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類編 (四庫全書本)/卷026

卷二十五 經濟類編 卷二十六 卷二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經濟類編卷二十六
  明 馮琦馮瑗 撰
  諫諍類一
  諫臣二十則
  孔子曰良藥苦於口利於病忠言逆於耳利於行故武王諤諤而昌紂嘿嘿而亡君無諤諤之臣父無諤諤之子兄無諤諤之弟夫無諤諤之妻士無諤諤之友其亡可立而待故曰君失之臣得之父失之子得之兄失之弟得之夫失之妻得之士失之友得之故無亡國破家悖父亂子放兄棄弟狂夫淫婦絶交敗友
  魯哀公問於孔子曰子從父命孝乎臣從君命貞乎三問孔子不對孔子趨出以語子貢曰鄉者君問丘曰子從父命孝乎臣從君命貞乎三問而丘不對賜以為何如子貢曰子從父命孝矣臣從君命貞矣奚疑焉孔子曰小人哉賜不識也昔者明王萬乘之國有爭臣七人則主無過舉千乘之國有爭臣五人則社禝不危百乘之家有爭臣三人則祿位不替父有爭子不䧟無禮士有爭友不行不義故子從父命奚詎為孝臣從君命奚詎為貞夫能審其所從之謂孝之謂貞矣
  劉向正諫篇 易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人臣所以蹇蹇為難而諫其君者非為身也將欲匡君之過矯君之失也君有過失者危亡之萌也見君之過失而不諫是輕君之危亡也夫輕君之危亡者忠臣不忍為也三諫而不用則去不去則身亡身亡者仁人所不為也是故諫有五一曰正諫二曰降諫三曰忠諫四曰戇諫五曰諷諫孔子曰吾其從諷諫矣乎夫不諫則危君固諫則危身與其危君寧危身危身而終不用則諫亦無功矣智者度君權時調其緩急而處其宜上不敢危君下不以危身故在國而國不危在身而身不殆昔陳靈公不聽泄冶之諫而殺之曹覊三諫曹君不聽而去春秋序義雖俱賢而曹覊合禮
  臣術篇 從命利君為之順從命病君為之䛕逆命利君謂之忠逆命病君謂之亂君有過不諫諍將危國殞社禝也有能盡言於君用則留之不用則去之謂之諫用則可生不用則死謂之諍有能比和同力率羣下相與彊矯君君雖不安不能不聽遂解國之大患除國之大害成於尊君安國謂之輔有能亢君之命反君之事竊君之重以安國之危除主之辱攻伐足以成國之大利謂之弼故諫諍輔弼之人社禝之臣也明君之所尊禮而闇君以為己賊故明君之所賞闇君之所殺也明君好問闇君好獨明君上賢使能而享其功闇君畏賢妬能而滅其業罰其忠而賞其賊夫是之謂至闇桀紂之所以亡也詩云曾是莫聽大命以傾此之謂也漢宣帝選博士諫大夫通政事者補郡國守相以蕭望之為平原太守望之雅意在朝逺為郡守内不自得乃上疏 陛下哀憫百姓恐德化之不究悉出諫官以補郡吏所謂憂其末而忘其本者也朝無爭臣則不知過國無逹士則不聞善願陛下選明經術温故知新通於機微謀慮之士以為内臣與叅政事諸侯聞之則知國家納諫憂政亡有闕遺若此不怠成康之道其庻幾乎外郡不治豈足憂哉
  范𣋌鍾寒傳論 左丘明有言仁人之言其利溥哉晏子一言齊侯省刑若鍾離意之就格請過寒朗之廷爭寃獄篤矣乎仁者之情也夫正直本於忠誠則不詭本於諫爭則絞切彼二子之所本得乎天故言信而志行也
  唐太宗時魏徵有疾上手詔問之且言不見數日朕過多矣若有聞見可封狀進來徵上言比者弟子陵師奴婢忽主下多輕上漸不可長又言陛下臨朝常以至公為言退而行之未免私僻或畏人知横加威怒欲葢彌彰竟有何益徵宅無堂上命輟小殿之材以構之五日而成仍賜以素屏褥几杖等以遂其所尚徵上表謝上手詔曰處卿至此葢為黎元與國家何事過謝
