉
武王伐紂過隧斬岸過水折舟過谷發梁過山焚萊示民無返志也至於有戎之隧大風拆斾散宜生諫曰此其妖歟武王曰非也天落兵也風霽而乘以大雨水土平而嗇散宜生又諫曰此其妖歟武王曰非也天洒兵也卜而龜熸散宜生又諌曰此其妖歟武王曰不利以禱祠利以擊衆是熸之已故武王順天地犯三妖而禽紂於牧野其所獨見者精也
鄭大水龍鬬于時門之外洧淵國人請為禜焉子産弗許曰我鬬龍不我覿也龍鬬我獨何覿焉禳之則彼其室也吾無求於龍龍亦無求於我乃止也
鄭厲公自櫟侵鄭及大陵獲傳瑕傳瑕曰茍舍我吾請納君與之盟而赦之六月甲子傳瑕殺鄭子及其二子而納厲公初内蛇與外蛇鬬於鄭南門中内蛇死六年而厲公入公聞之問於申繻曰猶有妖乎對曰人之所忌其氣燄以取之妖由人興也人無釁焉妖不自作人棄常則妖興故有妖
石言于晉魏榆晉侯問於師曠曰石何故言對曰石不能言或馮焉不然民聽濫也抑臣又聞之曰作事不時怨讟動于民則有非言之物而言今宫室崇侈民力雕盡怨讟竝作莫保其性石言不亦宜乎於是晉侯方築虒祁之宫叔向曰子野之言君子哉君子之言信而有徴故怨逺於其身小人之言僭而無徴故怨咎及之詩曰哀哉不能言匪舌是出唯躬是瘁哿矣能言巧言如流俾躬處休其是之謂乎是宫也成諸侯必叛君必有咎夫子知之矣
趙簡子問于翟封荼曰吾聞翟雨穀三日信乎曰信又聞雨血三日信乎曰信又聞馬生牛牛生馬信乎曰信簡子曰大哉妖亦足以亡國矣對曰雨榖三日䖟風之所飄也雨血三日鷙鳥擊於上也馬生牛牛生馬雜牧也此非翟之妖也簡子曰然則翟之妖奚也對曰其國數散其君㓜弱其諸卿貨其大夫比黨以求祿爵其百官肆斷而無告其政令不竟而數化其志巧貪而有怨此其妖也
晉武帝時龍見武庫井中羣臣將上賀孫楚上言 聞武庫井中有二龍羣臣或有謂之禎祥而稱賀者或有謂之非祥無所賀者可謂楚既失之而齊亦未為得也夫龍或附鱗潜于重泉或仰攀雲漢游乎蒼昊而今蟠于坎井同於蛙蝦者豈獨筦庫之士或有隠伏厮役之賢沒于行伍故龍見光景有所感悟願陛下赦小過舉賢才垂夢于傅岩望想于渭濵脩學官起淹滯申命公卿舉獨行君子可惇風厲俗者又舉亮㧞秀異之才可以撥煩理難矯世抗言者無繫世族必先逸賤夫戰勝攻取之勢并兼混一之威五伯之事韓白之功耳至於制禮作樂闡揚道化甫是士人出筋力之秋也伏願陛下擇狂夫之言
王述為庾氷征虜長史時庾翼鎮武昌以累有妖恠又猛獸入府欲移鎮避之述與氷牋 聞安西欲移鎮樂鄉不審此為筭邪將為情邪若謂為筭則彼去武昌千有餘里數萬之衆創造移徙方當興立城壁公私勞擾若信要害之地所宜進㨿猶當計移徙之煩權二者輕重况此非今日之要耶方今彊胡陸梁當稸力養銳而無故遷動自取非筭又江州當泝流數千供繼軍府力役増倍疲曵道路且武昌實是江東鎮戌之中非但捍禦上流而已急緩赴告駿奔不難若移樂鄉逺在西陲一朝江渚有虞不相接救方嶽取重將故當居要害之地為内外形勢使闚𨵦之心不知所向若是情邪則天道𤣥逺鬼情難言妖祥吉凶誰知其故是以逹人君子直道而行不以道失昔秦忌亡胡之䜟卒為劉項之資周惡檿弧之謡而成褒姒之亂此既然矣厯觀古今鑒其遺事妖異速禍敗者蓋不少矣禳避之道茍非所審且當擇人事之勝理思社稷之長計斯則天下幸甚令名可保矣若安西盛意已耳不能安於武昌但得近移夏口則其次也樂鄉之舉咸謂不可願將軍體國為家固審此舉時朝議亦不允翼遂不移鎮
宋石介恠說二 三才位焉各有常道反厥常道則謂之恠矣夫三光代明四時代終天之常道也日月為薄蝕五星為彗孛可恠也夫五嶽安焉四瀆流焉地之常道也山為之崩川為之竭可恠也夫君南靣臣北面君臣之道也父坐子立父子之道也而臣抗於君子敵於父可恠也夫中國聖人之常治也四民之所常居也衣冠之所常聚也而緇衣把鉢不士不農不工不商坐食者半鄒魯可恠也夫中國道徳之所治也禮樂之所施也五常之所被也而汗漫不經之教行焉妖誕幻惑之說滿焉可恠也夫天子七廟諸侯五廟大夫三廟士二廟庶人祭于寢所以不忘孝也而忘而祖廢而祭去事祅神之鬼可恠也夫法施于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禦大災則祀之能捍大患則祀之契能殖百糓祀以為稷后土能平九州祀以為社帝嚳堯舜禹湯文武有功烈於民者及夫日月星辰民所瞻仰也山林川谷丘陵民所取財也非此族也不在祀典而老觀佛寺徧滿天下可怪也人君見一日蝕一星縮一風雨不調順一草木不生殖則能知其為天地之怪也乃避寢减膳徹樂恐懼責已脩徳以禳除焉彼其滅君臣之道絕父子之親棄道徳悖禮樂裂五常遷四民之常居毁鄒魯之衣冠去祖宗而祀祅神汗漫不經之教行妖誕幻惑之說滿則反不知為怪既不能禳除之又崇奉焉時人見一狐媚一鵲噪一梟鳴一雉入則能知其為人之怪也乃啓呪祈祭以厭勝焉彼其孫其子其父其母忘而宗祖去而父母離而常業裂而常服習夷鬼則反不知其怪既厭勝之又尊異焉愈可怪也甚矣中國之多怪也人不為怪者幾少矣噫一日蝕一星縮則天為之不明一山崩一川竭則地為之不寧釋老之為怪也千有餘年矣中國蠧壊亦千有餘年矣不知更千餘年釋老之為怪也如何中國之蠧壊也如何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不生吁 或曰天下不謂之怪子謂之怪今有子不謂怪而天下謂之怪請為子而言之可乎曰奚其為怪也曰昔楊翰林欲以文章為宗於天下憂天下未盡信己之道於是盲天下人目聾天下人耳使天下人目盲不見有周公孔子孟軻揚雄文中子吏部之道使天下人耳聾不聞有周公孔子孟軻揚雄文中子吏部之道俟周公孔子孟軻揚雄文中子吏部之道滅乃發其盲開其聾使天下唯見己之道唯聞己之道莫知其他今天下有楊億之道四十年矣今人欲反盲天下人目聾天下人耳使天下人目盲不見有楊億之道使天下人耳聾不聞有楊億之道俟楊億道滅反發其盲開其聾使目唯見周公孔子孟軻揚雄文中子吏部之道耳唯聞周公孔子孟軻揚雄文中子吏部之道周公孔子孟軻楊雄文中子吏部之道堯舜禹湯文武之道也三才九疇五常之道也反厥常則為怪矣夫書則有堯舜典皋陶益稷謨禹貢箕子之洪範詩則有大小雅周頌商頌春秋則有聖人之經易則有文王之繇周公之爻夫子之十翼今楊億窮研極態綴風月弄花草滛巧侈麗浮華纂組刑鎪聖人之經破碎聖人之言離析聖人之意蠧蝕聖人之道使天下不為書之典謨禹貢洪範詩之雅頌春秋之經易之繇爻十翼而為楊億之窮研極態綴風月弄花草滛巧侈麗浮華纂組其為怪大矣是人欲去其怪而就於無怪今天下反謂之怪而怪之嗚呼
醫〈八則〉
晉平公有疾秦景公使醫龢視之出曰疾不可為也是謂逺男而近女惑以生蠱非鬼非食惑以䘮志良臣不生天命不佑若君不死必失諸侯趙文子聞之曰武從二三子以佐君為諸侯盟主於今八年矣内無苛慝諸侯不二子胡曰良臣不生天命不祐對曰自今之謂龢聞之曰直不輔曲明不規闇摇木不生危松柏不生埤吾子不能諫惑使至於生疾又不自𨓆而寵其政八年之謂多矣何以能乆文子曰醫及國家乎對曰上醫醫國其次疾人固醫官也文子曰子稱蠱何實生之對曰蠱之慝榖之飛實生之物莫伏於蠱莫嘉於穀穀興蠱伏而章明者也故食榖者晝選男徳以象榖明宵靜女徳以伏蠱慝今君一之是不饗榖而食蠱也是不昭榖明而皿蠱也夫文蟲皿為蠱吾是以云文子曰君其幾何對曰若諸侯服不過三年不服不過十年過是晉之殃也是嵗趙文子卒諸侯叛晉十年平公薨
醫扁鵲見秦武王武王示之病扁鵲請除左右曰君之病在耳之前目之下除之未必已也將使耳不聰目不明君以告扁鵲扁鵲怒而投其石曰君與知之者謀之而與不知者敗之使此知秦國之政也則君一舉而亡國矣
扁鵲見齊桓侯立有間扁鵲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將恐深桓侯曰寡人無疾扁鵲出桓侯曰醫之好利也欲治不疾以為功居十日扁鵲復見曰君之疾在肌膚不治將深桓侯不應扁鵲出桓侯不恱居十日扁鵲復見曰君之疾在腸胃不治將深桓侯不應扁鵲出桓侯又不恱居十日扁鵲復見望桓侯而還走桓侯使人問之扁鵲曰疾在腠理湯熨之所及也在肌膚鍼石之所及也在腸胃大劑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無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無請也居五日桓侯體痛使人索扁鵲扁鵲已逃之秦矣桓侯遂死使聖人預知㣲能使良醫得蚤從事則疾可己身可活也人之所病病疾多而醫之所病病道少故病有六不治驕恣不論于理一不治也輕身重財二不治也衣食不能適三不治也隂陽并藏氣不定四不治也形羸不能服藥五不治也信巫不信醫六不治也有此一者則重難治也
扁鵲過趙趙王太子𭧂疾而死鵲造宫門曰吾聞國中卒有壤土之事得無有急乎中庶子之好方者應之曰然王太子𭧂疾而死扁鵲曰入言鄭毉秦越人能活太子中庶子難之曰吾聞上古之為毉者曰苖父苗父之為毉也以菅為席以芻為狗北靣而祝發十言耳諸扶而來者舉而來者皆平復如故子之方能如此乎扁鵲曰不能又曰吾聞中古之為毉者曰愈柎愈柎之為毉也搦腦髓束盲莫炊灼九竅而定經絡死人復為生人故曰愈柎子之方能若是乎扁鵲曰不能中庶子曰子之方如此譬若以管窺天以錐刺地所窺者甚大所見者甚少鈞若子之方豈足以變駭童子哉扁鵲曰不然物故有昧揥而中蛟頭掩目而别白黒者太子之疾所謂尸厥者也以為不然入診之太子股隂當温耳中焦焦如有嘯者聲然者皆可治也中庶子入報趙王趙王跣而趨出門曰先生逺辱幸臨寡人先生幸而有之則糞土之息得𫎇天履地而長為人矣先生不有之則先犬馬填溝壑矣言未巳涕泣沾襟扁鵲遂為診之先造軒光之竈八成之湯砥鍼礪石取三陽五輸子容禱藥子明吹耳陽儀反神子越扶形子游矯摩太子遂得復生天下聞之皆曰扁鵲能生死人鵲辭曰予非能生死人也特使夫當生者活耳夫死者猶不可藥而生也悲夫亂君之治不可藥而息也詩曰多將熇熇不可救藥甚之之辭也
漢郭玉者廣漢雒人也初有老父不知何出常漁釣于涪水因號涪翁乞食人間見有疾者時下鍼石輙應時而效乃著鍼經診脉法傳于世弟子程髙尋求積年翁乃授之髙亦隠跡不仕玉少師事髙學方診六徴之技隂陽隠測之術和帝時為太醫丞多有効應帝竒之仍試令嬖臣美手腕者與女子雜處帷中使玉各診一手問所疾苦玉曰左隂右陽脉有男女狀若異人臣疑其故帝嘆息稱善玉仁愛不矜雖貧賤厮養必盡其心力而醫療貴人時或不愈帝乃令貴人羸服變處一鍼即差召玉詰問其狀對曰醫之為言意也腠理至㣲隨氣用巧鍼石之間毫芒即乖神存于心手之際可得解而不可得言也夫貴者處尊髙以臨臣臣懐怖懾以承之其為療也有四難焉自用意而不任臣一難也將身不謹二難也骨節不能使藥三難也好逸惡勞四難也鍼有分寸時有破漏重以恐懼之心加以裁慎之志臣意且猶不盡何有於病哉此其所以為不愈也帝善其對梁簡文帝勸醫論 天地之中惟人最靈人之所重莫過於命雖修短有分夭夀懸天然而寒暑反常嗜慾乖節故虐寒痟首致斃不同伐性爛腸摧年匪一極斯之要實在良方故祗域醫王明于釋典如大師乃以醫王為號以如來能煩惱病祗能治四大乖為故亦有騷人之詠彭城秦國之稱和緩季梁之遇盧氏虢子之值越人爰至九市飛仙長生妙道猶變六一於金液改三七於銀丸蓄玉匣之秘研紫書之奥桃膠何是北斗靡遯其刑金漿非逺明珠還恥其價能使業門之下鼓響獨聞雍祝之旁簫聲猶在周禮疾醫掌萬民之疾凡民之有病者分而治之嵗終則各書其所治而入於醫師知其愈與不愈以為後法之戒也至如研精𤣥理考覆儒宗盡日清談終夜講習始學則負墟尚䛕積功則為師乃著日就月將方稱碩學専經之後猶須劇談網羅愈廣鈎深理見厭飫不寤惟日不足又若為詩則多須見意或古或今或雅或俗皆須寓目詳其去取然後麗辭方吐逸韻乃生豈有秉筆不訊而能善詩塞兊不談而能善義揚子雲言讀賦千首則能為賦况醫之為道九部之診甚精百藥之品難䆒察色辨聲其功甚秘秋辛夏苦幾㣲難識而比之術者未嘗稽合曽無討論多以少壯之時渉獵方疏略知甘草為甜桂心為辣便是宴馭自足經方冺棄同庾敳之讀莊子異孔丘之好周易然而疾者求我又不能盡意攻治假使不能為地自可即為已益所以然者若無隔貴賤精加消息以前騐後自可解之日知所亡坐成妙術而又告以不能也治疾者衆必以溢浪酬塞惡之者多愛之者鮮是則日處百方月為千治未嘗不輕其藥性任其死生浮華之功於何而得及其愛深親屬情切支肌患起膏盲疴興府俞雖欲盡其治功思無所出何以故然本不素習卒難改變故也周靡麻鹿藿止救頭痛之病麥麴芎藭反救河魚之疾思不出位事局轅下醫者忘志於𤣥都揚已名於綠帙其可得乎術道困窮於斯實至誠當善思此意更興其美非直傳名於後亦是功徳甚深比夫脫一鴿于權衡活萬魚于池水不可同日而論焉
唐劉禹錫華佗論 史稱華佗以恃能厭事為曹公所怒荀文若請曰佗術實工人命係焉宜議能以宥曹公曰憂天下無此鼠輩耶遂考竟佗至蒼舒病且死見醫不能生始有悔之之歎嗟乎以操之明略見幾然猶輕殺材能如是文若之智力地望以的然之理攻之然猶不能反其恚執柄者之恚真可畏諸亦可慎諸原夫史氏之書于冊也是使後之人寛能者之刑納賢者之諭而懲暴者之輕殺故自恃能至有悔悉書焉後之惑者復用是為口實悲哉夫賢能不能無過茍寘于理矣或必有寛之之請彼壬人皆曰憂天下無材耶曽不知悔之日方痛材之不可多也或必有惜之之難彼壬人皆曰譬彼死矣將若何曽不知悔之日方痛生之不可再也可不謂大哀乎夫以佗之不宜殺昭昭然不足言也獨病夫史書之義是將推而廣耳吾觀自曹魏以來執死生之柄者用一恚而殺材能衆矣又焉用書佗之事為嗚呼前事之不忘期有勸且懲也而𭧂者復藉口以快意孫權則曰曹孟徳殺孔文舉矣孤於虞翻何如而孔融亦以應泰山殺孝亷自譬仲謀近覇者文舉有髙名然猶以可懲為故事矧他人哉
宋龔鼎臣述醫論 周官載醫掌養萬民之疾病蓋凡受疾者舉可治也唯乆之不治遂革以死未見其有始疾而不可治者也巴楚之地俗信巫鬼實自古而然當五氣相沴或致厲疫之苦率以謂天時被是疾非醫藥所能攻故請禱鬼神無少暇雞豚鴨羊之薦唯恐不豐迨其不能則莫不自咎事鬼神之未至或幸而愈乃曰由禱之勤也薦之數也不然烏能與天時抗乎又有治之不早其疾氣之毒日相薫灼一家之人皆至乎病故雖親友之厚百歩之外不敢望其門廬以至得病之家懼相遷染子畏其父婦避其夫若富財之人尚得一巫覡守之其窮匱者獨僵卧呻吟一室而已如是則不特絶醫藥之饋其飲食之給蓋亦闕如是以死者未嘗不十八九而民終不悟余嘗訪於人其患非它繇覡師之勝醫師耳嗚呼覡者豈能必勝諸醫哉其所勝之者蓋世俗之人易以邪惑也夫疾病干諸内鬼神㝠諸外良藥所以治内也今不務除疾於内而專求外福之來及其甚也其存䘏訊問之宜不復相通不其謬與夫稼荗田疇為螟𧈱所害唯能悉除螟𧈱則稼之秀可實也家蓄髙貨而盗入其門主人操刅持挺或殺或捕則貲之厚可全也人之身亦然冐隂陽之氣輙遇癘疫當得醫者察聲視色按脉授藥使離諸腹心肝膈然後其體可平若不醫之用曷異不除螟𧈱而望稼穡之實不驅盗賊而求家貲之全决不可得矧惟國家重醫藥之書最為事要先朝編輯名方頒布天下郡國其間述時疫之狀實為纎悉及慶厯中范文正公建言俾自京師以逮四方學醫之人皆聚而講習以精其術其黜庸謬救生靈倬然為治道之𦔳而世俗罔識朝廷仁愛之意如此而徒惑邪誕而夭性命愚實憫之今已戒醫慱士日與醫之徒考神農子儀扁鵲秦和之術一㑹於岐伯俞附之道以正絀邪以誠消妄使可治之疾不終害人亦濟民之一事也而慮巴賨之俗尚安故態不知醫効之神倍禱滛祀之鬼故刻言以告
卜〈十則〉
孔子問漆雕馬人曰子事臧文仲武仲孺子容三大夫者孰為賢漆雕馬人對曰臧氏家有龜焉名曰蔡文仲立三年為一兆焉武仲立三年為二兆焉孺子容立三年為三兆焉馬人見之矣若夫三大夫之賢不賢馬人不識也孔子曰君子哉漆雕氏之子其言人之美也隠而顯言人之過也㣲而著故智不能及明不能見得無數卜乎
城濮之戰晉文公謂咎犯曰吾卜戰而龜熸我迎嵗彼背嵗彗星見彼操其柄我操其標吾又夢與荆王搏彼在上我在下吾欲無戰子以為何如咎犯對曰卜戰龜熸是荆人也我迎嵗彼背嵗彼去我從之也彗星見彼操其柄我操其標以掃則彼利以擊則我利君夢與荆王摶彼在上君在下則君見天而荆王伏其罪也且吾以宋衛為主齊秦輔我我合天道獨以人事固將勝之矣文公從之荆人大敗
漢司馬遷日者列傳 自古受命而王王者之興何嘗不以卜筮决于天命哉其於周尤甚及秦可見代王之入任于卜者太卜之起由漢興而有 司馬季主者楚人也卜于長安東市宋忠為中大夫賈誼為愽士同日俱出洗沐相從論議誦易先王聖人之道術䆒徧人情相視而嘆賈誼曰吾聞古之聖人不居朝廷必在卜醫之中今吾已見三公九卿朝士大夫皆可知矣試之卜數中以觀采二人即同輿而之市游于卜肆中天新雨道少人司馬季主閒坐弟子三四人侍方辯天地之道日月之運隂陽吉凶之本二大夫再拜謁司馬季主視其狀貌如類有知者即禮之使弟子延之坐坐定司馬季主復理前語分别天地之終始日月星辰之紀差次仁義之際列吉凶之符語數千言莫不順理宋忠賈誼瞿然而悟獵纓正襟危坐曰吾望先生之狀聽先生之辭小子竊觀于世未嘗見也今何居之卑何行之汙司馬季主捧腹大笑曰觀大夫類有道術者今何言之陋也何辭之野也今夫子所賢者何也所髙者誰也今何以卑汙長者二君曰尊官厚祿世之所髙也賢才處之今所處非其地故謂之卑言不信行不騐取不當故謂之汙夫卜筮者世俗之所賤簡也世皆言曰夫卜者多言誇嚴以得人情虚髙人祿命以說人志擅言禍災以傷人心矯言鬼神以盡人財厚求拜謝以私于已此吾之所恥故謂之卑汙也司馬季主曰公且安坐公見夫被髮童子乎日月照之則行不照則止問之日月疵瑕吉凶則不能理由是觀之能知别賢與不肖者寡矣賢之行也直道以正諌三諫不聽則退其譽人也不望其報惡人也不顧其怨以便國家利衆為務故官非其任不處也禄非其功不受也見人不正雖貴不敬也見人有汙雖尊不下也得不為喜去不為恨非其罪也雖累辱而不愧也今公所謂賢者皆可為羞矣卑疵而前𡣳趨而言相引以勢相導以利比周賔正以求尊譽以受公奉事私利枉主法獵農民以官為威以法為機求利逆暴譬無異于操白刅刼人者也初試官時倍力為巧詐飾虚功執空文以誷主上用居上為右試官不讓賢陳功見偽増實以無為有以少為多以求便勢尊位食飲驅馳從姬歌兒不顧於親犯法害民虚公家此夫為盗不操矛弧者也攻而不用刅者也欺父母未有罪而弑君未伐者也何以為髙賢才乎盗賊發不能禁夷貊不服不能懾姦邪起不能塞官耗亂不能治四時不和不能調嵗榖不熟不能適才賢不為是不忠也才不賢而託官位利上奉妨賢者處是竊位也有人者進有財者禮是偽也子獨不見鴟梟之與鳯凰翔乎蘭芷芎藭棄于廣野蒿蕭成林使君子退而不顯衆公等是也述而不作君子義也今夫卜者必法天地象四時順於仁義分䇿定卦旋式正棊然後言天地之利害事之成敗昔先王之定國家必先龜䇿日月而後乃敢代正時日乃後入家産子必先占吉凶後乃有之自伏羲作八卦周文王演三百八十四爻而天下治越王句踐倣文王八卦以破敵國霸天下由是言之卜筮有何負哉且夫卜筮者掃除設坐正其冠帶然後乃言事此有禮也言而鬼神或以饗忠臣以事其上孝子以養其親慈父以畜其子此有徳者也而以義置數十百錢病者或以愈且死或以生患或以免事或以成嫁子娶婦或以養生此之為徳豈直數十百錢哉此夫老子所謂上徳不徳是以有徳今夫卜筮者利大而謝少老子之云豈異于是乎莊子曰君子内無饑寒之患外無刼奪之憂居上而敬居下不為害君子之道也今夫卜筮者之為業也積之無委聚藏之不用府庫徙之不用輕車負裝之不重止而用之無盡索之時持不盡索之物游於無窮之世雖莊氏之行未能増於是也子何故而云不可卜哉天不足西北星辰西北移地不足東南以海為池日中必移月滿必虧先王之道乍存乍亡公責卜者言必信不亦惑乎公見夫談士辨人乎慮事定計必是人也然不能以一言說人主意故言必稱先王語必道上古慮事定計飾先王之成功語其敗害以恐喜人主之志以求其欲多言誇嚴莫大於此矣然欲彊國成功盡忠于上非此不立今夫卜者導惑教愚也夫愚惑之人豈能以一言而知之哉言不厭多故騏驥不能與罷驢為駟而鳯凰不與燕雀為羣而賢者亦不與不肖者同列故君子處卑隠以辟衆自匿以辟倫㣲見徳順以除羣害以明天性𦔳上養下多其功利不求尊譽公之等喁喁者也何知長者之道乎宋忠賈誼忽而自失芒乎無色悵然噤口不能言於是攝衣而起再拜而辭行洋洋也出市門僅能自上車伏軾低頭卒不能出氣居三日宋忠見賈誼于殿門外乃相引屏語相謂自嘆曰道髙益安勢髙益危居赫赫之勢失身且有日矣夫卜而有不審不見奪糈為人主計而不審身無所處此相去逺矣猶天冠地履也此老子之所謂無名者萬物之始也天地曠曠物之熈熈或安或危莫知居之我與若何足預彼哉彼乆而愈安雖曽氏之義未有以異也乆之宋忠使匈奴不至而還抵罪而賈誼為梁懐王傅王墮馬薨誼不食毒恨而死此務華絶根者也太史公曰古者卜人所以不載者多不見于篇及至司馬季主余志而著之