  元稹上疏論諫職 昔太宗以王珪魏徵為諫官宴遊寢食未嘗不在左右又命三品以上入議大政必遣諫官一人隨之以參得失故天下大理今之諫官大不得豫召見次不得參時政排行就列朝謁而已近年以來正牙不奏事庻官罷巡對諫官能舉職者獨誥命有不便則上封事耳君臣之際諷諭於未形籌畫於至宻尚不能回至尊之盛意況於既行之誥令已命之除授而欲以咫尺之書收絲綸之詔誠亦難矣願陛下時於延英召對使盡所懷豈可寘於其位而屏棄踈賤之哉頃之復上疏以為理亂之始必有萌象開直言廣視聽理之萌也甘謟䛕蔽近習亂之象也自古人主即位之初必有敢言之士人主苟受而賞之則君子樂行其道競為忠讜小人亦貪得其利不為回邪矣如是則上下之志通幽逺之情逹欲無理得乎茍拒而罪之則君子卷懷括囊以保其身小人阿意迎合以竊其位矣如是則十歩之事皆可欺也欲無亂得乎昔太宗初即政孫伏伽以小事諫太宗喜厚賞之故當是時言事者惟患不深切未嘗以觸忌諱為憂也太宗豈好逆意而惡從欲哉誠以順適之快小而危亡之禍大故也陛下踐阼今已周歲未聞有受伏伽之賞者臣等備位諫列曠日彌年不得召見毎就列位屏氣鞠躬不敢仰視又安暇議得失獻可否哉供奉官尚爾況踈逺之臣乎此葢羣下因循之罪也因條奏請次對百官復正牙奏事禁非時貢獻等十事憲宗頗嘉納其言時召見之
  𤣥宗時李林甫為相諫官言事皆先白宰相退則又以所言白之御史言事湏大夫同署至是敕盡革其弊開諫諍之塗又令宰相分直政事筆承㫖旬日而更懲林甫及楊國忠之專權故也
  白居易初授拾遺上憲宗書 臣謹按六典左右拾遺掌供奉諷諫凡發令舉事有不便于時不合于道者小則上封大則廷諫其選甚重其秩甚卑所以然者抑有由也大凡人之情位髙則惜其位身貴則愛其身惜位則偷合而不言愛身則茍容而不諫此必然之理也故拾遺之置所以卑其秩者使位未足惜身未足愛也所以重其選者使上不忍負恩下不忍負心也夫位未足惜恩不忍負然後能有闕必規有違必諫朝廷得失無不察天下利病無不言此國朝置拾遺之本意也由是而言豈小臣愚劣昧懦所宜居之哉
  杜牧與人論諫書 某踈愚怠墮不識機括獨好讀書讀之多矣每見君臣治亂之間興亡諫諍之道遐想其人䑛筆和墨則兾人君一悟而至於治平不悟則烹身滅族唯此二者不思中道自秦漢已來凡千百軰不可悉數然怒諫而激亂生禍者累累皆是納諫而悔過行道者不能百一何者皆以辭語迂險指射醜惡致使然也夫迂險之言近於誕妄指射醜惡足以激怒夫以誕妄之説激怒之辭以卑凌尊以下干上是以諫殺人者殺人愈多諫畋獵者畋獵愈甚諫治宫室者宫室愈崇諫任小人者小人愈寵觀其㫖意且欲與諫者一鬬是非一決怒氣耳不論其他是以每於本事之上尤增飾之今有兩人道未相信甲謂乙曰汝好食某物慎勿食果更食之必死乙必曰我食之久矣汝謂我死必倍食之甲若謂乙曰汝好食某物第一少食茍多食必生病乙必因而謝之減食何者迂險之言則欲反之循常之説則必信之此乃常人之情世多然也是以因諫而生亂者累累皆是也漢成帝欲御樓船過渭水御史大夫薛廣德諫曰宜從橋陛下不聽臣自刎以血汚車輪陛下不得入廟矣上不説張猛曰臣聞主聖臣直乘船危就橋安聖主不乘危御史大夫言可聽上曰曉人不當如是邪乃從橋近者寶歴中敬宗皇帝欲幸驪山時諫者至多上意不決拾遺張權輿㐲紫宸殿下叩頭諫曰昔周幽王幸驪山為犬戎所殺秦始皇葬驪山國亡𤣥宗皇帝宫驪山而祿山亂先皇帝幸驪山而享年不長帝曰驪山若此之凶邪我宜一往以驗彼言後數日自驪山迴語親倖曰叩頭者之言安足信哉漢文帝亦謂張釋之曰卑之無甚髙論令可行也今人平居無事友朋骨肉切磋規誨之間尚宜旁引曲釋亹亹繹繹使其樂去其不善而樂行其善況於君臣尊卑之間欲因激切之言而望道行事治者乎故禮稱五諫而直諫為下前數月見報上披閣下諫疏錫以幣帛僻左且逺莫知其故近於遊客處一睹閣下諫草明白辯婉出入有據吾君聖