龜䇿列傳 自古聖王將建國受命興動事業何嘗不寳卜筮以𦔳善唐虞以上不記已自三代之興各㨿禎祥塗山之兆從而夏啓世飛燕之卜順故殷興百榖之筮吉故周王王者决定諸疑參以卜筮斷以蓍龜不易之道也蠻夷氐羗雖無君臣之序亦有决疑之卜或以金石或以草木國不同俗然皆可以戰伐攻擊推兵求勝各信其神以知來事略聞夏殷欲卜者乃取蓍龜已則棄去之以為龜藏則不靈蓍乆則不神至周室之卜官常寳藏蓍龜又其大小先後各有所尚要其歸等耳或以為聖王遭事無不定决疑無不見其設稽神求問之道者以為後世衰㣲愚不師智人各自安化分為百室道散而無垠故推歸之至㣲要潔于精神也或以為昆蟲之所長聖人不能與爭其處吉凶别然否多中于人至髙祖時因秦太卜官天下始定兵革未息及孝惠享國日少吕后女主孝文孝景因襲掌故未遑講試雖父子疇官世世相傳其精㣲深妙多所遺失至今上即位開藝能之路悉延百端之學通一伎之士咸得自効絶倫超竒者為右無所阿私數年之間太卜大集㑹上欲擊匈奴西攘大宛南收百越卜筮至預見表象先圖其利及猛將推鋒執節獲勝於彼而蓍龜時日亦有力于此上尤加意賞賜至或數千萬如邱子明之屬富溢貴寵傾於朝廷至以卜筮射蠱道巫蠱時或頗中素有眦睚不快因公行誅恣意所傷以破族滅門者不可勝數百僚蕩恐皆曰龜䇿能言後事覺奸窮亦誅三族夫摓䇿定數灼龜觀兆變化無窮是以擇賢而用占焉可謂聖人重事者乎周公卜三龜而武王有瘳紂為暴虐而元龜不占晉文將定襄王之位卜得黄帝之兆卒受弓之命獻公貪驪姬之色卜而兆有口象其禍竟流五世楚靈將背周室卜而龜逆終被乾溪之敗兆應信誠于内而時人明察見之於外可不謂兩合者哉君子謂夫輕卜筮無神明者悖背人道信禎祥者鬼神不得其正故書建稽疑五謀而卜筮居其二五占從其多明有而不專之道也余至江南觀其行事問其長老云龜千嵗乃遊蓮葉之上蓍百莖共一根又其所生獸無虎狼草無毒螫溪傍家人常畜龜飲食之以為能導引致氣有益於𦔳衰養老豈不信哉 龜能見夢于元王而不能自出漁者之籠身能十言盡當不能通使于河還報於江賢能令人戰勝攻取不能自解於刀鋒免剝刺之患聖能先知亟見而不能令衛平無言言事百全至身而攣當時不利又焉事賢賢者有恒常士有適然是故明有所不見聽有所不聞人雖賢不能左畫方右畫員日月之明而時蔽于浮雲羿名善射不如雄渠蠭門禹名為辨智而不能勝鬼神地柱折天故毋掾又奈何責人於全孔子聞之曰神龜知吉凶而骨直空枯日為徳而君於天下辱於三足之烏月為刑而相左見食於蝦蟇蝟辱于鵲騰蛇之神而殆於即且竹外有節理中直空虚松栢為百木長而守門閭日辰不全故有孤虚黄金有疵白玉有瑕事有所疾亦有所徐物有所拘亦有所㨿罔有所數亦有所疎人有所貴亦有所不如何可而適乎物安可全乎天尚不全故世為屋不成三瓦而陳之以應之天天下有階物不全乃生也
章帝拜孔僖郎中從還京師使校書東觀冬拜臨晉令崔駰以家林筮之謂為不吉止僖曰子盍辭乎僖曰學不為人仕不擇官吉凶由己而由卜乎在縣三年卒官遺令即葬二子長彦季彦並十餘嵗蒲坂令許君然勸令反魯對曰今載柩而歸則違父令舍墓而去心所不忍遂留華隂
范𣋌方術傅論 仲尼稱易有君子之道四焉曰卜筮者尚其占占也者先王所以定禍福决嫌疑幽賛於神明遂知來物者也若夫隂陽推歩之學往往見于墳記矣然神經怪牒玉䇿金䋲關扄於明靈之府封縢于瑶壇之上者靡得而闚也至乃河洛之文龜龍之圖箕子之術師曠之書緯𠉀之部鈴决之符皆所以探抽㝠𧷤參驗人區時有可聞者焉其流又有風角遁甲七政元氣六日七分逢占日者挺專須㬰孤虚之術及望雲省氣推處祥妖時亦有以効於事也而斯道隠逺𤣥奥難原故聖人不語怪神罕言性命或開末而抑其端或曲辭以章其義所謂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漢自武帝頗好方術天下懐挾道蓺之士莫不負䇿抵掌順風而届焉後王莾矯用符命及光武尤信䜟言士之赴趨時宜者皆馳騁穿鑿爭談之也故王梁孫咸名應圖籙越豋槐鼎之任鄭興賈逵以附同稱顯桓譚尹敏以乖忤淪敗自是習為内學尚竒文貴異數不乏於時矣是以通儒碩生忿其姦妄不經奏議慷慨以為宜見藏擯子長亦云觀隂陽之書使人拘而多忌蓋為此也夫物之所偏未能無蔽雖云大道其硋或同若乃詩之失愚書之失誣然則術數之失至於詭俗乎如令温柔敦厚而不愚斯深於詩者也疏通知逺而不誣斯深于書者也極數知變而不詭俗斯深於術數者也故曰茍非其人道不虚行意者多迷其統取遣頗偏甚有雖流宕過誕亦失也中世張衡乃隂陽之宗𭅺顗咎徴最宻餘亦班班名家焉其徒亦有雅才偉徳未必體極蓺能今蓋紏其推變尤長可以𢎞補時事因合表之云
晉隗炤汝隂人也善於易臨終書版授其妻曰吾亡後當大荒窮雖爾慎莫賣宅也却後五年春當有詔來頓此亭姓龔此人負吾金即以此版往責之勿違言也炤亡後其家大困乏欲賣宅憶夫言輙止期日有龔使者止亭中妻遂賫版徃責之使者執版惘然不知所以妻曰夫臨亡手書版見命如此不敢妄也使者沉吟良乆而悟謂曰賢夫何善妻曰夫善於易而未曽為人卜也使者曰噫可知矣乃命取蓍筮之卦成撫掌而歎曰妙哉隗生含明隠迹可謂鏡窮逹而洞吉凶者也於是告炤妻曰吾不相負金也賢夫自有金耳知亡後當暫窮故藏金以待太平所以不告兒婦者恐金盡而困無已也知吾善易故書版以寄意耳金有五百斤盛以青瓮覆以銅柈埋在堂屋東頭去壁一丈入地九尺妻還掘之皆如卜焉
王勃八卦卜大演論 昔者聖人之作易也始畫八卦以通神明之徳以類萬物之情以為分太極者兩儀也分四象者八卦也成八卦者十六將也司八卦者十二月也分十六將者三十二𠉀也分十二月者二十四氣也分三十二𠉀者六十四卦也司二十四氣者三十六旬也進退于三百六十六日屈伸于三百八十四爻往来飛伏之理盡矣其孤虚消息之端極矣三才之道不可不及也五行之義不能復過也翕之以幽明張之以寒暑㑹之以生死申之以去就禍福生焉吉凶著焉成敗行焉順逆興焉賢者識其大者逺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近者奉之者則順背之者則𠎝圓立者稱聖偏據者號賢嘗試論之曰三才易之門户也八卦者易之徑路也引而伸之終於六十四卦天下之能事畢矣陳而别之極于三百八十四爻天下之㣲理罄矣夫隂陽之道一向一背天地之理一升一降故明暗相隨寒暑相因剛柔相形髙下相傾動靜相乘出入相藉泯之者神也形之者道也可以一理徴也可以一端騐也故天尊則地卑矣水濕則火燥矣山盈則澤虚矣雷動則風適矣是以天下有風可以姤矣則地中有雷可以復矣天下有山可以遯矣則地上於澤可以臨矣天地不交可以否矣則天地既交可以泰矣以風行地上可以觀矣則雷行天上可以大壯矣山附地上可以剥矣則火附天上可以大有矣風行水上可以涣矣則水在地上可以比矣雷出地奮可以豫矣則風行天上可以小畜矣雷之與水作解矣則風之與火可以家人矣雷在風上可以恒矣則風在雷上可以益矣風在地下可以升矣則雷在天下可以无妄矣風在水下可以井矣則雷在火下可以噬嗑矣風在澤下謂大過矣則雷在山下可為頥矣雷在澤下可以隨矣則風在山下可為蠱矣澤上有水可為節矣則山下有火可為旅矣雷在水下可為屯矣則風在火下可為鼎矣水在火上可為既濟矣則火在水上可為未濟矣澤上有火可以革矣則山下有水可為𫎇矣火在地下可以明夷矣則水在天下可為訟矣地下有水可為師矣則山下有火可為賁矣澤上于天可為夬矣則澤下有水可為困矣山下有天可以為大畜矣則澤下有地可以為萃矣以山在澤上可為損矣則澤在山上可為咸矣澤上有火可為暌矣則山上有水可為蹇矣上天下澤可為履矣則地下有山可謂謙矣澤上有風可為中孚矣則山上有雷可為小過矣山上有風可為漸矣則澤上有雷可以歸妹矣此天地以對成之義隂陽反合之理故卦相次則反爻以成義易之八卦是也八八相生則錯卦以興理因而重之是也故聖人之道可縱焉可横焉可合焉可離焉逆而陳之未嘗逆焉順而别之未嘗順焉三畫以變雖天地之數可無韜也九六相推雖萬二千五百之浩蕩不能踰於三百八十四三百八十四之紏紛不能踰于六十四重之以六十四不能過於八卦張之於八卦不能過四象紀之兩儀兩儀之理逹而太極得矣故古徃今來寒進暑退死生亂動是非謄結未嘗非兩儀也而未嘗離太極也故曰有寒有暑則兩儀不廢也無思無為則太極未嘗逺也見之則兩儀忘之則太極夫然故不捨二求一未嘗離動以求靜未嘗離動以逹静也有可有不可非聖人之謂也無可無不可是夫子之心也然天下之理不可窮也天下之往不可盡也有窮盡之地者其唯聖心乎有窮盡之路者其惟聖言乎故據滄海而觀衆水則江河之㑹歸可見也登泰山而覽羣嶽則岡巒之本末可知也是以貞一徳之極權六爻之變振三才之柄尋萬方之動又何往而不通乎又何疑而不釋乎故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名者義之本也非聖人孰能正之哉若抑末執本研精覃思非聖人之書則不讀也非聖人之言則不取也庶幾乎神明之徳可通乎萬物之情可類乎本末之思也夫何逺之有君子可不務乎哉
唐于邵蓍龜論 卜筮生靈之緼耶必遵以信時日畏法令决嫌疑定猶豫者也自伏羲畫卦周公制禮率先斯道以惠其人故立筮人建卜曰卜職或掌三易以辨乎九筮或開四兆以作乎八命俾吉不相習假爾有常叶乎乾坤調彼昭昧占兆審卦異位同功不其然歟夫以原始要終鈎深索隠則象事知器占事知来蓍辨吉凶則圓神而方知龜窮禍福乃戴陽而履隂繇得蒺藜終驗齊莊之難兆聞鳴鳯便興敬仲之宗然則筮短龜長嘗聞其語義之何者今試論之且其兆體百有二十夫其頌聲千有二百由是其尚也夫龜者著性命之理有好惡之情善出入之端存死生之變冠羣甲之長居四靈之間上髙法天下平象地受三千嵗而遊于蓮葉之上吸以沆瀣之精葢通其聖也何彼叢薄之下蘙薈之中生而無靈長而無識奉大衍之數而為凖求元亨之義而為用探𧷤而知其變審爻而據其辭豈與夫灼而専達居然獨見同年而語矣史偏以之佐昌此其效也墨以之從長又其效也衛人以龜為有知漆雕以為善對又其効也至如管輅卜鄰之火孔愉反顧之鑄葢小之也則知靈徳感應觸類而長矣故朔望則灼孟冬命舋葢先王之重者萬事之階也信矣夫
李華卜論 天地之大徳曰生舜好生之徳洽于人心五福首乎夀麟鳯龜龍謂之四靈龜不傷物呼吸元氣於介蟲為長而夀古之聖者刳而朘之觀其裂畫以定吉凶殘其生勦其夀既勦殘之而求其靈夫何故愚未知夫天地之心聖達之謨靈之夀之而夭戮之脫其肉鑚其骸精氣復於無物而貞悔發乎焦朽不其反耶夫大人與天地合其徳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不當妄也夀而夭之豈合其徳乎因物求徴豈合其明乎毒靈介而徼其神豈合其序乎假枯殻而决狐疑豈合其吉凶乎洪範曰爾有大疑謀及卜筮聖人不當有疑於人以筮也夫祭有尸自虞夏商周不變戰國蕩古法祭無尸尸之重重於卜則明廢龜可也又聞夫鑄刀劒者不成則屠犬彘而祭之被髪而哭之則成而利葢不祥器也其神者躍為龍蛇穿木石入泉源以至發烱光聲音人不能自神因天地之氣化天地之物而為神固無悉然是亦為怪古者成宫室必落之鐘皷器械必釁之豈神明貴殺享羶腥歟今亡其禮未聞屋室不安身而器物不利用由是而言則卜筮隂陽之流皆妄作也夫潔壇墠而布精意求福之来緬不可致耕夫蠶婦神一草木禱一禽畜鼓而舞之謂妖祥如答實歟妄歟犧文之易更周孔之述以為至矣揚子雲為太𤣥設卦辨吉凶如易之告若使後代有如子雲又為一書可筮則象數之變其可既乎專任道徳以貫之則天地之理盡矣又焉假夫蓍龜乎又焉徴夫鬼神乎子不語是存乎道義也
相〈二則〉
李徳裕相論 夫相之相在於清明將之相在於雄傑清明者珠玉是也為天下所寳雄傑者虎兕是也為百獸所伏然清者必得大權不能享豐富雄者必當昌侈不能得大柄兼而有之者在乎粹美而已余頃嵗蒞淮海屬縣有旴𣅿而山多珉玉剖而為器清明洞徹雖水精明氷不如也而價不及於凡玉終不得為至寳以其不粹也清而粹者天也故髙不可測清而澈者泉也故深亦可察此其大略也余嘗精而求之多士以才為命婦人以色為命天賦是美者必將有以貴之才髙者雖孟嘗𦕈小蔡澤折頞亦居萬人之上色美者雖鈎弋之拳子夫之賤亦為萬乗之偶然不如清而粹者必身名俱榮福祿終泰張良是也擇士能用此術可以㧞十得九無所疑也
杜牧相論 吕公善相人言女吕后當大貴宜以配季季後為天子吕后復稱制天下王吕氏子弟悉以大國隋文帝相工来和輩數人亦言當為帝者後竊果得之誠相法之不謬矣吕氏自稱制通為后凡二十餘年間隋氏自簒至滅凡三十六年間男女族屬殺滅殆盡當秦末吕氏大族也周末楊氏為八柱國公侯相襲乆矣且以一女子一男子偷竊位號不三二十年間壯老嬰兒皆不得其死不知一女子為吕氏之福耶為禍耶一男子為楊氏之禍耶為福耶得一時之貴滅百世之族彼知相法者當曰世必為吕氏楊氏之禍乃可為善相人矣今斷一指得四海凡人不欲為况以一女子一男子易一族哉余讀荀卿非相因感吕氏楊氏知卿為大儒矣
釣〈一則〉
列禦冦湯問篇 詹何曰臣聞先大夫之言蒲且子之弋也弱弓纎繳乘風振之連雙鶬于青雲之際用心專動手均也臣因其事放而學釣五年始盡其道當臣之臨河持竿心無雜慮唯魚之念投綸沈鈎手無輕重物莫能亂魚見臣之鈎餌猶塵埃聚沫吞之不疑所以能以弱制強以輕致重也大王治國誠能若此則天下可運于一握將亦奚事哉楚王曰善
射〈二則〉
孔子觀於鄉射喟然歎曰修身而發而不失正鵠者其唯賢者乎於是退而與門人習射於矍相之圃葢觀者如堵墻焉射至于司馬使子路執弓矢出延射者曰奔軍之將亡國之大夫與為人後者不得入其餘皆入葢去者半又使公罔之裘序㸃揚觶而語公罔之裘揚觶而語曰㓜壯孝悌耆耋好禮不從流俗修身以俟死者在此位葢去者半處者半序㸃揚觶而語曰好學不倦好禮不變耄期稱道而不亂者不在此位也葢僅有存者焉射既闋子路進曰由與二三子者之為司馬何如孔子曰能用命矣孔子曰吾觀於鄉而知王道之易易也
飛衛學射于甘蝇而巧過其師紀昌者又學射於飛衛飛衛曰爾先學不瞬而後可言射矣紀昌歸偃卧其妻之機下以目承牽挺二年之後雖錐未倒眥而不瞬也以告飛衛飛衛曰未也亞學視而後可視小如大視㣲如著而後告我昌以氂懸虱于牖南靣而望之旬日之間浸大也三年之後如車輪焉以覩餘物皆丘山也乃以燕角之弧朔蓬之簳射之貫虱之心而懸不絶以告飛衛飛衛髙蹈拊膺曰汝得之矣紀昌既盡衛之術計天下之敵己者一人而已乃謀殺飛衛相遇于野二人交射中路矢鋒相觸而墜于地而塵不揚飛衛之矢先窮紀昌遺一矢既發飛衛以棘刺之端扞之而無差焉於是二子泣而投弓相拜請為父子尅臂以誓不得告術於人
慱奕〈二則〉
漢班固奕㫖 大冠言慱既終或進而問之曰孔子稱有慱奕今行於世而奕獨絕慱義既𢎞奕義不述問之論家師不能說其聲可聞乎曰學不廣慱無以應客北方之人謂棊為奕𢎞而說之舉其大畧厥義深矣局必方正象地則也道必正直神明徳也棊有白黒隂陽分也駢羅列布效天文也四象既陳行之在人葢王政也成敗臧否為仁由己危之正也夫懸於投不專在行優者有不遇劣者有僥倖踦挐相凌氣勢力爭雖有雄雌未足以為平也至於奕則不然髙下相推人有等級若孔氏之門回賜相服循名責實謀以計䇿若唐虞之朝考功黜陟器用有常施設無析因敵為資應時屈伸續之不復變化日新或虚設豫置以自䕶衛葢象庖羲罔罟之制隄防周起障塞漏决有似夏后治水之勢一孔有闕壊頽不振有似瓠子汎濫之敗一棊破窐亡地復還曹子之威作伏設詐突圍横行田單之竒要厄相刼割地取償蘇張之姿固本自廣敵人恐懼三分有二釋而不誅周文之徳知者之慮也既有過失能量弱强逡廵需行保角依旁却自補續雖敗不亡繆公之智中庸之方也上有天地之象次有帝王之治中有五霸之權下有戰國之事覽其得失古今畧備及其晏也至於發憤忘食樂以忘憂推而髙之仲尼概也樂而不滛哀而不傷質之詩書關睢類也紕專知柔隂陽代至施之養性彭祖氣也外若無為黙而識淨泊自守以道意隠居放言逺咎悔行象虞仲信可喜感乎大冠論未備故因問者喻其事
吴韋曜慱奕論 葢君子恥當年而功不立疾沒世而名不稱故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是以古之志士悼年齒之流邁而懼名稱之不建也勉精勵操晨興夜寐不遑寜息經之以嵗月累之以日力若寗越之勤董生之篤漸漬徳義之淵栖遲道藝之域且以西伯之聖姬公之賢猶有日昃待旦之勞故能隆興周道垂名億載况在臣庻而可以己乎厯觀古今功名之士皆有積累殊異之迹勞神苦體契闊勤思平居不惰其業窮困不易其素是以卜式立志於耕牧而黄霸受道於囹圄終有榮顯之福以成不朽之名故山甫勤於夙夜而吴漢不離公門豈有游惰哉今世之人多不務經術好翫慱奕廢事棄業忘寢與食窮日盡明繼以脂燭當其臨局交爭雌雄未決專精銳意神迷體倦人事曠而不修賔旅闕而不接雖有太牢之饌韶夏之樂不暇存也至或賭及衣物徙棊易行亷恥之意弛而忿戾之色發然其所志不出一枰之上所務不過方罫之間勝敵無封爵之賞獲地無兼土之實伎非六藝用非經國立身者不階其術徴選者不由其道求之戰陣則非孫吴之倫也考之於道藝則非孔氏之門也以變詐為務則非忠信之事也以刼殺為名則非仁者之意也而空妨日廢業終無補益是何異設木而擊之置石而投之哉且君子之居室也勤身以致養其在朝也竭命以納忠臨事且猶旰食而何暇奕之足耽夫然故孝友之行立貞純之名章也方今大吴受命海内未平聖朝乾乾務在得人勇略之士則受熊虎之任儒雅之徒則處龍鳯之署百行兼包文武並騖選良才旌簡髦俊設程試之科垂金爵之賞誠千載之嘉㑹百世之良遇也當世之士宜勉思至道愛功惜力以佐明時使名書吏籍勲在盟府乃君子之上務當今之先急也夫一木之枰孰與方國之封枯棊三百孰與萬人之將衮龍之服金石之樂足以兼棋局而貿奕矣假令世士移奕之力用之於詩書是有顔閔之志也用之於智計是有良平之思也用之於資貨是有猗頓之富也用之於射御是有將帥之備也如此則功名立而鄙賤逺矣
經濟類編卷九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經濟類編卷九十八
明 馮琦馮瑗 撰
物類
飲食〈一則〉
吕覽本味篇 求之其本經旬必得求之其末勞而無功功名之立由事之本也得賢之化也非賢其孰知乎事化故曰其本在得賢有侁氏女子採桑得嬰兒於空桑之中獻之其君其君令烰人養之察其所以然曰其母居伊水之上孕夢有神告之曰臼出水而東走毋顧明日視臼出水告其鄰東走十里而顧其邑盡為水身因化為空桑故命之曰伊尹此伊尹生空桑之故也長而賢湯聞伊尹使人請之有侁氏有侁氏不可伊尹亦欲歸湯湯於是請取婦為婚有侁氏喜以伊尹為媵送女故賢主之求有道之士無不在以為有道之士求賢主無不行也相得然後樂不謀而親不約而信相為殫智竭力犯危行苦志懽樂之此功名所以大成也固不獨士有孤而自恃人主有奮而好獨者則名號必廢熄社稷必危殆故黃帝立四面堯舜得伯陽續耳然後成凡賢人之徳有以知之也伯牙鼓琴鍾子期聴之方鼓琴而志在太山鍾子期曰善哉乎鼓琴巍巍乎若太山少選之間而志在流水鍾子期又曰善哉乎鼓琴湯湯乎若流水鍾子期死伯牙破琴絶絃終身不復鼓琴以為世無足復為鼓琴者非獨琴若此也賢者亦然雖有賢者而無禮以接之賢奚由盡忠猶御之不善驥不自千里也湯得伊尹祓之於廟爝以爟火釁以犧猳明日設朝而見之説湯以至味湯曰可對而為乎對曰君之國小不足以具之為天子然後可具夫三羣之蟲水居者腥肉玃者臊草食者羶臭惡猶美皆有所以凡味之本水最為始五味三材九沸九變火之為紀時疾時徐滅腥去臊除羶必以其勝無失其理調和之事必以甘酸苦辛醎先後多少其齊甚㣲皆有自起鼎中之變精妙㣲纎口弗能言志弗能喻若射御之㣲陰陽之化四時之數故久而不𡚁熟而不爛甘而不噥酸而不酷醎而不減辛而不烈澹而不薄肥而不𦞈肉之美者猩猩之唇貛貛之炙雋觾之翠述蕩之掔旄象之約流沙之西丹山之南有鳳之丸沃民所食魚之美者洞庭之鱄東海之鮞醴水之魚名曰朱鼈六足有珠百碧⿱水之魚名曰鰩其狀若鯉而好翼常從西海夜飛游於東海菜之美者崑崙之蘋夀木之華指姑之東中容之國有赤木𤣥木之葉焉餘瞀之南南極之崖有菜其名曰嘉樹其色若碧陽華之芸雲夢之芹具區之菁浸淵之草名曰土英和之美者陽樸之薑招摇之桂越駱之菌鱣鮪之醢大夏之鹽宰掲之露其色如玉長澤之卵飯之美者𤣥山之禾不周之粟陽山之穄南海之秬水之美者三危之露崑崙之井沮江之丘名曰摇水曰山之水髙泉之山其上有涌泉焉冀州之原果之美者沙棠之實常山之北投淵之上有百果焉羣帝所食箕山之東青島之所有甘櫨焉江浦之橘雲夢之柚漢上石耳所以致之馬之美者青龍之匹遺風之乗非先為天子不可得而具天子不可彊為必先知道道者止彼在己已成而天子成天子成則至味具故審近所以知逺也成己所以成人也聖王之道要矣豈越越多業哉
衣服〈六則〉
漢賈誼服疑篇 衣服疑者是謂爭先厚澤疑者是謂爭賞權力疑者是謂爭彊等級無限是謂爭尊彼人者近則冀幸疑則比爭是以等級分明則下不得疑權力絶尤則臣無冀志故天子之於其下也加五等已往則為臣例臣之於下也加五等以往則以為僕僕則亦臣禮也然稱僕不敢稱臣者尊天子避嫌疑也制服之道取至適至和以子民至美至神進之帝竒服文章以等上下而差貴賤是以髙下異則名號異則權力異則事勢異則旗章異則符瑞異則禮寵異則秩禄異則冠履異則衣帯異則環佩異則車馬異則妻妾異則澤厚異則宫室異則床席異則器皿異則飲食異則祭祀異則死喪異則故髙則此品用髙下則此品用下加人者品此臨之卑人者品此承之遷則品此者進絀則品此者損貴用豐賤用謙貴賤有級服位有等等級既設各處其檢人循其度擅退則讓上僭則誅建法以習之設官以牧之是以天下見其服而知貴賤望其章而知其勢使人定其心各著其目故衆多而天下不傳逺而天下識祇卑尊己著上下已分則人倫法矣於是主之與臣若日之與星以臣不可以疑主賤不可以冒貴下不凌等則上位尊臣不踰級則主位安謹守倫紀則亂無由生
劉向修文篇 知天道者冠鉥知地道者履蹻能治煩決亂者佩觿能射御者佩鞢能正三軍者搢笏衣必荷規而承矩負繩而凖下故君子衣服中而容貌得接其服而象其徳故望玉貌而行能有所定矣詩曰芄蘭之枝童子佩觿説行能者也 天子以鬯為贄鬯者百草之本也上暢於天下暢於地無所不暢故天子以鬯為贄諸侯以圭為贄圭者玉也薄而不撓亷而不劌有瑕於中必見於外故諸侯以玉為贄卿以羔為贄羔者羊也羊羣而不黨故卿以為贄大夫以鴈為贄鴈者行列有長幼之禮故大夫以為贄士以雉為贄雉者不可指食籠狎而服之故士以雉為贄庶人以鶩為贄鶩者鶩鶩也鶩鶩無他心故庶人以鶩為贄贄者所以質也唐長孫無忌冕服議 凖衣服令乗輿祀天地服大裘冕無旒臣無忌志寧敬宗等勘前件令是武徳初撰雖憑周禮理極未安謹按郊特牲云周之始郊日南至披衮以象天戴冕藻十有二旒則天地數也而此二禮俱説周郊與衮大裘事乃有異按月令孟冬天子始裘明以禦寒理非當暑若啓蟄祈榖冬至報天行事服裘義歸通允至於季夏迎氣龍見而雩炎熾方隆如何可服謹尋歴代唯服衮章與郊特牲義㫖相恊按周遷輿服志云漢明帝永平二年詔採周官禮記始制祀天地服天子備十二章沈約宋書志云魏晉郊天亦皆服衮又王智深宋紀曰明帝詔云朕以大冕純玉藻𤣥衣黃裳郊祀天地後魏周齊迄於隋氏勘其禮令祭服斯則百王通典炎涼無妨復與禮經事無乖殊今請憲章故實郊祭天地皆服衮冕其大裘請停仍改禮令又凖新禮皇帝祭社稷服絺冕四旒三章祭日月服𤣥冕三旒衣無章謹按今文是四品五品之服此即三公亞獻皆服衮衣孤卿助祭服毳及鷩斯乃乗輿章數同於大夫君少臣多殊不可據周禮云祀昊天上帝則服大裘而冕五帝亦如之享先王則衮冕享先公則鷩冕祀四望山川則毳冕祭社稷五祀則絺冕諸祠則𤣥冕又云公侯伯子男孤卿大夫之服衮冕以下皆如王之服所以三禮義宗遂有二釋一云公卿大夫助祭之日所著之服降王一等又云悉與王同求其折衷俱未通允但名位不同禮亦異數天子以十二為節義在法天豈有四旒三章翻為御服若諸臣助冕與王同便是貴賤無分君臣不别如其降王一等則又王著𤣥冕之時羣臣並著爵弁既屈天子又貶公卿周禮此文久不施用亦猶祭祀之立尸侑君親之拜臣子覆巢設哲蔟之官去鼃置蟈氏之職雖曰古禮事不可行是故漢魏以來下迄隋代相承舊事皆服衮冕今新禮親祭日月乃服五品之衣臨事施行實不穏便請遵歴代故實諸祭並用衮冕劉子𤣥衣冠乗車議 伏以古者爰自大夫已上皆乗車而以馬為騑服魏已降迄乎隋代朝士又駕牛車歴代經史具有其事不可一二而言也至如李廣北征解鞍憩息馬援南伐據鞍顧盻斯則鞍馬之設行於軍旅戎服所乗貴於便習者也按江左官至尚書郎而輒輕乗馬則為御史所彈又顔延之罷官後好騎馬出入閭里當代稱其放誕此則專車憑軾可服朝衣單馬御鞍宜從䙝服求之近古灼然之明驗也自皇家撫運㳂革隨時至如陵廟廵謁王公冊命則盛服冠履乗彼輅車其士庶有衣冠親迎者亦時以服箱充馭在於他事無復乗車貴賤所行通用鞍馬而已臣伏見比者鑾輿出幸法駕首途左右侍臣皆以朝服乗馬夫冠履而出止可配車而行今乗車既停而冠履不易可謂惟知其一而未知其二也何者襃衣博帯革履髙冠本非馬上所施自是車中之服必也韈而昇鐙跣以乗鞍非唯不施古道亦自取驚今俗求諸折中進退無凖且長裾廣袖襜如翼如鳴珮紆組鏘鏘奕奕馳驟於風塵之内出入於旌棨之間儻馬有驚逸人從顛墜遂使屬車之右遺履不收清道之傍絓驂相續固以受嗤行路有損威儀今議者皆以祕閣有梁武帝南郊圖多有衣冠乗馬者此則近代故事不得謂無其文臣案此圖是後人所為非當時所撰且觀民間有古今圖畫者多矣如張僧繇畫羣公祖二踈而兵士有著芒屩者閻立本畫昭君入匃奴而婦人有著帷帽者夫芒屩出於水鄉非京華所有帷㡌創於隋代非漢宫所作議者豈可徵此二畫以為故實者乎由斯而言則梁氏南郊之圖義同於此又傳稱政宜因俗禮貴縁情殷輅周冕規模不一秦冠漢佩用捨無恒況我國家道軼百王功髙萬古事有不便理資變通其乗馬衣冠竊謂宜從省廢臣懷此異議其來自久日不暇給未及𣙜揚今屬殿下親從齒胄將臨國學凡有衣冠乗馬皆憚此行所以輒進狂言用申鄙見
楊炯公卿已下冕服議 古者太昊庖犧氏仰以觀象俯以察法造書契而文籍生次有皇帝軒轅氏長而敦敏成而聰明垂衣裳而天下理其後數遷五徳君非一姓體國經野建邦設都文質所以再而復正朔所以三而改夫改正朔者謂夏后氏建寅殷人建丑周人建子至於以日繫月以月繫時以時繫年此則三王相襲之道也夫易服色者謂夏后氏尚黑殷人尚白周人尚赤至於山龍華蟲宗彛藻火粉米黼黻此又百代可知之道謹按虞書曰予欲觀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龍華蟲作繪宗彛藻火粉米黼黻絺繡由此言之則其所從來者尚矣夫日月星辰者象聖王光明照下土也山者布散雲物象聖王澤霑下人也龍者變化無方象聖王應時布教也華蟲者雉也雉身被五彩象聖王體兼文明也宗彞者虎雖也以剛猛制物象聖王神武定亂也藻者逐水上下象聖王隨代而應也火者陶冶烹餁象聖王至徳日新也粉米者人恃以生象聖王為物之賴也黼者能斷割象聖王臨事能決也黻者兩已相背象君臣可否相濟也逮周氏乃以日月星辰為旌旗之飾又登龍於山登火於宗彞於是乎制衮冕以祀先王也九章者法陽數也以龍為首章者衮者卷也龍徳神異應時潛見表聖王深識逺知卷舒神化也又制鷩冕以祭先公也鷩者雉也有耿介之志表公賢才能守耿介之節也又制毳冕以祭四望也四望者岳瀆之神也虎蜼者山林所生明其象也制絺冕以祭社稷之神也粉米由之而成象其功也又制𤣥冕以祭羣小祀也百神異形難可遍擬但取黻之相背昭異名也夫以周公之多才也故治定制禮功成作樂夫以孔宣之將聖也故行夏之時服周之冕先王之法服乃自此而出矣天下之能事又於是乎畢矣今表狀請制大明冕十二章乗輿服之者謹按日月星辰者已施於旌旗矣龍武山火者又不踰於古矣而云麟鳯有四靈之名龜有負圖之應雲有紀官之號水有盛徳之祥此蓋别表休徵終是無踰此象然則皇王受命天地興符仰觀則璧合珠連俯察則銀黃玉紫盡南宫之粉壁不足寫其形狀罄東觀之鈆黃無以紀其名實固不可畢陳於法服也雲者從龍之氣也水者藻之自生也又不假别為章目也此蓋不經之甚也又鸞冕八章三公服之者也鸞者太平之瑞也非三公之徳也鷹鸇者鷙鳥也適可以辨刑曹之職也熊羆者猛獸也適可以旌武臣之功也又稱藻為水草無所法象引張衡賦云帯倒茄於藻井披紅葩之狎獵請為蓮華取其文彩者夫茄者蓮也藻者飾也蓋以蓮飾水也非謂藻為蓮若以蓮代藻變古從今既不知草木之名亦未達文章之意此又不經之甚也又毳冕六章三品服之者按此王者祀四望服之名也今三品乃得同王之毳冕而三公不得同王之衮名豈惟顛倒衣裳抑亦自相矛楯此又不經之甚也又黼冕四章五品服之者考之於古則無其名驗之於今則非章首此又不經之甚也若夫禮惟從俗則命為制令為詔乃秦皇之故事猶可以適於今矣若夫義取隨時則出稱警入稱蹕乃漢國之舊儀猶可以行於代矣亦何取於變周公之軌物改宣尼之法度者哉
肅宗升為皇太子受冊太常所撰儀注有服絳紗袍之文太子以為與皇帝所服同因上表辭不敢當請有以易之𤣥宗令百官詳議蕭嵩與裴耀卿等議 臣等謹按衣服令云皇太子具服有逺遊冠三梁加金附蟬九首施珠翠黑介幘髮纓綏犀簪一導絳紗袍白紗中單皂領褾襈白裙襦方心曲領絳紗蔽膝革帯劒佩綬等謁廟還宫元日冬至朔日入朝釋奠則服之其絳紗袍則是衣冠之内一物之數與裙襦劒佩等無别至於貴賤之差尊卑之異則冠為首飾名制有殊并珠琉及衣裳采章之數多少有别自外不可事事差異亦有上下通服名制是同禮重則具服禮輕則從省今以至敬之情有所未敢衣服不可減省稱謂須更變名望所撰儀注不以絳紗袍為稱但稱為具服則尊卑有差謙光成徳
錢〈二十七則〉
周景王將鑄大錢單穆公曰不可古者天災降戾於是乎量資幣權輕重以振救民民患輕則為之作重幣以行之於是乎有母權子而行民皆得焉若不堪重則多作輕而行之亦不廢重於是乎有子權母而行小大利之今王廢輕而作重民失其資能無匱乎若匱王用將有所乏乏則將厚取於民民不給將有逺志是離民也且夫備有未至而設之有至而後救之是不相入也可先而不備謂之怠可後而先之謂之召災周固羸國也天未厭禍焉而又離民以佐災無乃不可乎將民之與處而離之將災是備禦而召之則何以經國國無經何以出令令之不從上之患也故聖王樹徳於民以除之夏書有之曰闗石和鈞王府則有詩亦有之曰瞻彼旱麓榛楛濟濟愷弟君子干禄愷弟夫旱麓之榛楛殖故君子得以易樂干禄焉若夫山林匱竭林麓散亡藪澤肆既民力彫盡田疇荒蕪資用乏匱君子將險哀之不暇而何易樂之有焉且絶民用以實王府猶塞川原而為潢汚也其竭也無日矣若民離而財匱災至而備亡王其若之何吾周官之於災備也其所怠棄者多矣而又奪之資以益其災是去其蔵而翳其人也王其圖之王弗聴卒鑄大錢
漢文帝除鑄錢令賈山復上書諫以為變先帝法非是章下詰責對以為錢者亡用器也而可以易富貴富貴者人主之操柄也令民為之是與人主共操柄不可長也其言多激切善指事意然終不加罰所以廣諫之路也其後復禁鑄錢云
賈誼銅布篇 銅布於下為天下菑何以言之銅布於下則民鑄錢者大抵必雜石鈆鐵焉黥罪日繁此一禍也銅布於下偽錢無止錢用不信民愈相疑此二禍也銅布於下采銅者棄其田疇家錡者損其農事榖不為則隣於饑此三禍也故不禁鑄錢則錢常亂黥罪日積是陷阱也且農事不為有罪為菑故民鑄錢不可不禁止禁鑄錢必以死罪鑄錢者禁則錢必還重錢重則盗鑄錢者起則死罪又復積矣銅使之然也故銅布於下其禍博矣今博禍可除七福可致何謂七福上收銅勿令布下則民不鑄錢黥罪不積一銅不布下則偽錢不繁民不相疑二銅不布下不得采銅不得鑄錢則民反耕田矣三銅不布下畢歸於上上挾銅積以御輕重錢輕則以術斂之錢重則以術散之則錢必治矣四挾銅之積以鑄兵器以假貴臣小大多少各有制度以别貴賤以差上下則等級明矣五挾銅之積以臨萬貨以調盈虚以收奇羨則官必富而末民困矣六挾銅之積制吾棄財以與匈奴逐爭其民則敵必壊矣七此謂之七福故善為天下者因禍而為福轉敗而為功今顧退七福而行博禍可為長太息者此其一也
桓帝時有上書言人以貨輕錢薄故致貧困宜改鑄大錢事下四府羣僚及太學能言之士劉陶上議 聖王承天制物與人行止建功則衆悦其事興戎而師樂其旅是故靈臺有子來之人武旅有鳬藻之士皆舉合時宜動順人道也臣伏讀鑄錢之詔平輕重之議訪覃幽㣲不遺窮賤是以藿食之人謬延逮及蓋以為當今之憂不在於貨在乎民饑夫生養之道先食後貨是以先王觀象育物敬授民時使男不逋畆女不下機故君臣之道行王路之教通由是言之食者乃有國之所寶生民之至貴也竊見比年以來良苗盡於蝗螟之口杼柚空於公私之求所急朝夕之餐所患靡盬之事豈謂賤貨之厚薄銖兩之輕重哉就使當今沙礫化為南金瓦石變為和玉使百姓渇無所飲饑無所食雖皇羲之純徳唐虞之文明猶不能以保蕭牆之内也蓋民可百年無貨不可一朝有饑故食為至急也議者不達農殖之本多言鑄冶之便或欲因縁行詐以賈國利國利將盡取者爭競造鑄之端於是乎生蓋萬人鑄之一人奪之猶不能給況今一人鑄之則萬人奪之乎雖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役不食之民使不饑之士猶不能足無厭之求也夫欲民殷財阜要在止役禁奪則百姓不勞而足陛下聖徳愍海内之憂戚傷天下之艱難欲鑄錢齊貨以救其敝此猶養魚沸鼎之中棲鳥烈火之上水木本魚鳥之所生也用之不時必至燋爛願陛下寛鍥薄之禁後冶鑄之議聴民庶之謡吟問路叟之所憂瞰三光之文耀視山河之分流天下之心國家大事粲然皆見無有遺惑者矣臣嘗誦詩至於鴻鴈于野之勞哀勤百堵之事每喟爾長懷中篇而嘆近聴征夫饑勞之聲甚於斯歌是以追悟匹婦吟魯之憂始於此乎見白駒之意屏營徬徨不能監寐伏念當今地廣而不得耕民衆而無所食羣小競起進秉國之位鷹揚天下鳥鈔求飽吞肌及骨並噬無厭誠恐卒有役夫窮匠起於版築之間投斤攘臂登髙逺呼使愁怨之民嚮應雲合八方分崩中夏魚潰雖方尺之錢何能有救其危猶舉函牛之鼎絓纎枯之木詩人所以眷然顧之澘焉出涕者也臣東野狂闇不達大義縁廣及之時對過所問知必以身脂鼎鑊為天下笑
宋文帝鑄四銖錢輪郭形制與五銖同用費無利故民不盗鑄及武帝即位又鑄孝建四銖形式薄小輪郭不成於是盗鑄者衆雜以鉛錫翦鑿古錢錢轉薄小守宰不能禁朝廷患之去嵗春詔錢薄小無輪郭者悉不得行民間喧擾沈慶之建議以為宜聴民鑄錢郡縣置錢署樂鑄之家皆居署内平其凖式去其雜偽去春所禁新品一時施用今鑄悉依此格萬税三千嚴檢盗鑄丹陽尹顔竣駮之以為五銖輕重定於漢世魏晉以降莫之能改誠以物貨既均改之偽生故也今云去春所禁一時施用若巨細總行而不從公鑄利己既深情偽無極私鑄翦鑿盡不可禁財貨未贍大錢已竭數嵗之間悉為塵土矣今縱行細錢官無益賦之理百姓雖贍無解官乏唯簡費去華專在節儉求贍之道莫此為貴耳議者又以銅轉難得欲鑄二銖錢竣曰議者以為官蔵空虚宜更改鑄天下銅少宜減錢式以救交𡚁賑國舒民愚以為不然今鑄二銖恣行新細於官無解於乏而民間姦巧大興天下之貨將糜碎至盡空嚴立禁而利深難絶不一二年其𡚁不可復救民懲大錢之改兼畏近日新禁市井之間必生紛擾逺利未聞切患猥及富商得志貧民困窘此皆甚不可者也乃止
明帝時沈慶之復啓聴民私鑄錢由是錢貨敗亂千錢長不盈三寸大小稱此謂之鵝眼錢劣於此者謂之綖環錢貫之以縷入水不沈隨手破碎市井不復料數十萬錢不盈一掬斗米一萬商貨不行
齊太祖以南方錢少更欲鑄錢建元末奉朝請孔顗上言以為鑄錢之𡚁在輕重屢變重錢患難用而難用為累輕輕錢𡚁盗鑄而盗鑄為禍深民所以盗鑄嚴法不能禁者由上鑄錢惜銅愛工也漢興鑄輕錢民巧偽者多至元狩中始懲其𡚁乃鑄五銖錢周郭其上下令不可磨取鎔而民計其費不能相償私鑄益少此不惜銅不愛工之效也王者不患無銅之工每令民不能競則盗鑄絶矣宋文帝鑄四銖至景和錢益輕雖有周郭而鎔冶不精於是盜鑄紛紜而起不可復禁此惜銅愛工之驗也凡鑄錢與其不衷寧重無輕自漢鑄五銖至宋文帝厯五百餘年制度世有廢興而不變五銖者明其輕重可法得貨之宜故也愚以為宜如舊制大興鎔鑄錢重五銖一依漢法若官鑄者已布於民便嚴斷翦鑿輕小破缺無周郭者悉不得行官錢細小者稱合銖兩銷以為大利貧良之民塞姦巧之路錢貨既均逺近若一百姓樂業市道無爭衣食滋殖矣太祖然之使諸州郡大市銅炭㑹宴駕事寢是嵗益州行事劉悛上言𫎇山下有嚴道銅山舊鑄錢處可以經略武帝從之遣使入蜀鑄錢頃之以功費多而止
北魏多細錢米斗幾直一千髙道穆上表以為在市銅價八十一錢得銅一斤私造薄錢斤贏二百既示之以深利又隨之以重刑抵罪雖多姦鑄彌衆今錢徒有五銖之文而無二銖之實置之水上殆欲不沈此乃因循有漸科防不切朝廷失之彼復何罪宜改鑄大錢文載年號以記其始則一斤所成止七十錢計私鑄所費不能自潤直置無利自應悉心況復嚴刑廣設也楊侃亦奏乞聴民與官並鑄五銖錢使民樂為而𡚁自改魏主從之始鑄永安五銖錢
梁時江東唯建康及三吴荆郢江湘梁益用錢其餘州郡雜以榖帛交廣專以金銀為貨武帝自鑄五銖及女錢二品並行禁諸古錢普通中更鑄鐵錢由是民私鑄者多物價騰踊交易者至以車載錢不復計數又自破嶺以東八十為百名曰東錢江郢以上七十為百名曰西錢建康以九十為百名曰長錢詔曰朝四暮三衆狙皆喜名實未虧而喜怒為用頃聞外間多用九陌錢陌減則物貴陌足則物賤非物有貴賤乃心有顛倒至於逺方日更滋甚徒亂王制無益民財自今可通用足陌錢令書行後百日為期若猶有犯男子謫運女子質作並同三年詔下而人不從錢陌益少至於季年遂以三十五為百云
周齊所鑄錢凡四等及民間私錢名品甚衆輕重不等隋主患之更鑄五銖錢背面好肉皆有周郭每一千重四斤二兩悉禁古錢及私鑄置様於闗不如様者没官銷毁之自是錢幣始壹民間便之
隋末錢幣濫薄至裁皮糊紙為之民間不勝其𡚁唐髙祖即位初行開元通寶錢徑八分重二銖四參積十錢重一兩輕重大小最為折衷逺近便之命給事中歐陽詢撰其文并書迴環可讀
明皇敕錢重二銖四分以上乃得行斂人間惡錢鎔之更鑄如式宋璟請出太府錢二萬緡以平價買百姓不售之物可充官用庶使良錢流布人間其後敕太府及府縣出粟十萬石糶之以斂人間惡錢送少府銷毁宋璟疾負罪而妄訴不己者悉付御史臺治之謂中丞李謹度曰服不更訴者出之尚訴未已者且繫由是人多怨者時璟與中書侍郎蘇頲建議嚴禁惡錢江淮間惡錢尤甚璟以監察御史蕭隠之充使括惡錢隠之嚴急煩擾怨嗟盈路明皇於是貶隠之官罷璟為開府儀同三司頲為禮部尚書以源乾曜為黃門侍郎張嘉貞為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於是弛錢禁惡錢復行矣張九齡請不禁鑄錢敕百官議之裴耀卿等皆曰一啓此門恐小人棄農逐利而濫惡更甚秘書監崔沔曰若税銅折役則官冶可成計估度庸則私鑄無利易而可久簡而難誣且夫錢之為物貴以通貨利不在多何待私鑄然後足用也左監門劉秩曰夫人富則不可以賞勸貧則不可以威禁若許其私鑄貧者必不能為之臣恐貧者益貧而役於富富者益富而逞其欲漢文帝時吴王濞富埒天子鑄錢所致也明皇乃止
劉秩請禁私鑄錢議 臣伏奉今月二十一日勑欲不禁鑄錢更令百寮詳議可否者夫錢之興其來尚矣將以平輕重而權本末齊桓得其術而國以霸周景失其道而人用𡚁考諸載籍國之興衰實繫於是陛下思變古以濟今欲反經以合道而不改作詢之芻蕘臣雖蠢愚敢不薦其聞見古者以珠玉為上幣黃金為中幣錢布為下幣夫三幣握之非有補於煖也捨之則非有損於飽也先王以守財物以御人事而平天下也是以命之曰衡衡者使物一髙一下不得有常故與之在君奪之在君富之在君貧之在君是以人戴君如日月親君如父母用此術也是謂人主之權今之錢即古之下幣也陛下若捨之任人則上無以御下下無以事上其不可一也夫物賤則傷農錢輕則傷賈故善為國者觀物之貴賤錢之輕重夫物重則錢輕錢輕由乎物多多則作法收之使少少則重重則作法布之使輕輕重之本必由乎是奈何而假於人其不可二也夫鑄錢不雜以鈆鐵則無利雜以鈆鐵則惡惡則不重禁不足以懲且方今塞其私鑄之路人猶冒死以犯之況啓其源而欲人之從令乎是設陷穽而誘之入其不可三也夫許人鑄錢無利則人不鑄有利則人去南畆者衆去南畆者衆則草不墾草不墾又隣於寒餒其不可四也夫人富溢則不可以賞勸貧餒則不可以威禁故法令不可以行人之理亂皆由貧富之不濟也若許其鑄錢則貧者必不能為臣恐貧者彌貧而服役於富室富室乗之而益恣昔漢文之時吴濞諸侯也富埒天子鄧通大夫也財侔王者此皆鑄錢之所致也必欲許其私鑄是與人利權而捨其柄其不可五也陛下必以錢重而傷本工費而利寡則臣願言其失以效愚計夫錢重者猶人日滋於前而爐不或加於舊又公錢重與銅之價頗等故盜鑄者破重錢以為輕錢錢輕禁寛則行錢重禁嚴則止止則棄矣此錢之所以少也夫鑄錢用不贍者在乎銅貴銅貴在於采用者衆夫銅以為兵則不如鐵以為器則不如漆禁之無害陛下何不禁於人禁於人則銅無所用銅無所用則益賤賤則錢之用給矣夫銅不布下則盗鑄者無因而鑄無因而鑄則公錢不破人不犯死刑錢又日増必復利矣是一舉而四美兼也惟陛下熟察之
明皇命有司出粟帛及庫錢數十萬緡於兩市易惡錢先是江淮多惡錢貴戚大商往往以良錢一易惡錢五載入長安市井不勝其𡚁故李林甫奏請禁之官為易取期一月不輸官者罪之於是商賈囂然不以為便衆共遮楊國忠馬自言國忠為之言於上乃更命非鈆錫所鑄及穿穴者皆聴用之如故
元稹錢貨議 奉進止當今百姓乏困衆情所知欲減税則國用不充欲依舊則人困轉甚皆由貨輕錢重征税闇加宜令百寮各陳意見以革其𡚁者臣以為當今百姓之困其𡚁數十不獨在於錢貨征税之謂也既聖問言之又以為黎人之重困不在於征税之闇加患在於剥奪之不已錢貨之輕重不在議論之不當患在於法令之不行今天下税賦一法也厚薄一槩也然而亷能莅之則生息貪愚莅之則敗傷蓋得人則理之明驗矣豈征税闇加之謂乎自嶺已南以金銀為貨幣自巴已外以鹽帛為交易黔巫溪浹大抵用水銀硃砂繒帛巾帽以相市然而前人以之理後人以之擾東郡以之耗西郡以之贏又得人則理之明驗也豈錢重貨輕之謂乎自國家置兩税已來天下之財限為三等一曰上供二曰留使三曰留州皆量出以為入定額以給資然而節將有進獻以市國恩者有賂遺以買私名者有蔵鏹滯帛以貽子孫者有髙樓廣榭以熾第宅者彼之俸入有常也公私有分也此何從而得之又國家制度支轉運已來一則管鹽以易貨一則受財以輕費近制有年進月進之名有正至三節之獻彼之管鹽有常也受財有數也此又何從而得之且百姓國家之百姓也財貨國家之財貨也不足則取之有餘則捨之在我而已又必授之重柄假之利權狥彼之徼恩成我之怨府哉今陛下初臨億兆首問羣寮誠能禁方鎮大臣不時之獻貢罷度支轉運别進之名絶賂遺之私節侈靡之俗峻風憲之舉深贓罪之刑精覈考課之條慎選字人之長若此則不減税而人安不改法而人理矣至於古今言錢帛之輕重者熟矣或更大錢或放私鑄或龜或貝或皮或刀或禁埋蔵或禁銷毁或禁器用或禁滯積皆可以救一時之𡚁也然而或損或益者蓋法有行不行之謂也臣不敢逺徴古證竊見元和已來初有公私器用禁銅之令次有交易錢帛兼行之法近有積錢不得過數之限每更守尹則必有用錢不得加除之牓然而銅器備列於公私錢帛不兼於賣鬻積錢不出於牆垣欺濫偏行於市井亦未聞鞭一夫黜一吏賜一告訐壊一蓄藏豈法不便於時耶蓋行之不至也陛下誠能採古今救𡚁之方施賞罰必行之令則聖祖神宗之法制何限前賢後智之議論何窮豈特愚臣盜竊古人之見自稱革𡚁之術哉
錢重物輕議 作法於人必求適中茍非濟衆是作不臧所以夙夜寘懷重難其術伏奉制㫖旁採庶寮臣實有司敢不知愧既不早思所見上沃聖聰今乃備數庶官肩隨奏議無乃失有司奏職之體負尸位素飡之責況道謀孔多是用不集盈庭之言自古所知至於業廣即山税徵榖帛發公府之朽貫禁私室之滯藏使泉流必通物定恒價羣議所共指事皆然但在陛下行之有司遵守利害之説自足可徵若更將廣引古今誕飾辭辨有齊畫餅無益國經恐重空文不敢輕議
三品錢行浸久屬嵗荒米斗至七千錢人相食京兆尹鄭叔清捕私鑄錢者數月間榜死者八百餘人不能禁肅宗乃出京畿開元錢與乾元小錢皆當十其重輪錢當三十諸州更俟進止是時史思明亦鑄順天得一錢一當開元錢百城中物價尤貴
自定兩税法以來錢日重物日輕民所輸三倍其初詔百官議革其𡚁户部尚書楊於陵以為錢者所以權百貨貿遷有無所宜流散不應蓄聚今税百姓錢藏之公府又開元中天下鑄錢七十餘罏嵗入百萬今纔十餘罏嵗入十五萬又積於商賈之室及流入四夷又大厯以前淄青太原魏博貿易雜用鈆鐵嶺南雜用金銀丹砂象齒今一用錢如此則錢焉得不重物焉得不輕今宜使天下輸稅課者皆用榖帛廣鑄錢而禁滯積及出塞者則錢日滋矣穆宗從之始令兩税皆輸布絲纊獨鹽酒課用錢
後唐鴻臚少卿郭在徽奏請鑄當五千三千一千大錢明宗以其指虚為實無識妄言左遷衞尉少卿司正後晉髙祖敕禁民作銅器初唐世天下鑄錢有三十六冶喪亂以來皆廢絶錢日益耗民多銷錢為銅器故禁之
吴越王𢎞佐議鑄鐵錢以益將士禄賜其弟牙内都虞候𢎞億諫曰鑄鐵錢有八害新錢既行舊錢皆流入鄰國一也可用於吾國而不可用於它國則商賈不行百貨不通二也銅禁至嚴民猶盜鑄況家有鐺釡野有鏵犂犯法必多三也閩人鑄鐵錢而亂亡不足為法四也國用幸豐而自示空乏五也禄賜有常而無故益之以啓無厭之心六也法變而𡚁不可遽復七也錢者國姓易之不祥八也𢎞佐乃止
南唐自淮上用兵及割江北臣事於周嵗時貢獻府藏空竭錢益少物價騰貴禮部侍郎鍾謨請鑄大錢一當五十中書舍人韓熙載請鑄鐵錢唐主始皆不從謨陳請不己乃從之是月始鑄當十大錢文曰永通泉貨又鑄當二錢文曰唐國通寶與開元錢並行元世祖時盧世榮既入中書即日奉詔理鈔法之𡚁自謂其生財有法用其法當賦倍増而民不擾翰林學士董文用謂曰此錢取於右丞家邪將取之民邪取於右丞家則吾不知若取於民則有説矣牧羊者嵗嘗兩剪其毛今牧人日剪以獻主者固悦其得毛之多然羊無以避寒熱既死且盡毛又可得乎民財有限右丞將盡取之得無有日剪其毛之患乎世榮不能對御史中丞崔彧亦極言世榮不可相帝大怒下彧吏欲致之法尋罷之
僧格以交鈔及中統元寶行之既久物重鈔輕遂建議更造至元鈔行之自一貫至五十文凡十有一等每一貫文視中統鈔五貫文時宋宗室趙孟頫初膺薦入見詔令與議適刑曹欲擬贓罪滿至元鈔二百貫者死孟頫曰始造中統鈔時以銀為本虚實相權及今二十年輕重相去至數十倍故元中統為至元後二十年至元鈔必復如中統矣若計鈔抵法疑於太重或以孟頫年少來自南方意頗不平其言詰之曰今朝廷用鈔故犯法者以鈔計贓汝以為非欲沮格至元鈔邪孟頫曰頫奉詔與議不敢不言今中統鈔虚故改至元謂至元鈔終無虚時寧有是理公不揆於理欲以勢相陵可乎其人慚而止
元行鈔法雖皆以錢為文而廢錢弗鑄至是武宗始詔大都立資國院山東河東遼陽江淮湖廣四川立泉貨監大産銅之地設提舉司十九鑄錢曰至大通寶者每一文准銀鈔一釐曰大元通寶者准至大錢十文與厯代錢通用其當五當三折二並以舊數用之既而御史言至大銀鈔始行品目繁多民猶未悟而又兼行銅錢慮有相妨今民間拘收銅器甚急民殊不便乞與省臣詳議不報
順帝時丞相托克托欲更鈔法乃集省臺兩院共議之先是左司郎中武祺以鈔法不行請如舊凡合支名目於總庫轉支從之至是與吏部尚書偰哲篤迎合丞相意請以鈔一貫文省權銅錢一千文鈔為母而錢為子衆皆唯唯惟國子祭酒吕思誠曰中統至元自有母子豈有以故紙為母而立銅為子者乎又曰錢鈔用法見為一致以虚換實也今厯代錢與至正錢中統至元鈔交鈔分為五項慮下民藏其實而棄其虚恐不為國家利偰哲篤曰至元鈔多偽故更之思誠曰至元鈔非偽人為偽爾且至元鈔人猶識之交鈔人未之識偽將滋多偰哲篤曰錢鈔兼行何如思誠曰錢鈔兼行輕重不倫何者為母何者為子汝不通古今徒以口舌取媚大臣可乎偰哲篤忿曰公有何策思誠曰我有三字策行不得行不得丞相托克托見思誠之言直破疑未決御史大夫額森特穆爾曰吕祭酒之言亦有是者但不當於廊廟中大聲厲色爾於是諷御史劾思誠狂妄左遷湖廣行省左丞遂定更鈔之議以中統交鈔一貫省權銅錢一千文唯至元鈔二貫仍鑄至元通寶鈔與厯代銅錢並用以實鈔法至元鈔通用如故令民間通用行之未久物價騰湧至逾十倍及兵興所在郡縣皆以物貨相貿易公私所積者皆不行國用由是大乏
寶〈三則〉
劉向雜言 玉有六美君子貴之望之温潤近之栗理聲近徐而聞逺折而不撓闕而不荏亷而不劌有瑕必示之於外是以貴之望之温潤者君子比徳焉近之栗理者君子比智焉聲近徐而聞逺者君子比義焉折而不撓闕而不荏者君子比勇焉亷而不劌者君子比仁焉有瑕必見之於外者君子比情焉
荆人卞和得玉璞而獻之荆厲王使玉尹相之曰石也王以和為謾而斷其左足厲王薨武王即位和復奉玉璞而獻之武王武王使玉尹相之曰石也又以為謾而斷其右足武王薨共王即位和乃奉玉璞而哭於荆山中三日三夜泣盡而繼之以血共王聞之使人問之曰天下刑之者衆矣子刑何哭之悲也對曰寶玉而名之曰石貞士而戮之以謾此臣之所以悲也共王曰惜矣吾先王之聴難剖石而易斬人之足夫死者不可生斷者不可屬何聴之殊也乃使人理其璞而得寶焉故名之曰和氏之璧故曰珠玉者人主之所貴也和雖獻寶而美未為玉尹用也進寶且若彼之難也況進賢人乎賢人與姦臣猶仇讐也於庸君意不合夫欲使姦臣進其讐於不合意之君其難萬倍於和氏之璧又無斷兩足之臣以推其難猶拔山也千嵗一合若繼踵然後霸王之君興焉其賢而不用不可勝載故有道者之不戮也宜白玉之璞未獻耳
宋人有得玉者獻諸司城子罕子罕不受獻玉者曰以示玉人玉人以為寶故敢獻之子罕曰我以不貪為寶爾以玉為寶若與我者皆喪寶也不若人有其寶故宋國之長者曰子罕非無寶也所寶者異也今以百金與搏黍以示小兒子兒子必取搏黍矣以和氏之璧與百金以示鄙人鄙人必取百金矣以和氏之璧與道徳之至言以示賢者賢者必取至言矣其知彌精其取彌精其知彌觕其取彌觕子罕之所寶者至矣
琴〈二則〉
秦應侯與賈午子坐聞其鼓琴之聲應侯曰今日之琴一何悲也賈午子曰夫張急調下故使之悲耳急張者良材也調下者官卑也取夫良材而卑官之安能無悲乎應侯曰善哉
蔡邕亡命江海逺跡吴㑹往來依太山羊氏積十二年在吴吴人有燒桐以㸑者邕聞火烈之聲知其良木因請而裁為琴果有美音而其尾猶焦故時人名曰焦尾琴焉 邕之在陳留也其鄰人有以酒食召邕者比往而主以酣焉客有彈琴於屏邕至門試潛聴之曰憘以樂召我而有殺心何也遂反將命者告主人曰蔡君向來至門而去邕素為邦鄉所宗主人遽自追而問其故邕具以告莫不憮然彈琴者曰我向鼓絃見螳蜋方向鳴蟬蟬將去而未飛螳蜋為之一前一郤吾心聳然惟恐螳蜋之失之也此豈為殺心而形於聲者乎邕莞然而笑曰此足以當之矣
鼎〈三則〉
漢孝武皇帝時汾陰得寶鼎而獻之於甘泉宫羣臣賀上壽曰陛下得周鼎侍中吾丘壽王獨曰非周鼎上聞之召而問曰朕得周鼎羣臣皆以為周鼎而壽王獨以為非何也壽王有説則生無説則死對曰臣壽王安敢無説臣聞夫周徳始産於后稷長於公劉大於太王成於文武顯於周公徳澤上昭天下漏泉無所不通上天報應鼎為周出故名曰周鼎今漢自髙祖繼周亦昭徳顯行布恩施惠六合和同至陛下之身逾盛天瑞並至徵祥畢見昔始皇帝親出鼎於彭城而不能得天昭有徳寶鼎自至此天之所以予漢乃漢鼎非周鼎也上曰善羣臣皆稱萬歲是日賜吾丘夀王黄金十斤
宋徽宗九鼎成奉安於九成宫以蔡京為定鼎禮儀使帝幸宫行酌獻禮鼎名一殿周以垣牆上施埤堄墁如方色外築垣環之中央曰帝鼐北曰寶鼎東曰牡鼎東北曰蒼鼎東南曰岡鼎南曰彤鼎西南曰阜鼎西曰皛鼎西北曰魁鼎又鑄帝坐大鍾及二十四氣鍾時制新樂亦成賜名大晟置大晟府建官屬九月帝受賀於大慶殿加號魏漢津虚和沖顯寶應先生帝之幸九成宫也酌獻至北方寶鼎鼎忽破水流溢於外或者以為北方致亂之兆
蘇軾漢鼎銘 禹鑄九鼎用器也初不以為寶象物以飾之亦非所以使民逺不若也武王遷之洛邑蓋已見笑於伯夷叔齊矣方周之盛也鼎為宗廟之觀靡而已及其衰也為周之患有不可勝言者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周之衰也與匹夫何異嗟夫孰知九鼎之為周之角齒也哉自春秋時楚莊王始問其輕重大小而戰國之際秦與齊楚皆欲之周人惴惴焉視三虎之垂涎而睨己也絶周之祀不足以致㓂裂周之地不足以肥國然三國之君未嘗一日而忘周者以寶在焉故也三國爭之周人莫知所適與得鼎者未必能存周而不得者必碎之此九鼎之所以亡也周顯王之四十二年宋太丘社亡而鼎淪没於泗水此周人毁鼎以緩禍而假之神妖以為之説也秦始皇漢武帝乃始省方以出鼎此與兒童之見無異善夫吾丘壽王之説也曰汾陰之鼎漢鼎也非周鼎夫周有鼎漢亦有鼎此易所謂正位凝命者豈三趾兩耳之謂哉恨壽王小子方以䛕進不能究其義予故作漢鼎銘以遺後世君子其銘曰惟五帝三代及秦漢以來受命之君靡不有兹鼎鼎存而昌鼎亡而亡蓋鼎必先壞而國隨之豈有易姓而猶傳者乎不寶此器而拳拳一物孺子之智婦人之仁嗚呼悲夫
酒八則
齊桓公為大臣具酒期以日中管仲後至桓公舉觴以飲之管仲半棄酒桓公曰期而後至飲而棄酒於禮可乎管仲對曰臣聞酒入舌出舌出者言失言失者身棄臣計棄身不如棄酒桓公笑曰仲父起就坐
桓公與管仲鮑叔𡩋戚飲酒桓公謂鮑叔姑為寡人祝乎鮑叔奉酒而起曰祝吾君無忘其出而在莒也使管仲無忘其束縳而從魯也使𡩋戚無忘其飯牛於車下也桓公避席再拜曰寡人與二大夫皆無忘夫子之言齊之社稷必不廢矣此言常思困隘之時必不驕矣
晏子飲景公酒日暮公呼具火晏子辭曰詩曰側弁之俄言失徳也屢舞傞傞言失容也既醉以酒既飽以徳既醉而出並受其福賓主之禮也醉而不出是謂伐徳賓主之罪也嬰以卜其日未卜其夜公曰善舉酒而祭之再拜而出曰豈過我哉吾託國於晏子也以其家貧善寡人不欲其淫侈也而況與寡人謀國乎
晏子飲景公酒令器必新家老曰財不足請斂於民晏子曰止夫樂者上下同之故天子與天下諸侯與境内自大夫以下各與其僚無有獨樂今上樂其樂下傷其費是獨樂者也不可
趙襄子飲酒五日五夜不廢酒謂侍者曰我誠邦士也夫飲酒五日五夜矣而殊不病優莫曰君勉之不及紂二日耳紂七日七夜今君五日襄子懼謂優莫曰然則吾亡乎優莫曰不亡襄子曰不及紂二日耳不亡何待優莫曰桀紂之亡也遇湯武今天下盡桀也而君紂也桀紂並世焉能相亡然亦殆矣
紹績昧醉寐而亡其裘宋君曰醉足以亡裘乎對曰桀以醉亡天下而康誥曰毋彛酒者彛酒常酒也常酒者天子失天下匹夫失其身
魏文侯與大夫飲酒使公乘不仁為觴政曰飲不釂者浮以大白文侯飲而不盡釂公乘不仁舉白浮君君視而不應侍者曰不仁退君已醉矣公乘不仁曰周書曰前車覆後車戒葢言其危為人臣者不易為君亦不易今君已設令令不行可乎君曰善舉白而飲飲畢曰以公乗不仁為上客漢陳遵三為二千石而張竦亦至丹陽太守封叔徳侯後俱免官以列侯歸長安竦居貧無賓客時時好事者從之質疑問事論道經書而已而遵晝夜呼號車騎滿門酒肉相屬先是黄門𭅺雄作酒箴以諷諫成帝其文為酒客難法度士譬之於物曰子猶瓶矣觀瓶之居居井之眉處髙臨深動常近危酒醪不入口臧水滿懐不得左右牽於纆徽一旦□礙為瓽所轠身提黄泉骨肉為泥自用如此不如䲭夷䲭夷稽腹如大壺盡日盛酒人復借酤常為國器託於屬車出入兩宫經營公家繇是言之酒何過乎遵大喜之常謂張竦吾與爾猶是矣足下諷誦經書苦身自約不敢差跌而我放意自恣浮湛俗間官爵功名不減於子而差獨樂顧不優邪竦曰人各有性長短自裁子欲為我亦不能吾而效子亦敗矣雖然學我者易持效子者難将吾常道也晉劉伶酒徳頌 有大人先生以天地為一朝萬期為須臾日月為扄牖八荒為庭衢行無轍迹居無室廬暮天席地縱意所如止則操巵執觚動則挈榼提壺唯酒是務焉知其餘有貴介公子搢紳處士聞吾風聲議其所以乃奮𬒮攘襟怒目切齒陳説禮法是非蜂起先生於是方捧甖承槽銜杯潄醪奮髯踑踞枕麴藉糟無思無慮其樂陶陶兀然而醉豁爾而醒静聴不聞雷霆之聲熟視不覩太山之形不覺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觀萬物擾擾焉若江海之載浮萍二豪並侍側焉如蠃之與螟蛉
御馬〈四則〉
秦穆公謂伯樂曰子之年長矣子姓有可使求馬者乎伯樂對曰良馬可形容筋骨相也至天下之馬若滅若沒若亡若失若此者絶塵弭𨅊臣之子皆下才也可告以良馬不可告以天下之馬也臣之子皆擔纒薪菜者有九方皋此其於馬非臣之比也請見之穆公見之使行求馬三月而反報曰已得矣今在沙丘穆公曰何馬也對曰牝而黄使人往取之牡而驪穆公不説召伯樂而謂之曰敗矣子所使求馬者色物牝牡尚弗能知又何馬之能知也伯樂喟然嘆息曰一至於此乎是乃其所以千萬臣而無數若皋之所觀天機也得其精而忘其麄在其内而忘其外見其所見不見其所不見視其所視而遺其所不視若皋之相馬乃有貴乎馬者也馬至果天下之馬
泰豆乃立木為塗僅可容足計步而置履之而行趣走往還無跌失也造父學之三日盡其功泰豆嘆曰子何其敏也得之捷乎凡所御者亦如此也曩汝之行得之於足應之於心心閒體正六轡不亂而二十四蹄所投無差迴旋進退莫不中節然後輿輪之外可使無餘轍馬蹄之外可使無餘地未嘗覺山谷之嶮原隰之夷視之一也吾術窮矣汝其識之
趙襄主學御於王子期俄而與子期逐三易馬而三後襄主曰子之教我御術未盡也對曰術已盡用之則過也凡御之所貴馬體安於車人心調於馬而後可以進速致逺今君後則欲逮臣先則恐逮於臣夫誘道争逺非先則後也而先後心皆在於臣尚何以調於馬此君之所以後也
蘓軾三馬圗賛 元祐初上方閉玉門闗謝遣諸將太師文彦博宰相吕大防范純仁建遣諸生游師雄行邊勅武備師雄至熈河蕃官包順請以所部熟户除邊患師雄許之遂擒猾羌大首領果莊青伊結以獻百官皆賀遣使告永裕陵時西域貢馬首髙八尺龍顱而鳯膺虎而豹章出東華門入天駟監振鬛長鳴萬里皆瘖父老縱觀以為未始見也然上方恭黙思道八駿在廷未嘗一顧其後圉人起居不以時馬有斃者上亦不問明年羌温錫沁有良馬不敢進請於邊吏願以餽太師潞國公詔許之蔣之竒為熈河帥西蕃有貢駿馬汗血者有司以非入貢嵗月留其使與馬於邊之竒為請乞不以時入事下禮部軾時為宗伯判其狀云朝廷方却走馬以糞正復汗血亦何所用事遂寢於時兵革不用海内小康馬則不遇矣而人少安軾嘗私請於承議郎李公麟畫當時三駿馬之狀而使果莊青伊結校之藏於家紹聖四年三月十四日軾在恵州謪居無事閲舊書畫追思一時之事而嘆三馬之神駿乃為之賛曰吁果莊世悍驕奔貳師走嫖姚今在廷服虎貂效天驥立内朝八尺龍神超遥若將西燕昆瑶帝念民乃下招薾歸雲逝房妖
經濟類編卷九十八
<子部,類書類,經濟類編>
欽定四庫全書
經濟類編卷九十九
明 馮琦馮瑗 撰
雜言類一
似是而非〈五則〉
呂覽當務篇 辨而不當論信而不當理勇而不當義法而不當務惑而乗驥也狂而操吴干將也大亂天下者必此四者也所貴辨者為其由所論也所貴信者為其遵所理也所貴勇者為其行義也所貴法者為其當務也跖之徒問於跖曰盗有道乎跖曰奚啻其有道也夫妄意闗内中藏聖也入先勇也出後義也知時智也分均仁也不通此五者而能成大盗者天下無有備說非六王五伯以為堯有不慈之名舜有不孝之行禹有淫𭰫之意湯武有放殺之事五伯有暴亂之謀世皆譽之人皆諱之惑也故死而操金椎以𦵏曰下見六王五伯將榖其頭矣辨若此不如無辨楚有直躬者其父竊羊而謁之上上執而將誅之直躬者請代之將誅矣告吏曰父竊羊而謁之不亦信乎父誅而代之不亦孝乎信且孝而誅之國將有不誅者乎荆王聞之乃不誅也孔子聞之曰異哉直躬之為信也一父而載取名焉故直躬之信不若無信齊之好勇者其一人居東郭其一人居西郭卒然相遇於塗曰姑相飲乎觴數行曰姑求肉乎一人曰子肉也我肉也尚胡革求肉而為於是具染而已因抽刀而相啖至死而止勇若此不若無勇紂之同母三人其長曰㣲子啓其次曰中衍其次曰受德受德乃紂也甚少矣紂母之生㣲子啟與中衍也尚為妾已而為妻而生紂紂之父紂之母欲置㣲子啟以為太子太史據法而争之曰有妻之子而不可置妾之子紂故為後用法若此不若無法
疑似篇 使人大迷惑者必物之相似也玉人之所患患石之似玉者相劔者之所患患劔之似吴干者賢主之所患患人之情聞辨言而似通者亡國之主似智亡國之臣似忠相似之物此愚者之大惑而聖人之所加慮也故墨子見岐道而哭之周宅酆鎬近戎人與諸侯約為高葆禱於王路置皷其上逺近相聞即戎冦至傳皷相告諸侯之兵皆至救天子戎冦嘗至幽王擊皷諸侯之兵皆至褒姒大説喜之幽王欲褒姒之笑也因數擊皷諸侯之兵數至而無冦至於後戎冦真至幽王身之乃死於麗山之下為天下兵此夫以無冦失真冦者也賢者有小惡以致大惡褒姒之敗乃令幽王好小説以致大滅故形骸相離三公九卿出走此褒姒之所用死而平王所以東徙也秦襄晉文之所以勞王勞而賜地也梁北有黎丘部有竒鬼焉喜效人之子姪昆弟之狀邑丈人有之市而醉歸者黎丘之鬼效其子之狀扶而道苦之丈人歸酒醒而誚其子曰吾為汝父也豈謂不慈哉我醉汝道苦我何故其子泣而觸地曰孽矣無此事也昔也徃責於東邑人可問也其父信之曰譆是必夫竒鬼也我固嘗聞之矣明日端復飲於市欲遇而刺殺之明旦之市而醉其真子恐其父之不能反也遂逝迎之丈人望其真子㧞劔而刺之丈人智惑於似其子者而殺於真子夫惑於似士者而失於真士此黎丘丈人之智也疑似之迹不可不察察之必於其人也舜為御堯為左禹為右入於澤而問牧童入於水而問漁師奚故也其知之審也夫人子之相似者其母常識之知之審也
似順篇 事多似倒而順多似順而倒有知順之為倒倒之為順者則可與言化矣至長反短至短反長天之道也荆莊王欲伐陳使人視之使者曰陳不可伐也莊王曰何故對曰城郭高溝洫深蓄積多也寜國曰陳可伐也夫陳小國也而蓄積多賦歛重也則民怨上矣城郭高溝洫深則民力罷矣興兵伐之陳可取也莊王聽之遂取陳焉田成子之所以得有國至今者有兄曰完子仁且有勇越人興師誅田成子曰奚故殺君而取國田成子患之完子請率士大夫以逆越師請必戰戰請必敗敗請必死田成子曰夫必與越戰可也戰必敗敗必死寡人疑焉完子曰君之有國也百姓怨上賢良又有死之臣蒙恥以完觀之也國已懼矣今越人起師臣與之戰戰而敗賢良盡死不死者不敢入於國君與諸孤處於國以臣觀之國必安矣完子行田成子泣而遣之夫死敗人之所惡也而反以為安豈一道哉故人主之聽者與士之學者不可不博尹鐸為晉陽下有請於趙簡子簡子曰徃而夷夫壘我將往往而見壘是中行寅與范吉射也鐸徃而増之簡子上之晉陽望見壘而怒曰譆鐸也欺我於是乃舍於郊將使人誅鐸也孫明進諫曰以臣私之鐸可賞也鐸之言固曰見樂則淫侈見憂則諍治此人之道也今君見壘念憂患而况羣臣與民乎夫便國而利於主雖兼於罪鐸為之夫順令以取容者衆能之而况鐸歟君其圖之簡子曰㣲子之言寡人幾過於是乃以免難之賞賞尹鐸人主太上喜怒必循理其次不循理必數更雖未至大賢猶足以葢濁世矣簡子當此世主之患恥不知而矜自用好愎過而惡聽諫以至於危恥無大乎危者
虞慶為屋謂匠人曰屋大尊匠人對曰此新屋也塗濡而椽生夫濡塗重而生椽橈以橈椽任重塗此宜卑虞慶曰不然更日久則塗乾而椽燥塗乾則輕椽燥則直以直椽任輕塗此益尊匠人詘為之而屋壞一曰虞慶將為屋匠人曰材生而塗濡夫材生則橈塗濡則重以橈任重今雖成久必壞虞慶曰材乾則直塗乾則輕今誠得乾日以輕直雖久必不壞匠人詘作之成有間屋果壞
范且曰弓之折必於其盡也不於其始也夫工人張弓也伏檠三旬而蹈一日犯機是節之其始而暴之其盡也乃得無折范且曰不然伏檠一日而蹈三日而犯機是暴之其始而節之其盡也工人窮也為之弓折
浮辯〈七則〉
韓非問辯篇 或問曰辯安生乎對曰生於上之不明也問者曰上之不明因生辯也何哉對曰明主之國令者言最貴者也法者事最適者也言無二貴法不兩適故言行而不軌於法令者必禁若其無法令而可以接詐應變生利揣事者上必采其言而責其實言當則有大利不當則有重罪是以愚者畏罪而不敢言智者無以訟此所以無辯之故也亂世則不然主上有令而民以文學非之官府有法民以私行矯之人主顧漸其法令而遵學者之智行此世之所以多文學也夫言行者以功用為之的彀者也夫砥礪殺矢而以妄發其端未嘗不中秋毫也然而不可謂善射者無常儀的也設五寸之的引十歩之逺非羿逢蒙不能必中者有常也故有常則羿逢蒙以五寸的為功無常則以妄發之中秋毫為拙今聽言觀行不以功用為之的彀言雖至察行雖至堅則妄發之說也是以亂世之聽言也以難知為察以博文為辯其觀行也以離羣為賢以犯上為抗人主者說辯察之言尊賢抗之行故夫作法術之人立取舍之行别辭争之論而莫為之正是以儒服帶劔者衆而耕戰之士寡堅白無厚之詞章而憲令之法息故曰上不明則辯生焉
韓宣子曰吾馬菽粟多矣甚臞何也寡人患之周市對曰使騶盡粟以食雖無肥不可得也名為多與之其實少雖無臞亦不可得也主不審其情實坐而患之馬猶不肥也
楚王謂田鳩曰墨子者顯學也其身體則可其言多而不辯何也曰昔秦伯嫁其女於晉公子令晉為之飾裝従衣文之媵七十人至晉晉人愛其妾而賤公女此可謂善嫁妾而未可謂善嫁女也楚人有賣其珠於鄭者為木蘭之櫃薫桂椒之櫝綴以珠玉飾以玫瑰輯以翡翠鄭人買其櫝而還其珠此可謂善買櫝矣未可謂善鬻珠也今世之談也皆道辯說文辭之言人主覽其文而忘有用墨子之說傳先生之道論聖人之言以宣告人若辯其辭則恐人懷其文忘其直以文害用也此與楚人鬻珠秦伯嫁女同類故其言多不辯
外儲說 夫新砥礪殺矢彀弩而射雖㝠而妄發其端未嘗不中秋毫也然而莫能復其處不可謂善射無常儀的也設五寸之的引十歩之逺非羿逢蒙不能必全者有常儀的也有度難而無度易也有常儀的則羿逢蒙以五寸為巧無常儀的則以妄發而中秋毫為拙故無度而應之則辯士繁説設度而持之雖知者猶畏失也不敢妄言今人主聽說不應之以度而說其辯不度之以功而譽其行此人主所以長欺而說者所以長養也
八說 不能具美食而勸餓人飯不能為活餓者也不能辟草生粟而勸貸施賞賜不能為富民者也今學者之言也不務本作而好末事道虚惠以說民此勸飯之說勸飯之說明主不受也
呂覽離謂篇 言者以諭意也言意相離凶也亂國之俗甚多流言而不顧其實務以相毁務以相譽毁譽成黨衆口熏天賢不肖不分以此治國賢主猶惑之也又况乎不肖者乎惑者之患不自以為惑故惑惑之中有曉焉㝠㝠之中有昭焉亡國之主不自以為惑故與桀紂幽厲皆也然有亡者國無二道矣鄭國多相縣以書者子産令無縣書鄧析致之子産令無致書鄧析倚之令無窮則鄧析應之亦無窮矣是可不可無辨也可不可無辨而以賞罰其罰愈疾其亂愈疾此為國之禁也故辨而不當理則偽知而不當理則詐詐偽之民先王之所誅也理也者是非之宗也洧水甚大鄭之富人有溺者人得其死者富人請贖之其人求金甚多以告鄧析鄧析曰安之人必莫之賣矣得死者患之以告鄧析鄧析又答之曰安之此必無所更買矣夫傷忠臣者有似於此也夫無功不得民則以其無功不得民傷之有功得民則又以其有功得民傷之人主之無度者無以知此豈不悲哉比干萇𢎞以此死箕子商容以此窮周公召公以此疑范蠡子胥以此流死生存亡安危従此生矣子産治鄭鄧析務難之與民之有獄者約大獄一衣小獄襦袴民之獻衣襦袴而學訟者不可勝數以非為是以是為非是非無度而可與不可日變所欲勝因勝所欲罪因罪鄭國大亂民口讙譁子産患之於是殺鄧析而戮之民心乃服是非乃定法律乃行今世之人多欲治其國而莫之誅鄧析之類此所以欲治而愈亂也齊有事人者所事有難而弗死也遇故人於塗故人曰固不死乎對曰然凡事人以為利也死不利故不死故人曰子尚可以見人乎對曰子以死為顧可以見人乎是者數傳不死於其君長大不義也其辭猶不可服辭之不足以斷事也明矣夫辭者意之表也鑒其表而棄其意悖故古之人得其意則舍其言矣聽言者以言觀意也聽言而意不可知其與橋言無擇齊人有淳于髠者以従説魏王魏王辯之約車十乗將使之荆辭而行有以横說魏王魏王乃止其行失従之意又失横之事夫其多能不若寡能其有辯不若無辯周鼎著倕而齕其指先王有以見大巧之不可為也
淫辭篇 非辭無以相期従辭則亂亂辭之中又有辭焉心之謂也言不欺心則近之矣凡言者以諭心也言心相離而上無以参之則下多所言非所行也所行非所言也言行相詭不祥莫大焉空雄之遇秦趙相與約約曰自今以来秦之所欲為趙助之趙之所欲為秦助之居無幾何秦興兵攻魏趙欲救之秦王不恱使人譲趙王曰約曰秦之所欲為趙助之趙之所欲為秦助之今秦欲攻魏而趙因欲救之此非約也趙王以告平原君平原君以告公孫龍公孫龍曰亦可以發使而譲秦王曰趙欲救之今秦王獨不助趙此非約也孔穿公孫龍相與論於平原君所深而辯至於藏三牙公孫龍言藏之三牙甚辯孔穿不應少選辭而出明日孔穿朝平原君謂孔穿曰昔者公孫龍之言甚辯孔穿曰然幾能令藏三牙矣雖然難願得有問於君謂藏三牙甚難而實非也謂藏兩牙甚易而實是也不知君將從易而是者乎將従難而非者乎平原君不應明日謂公孫龍曰公無與孔穿辯荆柱國莊伯令其父視曰日在天視其奚如曰正圎視其時日當今令謁者駕曰無馬令㳙人取冠進上問馬齒圉人曰齒十二與牙三十人有任臣不亡者臣亡莊伯決之任者無罪宋有澄子者亡緇衣求之塗見婦人衣緇衣援而弗舍欲取其衣曰今者我亡緇衣婦人曰公雖亡緇衣此實吾所自為也澄子曰子不如速與我衣昔吾所亡者紡緇也今子之衣禅緇也以禅緇當紡緇子豈不得哉宋王謂其相唐鞅曰寡人所殺戮者衆矣而群臣愈不畏其故何也唐鞅對曰王之所罪盡不善者也罪不善善者故為不畏王欲羣臣之畏也不若無辨其善與不善而時罪之若此則羣臣畏矣居無幾何宋君殺唐鞅唐鞅之對也不若無對惠子為魏惠王為法為法已成以示諸民人民人皆善之獻之惠王惠王善之以示翟剪翟剪曰善也惠王曰可行耶翟剪曰不可惠王曰善而不可行何故翟剪對曰今舉大木者前呼輿謣後亦應之此其於舉大木者善矣豈無鄭衛之音哉然不若此其宜也夫國亦木之大者也
無用〈五則〉
客有為周君畫策者三年而成君觀之與髹策者同狀周君大怒畫策者曰築十版之墻鑿八尺之牖而以日始出時加之其上而觀周君為之望見其狀盡成龍蛇禽獸車馬萬物之狀備具周君大恱此畫䇿之功非不㣲難也然其用與素髹策同
魯人身善織屨妻善織縞而徙於越或謂之曰子必窮矣魯人曰何也曰屨為履之也而越人跣行縞為冠之也而越人被髪以子之所長游於不用之國欲使無窮其可得矣
齊有居士田仲者宋人屈穀見之曰榖聞先生之義不恃仰人而食今榖有樹瓠之道堅如石厚而無竅獻之仲曰夫瓠所貴者謂其可以盛也今厚而無竅則不可剖以盛物而任重如堅石則不可以剖而以斟吾無以瓠為也曰然榖將以欲棄之今田仲不恃仰人而食亦無益人之國亦堅瓠之類也
如耳說衛嗣公衛嗣公說而太息左右曰公何為不相也公曰夫馬似鹿者而題之千金然而有百金之馬而無一金之鹿者馬為人用而鹿不為人用也今如耳萬乗之相也外有大國之意其心不在衛雖辯智亦不為寡人用吾是以不相也
墨子為木鳶三年而成蜚一日而敗弟子曰先生之巧至能使木鳶飛墨子曰吾不如為車輗者巧也用咫尺之木不費一朝之事而引三十石之任致逺力多久於嵗數今我為鳶三年成蜚一日而敗惠子聞之曰墨子大巧巧為輗拙為鳶
貴因〈二則〉
呂覽貴因篇 三代所寳莫如因因則無敵禹通三江五湖決伊闕溝廻陸注之東海因水之力也舜一徙成邑再徙成都三徙成國而堯授之禪位因人之心也湯武以千乗制夏商因民之欲也如秦者立而至有車也適越者坐而至有舟也秦越逺塗也竫立安坐而至者因其械也武王使人𠉀殷反報岐周曰殷其亂矣武王曰其亂焉至對曰讒慝勝良武王曰尚未也又復徃反報曰其亂加矣武王曰焉至對曰賢者出走矣武王曰尚未也又徃反報曰其亂甚矣武王曰焉至對曰百姓不敢誹怨矣武王曰嘻遽告太公太公對曰讒慝勝良命曰戮賢者出走命曰崩百姓不敢誹怨命曰刑勝其亂至矣不可以駕矣故選車三百虎賁三千朝要甲子之期而紂為禽則武王固知其無與為敵也因其所用何敵之有矣武王至鮪水殷使膠鬲𠉀周師武王見之膠鬲曰西伯將何之無欺我也武王曰不子欺將之殷也膠鬲曰朅至武王曰將以甲子至殷郊子以是報矣膠鬲行天雨日夜不休武王疾行不輟軍師皆諫曰卒病請休之武王曰吾已令膠鬲以甲子之期報其主矣今甲子不至是令膠鬲不信也膠鬲不信也其主必殺之吾疾行以救膠鬲之死也武王果以甲子至殷郊殷已先陳矣至殷因戰大克之此武王之義也人為人之所欲已為人之所惡先陳何益適令武王不耕而穫武王入殷聞殷有長者武王徃見之而問殷之所以亡殷長者對曰王欲知之則請以日中為期武王與周公旦明日早要期則弗得也武王恠之周公曰吾已知之矣此君子也取不能其主有以其惡告王不忍為也若夫期而不當言而不信此殷之所以亡也已以此告王矣夫審天者察列星而知四時因也推厯者視月行而知晦朔因也禹之裸國裸入衣出因也墨子見荆王錦衣吹笙因也孔子道彌子瑕見靈夫人因也湯武遭亂世臨苦民揚其義成其功因也故因則功專則拙因者無敵國雖大民雖衆何益
尹喜三極篇 聖人之治天下不我賢愚故因人之賢而賢之因人之愚而愚之不我是非故因事之是而是之因事之非而非之知古今之大同故或先古或先今知内外之大同故或先内或先外天下之物無得以累之故本之以謙天下之物無得以外之故舍之以虚天下之物無得以難之故行之以易天下之物無得以室之故變之以權以此中天下可以制禮以此和天下可以作樂以此公天下可以理財以此周天下可以禦侮以此因天下可以立法以此觀天下可以制器聖人不以一已治天下而以天下治天下天下歸功於聖人聖人任功於天下所以堯舜禹湯之治天下天下皆曰自然
自然〈三則〉
韓非喻老篇 物有常容因乗以導之因隨物之容故静則建乎德動則順乎道宋人有為其君以象為楮葉者三年而成豐殺莖柯毫芒繁澤亂之楮葉之中不可别也此人遂以功食禄於宋邦列子聞之曰使天地三年而成一葉則物之有葉者寡矣故不乗天地之資而載一人之身不隨道理之數而學一人之智此皆一葉之行也故冬耕之稼后稷不能羡也豐年大禾臧獲不能惡也以一人力則后稷不足隨自然則臧獲有餘故曰恃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也
功名篇 明君之所以立功成名者四一曰天時二曰人心三曰技能四曰勢位非天時雖十堯不能冬生一穗逆人心雖賁育不能盡人力故得天時則不務而自生得人心則不趣而自勸因技能則不急而自疾得勢位則不推進而名成若水之流若船之浮守自然之道行毋窮之令故曰明主
晉嵇康君子無私論 嵇康字叔夜譙國銍人也其先姓奚㑹稽上虞人以避怨徙焉銍有嵇山家於其側因而命氏兄喜有當世才歴太僕宗正康早孤有竒才逺邁不群身長七尺八寸美詞氣有風儀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飾人以為龍章鳳姿天質自然恬静寡慾含垢匿瑕寛簡有大量學不師受愽覽無不該通長好老莊與魏宗室婚拜中散大夫常修養性服食之事彈琴咏詩自足於懷以為神仙稟之自然非積學所得至於導養得理則安期彭祖之倫可及乃著養生論又以為君子無私其論曰夫稱君子者心不措乎是非而行不違乎道者也何以言之夫氣静神虚者心不存於矜尚體亮心達者情不繫於所欲矜尚不存乎心故能越名教而自任自然情不繫於所欲故能審貴賤而通物情物情順通故大道無違越名任心故是非無措也是故言君子則以無措為主以通物為美言小人則以匿情為非以違道為闕何者匿情矜吝小人之至惡虚心無措君子之篤行也是以大道言及吾無身吾又何患無以生為貴者是言於貴生也由斯而言夫至人之用心固不存有措矣故曰君子行道忘其為身斯言是矣君子之行賢也不察於有度而後行也任心無邪不議於善而後正也顯情無措不論於是而後為也是故傲然賢而賢與度㑹忽然任心而心與善遇儻然無措而事與是俱也其略如此
古道不可用〈五則〉
鄭人有且置履者先自度其足而置之其坐至之市而㤀操之已得屨乃曰吾㤀持度反歸取之及反市罷遂不得屨人曰何不試之以足曰寧信度毋自信也韓非外儲說 書曰紳之束之宋人有治者因重帶自紳束也人曰是何也對曰書言之固然書曰既雕既琢還歸其樸梁人有治者動作言學舉事於文曰難之顧失其實人曰是何也對曰書言之固然郢人有遺燕相國書者夜書火不明因謂持燭者曰舉燭云而過書舉燭舉燭非書意也燕相受書而說之曰舉燭者尚明也尚明也者舉賢而任之燕相白王王大說國以治治則治矣非書意也今世舉學者多似此類
八說 搢笏干戚不適有方鐵銛登降周旋不逮日中奏百狸首射侯不當強弩趨發干城距衝不若堙穴伏櫜古人亟於德中世逐於智當今争於力古者寡事而備簡樸陋而不盡故有珧銚而推車者古者人寡而相親物多而輕利易譲故有揖譲而傳天下者然則行揖譲高慈惠而道仁厚皆推政也處多事之時用寡事之器非智者之備也當大争之世而循揖譲之軌非聖人之治也故智者不乗推車聖人不行推政也
用人篇 夫人主不塞隙穴而勞力於赭堊暴雨疾風必壞不去眉睫之禍而慕賁育之死不謹蕭墻之患而固金城於逺境不用近賢之謀而外結萬乗之交於千里飄風一旦起則賁育不及救而外交不及至禍莫大於此當今之世為人主忠計者必無使燕王說魯人無使近世慕賢於古無思越人以救中國溺者如此則上下親内功立外名成
呂覽察今篇 上胡不法先王之法非不賢也為其不可得而法先王之法經乎上世而来者也人或益之人或損之胡可得而法雖人弗損益猶若不可得而法東夏之命古今之法言異而典殊故古之命多不通乎今之言者今之法多不合乎古之法者殊俗之民有似於此其所為欲同其所為欲異口惛之命不愉若舟車衣冠滋味聲色之不同人以自是反以相誹天下之學者多辯言利辭倒不求其實務以相毁以勝為故先王之法胡可得而法雖可得猶若不可法凡先王之法有要於時也時不與法俱至法雖今而至猶若不可法故釋先王之成法而法其所以為法先王之所以為法者何也先王之所以為法者人也而已亦人也故察已則可以知人察今則可以知古古今一也人與我同耳有道之士貴以近知逺以今知古以益所見知所不見故審堂下之隂而知日月之行隂陽之變見瓶水之氷而知天下之寒魚鱉之藏也嘗一脬肉而知一鑊之味一鼎之調荆人欲襲宋使人先表澭水澭水暴益荆人弗知循表而夜渉溺死者十有餘人軍驚而壞都舎嚮其先表之時可導也今水已變而益多矣荆人尚猶循表而導之此其所以敗也今世之主法先王之法也有似於此其時已與先王之法虧矣而曰此先王之法也而法之以為治豈不悲哉故治國無法則亂守法而弗變則悖悖亂不可以持國世易時移變法宜矣譬之若良醫病萬變藥亦萬變病變而藥不變嚮之夀民今為殤子矣故凡舉事必循法以動變法者因時而化若此論則無過務矣夫不敢議法者衆庶也以死守者有司也因時變法者賢主也是故有天下七十一聖其法皆不同非務相反也時勢異也故曰良劔期乎斷不期乎鏌鎁良馬期乎千里不期乎驥驁夫成功名者此先王之千里也楚人有渉江者其劔自舟中墜於水遽契其舟曰是吾劔之所従墜舟止従其所契者入水求之舟已行矣而劔不行求劔若此不亦惑乎以此故法為其國與此同時已徙矣而法不徙以此為治豈不難哉有過於江上者見人方引嬰兒而欲投之江中嬰兒啼人問其故曰此其父善游其父雖善游其子豈遽善游哉此任物亦必悖矣荆國之為政有似於此
意有所移〈二則〉
孔子曰無體之禮敬也無服之䘮憂也無聲之樂懽也不言而信不動而威不施而仁志也鐘皷之聲怒而擊之則武憂而擊之則悲喜而擊之則樂其志變其聲亦變其志誠通乎金石而况人乎
漢劉向雜言 今夫世異則事變事變則時移時移則俗易是以君子先相其土地而裁其器觀其俗而和其風總衆議而定其教愚人有學逺射者參天而發已射五歩之内又復參天而發世以易矣不更其儀譬如愚人之學逺射目察秋毫之末者視不能見太山耳聽清濁之調者不聞雷霆之聲何也唯其意有所移也百人操觽不可為固結千人謗獄不可為直辭萬人比非不可為顯士
明有所蔽〈三則〉
呂覽去尤篇 世之聽者多有所尤多有所尤則聽必悖矣所以尤者多故其要必因人所喜與因人所𢙣東靣望者不見西墻南鄉視者不睹北方意有所在也人有亡鈇者意其鄰之子視其行歩竊鈇也顔色竊鈇也言語竊鈇也動作態度無為而不竊鈇也相其谷而得其鈇他日復見其鄰之子動作態度無似竊鈇者其鄰之子非變也已則變矣變也者無他有所尤也邾之故法為甲裳以帛公息忌謂邾君曰不若以組凡甲之所以為固者以滿竅也今竅滿矣而任力者半耳且組則不然竅滿則盡任力矣邾君以為然曰將何所以得組也公息忌對曰上用之則民為之矣邾君曰善下令令官為甲必以組公息忌知說之行也因令其家皆為組人有傷之者曰公息忌之所以欲用組者其家多為組也邾君不說於是復下令令官為甲無以組此邾君之有所尤也為甲以組而便公息忌雖多為組何傷也以組不便公息忌雖無組亦何益也為組與不為組不足以累公息忌之說用組之心不可不察也魯有惡者其父出而見商咄反而告其鄰曰商咄不若吾子矣且其子至惡也商咄至美也彼以至美不如至惡尤乎愛也故知美之惡知惡之美然後能知美惡矣莊子曰以瓦殶者翔以鉤殶者戰以黄金殶者殆其祥一也而有所殆者必外有所重者也外有所重者泄葢内掘魯人可謂外有重矣解在乎齊人之欲得金也及秦墨者之相妬也皆有所乎尤也老聃則得之矣若植木而立手獨必不合於俗則何可擴矣
聽言篇 聽言不可不察不察則善不善不分善不善不分亂莫大焉三代分善不善故王今天下彌衰聖王之道廢絶世主多盛其歡樂大其鐘皷侈其臺榭苑囿以奪人財輕用民死以行其忿老弱凍餒夭膌壯狡汔盡窮屈加以死虜攻無罪之國以索地誅不辜之民以永利而欲宗廟之安也社稷之不危也不亦難乎今人曰某氏多貨其室培濕守狗死其勢可穴也則必非之矣曰某國饑其城郭痺其守甚寡可襲而簒之則不非之乃不知類矣周書曰往者不可及來者不可待賢明其世謂之天子故當今之世有能分善不善者其王不難矣善不善夲於義不以愛愛利之為道大矣夫流於海者行之旬月見似人者而喜矣及其朞年也見其所嘗見物於中國者而喜矣夫去人滋久而思人滋深歟亂世之民其去聖王亦久矣其願見之日夜無間故賢王秀士之欲憂黔首者不可不務也功先名事先功言先事不知事惡能聽言不知情惡能當言其與人榖言也其有辯乎其無辯乎造父始習於大豆蠭門始習於甘蠅御大豆射甘蠅而不徙人以為性者也不徙之所以致逺追急也所以除害禁暴也凡人亦必有所習其心然後能聽說不習其心習之於學問不學而能聽說者古今無有也解在乎白圭之非惠子也公孫龍之說燕昭王以偃兵及應空洛之遇也孔穿之議公孫龍翟翦之難惠子之法此四士者之議皆多故矣不可不獨論
去宥篇 東方之墨者謝子將西見秦惠王惠王問秦之墨者唐姑果唐姑果恐王之親謝子賢於已也對曰謝子東方之辯士也其為人甚險將奮於說以取少主也王因藏怒以待之謝子至說王王弗聽謝子不説遂辭而行凡聽言以求善也所言茍善雖奮於取少主何損所言不善雖不奮於取少主何益不以善為之慤而徒以取少主為之悖惠王失所以為德矣用志若是見客雖勞耳目雖𡚁猶不得所謂也此史定所以得行其邪也此史定所以得飾鬼以人罪殺不辜羣臣擾亂國幾大危也人之老也形益衰而智益盛今惠王之老也形與智皆衰邪荆威王學書於沈尹華昭釐惡之威王好制有中謝佐制者昭釐謂威王曰國人皆曰王乃沈尹華之弟子也王不說因疏沈尹華中謝細人也一言而令威王不聞先王之術文學之士不得進令昭釐得行其私故細人之言不可不察也且數怒人主以為姦人除路姦路以除而惡壅却豈不難哉夫激矢則逺激水則旱激主則悖悖則無君子矣夫不可激者其唯先有度鄰父有與人鄰者有枯梧樹其鄰之父言梧樹之不善也鄰人遽伐之鄰父因請而以為薪其人不說曰鄰者若此其險也豈可為之鄰哉此有所宥也夫請以為薪與弗請此不可以疑枯梧樹之善與不善也齊人有欲得金者清旦被衣冠徃鬻金者之所見人操金攫而奪之吏摶而束縛之問曰人皆在焉子攫人之金何故對吏曰殊不見人徒見金耳此真大有所宥也夫人有所宥者固以畫為昏以白為黑以堯為桀宥之為敗亦大矣亡國之主其皆甚有所宥邪故凡人必别宥然後知别宥别能全其天矣
人各有能有不能〈三則〉
劉向雜言 太公田不足以償種漁不足以償網治天下有餘智文公種米曾子駕羊孫叔敖相楚三年不知軛在衡後務大者固忘小智伯㕑人忘炙𥶷而知之韓魏反而不知邯鄲子陽園人忘桃而知之其亡也不知務小者亦忘大也
西閭過東渡河中流而溺船人接而出之問曰今者子欲安之西閭過曰欲東說諸侯王船人掩口而笑曰子渡河中流而溺不能自救安能說諸侯乎西閭過曰無以子之所能相傷為也子獨不聞和氏之璧乎價重千金然以之間紡曾不如瓦塼隋侯之珠國之寳也然用之彈曾不如泥丸騏驥騄駬倚衡負軛而趨一日千里此至疾也然使捕䑕曾不如百錢之狸干將鏌鎁拂鐘不錚試物不知刅離金斬羽契鐵斧此至利也然以之補履曾不如兩錢之錐今子持楫乗扁舟處廣水之中當陽侯之波而臨淵流適子所能耳若誠與子東說諸侯王見一國之主子之蒙蒙無異夫未視之狗耳𠂀戊使於齊渡大河船人曰河水間耳君不能自渡能為王者之說乎𠂀戊曰不然汝不知也物各有短長謹愿敦厚可事主不施用兵騏驥騄駬足及千里置之宮室使之捕䑕曾不如小狸干將為利名聞天下匠以治石不如斧斤今持楫而上下隨流吾不如子說千乘之君萬乘之主子亦不如戊矣
精誠感動〈二則〉
呂覽精通篇 人或謂兎絲無根兎絲非無根也其根不屬也伏苓是慈石召鐵或引之也樹相近而靡或軵之也聖人南靣而立以愛利民為心號令未出而天下皆延頸舉踵矣則精通乎民也夫賊害於人人亦然今夫攻者砥礪五兵侈衣美食發且有日矣所被攻者不樂非或聞之也神者先告也身在乎秦所親愛在於齊死而志氣不安精或往來也德也者萬民之宰也月也者羣隂之本也月望則蚌蛤實羣隂盈月晦則蚌蛤虚羣隂虧夫月形乎天而羣隂化乎淵聖人形德乎已而四荒咸飭乎仁養由基射先中石矢乃飲羽誠乎先也伯樂學相馬所見無非馬者誠乎馬也宋之庖丁好觧牛所見無非死牛者三年而不見生牛用刀十九年刅若新劘研順其理誠乎牛也鍾子期夜聞擊磬者而悲使人召而問之曰子何擊磬之悲也答曰臣之父不幸而殺人不得生臣之母得生而為公家為酒臣之身得生而為公家擊磬臣不睹臣之母三年矣昔為舎氏睹臣之母量所以贖之則無有而身固公家之財也是故悲也鍾子期歎嗟曰悲夫悲夫心非臂也臂非椎非石也悲存乎心而木石應之故君子誠乎此而論乎彼感乎已而發乎人豈必彊說乎哉周有申喜者亡其母聞乞人歌於門下而悲之動於顔色謂聞者内乞人之歌者自覺而問焉曰何故而乞與之語葢其母也故父母之於子也子之於父母也一體而兩分同氣而異息若草莽之有華實也若樹木之有根心也雖異處而相通隠志相及痛疾相救憂思相感生則相歡死則相哀此之謂骨肉之親神出於忠而應乎心兩精相得豈待言哉
具備篇 今有羿蠭蒙繁弱於此而無則必不能中也中非獨也而為弓中之具也夫立功名亦有具不得其具賢雖過湯武則勞而無功矣湯嘗約於郼薄矣武王嘗窮於畢裎矣伊尹嘗居於庖㕑矣太公嘗隠於釣魚矣賢非衰也智非愚也皆無其具也故凡立功名雖賢必有其具然後可成宓子賤治亶父恐魯君之聽說人而令已不得行其術也將辭而行請近吏二人於魯君與之俱至於亶父邑吏皆朝宓子賤令吏二人書吏方將書宓子賤従旁時掣摇其肘吏書之不善則宓子賤為之怒吏甚患之辭而請歸宓子賤曰子之書甚不善子勉歸矣二吏歸報於君曰宓子不可為書君曰何故吏對曰宓子使臣書而時掣摇臣之肘書惡而有甚怒吏皆笑宓子此臣所以辭而去也魯君太息而嘆曰宓子以此諫寡人之不肖也寡人之亂子而令宓子不得行其術必數有之矣㣲二人寡人幾過遂發所愛而令之亶父告宓子曰自今以来亶父非寡人之有也子之有也有便於亶父者子決為之矣五歲而言其要宓子敬諾乃得行其術於亶父三年巫馬期短褐衣弊裘而往觀化於亶父見夜漁者得則舍之巫馬期問馬曰漁為得也今子得而舍之何也對曰宓子不欲人之取小魚也所取者小魚也巫馬期歸告孔子曰宓子之德至矣使民闇行若有嚴刑於旁敢問宓子何以至於此孔子曰丘嘗與之言曰誠乎此者刑乎彼宓子必行此術於亶父也夫宓子之得行此術也魯君後得之也魯君後得之者宓子先有其備也先有其備豈遽必哉此魯君之賢也三月嬰兒軒冕在前弗知欲也斧鉞在後弗知惡也慈母之愛諭焉誠也故誠有誠乃合於情精有精乃通於天乃通於天水木石之性皆可動也又况於有血氣者乎故凡說與治之務莫若誠聽言哀者不若見其哭也聽言怒者不若見其鬬也說與治不誠其動人心不神
務大〈二則〉
呂覽務大篇 嘗試觀於上志三王之佐其名無不榮者其實無不安者功大故也俗主之佐其欲名實也與三王之佐同其名無不辱者其實無不危者無功故也皆患其身不貴於其國也而不患其主之不貴於天下也此所以欲榮而逾辱也欲安而逾危也孔子曰鷰爵爭善處於一屋之下母子相哺也區區焉相樂也自以為安矣竈突決上棟焚鷰爵顔色不變是何也不知禍之將及之也不亦愚乎為人臣而免於鷰爵之智者寡矣夫為人臣者進其爵禄富貴父子兄弟相與比周於一國區區焉相樂也而以危其社稷其為竈突近矣而終不知也其與鷰爵之智不異故曰天下大亂無有安國一國盡亂無有安家一家盡亂無有安身此之謂也故細之安必待大大之安必待小細大賤貴交相為賛然後皆得其所樂薄疑說衛嗣君以王術嗣君應之曰所有者千乗也願以受教薄疑對曰烏獲奉千鈞又况一斤杜赫以安天下說周昭文君昭文君謂杜赫曰願學所以安周杜赫對曰臣之所言者不可則不能安周矣臣之所言者可則周自安矣此所謂以弗安而安者也鄭君問於被瞻曰聞先生之義不死君不亡君信有之乎被瞻對曰有之夫言不聽道不行則固不事君也若言聽道行則又何死亡哉故被瞻之不死亡也賢乎其死亡者也昔有舜欲服海外而不成既足以成帝矣禹欲帝而不成既足以王海内矣湯武欲繼禹而不成既足以王通達矣五伯欲繼湯武而不成既足以為諸侯長矣孔墨欲行大道於世而不成既足以成顯榮矣大義之不成既有成已故務事大
博志篇 先王有大務去其害之者故所欲以必得所惡以必除此功名之所以立也俗主則不然有大務而不能去其害之者此所以無能成也夫去害務與不能去害務此賢不肖之所以分也使獐疾走馬弗及至已而得者其時顧也驥一日千里車輕也以重載則不能數里任重也賢者之舉事也不聞無功然而名不大立利不及世者愚不肖為之任也冬與夏不能兩刑草與稼不能兩成新榖熟而陳榖虧凡有角者無上齒果實繁者木必庳用智褊者無遂功天之數也故天子不處全不處極不處盈全則必闕極則必反盈則必虧先王知物之不可兩大故擇務當而處之孔墨寗越皆布衣之士也慮於天下以為無若先王之術者故日夜學之有便於學者無不為也有不便於學者無肯為也葢聞孔丘墨翟晝日諷誦習業夜親見文王周公旦而問焉用志如此真精也何事而不達何為而不成故曰精而熟之鬼將告之非鬼告之也精而熟之也今有寳劔良馬於此玩之不厭視之無倦寳行良道一而弗復欲身之安也名之章也不亦難乎寗越中牟之鄙人也苦耕稼之勞謂其友曰何為而可以免此苦也其友曰莫如學學三十嵗則可以達矣寗越曰請以十嵗人將休吾將不敢休人將卧吾將不敢卧十五嵗而周威公師之矢之速也而不過二里止也歩之遲也而百舍不止也今以寗越之材而久不止其為諸侯師豈不冝哉養由基尹儒皆六萟之人也荆廷嘗有神曰猨荆之善射者莫之能中荆王請養由基射之養由基矯弓操矢而往未之射而括中之矣發之則猨應矢而下則養由基有先中中之者矣尹儒一御三年而不得焉苦痛之夜夢受秋駕於其師明日往朝其師望而謂之曰吾非愛道也恐子之未可與也今日將教子以秋駕尹儒反走北面再拜曰今昔臣夢受之先為其師言所夢所夢固秋駕已上二士者可謂能學矣可謂無害之矣此其所以勸後世已
十過
韓非十過篇 一曰行小忠則大忠之賊也二曰顧小利則大利之殘也三曰行僻自用無禮諸侯則亡身之至也四曰不務聽治而好五音則窮身之事也五曰貪愎喜利則滅國殺身之本也六曰耽於女樂不顧國政則亡國之禍也七曰離内逺遊而忽於諫士則危身之道也八曰過而不聽於忠臣而獨行其意則滅髙名為人笑之始也九曰内不量力外恃諸侯則削國之患也十曰國小無禮不用諫臣則絶世之勢也 奚謂小忠昔者楚共王與晉厲公戰於鄢陵楚師敗而共王傷其目酣戰之時司馬子反渴而求飲豎榖陽操觴酒而進之子反曰嘻退酒也榖陽曰非酒也子反受而飲之子反之為人也嗜酒而𠂀之弗能絶於口而醉戰既罷共王欲復戰令人召司馬子反司馬子反辭以心疾共王駕而自往入其幄中聞酒臭而還曰今日之戰不榖親傷所恃者司馬也而司馬又醉如此是亡楚國之社稷而不恤吾衆也不榖無復戰矣於是還師而去斬司馬子反以為大戮故豎榖陽之進酒不以讐子反也其心忠愛之而適足以殺之故曰行小忠則大忠之賊也奚為顧小利昔者晉獻公欲假道於虞以伐虢荀息曰君其以垂棘之璧與屈産之乗賂虞公求假道焉必假我道君曰垂棘之璧吾先君之寳也屈産之乗寡人之駿馬也若受吾幣不假之道將奈何荀息曰彼不假我道必不敢受我幣若受我幣而假我道則是寳猶取之内府而藏之外府也馬猶取之内廐而著之外廐也君勿憂君曰諾乃使荀息以垂棘之璧與屈産之乗賂虞公而求假道焉虞公貪利其璧與馬而欲許之公之竒諫曰不可許夫虞之有虢也如車之有輔輔依車車亦依輔虞虢之勢正是也若假之道則虢朝亡而虞夕従之矣不可願勿許虞公弗聽遂假之道荀息伐虢而還處三年興兵伐虞又尅之荀息牽馬操璧而報獻公獻公說曰璧則猶是也雖然馬齒亦益長矣故虞公之兵殆而地削者何也愛小利而不虞其害故曰顧小利大利之殘也 奚謂行僻昔者楚靈王為申之㑹宋太子後至執而囚之狎徐君拘齊慶封中射士諫曰合諸侯不可無禮此存亡之機也昔者桀為有戎之㑹而為緡叛之紂為黎丘之蒐而戎狄叛之由無禮也君其圗之君不聽遂行其意居未期年靈王南遊羣臣従而刼之靈王餓而死乾溪之上故曰行僻自用無禮諸侯則亡身之至也 奚謂好音昔者衛靈公將之晉至濮水之上稅車而放馬設舎以宿夜分而聞皷新聲者而說之使人問左右盡報弗聞乃召師㳙而告之曰有皷新聲者使人問左右盡報弗聞其狀似鬼神子為聽而寫之師㳙曰諾因靜坐撫琴而寫之師㳙明日報曰臣得之矣而未習也請復一宿習之靈公曰諾因復留宿明日而習之遂去之晉晉平公觴之於施夷之臺酒酣靈公起曰有新聲願請以示平公曰善乃召師㳙令坐師曠之旁援琴皷之未終師曠撫止之曰此亡國之聲不可遂也平公曰此道奚出師曠曰此師延之所作與紂為靡靡之樂也及武王伐紂師延東走至於濮水而自投故聞此聲者必於濮水之上先聞此聲者其國必削不可遂平公曰寡人所好者音子其使遂之師㳙鼓究之平公問師曠曰此所謂何聲也師曠曰此所謂清商也公曰清商固最悲乎師曠曰不如清徴公曰清徵可得而聞乎師曠曰不可古之聽清徵者皆有德義之君也今吾君德薄不足以聽平公曰寡人之所好者音也願試聽之師曠不得已援琴而鼓一奏之有𤣥鶴二八道南方来集於郎門之垝再奏之而列三奏之延頸而鳴舒翼而舞音中宮商之聲聲聞於天平公大說坐者皆喜平公提觴而起為師曠夀反坐而問曰音莫悲於清徵乎師曠曰不如清角平公曰清角可得而聞乎師曠曰不可昔者黄帝合鬼神於泰山之上駕象車而六蛟龍畢力並鎋蚩尤居前風伯進掃雨師灑道虎狼在前鬼神在後螣蛇伏地鳳凰覆上大合鬼神作為清角今主君德薄不足聽之聽之將恐有敗平公曰寡人老矣所好者音也願遂聽之師曠不得已而鼓之一奏之有𤣥雲従西北方起再奏之大風至大雨隨之裂幃幙破爼豆隳廊瓦坐者散走平公恐懼伏於廊室之間晉國大旱赤地三年平公之身遂瘙病故曰不務聽治而好五音不已窮身之事也 奚謂貪愎昔者智伯瑶率趙韓魏而伐范中行滅之反歸休兵數年因令人請地於韓韓康子欲勿與段規諫曰不可不與也夫智伯之為人也好利而騖愎彼來請地而弗與則移兵於韓必矣君其與之與之彼狃又將請地他國他國且有不聽不聽則知伯必加之兵如是韓可以免於患而待其事之變康子曰諾因令使者致萬家之縣一於智伯智伯說又令人請地於魏宣子欲勿與趙葭諫曰彼請地於韓韓與之今請地於魏魏弗與則是魏内自強而外怒智伯也如弗予其措兵於魏必矣不如予之宣子諾因令人致萬家之縣一於智伯智伯又令人之趙請蔡臯狼之地襄子弗與智伯隂約韓魏以伐趙襄子召張孟談告之曰智伯之為人陽規而隂疏三使韓魏而寡人不與其措兵於寡人必矣今吾安居而可張孟談曰夫董閼於簡主之才臣也其治晉陽而尹鐸循之其餘教猶存君其定居晉陽而已君曰諾乃召延陵生令將軍車騎先至晉陽君因従之君至而行其城郭及五官之藏城郭不治倉無積粟府無儲錢庫無甲兵邑無守具襄子懼乃召張孟談曰寡人行城郭及五官之藏皆不備具吾將何以應敵張孟談曰臣聞聖人之治藏於臣不藏於府庫務修其教不治城郭君其出令令民自遺三年之食有餘粟者入之倉遺三年之用有餘錢者入之府遺有竒人者使治城郭之繕君夕出令明日倉不容粟府無積錢庫不受甲兵居五日而城郭已治守備已具君召張孟談而問之曰吾城郭已治守備已具錢粟已足甲兵有餘吾奈無箭何張孟談曰臣聞董子之治晉陽也公宮之垣皆以荻蒿楛楚牆之有楛髙至千丈君發而用之於是發而試之其堅則雖箘簵之勁弗能過也君曰吾箭已足矣奈無金何張孟談曰臣聞董子治晉陽也公宮令舍之堂皆以錬銅為柱質君發而用之於是發而用之有餘金矣號令已定守備已具三國之兵果至至則乘晉陽之城遂戰三月弗能㧞因舒軍而圍之決晉陽之水以灌之圍晉陽三年城中巢居而處懸釜而炊財食將盡士大夫羸病襄子謂張孟談曰糧食匱財力盡士大夫羸病吾恐不能守矣欲以城下何國之可下張孟談曰臣聞之亡弗能存危弗能安則無為貴智矣君失此計者臣請試潜行而出見韓魏之君張孟談見韓魏之君曰臣聞唇亡齒寒今智伯率二君而伐趙趙將亡矣趙亡則二君為之次二君曰我知其然也雖然智伯之為人也麤中而少親我謀而覺則其禍必至矣為之奈何張孟談曰謀出二君之口而入臣之耳人莫之知也二君因與張孟談約三軍之反與之期日夜遣孟談入晉陽以報二君之反於襄子襄子迎孟談而再拜之且恐且喜二君以約遣張孟談因朝智伯而出遇智過於轅門之外智過怪其色因入見智伯曰二君貌將有變君曰何如其行矜而意髙非他時之節也君不如先之君曰吾與二主約謹矣破趙而三分其地寡人所以親之必不侵欺兵之著於晉陽三年今旦暮將㧞之而嚮其利何乃將有他心必不然子釋勿憂勿出於口明旦二主又朝而出復見智過於轅門智過入見曰君以臣之言告二主乎君曰何以知之曰今日二主朝而出見臣而其色動而視屬臣此必有變君不如殺之君曰子置勿復言智過曰不可必殺之若不能殺遂親之君曰親之奈何智過曰魏宣子之謀臣曰趙葭韓康子之謀臣曰段規此皆能移其君之計君與其二君約破趙國因封二子者各萬家之縣一如是則二主之心可以無變矣智伯曰破趙而三分其地又封二子者各萬家之縣一則吾所得者少不可智過見其言之不聽也出因更其族為輔氏至於期日之夜趙氏殺其守隄之吏而決其水灌智伯軍智伯軍救水而亂韓魏翼而擊之襄子將卒犯其前大敗智伯之軍而擒智伯智伯身死軍破國分為三為天下笑故曰貪愎好利則滅國殺身之本也 奚謂耽於女樂昔者戎王使由余聘於秦穆公問之曰寡人嘗聞道而未得目見之也願聞古之明主得國失國何以由余對曰臣嘗得聞之矣嘗以儉得之以奢失之穆公曰寡人不辱而問道於子子以儉對寡人何也由余對曰臣聞昔者堯有天下飯於土簋飲於土鉶其地南至交趾北至幽都東西至日月之所出入者莫不賓服堯禪天下虞舜受之作為食器斬山木而財之削鋸脩之迹流漆墨其上輸之於宮以為食器諸侯以為益侈國之不服者十三舜禪天下而傳之於禹禹作為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畫其内縵帛為茵蔣席額縁觴酌有采而樽爼有飾此彌侈矣而國之不服者三十三夏后氏没殷人受之作為大輅而建九旒食器雕琢觴酌刻鏤四壁堊墀茵席雕文此彌侈矣而國之不服者五十三君子皆知文章矣而欲服者彌少臣故曰儉其道也由余出公乃召内史廖而告之曰寡人聞隣國有聖人敵國之憂也今由余聖人也寡人患之吾將奈何内史廖曰臣聞戎王之居僻陋而道逺未嘗聞中國之聲君其遺之女樂以獻其政而後為由余請期以疏其諫彼君臣有間而後可圖也君曰諾乃使史廖以女樂二八遺戎王因為由余請期戎王許諾見其女樂而說之設酒張飲日以聽樂終嵗不遷牛馬半死由余歸因諫戎王戎王弗聽由余遂去之秦穆公迎而拜之上卿問其兵勢與其地形既以得之舉兵而伐之兼國十二開地千里故曰耽於女樂不顧國政亡國之禍也 奚謂離内逺遊昔者田成子遊於海而樂之號令諸大夫曰言歸者死顔涿聚曰君遊海而樂之奈人有圖國者何君雖樂之將安得田成子曰寡人布令曰言歸者死今子犯寡人之令援戈將擊之顔涿聚曰昔桀殺闗龍逢而紂殺王子比干今君雖殺臣之身以三之可也臣言為國非為身也延頸而前曰君擊之矣君乃釋戈趣駕而歸至三日而聞國人有謀不内田成子者矣田成子所以遂有齊國者顔涿聚之力也故曰離内逺遊則危身之道也 奚謂過而不聽於忠臣昔者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為五伯長管仲佐之管仲老不能用事休居於家桓公従而問之曰仲父家居有病即不幸而不起政安遷之管仲曰臣老矣不可問也雖然臣聞之知臣莫若君知子莫如父君其試以心決之君曰鮑叔牙何如管仲曰不可夫鮑叔牙為人剛愎而上悍剛則犯民以暴愎則不得民心悍則下不為用其心不懼非覇者之佐也公曰然則豎刁何如管仲曰不可夫人之情莫不愛其身公妬而好内豎刁自獖以為治内其身不愛又安能愛君公曰然則衛公子開方何如管仲曰不可齊魏之間不過十日之行開方為事君欲適君之故十五年不歸見其父母此非人情也其父母之不親也又能親君乎公曰然則易牙何如管仲曰不可夫易牙為君主味君之所未嘗食唯人肉耳易牙蒸其首子而進之君所知也人之情莫不愛其子今蒸其子以為膳於君其子弗愛又安能愛君乎公曰然則孰可管仲曰隰朋可其為人也堅中而亷外少欲而多信夫堅中則足以為表亷外則可以大任少欲則能臨其衆多信則能親隣國此覇者之佐也君其用之君曰諾居一年餘管仲死君遂不用隰朋而與豎刁刁蒞事三年桓公南遊堂阜豎刁卒易牙衛公子開方及大臣為亂桓公渴餒而死南門之寢公守之室身死三月不收虫出於户故桓公之兵横行天下為五伯長卒見弑於其臣而滅髙名為天下笑者何也不用管仲之過也故曰過而不聽於忠臣獨行其意則滅其髙名為人笑之始也 奚謂内不量力昔者秦之攻宜陽韓氏急公仲朋謂韓君曰與國不可恃也豈如因張儀為和於秦哉因賂以名都而南與伐楚是患解於秦而害交於楚也君曰善乃警公仲之行將西和秦楚王聞之懼召陳軫而告之曰韓朋將西和秦今將奈何陳軫曰秦得韓之都而驅其練甲秦韓為一以南鄉楚此秦王之所以廟祠而求也其為楚害必矣王其趣發信臣多其車重其幣以奉韓曰不榖之國雖小卒已悉起願大國之信意於秦也因願大國令使者入境視楚之起卒也韓使人之楚楚王因發軍騎陳之下路謂韓使者曰報韓君韓君大說止公仲公仲曰不可夫以實告我者秦也以名告我者楚也聽楚之虚言而輕誣強秦之實禍則危國之本也韓君弗聽公仲怒而歸十日不朝宜陽益急韓君令使者趣卒於楚冠葢相望而卒無至者宜陽果㧞為諸侯笑故曰内不量力外恃諸侯者則國削之患也 奚謂國小無禮昔者晋公子重耳出亡過於曹曹君袒裼而觀之釐負羈與叔瞻侍於前叔瞻謂曹君曰臣觀晉公子非常人也君遇之無禮彼若有時反國而起兵即恐為曹傷君不如殺之曹君弗聽釐負羈歸而不樂其妻問之曰公従外來而有不樂之色何也負羈曰吾聞之有福不及禍來連我今日吾君召晉公子其遇之無禮我與在前吾是以不樂其妻曰吾觀晉公子萬乗之主也其左右従者萬乗之相也今窮而出亡過於曹曹遇之無禮此若反國必誅無禮則曹其首也子奚不先自貳焉負羈曰諾盛黄金於壷充之以餐加璧其上夜令人遺公子公子見使者再拜受其餐而辭其璧公子自曹入楚自焚入秦入秦三年秦穆公召羣臣而謀曰昔者晉獻公與寡人交諸侯莫弗聞獻公不幸離羣臣出入十年矣其嗣子不善吾恐此將令其宗廟不祓除而社稷不血食也如是弗定則非與人交之道吾欲輔重耳而入之晉何如群臣皆曰善公因起卒革車五百乗疇騎二千歩卒五萬輔重耳入之於晉立為晉君重耳即位三年舉兵而伐曹矣因令人告曹君曰懸叔瞻而出之我且殺而以為大戮又令人告釐負羈曰軍旅薄城吾知子不違也其表子之閭寡人將以為令令軍勿敢犯曹人聞之率其親戚而保釐負羈之閭者七百餘家此禮之所用也故曹國小而廹於晉楚之間其君之危猶累卵也而以無禮蒞之此所以絶世也故曰國小無禮不用諫臣則絶世之勢也
經濟類編卷九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經濟類編卷一百
明 馮琦馮瑗 撰
雜言類二
雜言〈三則〉
管仲戒章 管仲復於桓公曰無翼而飛者聲也無根而固者情也無方而富者生也公亦固情謹聲以嚴尊生此謂道之榮任之重者莫如身塗之畏者莫如口期而逺者莫如年以重任行畏塗至逺期唯君子乃能矣桓公退再拜之曰夫子數以此言者教寡人管仲對曰滋味動静生之養也好惡喜怒哀樂生之變也聦明當物生之德也是故聖人齊滋味而時動静御正六氣之變禁止聲色之淫邪行亡乎體違言不存口 天不動四時云下而萬物化君不動政令陳下而萬功成心不動使四肢耳目而萬物情寡交多親謂之知人寡事成功謂之知用聞一言以貫萬物謂之知道多言而不當不如其寡也
劉安人閒訓 清淨恬愉人之性也儀表規矩事之制也知人之性其自養不勃知事之制其舉錯不惑發一端散無竟周八極總一筦謂之心見本而知末觀指而睹歸執一而應萬握要而治詳謂之術居知所為行知所之事知所秉動知所由謂之道道者置之前而不䠟錯之後而不軒内之尋常而不塞布之天下而不窕是故使人髙賢稱譽已者心之力也使人卑下誹謗已者心之罪也夫言出於口者不可止於人行發於邇者不可禁於逺事者難成而易敗也名者難立而易廢也千里之隄以螻螘之穴漏百尋之屋以突隙之煙焚堯戒曰戰戰慄慄日慎一日人莫蹪於山而蹪於垤是故人皆輕小害易㣲事以多悔患至而後憂之是猶病者已惓而索良醫也雖有扁鵲俞跗之巧猶不能生也夫禍之來也人自生之福之來也人自成之禍與福同門利與害為鄰非神聖人莫之能分凡人之舉事莫不先以其知規慮揣度而後敢以定謀其或利或害此愚智之所以異也曉自然以為智知存亡之樞機禍福之門户舉而用之䧟溺於難者不可勝計也使知所為是者事必可行則天下無不達之塗矣是故知慮者禍福之門户也動静者利害之樞機也百事之變化國家之治亂待而後成是故不溺於難者成是故不可不慎也天下有三危少德而多寵一危也才下而位髙二危也身無大功而有厚禄三危也 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何以知其然也昔者楚莊王既勝晉於河雍之間歸而封孫叔敖辭而不受病疽將死謂其子曰吾則死矣王必封女女必讓肥饒之地而受沙石之間有寑丘者其地确石而名醜荆人鬼越人機人莫之利也孫叔敖死王果封其子以肥饒之地其子辭而不受請有寑之丘楚國之俗功臣二世而爵禄惟孫叔敖獨存此所謂損之而益也何謂益之而損昔晉厲公南伐楚東伐齊西伐秦北伐燕兵横行天下而無所綣威服四方而無所詘遂合諸侯於嘉陵氣充志驕淫侈無度𭧂虐萬民内無輔拂之臣外無諸侯之𦔳戮殺大臣親近導䛕明年出遊匠麗氏欒書中行偃劫而幽之諸侯莫之救百姓莫之哀三月而死夫戰勝攻取地廣而名尊此天下之所願也然而終於身死國亡此謂益之而損者也夫孫叔敖之請有寑之丘沙石之地所以累世不奪也晉厲公之合諸侯於嘉陵所以身死於匠麗氏也衆人皆知利利而病病也唯聖人知病之為利知利之為病也夫再實之木根必傷掘藏之家必有殃以言大利而反為害也張武教智伯奪韓魏之地而擒於晉陽申叔時教莊王封陳氏之後而霸天下孔子讀易至損益未嘗不憤然而歎曰益損者其王者之事歟 事或欲以利之適足以害之或欲害之乃反以利之利害之反禍福之門户不可不察也陽虎為亂於魯魯君令人閉城門而捕之得者有重賞失者有重罪圍三匝而陽虎將舉劍而伯頥門者止之曰天下探之不窮我將出子陽虎因赴圍而逐揚劍提戈而走門者出之顧反取其出之者以戈推之攘袪薄腋出之者怨之曰我非故與子友也為之蒙死被罪而乃反傷我宜矣其有此難也魯君聞陽虎失大怒問所出之門使有司拘之以為傷者受大賞而不傷者被重罪此所謂害之而反利者也何謂欲利之而反害之楚恭王與晉人戰於鄢陵戰酣恭王傷而休司馬子反渴而求飲竪陽榖奉酒而進之子反之為人也嗜酒而甘之不能絶於口遂醉而卧恭王欲復戰使人召司馬子反辭以心痛王駕而往視之入幄中而聞酒臭恭王大怒曰今日之戰不榖親傷所恃者司馬也而司馬又若此是亡楚國之社稷而不率吾衆也不榖無與復戰矣於是罷師而去之斬司馬子反為僇故竪陽榖之進酒也非欲禍子反也誠愛而欲快之也而適足以殺之此所謂欲利之而反害之者也夫病温而強之食病暍而飲之寒此衆人之所以為養也而良醫之所以為病也恱於目恱於心愚者之所利也然而有道者之所辟也故聖人先忤而後合衆人先合而後忤 有功者人臣之所務也有罪者人臣之所辟也或有功而見疑或有罪而益信何也則有功者離恩義有罪者不敢失仁心也魏將樂羊攻中山其子執在城中城中縣其子以示樂羊樂羊曰君臣之義不得以子為私攻之愈急中山因烹其子而遺之鼎羮與其首樂羊循而泣之曰是吾子已為使者跪而啜三杯使者歸報中山曰是伏約死節者也不可忍也遂降之為魏文侯大開地有功自此之後日以不信此所謂有功而見疑者也何謂有罪而益信孟孫獵而得麑使秦西巴持歸烹之麑母隨之而嗁秦西巴弗忍縦而予之孟孫歸求麑安在秦西巴對曰其母隨而嗁臣誠弗忍竊縦而予之孟孫怒逐秦西巴居一年取以為子傅左右曰秦西巴有罪於君今以為子傅何也孟孫曰夫一麑而不忍又何况於人乎此謂有罪而益信者也故趍舍不可不審也此公孫鞅之所以抵罪於秦而不得入魏也功非不大也然而累足無所踐者不義之故也 事或奪之而反與之或與之而反取之智伯求地於魏宣子宣子弗欲與之任登曰智伯之強威行於天下求地而弗與是為諸侯先受禍也不若與之宣子曰求地不已為之奈何任登曰與之使喜必將復求地於諸侯諸侯必植耳與天下同心而圗之一心所得者非直吾所亡也魏宣子裂地而授之又求地於韓康子韓康子不敢不予諸侯皆恐又求地於趙襄子襄子弗與於是智伯乃従韓魏圍襄子於晉陽三國通謀擒智伯而三分其國此所謂奪人而反為人所奪也何謂與之而反取之晉獻公欲假道於虞以伐虢遺虞垂棘之璧與屈産之乗虞公惑於璧與馬而欲與之道宮之竒諫曰不可夫虞之與虢若車之有輪輪依於車車亦依輪虞之與虢相恃而勢也若假之道虢朝亡而虞夕従之矣虞公弗聽遂假之道荀息伐虢遂克之還反伐虞又拔之此所謂與之而反取者也 聖王布德施惠非求其報於百姓也郊望禘嘗非求福於鬼神也山致其髙而雲起焉水致其深而蛟龍生焉君子致其道而福禄歸焉夫有隂德者必有陽報有隂行者必有昭明古者溝防不修水為民害禹鑿龍門辟伊闕平治水土使民得陸處百姓不親五品不慎契教以君臣之義父子之親夫婦之辨長幼之序田野不修民食不足后稷乃教之辟地墾草糞土種榖令百姓家給人足故三后之後無不王者有隂德也周室衰禮義廢孔子以三代之道敎導於世其後繼嗣至今不絶者有隠行也秦王趙政兼吞天下而已智伯侵地而滅商鞅支解李斯車裂三代種德而王齊桓繼絶而覇故樹黍者不獲稷樹怨者無報德昔者宋人好善者三世不解家無故而黒牛生白犢以問先生先生曰此吉祥以饗鬼神居一年其父無故而盲牛又復生白犢其父又復使其子以問先生其子曰前聽先生言而失明今又復問之奈何其父曰聖人之言先忤而後合其事未究固試往復問之其子又復問先生先生曰此吉祥也復以饗鬼神歸致命其父其父曰行先生之言也居一年其子又無故而盲其後楚攻宋圍其城當此之時易子而食析骸而炊丁壯者死老病童兒皆上城牢守而不下楚王大怒城已破諸城守者皆屠之此獨以父子盲之故得無乗城軍罷圍解則父子俱視夫禍福之轉而相生其變難見也近塞上之人有善術者馬無故亡而入胡人皆弔之其父曰此何遽不為福乎居數月其馬將胡駿馬而歸人皆賀之其父曰此何遽不能為禍乎家富良馬其子好騎墮而折其髀人皆弔之其父曰此何遽不為福乎居一年胡人大入塞丁壯者引而戰近塞之人死者十九此獨以跛之故父子相保故福之為禍禍之為福化不可極深不可測也 或直於辭而不害於事者或虧於耳以忤其心而合於實者髙陽魋將為室問匠人匠人對曰未可也木尚生加塗其上必將撓以生材任重塗今雖成後必敗髙陽魋曰不然夫木枯則益勁塗乾則益輕以勁材任輕塗今雖惡後必善匠人窮於辭無以對受令而為室其始成竘然善也而後果敗此所謂直於辭而不可用者也何謂虧於耳忤於心而合於實靖郭君將城薛賓客多止之弗聽靖郭君謂謁者曰無為賓通言齊人有請見者曰臣請道三言而已過三言請烹靖郭君聞而見之賓趍而進再拜而興因稱曰海大魚則反走靖郭君止之曰願聞其說賓曰臣不敢以死為戲靖郭君曰先生不逺道而至此為寡人稱之賓曰海大魚網弗能止也釣弗能牽也蕩而失水則螻螘皆得志焉今夫齊君之淵也君失齊則薛能自存乎靖郭君曰善乃止不城薛此所謂虧於耳忤於心而得事實者也夫以無城薛止城薛其於以行說乃不若海大魚故物或逺之而近或近之而逺 或說聽計當而身䟽或言不用計不行而益親何以明之三國伐齊圍平陸括子以報於牛子曰三國之地不接於我踰隣國而圍平陸利不足貪也然則求名於我也請以齊侯往牛子以為善括子出無害子入牛子以括子言告無害子無害子曰異乎臣之所聞牛子曰國危而不安患結而不觧何謂貴智無害子曰臣聞之有裂壌土以安社稷者聞殺身破家以存其國者不聞出其君以為封疆者牛子不聽無害子之言而用括子之計三國之兵罷而平陸之地存自此之後括子日以䟽無害子日以進故謀患而患解圗國而國存括子之智得矣無害子之慮無中於䇿謀無益於國然而心調於君有義行也今人待冠而飾首待履而行地冠履之於人也寒不能煖風不能障暴不能蔽也然而冠冠履履者其所自託者然也夫咎犯戰勝城濮而雍季無尺寸之功然而雍季先賞而咎犯後存者其言有貴者也故義者天下之所賞也百言百當不如擇趍而審行也 或無功而先舉或有功而後賞何以明之昔晉文公將與楚戰城濮問於咎犯曰為奈何咎犯曰仁義之事君子不厭忠信戰陳之事不厭詐偽君其詐之而已矣辭咎犯問雍季雍季對曰焚林而獵愈多得獸後必無獸以詐偽遇人雖愈利後亦無復君其正之而已矣於是不聽雍季之計而用咎犯之謀與楚人戰大破之還歸賞有功者先雍季而後咎犯左右曰城濮之戰咎犯之謀也君行賞先雍季何也文公曰咎犯之言一時之權也雍季之言萬世之利也吾豈可以先一時之權而後萬世之利也哉智伯率韓魏二國伐趙圍晉陽决晉水而灌之城下縁木而處縣釜而炊襄子謂張孟談曰城中力已盡糧食匱乏大夫病為之奈何張孟談曰亡不能存危弗能安無為貴智士臣請試潜行見韓魏之君而約之乃見韓之君說之曰臣聞之唇亡而齒寒今智伯率二君而伐趙趙將亡矣趙亡則君為之次矣不及今而圗之禍將及二君二君曰智伯之為人也粗中而少親我謀而泄事必敗為之奈何張孟談曰言出君之口入臣之耳人孰知之者乎且同情相成同利相死君其圗之二君乃與張孟談隂謀與之期張孟談乃報襄子至其日之夜趙氏殺其守隄之吏决水灌智伯智伯軍救水而亂韓魏翼而擊之襄子將卒犯其前大敗智伯軍殺其身而三分其國襄子乃賞有功者而髙赫為賞首羣臣請曰晉陽之存張孟談之功也而赫為賞首何也襄子曰晉陽之圍也寡人國家危社稷殆羣臣無不有驕侮之心者唯赫不失君臣之禮吾是以先之由此觀之義者人之大本也雖有戰勝存亡之功不如行義之隆故君子曰美言可以市尊美行可以加人 或有罪而可賞也或有功而可罪也何以明之西門豹治鄴廩無積粟府無儲錢庫無甲兵官無計㑹人數言其過於文侯文侯身行其縣果若人言文侯曰翟璜任子治鄴而大亂子能道則可不能將加誅於子西門豹曰臣聞王主富民霸主富武亡國富庫今王欲為覇王者也臣故稸積於民君以為不然臣請升城鼓之一鼓甲兵粟米可立具也於是乃升城而鼓之一鼓民被甲括矢操兵弩而出再鼓負輦粟而至文侯曰罷之西門豹曰與民約信非一日之積也一舉而欺之後不可復用也燕常侵我入城臣請北擊之以復侵地遂舉兵擊燕復地而後反此有罪而可賞者也解扁為東封上計而入三倍有司請賞之文侯曰吾土地非益廣也人民非益衆也入何以三倍對曰以冬伐木而積之於春浮之河而鬻之文侯曰民春以力耕暑以強耘秋以收歛冬閒無事以伐林而積之負軛而浮之河是用民不得休息民以敝矣雖有三倍之入將焉用之此有功而可罪也 賢主不茍得忠臣不茍利何以明之中行穆伯攻鼓弗能下餽聞倫曰鼓之嗇夫聞倫知之請無罷武大夫而鼓可得也穆伯弗應左右曰不折一㦸不傷一卒而鼓可得也君奚為弗使穆伯曰聞倫為人佞而不仁若使聞倫下之吾可以勿賞乎若賞之是賞佞人佞人得志是使晉國之武舎仁而為佞雖得鼓將何所用之攻城者欲以廣地也得地不取者見其本而知其末也秦穆公使孟明舉兵襲鄭過周以東鄭之賈人髙蹇他相與謀曰師行數千里數絶諸侯之地其勢必襲鄭凡襲國者以為無備也今示以知其情必不敢進乃矯鄭伯之命以十二牛勞之三率相與謀曰凡襲人者以為弗知今已知之矣守備必固進必無功乃還師而反晉先軫舉兵擊之大破之殽鄭伯乃以存國之功賞髙髙辭之曰誕而得賞則鄭國之信廢矣為國而無信是俗敗也賞一人而敗國俗仁者弗為也以不信得厚賞義者弗為也遂以其屬徙東夷終身不反故仁者不以欲傷生知者不以利害義聖人之思修愚人之思叕 忠臣者務崇君之德謟臣者務廣君之地何以明之陳夏徵舒弑其君楚莊王伐之陳人聽令莊王以討有罪遣卒戍陳大夫畢賀申叔時使於齊反還而不賀莊王曰陳為無道寡人起九軍以討之征𭧂亂誅罪人羣臣皆賀而子獨不賀何也申叔時曰牽牛蹊人之田田主殺其人而奪之牛罪則有之罸亦重矣今君王以陳為無道興兵而攻因以誅罪人遣人戍陳諸侯聞之以王為非誅罪人也貪陳國也葢聞君子不棄義以取利王曰善乃罷陳之戍立陳之後諸侯聞之皆朝於楚此務崇君之德者也張武為智伯謀曰晉六將軍中行文子最弱而上下離心可伐以廣地於是伐范中行㓕之矣又教智伯求地於韓魏趙韓魏裂地而授之趙氏不與乃率韓魏而伐趙圍之晉陽三年三國隂謀同計以擊智氏遂滅之此務為君廣地者也夫為君崇德者霸為君廣地者滅故千乗之國行文德者王湯武是也萬乗之國好廣地者亡智伯是也故非其事者勿仞也非其名者勿就也無故有顯名者勿處也無功而富貴者勿居也夫就人之名者廢仞人之事者敗無功而大利者後將為害譬猶縁髙木而望四方也雖愉樂哉然而疾風至未嘗不恐也患及身然後憂之六驥追之弗能及也是故忠臣事君也計功而受賞不為茍得積力而受官不貪爵禄其所能者受之勿辭也其所不能者與之勿喜也辭所能則匿欲所不能則惑辭所不能而受所能則得無損墮之勢而無不勝之任矣昔者智伯驕伐范中行而克之又刼韓魏之君而割其地尚以為未足遂興兵伐趙韓魏反之軍敗晉陽之下身死髙梁之東頭為飲器國分為三為天下笑此不知足之禍也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修久此之謂也 或譽人而適足以敗之或毁人而乃反以成之何以知其然也費無忌復於荆平王曰晉之所以霸者近諸夏也而荆之所以不能與之争者以其僻逺也楚王若欲従諸侯不若大城城父而令太子建守焉以來北方王自收其南是得天下也楚王恱之因命太子建守城父命伍子奢傅之居一年伍子奢遊人於王側言太子甚仁且勇能得民心王以告費無忌無忌曰臣固聞之太子内撫百姓外約諸侯齊晉又輔之將以害楚其事已構矣王曰為我太子又尚何求曰以秦女之事怨王王因殺太子建而誅伍子奢此所謂見譽而為禍者也何謂毁人而反利之唐子短陳駢子於齊威王威王欲殺之陳駢子與其屬出亡奔薛孟嘗君聞之使人以車迎之至而養以芻豢黍粱五味之膳日三至冬日被裘罽〈計〉夏日服絺紵出則乗牢車駕良馬孟嘗君問之曰夫子生於齊長於齊夫子亦何思於齊對曰臣思夫唐子者孟嘗君曰唐子者非短子者耶曰是也孟嘗君曰子何為思之對曰臣之處於齊也糲粢之飯藜藿之羮冬日則寒凍夏日則暑傷自唐子之短臣也以身歸君食芻豢飯黍粢服輕煖乗牢良臣故思之此謂毁人而反利之者也是故毁譽之言不可不審也 或貪生而反死或輕死而得生或徐行而反疾何以知其然也魯人有為父報讐於齊者刳其腹而見其心坐而正冠起而更衣徐行而出門上車而歩馬顔色不變其御欲驅撫而止之曰今日為父報讐以出死非為生也今事已成矣又何去之追者曰此有節行之人不可殺也觧圍而去之使被衣不暇帯冠不及正蒲伏而走上車而馳必不能自免於千歩之中矣今坐而正冠起而更衣徐行而出門上車而歩馬顔色不變此衆人所以為死也而乃反以得治此所謂徐而馳遲於歩也夫走者人之所以為疾也歩者人之所以為遲也今反乃以人之所為遲者反為疾明於分也有知徐之為疾遲之為速者則幾於道矣故黄帝亡其𤣥珠使離朱㨗剟索之而弗能得之也於是使忽怳而後能得之聖人敬小慎㣲動不失時百射重戒禍乃不滋計福勿及慮禍過之同日被霜蔽者不傷愚者有備與知者同功夫爝火在縹煙之中也一指之所能息也塘漏在鼷穴一撲之所能塞也及至火之燔孟諸而炎雲臺水决九江而漸荆州雖起三軍之衆弗能救也夫積愛成福積怨成禍若癰疽之必潰也所浼者多矣諸御鞅復於簡公曰陳成常宰予二子者甚相憎也臣恐其構難而危國也君不如去一人簡公不聽居無幾何陳成常果攻宰予於庭中而弑簡公於朝此不知敬小之所生也魯季氏與郈氏鬬雞郈氏介其雞而季氏為之金距季氏之雞不勝季平子怒因侵郈氏之宮而築之郈昭伯怒譖之魯昭公曰禱於襄公之廟舞者二人而已其餘盡舞於季氏季氏之無道無上久矣弗誅必危社稷公以告子家駒子家駒曰季氏之得衆三家為一其德厚其威強君胡得之昭公弗聽使郈昭伯將卒以攻之仲孫氏季孫氏相與謀曰無季氏死亡無日矣遂興兵以救之郈昭伯不勝而死魯昭公出奔齊故禍之所従生者始於雞足及其大也至於亡社稷故蔡女蕩舟齊師大侵楚兩人搆怨廷殺宰子簡公遇殺身死無後陳氏伐之齊乃無呂兩家鬬雞季氏金距郈公作難魯昭公出走故師之所處生以棘楚禍生而不蚤滅若火之得燥水之得濕浸而益大癰疽發於指其痛遍於體故蠧啄剖梁柱蟁蝱走牛羊此之謂也 人皆務於救患之備而莫能知使患無生夫使患無生易於救患而莫能加務焉則未可與言術也晉公子重耳過曹曹君欲見其骿脇使之袒而捕魚釐負羈止之曰公子非常也従者三人皆覇王之佐也遇之無禮必為國憂君弗聽重耳反國起師而伐曺遂滅之身死人手社稷為墟禍生於袒而捕魚齊楚欲救曹不能存也聽釐負覊之言則無亡患矣今不務使患無生患生而救之雖有聖知弗能為謀且患禍之所由來者萬端無方是故聖人深居以避辱静安以待時小人不知禍福之門户妄動而絓羅網雖曲為之備何足以全其身譬猶失火而鑿池披裘而用箑也且塘有萬穴塞其一魚遽無由出室有百戸閉其一盗遽無従入夫墻之壞也於隟劍之折必有齧聖人見之蚤故萬物莫能傷也太宰子朱侍飯於令尹子國令尹子國啜𡙡而熱投巵漿而沃之明日太宰子朱辭官而歸其僕曰楚太宰未易得也辭官去之何也子朱曰令尹輕行而簡禮其辱人不難明年伏郎尹而笞之三百夫仕者先避之見終始㣲矣夫鴻鵠之未孚於卵也一指篾之則靡而無形矣及至其筋骨之已就而羽翮之所成也則奮翼揮䎚淩乎浮雲背負青天膺摩赤霄翺翔乎忽荒之上徜徉乎虹蜺之間雖有勁弩利矰㣲繳蒲且子之巧亦弗能加也江水之始出於岷山也可攓裳而越也及至乎下洞庭騖石城經丹徒起波濤舟杭一日不能濟也是故聖人者常従事於無形之外而不留思盡慮於成事之内是故患禍弗能傷也人或問孔子曰顔回何如人也曰仁人也丘弗如也子貢何如人也曰辯人也丘弗如也子路何如人也曰勇人也丘弗如也賓曰三人皆賢夫子而為夫子役何也孔子曰丘能仁且忍辯且訥勇且怯以三子之能易丘一道丘弗為也孔子知所施之也秦牛缺經於山中遇盗奪之車馬解其槖笥拖其衣被盗還反顧之無懼色憂志驩然有以自得也盗遂問之曰吾奪子財貨刼子以刀而志不動何也秦牛缺曰車馬所以載身也衣被所以揜形也聖人不以所養害其養盗相視而笑曰夫不以欲傷生不以利累形者世之聖人也以此而見王者必且以我為事也還反殺之此能以知知矣而未能以知不知也能勇於敢而未能勇於不敢也凡有道者應卒而不乏遭難而能免故天下貴之今知所以自行也而未知所以為人行也其所論未之究者也人能由昭昭於㝠㝠則幾於道矣詩曰人亦有言無哲不愚此之謂也事或為之適足以敗之或備之適足以致之何以知其然也秦王挾録圗見其傳曰亡秦者胡也因發卒五十萬使蒙公楊翁子將築修城西屬流沙北擊遼水東結朝鮮中國内郡輓車而餉之又利越之犀角象齒翡翠珠璣乃使尉屠睢發卒五十萬為五軍一軍塞鐔城之嶺一軍守九嶷之塞一軍處畨禺之都一軍守南野之界一軍結餘干之水三年不解甲弛弩使監禄無以轉餉又以卒鑿渠而通糧道以與越人戰殺西嘔君譯吁宋而越人皆入叢薄中與禽獸處莫肯為秦虜相置桀駿以為將而夜攻秦人大破之殺尉屠睢伏尸流血數十萬乃發適戍以備之當此之時男子不得修農畝婦人不得剡麻考縷嬴弱服格於道大夫箕㑹於衢病者不得養死者不得葬於是陳勝起於大澤奮臂大呼天下席捲而至於戱劉項興義兵隨而定若折槁振落遂失天下禍在備胡而利越也欲知築修城以備亡不知築修城之所以亡也發適戍以備越而不知難之從中發也夫鵲先識歲之多風也去高木而巢扶枝大人過之則探鷇嬰兒過之則挑其卵知備逺難而忘近患故秦之設備也鳥鵲之智也 或争利而反強之或聽従而反止之何以知其然也魯哀公欲西益宅史争之以為西益宅不祥哀公作色而怒左右數諫不聽乃以問其傅宰折睢曰吾欲益宅而史以為不祥子以為何如宰折睢曰天下有三不祥西益宅不與焉哀公大恱而而喜頃復問曰何謂三不祥對曰不行禮義一不祥也嗜欲無止二不祥也不聽強諫三不祥也哀公黙然深念憤然自反遂不西益宅夫史以争為可以止之而不知不争而反取之也智者離路而得道愚者守道而失路夫兒說之巧於閉結無不解非能閉結而盡觧之也不解不可觧也至乎以弗觧觧之者可與及言論矣或明禮義推道體而不行或解搆妄言而反當何以明之孔子行遊馬失食農夫之稼野人怒取馬而繫之子貢往說之卑辭而不能得也孔子曰夫以人之所不能聽說人譬以太牢享野獸以九韶樂飛鳥也予之罪也非彼人之過也乃使馬圉往說之至見野人曰子耕於東海至於西海吾馬之失安得不食子之苖野人大喜解馬而與之說若此其無方也而反行事有所至而巧不若拙故聖人量鑿而正枘夫歌采菱發陽阿鄙人聽之不若此延路陽局非歌者拙也聽者異也故交畫不暢連環不解物之不通者聖人不争也 仁者百姓之所慕也義者衆庶之所髙也為人之所慕行人之所髙此嚴父之所以敎子而忠臣之所以事君也然世或用之而身死國亡者不同於時也昔徐偃王好行仁義陸地之朝者三十二國王孫厲謂楚莊王曰王不伐徐必反朝徐王曰偃王有道之君也好行仁義不可伐王孫厲曰臣聞之大之與小強之與弱也猶石之投卵虎之㗖豚又何疑焉且夫為文而不能達其德為武而不能任其力亂莫大焉楚王曰善乃舉兵而伐徐遂㓕之此仁義而不知世變者也申椒杜𮎼美人之所懷服也及漸之於滫則不能保其芳矣古者五帝貴德三王用義五覇任力今取帝王之道而施之五覇之世是猶乗驥逐人於榛薄而蓑笠盤旋也今霜降而樹榖氷泮而求穫欲其食則難矣故易曰潜龍勿用者言時之不可以行也故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无咎終日乾乾以陽動也夕惕若厲以隂息也因日以動因夜以息唯有道者能行之夫徐偃王為義而滅燕子噲行仁而亡哀公好儒而削代君為墨而殘㓕亡削殘暴亂之所致也而四君獨以仁義儒墨而亡者遭時之務異也非仁義儒墨不行非其世而用之則為之擒矣夫㦸者所以攻城也鏡者所以照形也宮人得㦸則以刈葵盲者得鏡則以葢巵不知所施之也故善鄙不同誹譽在俗趍舍不同逆順在君狂譎不受禄而誅段干木辭相而顯所行同也而利害異者時使然也故聖人雖有其志不遇其世僅足以容身何功名之可致也 知天之所為知人之所行則有以任於世矣知天而不知人則無以與俗交知人而不知天則無以與道遊單豹倍世離俗巖居谷飲不衣絲麻不食五榖行年七十猶有童子之顔色卒而遇饑虎殺而食之張毅好恭過宮室廊廟必趍見門閭聚衆必下厮従馬圉皆與伉禮然不終其夀内熱而死豹養其内而虎食其外毅修其外而疾攻其内故直意適情則堅強賊之以身役物則隂陽食之此皆載務而戱乎其調者也得道之士外化而内不化外化所以入人也内不化所以全身也故内有一定之操而外能詘伸贏縮卷舒與物推移故萬舉而不䧟所以貴聖人者以其能龍變也今捲捲然守一節推一行雖以毁碎㓕沉猶且弗易者此察於小好而塞於大道也趙宣孟活饑人於委桑之下而天下稱仁焉荆佽非犯河中之難不失其守而天下稱勇焉是故見小行則可以論大體矣田子方見老馬於道喟然有志焉以問其御曰此何馬也其御曰此故公家畜也老罷而不為用出而鬻之田子方曰少而貪其力老而棄其身仁者弗為也束帛以贖之衛國聞之知所歸心矣齊莊公出獵有一蟲舉足將摶其輪問其御曰此何蟲也對曰此所謂螳螂者也其為蟲也知進而不知却不量力而輕敵莊公曰此為人而必為天下勇武矣廻車而避之勇武聞之知所盡死矣故田子方隠一老馬而魏國載之齊莊公避一螳螂而勇武歸之湯教祝網者而四十國朝文王𦵏死人之骸而九夷歸之武王䕃暍人於樾下左擁而右扇之而天下懷其德越王句踐一决獄不辜援龍淵而切其股血流至足以自罰也而戰武士必其死故聖人行之於小則可以覆大矣審之於近則可以懷逺矣孫叔敖决期思之水而灌雩婁之野莊王知其可以為令尹也子發辯擊劇而勞佚齊楚國知其可以為兵主也此皆形於小㣲而通於大理者也形聖人之舉事不加憂焉察其所以而已矣今萬人調鍾不能比之律誠得知者一人而足矣說者之論亦猶此也誠得其數則無所用多矣夫車之所以能轉千里者以其要在三寸之轄夫勸人而弗能使也禁人而弗能止也其所由者非理也昔者衛君朝於吴吴王囚之欲流之於海說者冠葢相望而弗能止魯君聞之撤鐘鼓之縣縞素而朝仲尼入見曰君胡為有憂色魯君曰諸侯無親以諸侯為親大夫無黨以大夫為黨今衛君朝於吴王吴王囚之而欲流之於海孰衛君之仁義而遭此難也吾欲免之而不能為奈何仲尼曰若欲免之則請子貢行魯君召子貢授之將軍之印子貢辭曰貴無益於觧患在所由之道歛躬而行至於吴見太宰嚭太宰嚭甚恱之欲薦之於王子貢曰子不能行說於王奈何吾因子也太宰嚭曰子焉知嚭之不能也子貢曰衛君之來也衛君之半曰不若朝於晉其半曰不若朝於吴然衛君以為吴可以歸骸骨也故束身以受命今子受衛君而囚之又欲流之於海是賞言朝於晉者而罰言朝於吴也且衛君之來也諸侯皆以為蓍龜兆今朝於吴而不利則皆移心於晉矣子之欲成霸王之業不亦難乎太宰嚭入復之於王王報出令於百官曰比十日而衛君之禮不具者死子貢可謂知所以說矣魯哀公為室而大公宣子諫曰室大衆與人處則譁少與人處則悲願公之適公曰寡人聞命矣築室不輟公宣子復見曰國小而室大百姓聞之必怨吾君諸侯聞之必輕吾國魯君曰聞命矣築室不輟公宣子復見曰左昭而右穆為大室以臨二先君之廟得無害於子乎公乃令罷役除版而去之魯君之欲為室誠矣公宣子止之必矣然三說而一聽者其二者非其道也夫臨河而釣日入而不能得一鯈魚者非江河魚不食也所以餌之者非其欲也及至良工執竿投而擐脣吻者能以其所欲而釣者也夫物無不可奈何有人無奈何鉛之與丹異類殊色而可以為丹者得其數也故繁稱文辭無益於說審其所由而已矣 物類之相摩近而異門户者衆而難識也故或類之而非或不類之而是或若然而不然者或不若然而然者諺曰鳶墮腐䑕而虞氏以亡何謂也曰虞氏梁之大富人也家充盈殷富金錢無量財貨無貲升高樓臨大路設樂陳酒積其上游俠相隨而行樓下上者射朋張中反兩而笑飛鳶適墮其腐䑕而中游俠游俠相與言曰虞氏富樂之日久矣而常有輕易人之志吾不敢侵犯而乃辱我以腐䑕如此不報無以立慬於天下請與公僇力一志悉率徒屬而必以㓕其家此所謂類之而非者也何謂非類而是屈建告石乞曰白公勝將為亂石乞曰不然白公勝卑身下士不敢驕賢其家無筦籥之信闗楗之固大斗斛以出輕斤兩以内而乃論之以不宜也屈建曰此乃所以反也居三年白公勝果為亂殺令尹子椒司馬子期此所謂弗類而是者也何謂若然而不然子發為上蔡令民有罪當刑獄斷論定决於令尹前子發喟然有悽愴之心罪人已刑而不忘其恩此其後子發盤罪威王而出奔刑者遂襲恩者恩者逃之於城下之廬追者至踹足而怒曰子發視決吾罪而被吾刑怨之𢡚於骨髓使我得其肉而食之其知厭乎追者以為然而不索其内果活子發此所謂若然而不若然者何謂不然而若然者昔越王句踐卑下吴王夫差請身為臣妻為妾奉四時之祭祀而入春秋之貢職委社稷效民力隠居為蔽而戰為鋒行禮甚卑辭甚服其離叛之心逺矣然而甲卒三千人以擒夫差於姑胥此四䇿者不可不審也 夫事之所以難知者以其竄端匿跡立私於公倚邪於正而以勝惑人之心者也若使人之所懷於内者與所見於外者若合符節則天下無亡國破家矣夫狐之捕雉也必先卑體弭耳以待其來也雉見而信之故可得而擒也使狐瞋目植睹見必殺之勢雉亦知驚憚逺飛以避其怒矣夫人偽之相欺也非直擒獸之詐計也物類相似若然而不可從外論者衆而難識矣是故不可不察也
詮言訓 洞同天地渾沌為樸未造而成物謂之太一同出於一所為各異有鳥有魚有獸謂之分物方以類别物以羣分性命不同皆形於有隔而不通分而為萬物莫能及宗故動而謂之生死而謂之窮皆為物矣非不物而物物者也物物者亡乎萬物之中稽古太初人生於無形於有有形而制於物能反其所生若未有形謂之真人真人者未始分於太一者也聖人不以名尸不為謀府不為事任不為智主藏無形行無跡遊無朕不為福先不為禍始保於虚無動於不得已欲福者或為禍欲利者或離害故無為而寧者失其所以寧則危無事而治者失其所以治則亂星列於天而明故人指之義列於德而見故人視之人之所指動則有章人之所視行則有迹動有章則詞行有迹則議故聖人揜明於不形藏迹於無為王子慶忌死於劔羿死於桃棓子路葅於衛蘓秦死於口人莫不貴其所有而賤其所短然而皆溺其所貴而極其所賤所貴者有形所賤者無朕也故虎豹之彊來射蝯貁之㨗來措人能貴其所賤賤其所貴可與言至論矣自信者不可以誹譽遷也知足者不可以勢利誘也故通性之情者不務性之所無以為通命之情者不憂命之所無奈何通於道者物莫不足滑其調詹何曰未嘗聞身治而國亂者也未嘗聞身亂而國治者也矩不正不可以為方規不正不可以為貟身者事之規矩也未聞有枉已而能以正人者也原天命治心術理好憎適情性則治道通矣原天命則不惑禍福治心術則不妄喜怒理好憎則不貪無用適情性則欲不過節不惑禍福則動静循理不妄喜怒則賞罰不阿不貪無用則不以欲用害性欲不過節則飬性知足凡此四者弗求於外弗假於人反已而得矣天下不可以智為也不可以慧識也不可以事治也不可以仁附也不可以強勝也五者皆人才也德不盛不能成一焉德立則五無殆五見則德無位矣故得道則愚者有餘失道則智者不足渡水而無游數雖強必沉有游數雖羸必遂又况託於舟航之上乎為治之本務在於安民安民之本在於足用足用之本在於勿奪時勿奪時之本在於省事省事之本在於節欲節欲之本在於反性反性之本在於去載去載則虚虚則平平者道之素也虚者道之舎也能有天下者必不失其國能有其國者必不喪其家能治其家者必不遺其身能修其身者必不忘其心能原其心者必不虧其性能全其性者必不惑於道故廣成子曰慎守而内周閉而外多知為敗毋視毋聽抱神以靜形將自正不得之已而能知彼者未之有也故易曰括囊無咎無譽能成覇王者必得勝者也能勝敵者必強者也能強者必用人力者也能用人力者必得人心也能得人心者必自得者也能自得者必柔弱也強勝不若已者至於與同則格柔勝出於已者其力不可度故能以衆不勝成大勝者唯聖人能之善游者不學刺舟而便用之勁䈥者不學騎馬而便居之輕天下者身不累於物故能處之太王亶父處邠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幣珠玉而不聽乃謝耆老而徙岐周百姓携㓜扶老而從之遂成國焉推此意四世而有天下不亦宜乎無以天下為者必能治天下者霜雪雨露生殺萬物天無為焉猶之貴天也厭文搔法治官理民者有司也君無事焉猶尊君也辟地墾草者后稷也決河濬江者禹也聽獄制中者臯陶也有聖名者堯也故得道以御者身雖無能必使能者為已用不得其道伎藝雖多未有益也方船濟乎江有虚舟従一方來觸而覆之雖有忮心必無怨色有一人在其中一謂張之一謂歙之再三呼而不應必以醜聲隨其後向不怒而今怒向虚而今實也人能虚已以游於世孰能訾之釋道而任智者必危棄數而用才者必困有以欲多而亡者未有以無欲而危者也有以欲治而亂者未有以守常而失者也故智不足免患愚不足以至於失寧守其分循其理失之不憂得之不喜故成者非所為也得者非所求也入者有受而無取出者有授而無予因春而生因秋而殺所生者弗德所殺者非怨則幾於道也聖人不為可非之行不憎人之非已也修足譽之德不求人之譽已也不能使禍不至信已之不迎也不能使福必來信已之不攘也禍之至也非其求所至故窮而不憂福之至也非其求所成故通而弗矜知禍福之制不在於已也故閒居而樂無為而治聖人守其所以有不求其所未得求其所無則所有者亡矣修其所有則所欲者至矣故用兵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也治國者先為不可奪以待敵之可奪也舜修之歴山而海内従化文王修之岐周而天下移風使舜趨天下之利而忘修已之道身猶弗能保何尺地之有故治未固於不亂而事為治者必危行未固於無非而急求名者必剉也福莫大無禍利莫美不䘮動之為物不損則益不成則毁不利則病皆險也道之者危故秦勝乎戎而敗乎殽楚勝乎諸夏而敗乎栢莒故道不可以勸而就利者而可以寧避害者故常無禍不常有福常無罪不常有功聖人無思慮無設儲來者弗迎去者弗將人雖東西南北獨立中央故處衆枉之中不失其直天下皆流獨不離其壇域故不為善不避醜遵天之道不為始不專已循天之理不豫謀不棄時與天為期不求得不辭福従天之則不求所無不失所得内無旁禍外無旁福禍福不生安有人賊為善則觀為不善則議觀則生貴議則生患故道術不可以進而求名而可以退而修身不可以得利而可以離害故聖人不以行求名不以智見譽法修自然已無所與慮不勝數行不勝德事不勝道為者有不成求者有不得人有窮而道無不通與道争則凶故詩曰不識不知順帝之則有智而無為與無智者同道有能而無事與無能者同德其智也告之者至然後覺其動也使之者至然後覺其為也有智若無智有能若無能道理為正也故功葢天下不施其美澤及後世不有其名道理通而人偽滅也名與道不兩明人受名則道不用道勝人則名息矣道與人競長章人者息道者也人章道息則危不逺矣故世有盛名則衰之日至矣欲尸名者必為善欲為善者必生事事生則釋公而就私貨數而任已欲見譽於為善而立名於為質則治不修故而事不須時治不修故則多責事不須時則無功責多功鮮無以塞之則妄發而邀當妄為而要中功之成也不足以更責事之敗也不足以敝身故重為善若重為非而幾於道矣天下非無信士也臨貨分財必探籌而定分以為有心者之於平不若無心者也天下非無亷士也然而守重寳者必闗戸而全封以為有欲者之於亷不若無欲者也人舉其疵則怨人鑑見其醜則善鑑人能接物而不與已焉則免於累矣公孫龍粲於辭而貿名鄧析巧辯而亂法蘓秦善說而亡國由其道則善無章修其理則巧無名故以巧闘力者始於陽常卒於隂以慧治國者始於治常卒於亂使水流下孰弗能治激而上之非巧不能故文勝則質揜邪巧則正塞之也德可以自修而不可以使人暴道可以自治而不可以使人亂雖有聖賢之寳不遇暴亂之世可以全身而未可以霸王也湯武之王也遇桀紂之暴也桀紂非以湯武之賢暴也湯武遭桀紂之暴而王也故雖賢王必待遇遇者能遭於時而得之也非智能所求而成也君子修行而使善無名布施而使仁無章故士行善而不知善之所由來民贍利而不知利之所由出故無為而自治善有章則士爭名利有本則民爭功二爭者生雖有賢者弗能治故聖人揜迹於為善而息名於為仁也外交而為援事大而為安不若内治而待時凡事人者非以寳幣必以卑辭事以玉帛則貨殫而欲不饜卑體婉辭則諭說而交不結約束誓盟則約定而反無日雖割國之緇錘以事人而無自恃之道不足以為全若誠外釋交之䇿而慎修其境内之事盡其地力以多其積厲其民死以牢其城上下一心君臣同志與之守社稷斆死而民弗離則為名者不伐無罪而為利者不攻難勝此必全之道也民有道所同道有法所同守為義之不能相固威之不能相必也故立君以一民君執一則治無常則亂君道者非所以為也所以無為也何謂無為智者不以位為事勇者不以位為暴仁者不以位為患可謂無為矣夫無為則得於一也一也者萬物之本也無敵之道也凡人之性少則猖狂壯則暴強老則好利一人之身既數變矣又况君數易法國數易君人以其位通其好憎下之徑衢不可勝理故君失一則亂甚於無君之時故詩曰不愆不忘率由舊章此之謂也君好智則倍時而任已棄數而用慮天下之物而智淺以淺贍未有能者也獨任其智失必多矣故好智窮術也好勇則輕敵而簡備自負而辭助一人之力以圍強敵不杖衆多而專用身才必不堪也故好勇危術也好與則無定分上之分不定則下之望無止若多賦歛實府庫則與民為讐少取多與數未之有也故好與求怨之道也仁智勇力人之美才也而莫足以治天下由此觀之賢能之不足任也而道術之可修明矣聖人勝心衆人勝欲君子行正氣小人行邪氣内便於性外合於義循理而動不繫於物者正氣也重於滋味淫於聲色發於喜怒不顧後患者邪氣也邪與正相傷欲與性相害不可兩立一置一廢故聖人損欲而従事於性目好色耳好聲口好味接而說之不知利害嗜欲也食之不寜於體聽之不合於道視之不便於性三官交爭以義為制者心也割痤疽非不痛也飲毒藥非不苦也然而為之者便於身也渴而飲水非不快也饑而大飱非不贍也然而弗為者害於性也此四者耳目鼻口不知所取去心為之制各得其所由是觀之欲之不可勝明矣凡治身飬性節寢處適飲食和喜怒便動静使在已者得而邪氣因而不生豈若憂瘕疵之與痤疽之發而豫備之哉夫函牛之鼎沸而蠅蚋弗敢入崑山之玉瑱而塵垢弗能汚也聖人無去之心而心無醜無取之美而美不失故祭祀思親不求福饗賓修敬不思德唯弗求者能有之處尊位者以有公道而無私說故稱尊焉不稱賢也有大地者以有常術而無鈐謀故稱平焉不稱智也内無暴事以離怨於百姓外無賢行以見忌於諸侯上下之禮襲而不離而為論者莫然不見所觀焉此所謂藏無形者非藏無形孰能形三代之所道者因也故禹决江河因水也后稷播種樹榖因地也湯武平暴亂因時也故天下可得而不可取也霸王可受而不可求也在智則人與之訟在力則人與之争未有使人無智者有使人不能用其智於已者也未有使人無力者有使人不能施其力於己者也此兩者常在久見故君賢不見也諸侯不備不肖不見則百姓不怨百姓不怨則民用可得諸侯弗備則天下之時可承事所與衆同也功所與時成也聖人無焉故老子曰虎無所措其爪兕無所措其角葢謂此也鼓不滅於聲故能有聲鏡不没於形故能有形金石有聲弗叩弗鳴管簫有音弗吹無聲聖人内藏不為物先倡事來而制物至而應飾其外者傷其内扶其情者害其神見其文者蔽其質無須臾忘為質者必困於性百歩之中不忘其容者必累其形故羽翼美者傷骨骸枝葉美者害根莖能兩美者天下無之也天有明不憂民之晦也百姓穿戸鑿牖自取照焉地有財不憂民之貧也百姓伐木芟草自取富焉至德道者若丘山嵬然不動行者以為期也直已而足物不為人贛用之者亦不受其德故寧而能久天地無予也故無奪也日月無德也故無怨也喜德者必多怨喜予者必善奪唯滅迹於無為而隨天地自然者唯能勝理而為受名名興則道行道行則人無位矣故譽生則毁隨之善見則怨従之利則為害始福則為禍先唯不求利者為無害唯不求福者為無禍侯而求霸者必失其侯霸而求王者必䘮其霸故國以全為常霸王其寄也身以生為常富貴其寄也能不以天下傷其國而不以國害其身者為可以託天下也不知道者釋其所已有而求其所未得也苦心愁慮以行曲故福至則喜禍至則怖神勞於謀智遽於事禍福萌生終身不悔已之所生乃反愁人不喜則憂中未嘗平持無所監謂之狂生人主好仁則無功者賞有罪者釋好刑則有功者廢無罪者誅及無好者誅而無怨施而不德放凖循繩身無與事若天若地何不覆載故合而舍之者君也制而誅之者法也民已受誅怨無所滅謂之道道勝則人無事矣聖人無屈竒之服無瑰異之行服不視行不觀言不議通而不華窮而不懾榮而不顯隠而不窮異而不見恠容而與衆同無以名之此之謂大通升降揖讓趨翔周遊不得已而為也非性所有於身情無符檢行所不得已之事而不觧構耳豈加故為哉故不得已而歌者不事為悲不得已而舞者不矜為麗歌舞而不事為悲麗者皆無有根心者善博者不欲牟不恐不勝平心定意捉得其齊行由其理雖不必勝得籌必多何則勝在於數不在於欲駎者不貪最先不恐獨後緩急調乎手御心調乎馬雖不能必先載馬力必盡矣何則先在於數而不在於欲也是故滅欲則數勝棄智則道立矣賈多端則貧工多技則窮心不一也故木之大者害其條水之大者害其深有智而無術雖鑚之不通有百技而無一道雖得之弗能守故詩曰淑人君子其儀一也其儀一也心如結也君子其結於一乎舜弹五絃之琴而歌南風之詩以治天下周公殽臑不收於前鍾鼓不觧於縣輔成王而海内平匹夫百畮一守不遑啓處無所移之也以一人兼聽天下日有餘而治不足使人為之也處尊位者如尸守官者如祝宰尸雖能剥狗燒彘弗為也弗能無虧爼豆之列次黍稷之先後雖知弗教也弗能害也不能祝者不可以為祝無害於為尸不能御者不可以為僕無害於為佐故位愈尊而身愈佚身愈大而事愈少譬如張琴小絃雖急大絃必緩無為者道之體也執後者道之容也無為制有為術也執後之制先數也放於術則強審於數則寧今與人卞氏之璧未受者先也求而致之雖怨不逆者後也三人同舍二人相爭爭者各自以為直不能相聽一人雖愚必従旁而决之非以智不爭也兩人相鬬一羸在側助一人則勝救一人則免鬬者雖強必制一羸非以勇也以不鬬也由此觀之後之制先静之勝躁數也倍道棄數以求茍遇變常易故以知要遮過則自非中則以為𠉀闇行繆改終身不寤此之謂狂有禍則詘有福則嬴有過則悔有功則矜遂不知反此謂狂人貟之中規方之中矩行成獸止成文可以將少而不可以將衆蓼菜成行瓶甌有堤量粟而舂數米而炊可以治家而不可以治國滌杯而食洗爵而飲浣而後饋可以養家老而不可以饗三軍非易不可以治大非簡不可以合衆大樂必易大禮必簡易故能天簡故能地大樂無怨大禮不責四海之内莫不繫統故能帝也心有憂者筐牀袵席弗能安也菰飯犓牛弗能甘也琴瑟鳴竽弗能樂也患觧憂除然後食甘寢寧居安游樂由是觀之生有以樂也死有以哀也今務益性之所不能樂而以害性之所以樂故雖富有天下貴為天子而不免為哀之人凡人之性樂恬而憎憫樂佚而憎勞心常無欲可謂恬矣形常無事可謂佚矣遊心於恬舎形於佚以侯天命自樂於内無急於外雖天下之大不足以易其一概日月瘦而無溉於志故雖賤如貴雖貧如富大道無形大仁無親大辯無聲大亷不嗛大勇不矜五者無棄而幾鄉方矣軍多令則亂酒多約則辯亂則降北辯則相賊故始於都者常大於鄙始於樂者常大於悲其作始簡者其終本必調今有羙酒嘉肴以相饗卑體婉辭以接之欲以合歡争盈爵之間反生鬬鬬而相傷三族結怨反其所憎此酒之敗也詩之失僻樂之失刺禮之失責徵音非無羽聲也羽音非無徵聲也五音莫不有聲而以徵羽定名者以勝者也故仁義智勇聖人之所備有也然而皆立一名者言其大者也陽氣起於東北盡於東南隂氣起於西南盡於東北隂陽之始皆調適相似日長其類以侵相逺或熱焦沙或寒凝氷故聖人謹慎其所積水出於山而入於海稼生於野而藏於廩見所始則知終矣席之先雚蕈樽之上𤣥樽爼之先生魚豆之先泰羮此皆不快於耳目不適於口腹而先王貴之先本而後末聖人之接物千變萬軫必有不化而應化者夫寒之與煖相反大寒地坼水凝火弗為衰其暑大熱鑠石流金火弗為益其烈寒暑之變無損益於已質有之也聖人常後而不先常應而不唱不進而求不退而讓隨時三年時去我先去時三年時在我後無去無就中立其所天道無親唯德是與有道者不失時與人無道者失於時而取人直已而待命時之至不可迎而反也要遮而求合時之去不可追而援也故不曰我無以為而天下逺不曰我不欲而天下不至古之存已者樂德而忘賤故名不動志樂道而忘貧故利不動心名利充天下不足以概志故亷而能樂靜而能澹故其身治者可與言道矣自身以上至於荒芒亦逺矣自死而天地無窮亦㴞矣以數雜之夀憂天下之亂猶憂河水之少泣而益之也龜三千嵗浮游不過三日以浮游而為龜憂飬生之具人必笑之矣故不憂天下之亂而樂其身之治者可與言道矣君子為善不能使福必來不為非而不能使禍無至福之至也非其所求故不伐其功禍之來也非其所生故不悔其行内修極而横禍至者皆天也非人也故中心常恬漠累積其德狗吠而不驚自信其情故知道者不惑知命者不憂萬乗之主𦵏其骸於曠野之中祀鬼神於明堂之上神貴於形也故神制則形従形勝則神窮聰明雖用必反諸神謂之太沖
經濟類編卷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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