明宜為動心數日在手味之不足且抃且慰三者交并不能自止吾君聞諫既且行之仍復寵錫誘能諫者斯乃堯舜禹湯文武之心也聞於逺地宜為吾君抃也閣下以忠孝文章立於朝廷勇於諫而且深於其道果能輔吾君而光世德某承閣下之厚愛兾於異時資閣下之知以進尺寸能不為閣下之喜復自喜也吾君今日披一疏而行之明日聞一言而用之賢才忠良之士森列朝廷是以奮起志慮各盡所懷則文祖武宗之業窮天地日出月入皆可掃洒以復厥初某縱不得效用但於一官一局筐篋簿書之間活妻子而老身命焉作為歌詩稱道仁聖天子之所為治則為有餘能不自慰故獲閣下之一疏抃喜慰三者交并真不虛也宜如此也無因面讃其事書紙言誠不覺繁多
  武宗時詔臣下言人罪惡並應請付御史臺按問毋得乞留中以杜䜛邪其後上復謂宰相曰文宗好聽外議諫官言事多不著名有如匿名書李德𥙿曰臣頃在中書文宗猶不爾此乃李訓鄭注教文宗以術御下遂成此風人主但當推誠任人有欺罔者威以明刑孰敢哉上善之
  中書門下奏諫官缺員請補宣宗曰諫官要在舉職不必多人如張符牛叢趙璘軰數人使朕日聞所未聞足矣
  宋真宗時田錫居諫署直言時政得失每指斥將相備位無所籌謀封疏凡五十二奏悉焚之曰直諫臣職也豈可藏副示後以賣直邪及卒帝謂李沆曰田錫直臣也朝廷少有闕失方在思慮錫之章疏已至矣嗟惜久之
  張詠倜儻有大志尚氣節嘗曰事君者廉不言貧勤不言苦忠不言已效公不言已能斯可以事君矣故所至以政績聞真宗嘗稱其才堪將帥以疾不盡其用臨卒上疏言不當造宫觀竭天下之財傷生民之命此皆賊臣丁謂誑惑陛下乞斬謂頭置國門以謝天下然後斬詠頭置丁氏之門以謝謂帝歎其忠諡忠定
  蔡襄論增置諫官 臣伏見朝廷選用王素余靖歐陽脩等增備諫官是三人者皆特立之士昔以直言觸忤權臣擯斥且久今者一日並命人無賢愚萬口相慶皆謂陛下特發神斷擢任不疑葢陛下深憂政教未舉賞罰未明羣臣之邪正未分四方之利害未究故増耳目之官以廣言路此陛下為社禝生靈大計也臣切思任諫非難唯用諫之難如素靖修等忠誠剛氣著信於人況䝉陛下奬㧞之知必能箴闕失獻明謨擿回邪擊權倖思所以報効也然邪人惡之必有禦之之説不過曰某人也好名也好進也彰君過也或進此説正是邪人欲蔽天聰不可不察臣請為陛下陳之一曰好名夫忠臣務盡其心事有必湏切直者則極論之豈顧名哉若避好名之毀而無所陳施則土木其人皆可備數何煩陛下選揀如此之至況名者聖人以之勵世俗分善惡豈可廢乎借使為善近名陛下試思今之人逺權利敦潔行以近名者亦幾人哉二曰好進前古諫臣之難者遭遇昬世上犯威嚴旁觸勢要鼎鑊居側斧鑕在前死且不辭安得好進乎葢近來諫官進用太速故世人得以謂之好進今諫官有盡忠補闕之効陛下但久而勿遷使其人果忠且義雖死於是官萬無恨矣三曰彰君過凡諫諍之臣葢以司乎過舉也緩則宻疏急則過言期於必正若人主從而行之適以彰乎從諫之美安得謂之彰過乎然諫官亦有好進彰君過者異於此巧者之為諫臣事之難言者則喑而不言擇其無所忤者言之就令不行不復再議退而曰某事我嘗言之矣此可謂之好名也容容黙黙無所耻媿踐歴資序以登貴仕此可謂之好進也凡人主有過諫官最為近宻或不盡言人主何從而知且變更乎傳之當世埀之於後終以為過此可謂彰君過也臣向之所論乃忠臣巧者之分願賜省覽今陛下出於聖慮自擢諫官必自主之若有陳述於理適當即賜施行無使天下之人謂朝廷有好諫之名而無好諫之實使其言有訐切亦願優假無為姦邪讒間致有斥逐使天下之人指朝廷有拒諫之失也臣迹逺言近不任兢惶激切之至
  趙抃請留歐陽修等供職 伏以天子南面之尊左右前後須得正人賢士為之羽翼朝廷有大賞罰可以詢訪有大闕失可以裨益有大急難可以謀議有大禮法可以質正竊見近日以來所謂正人賢士者紛紛引去朝廷奈何自剪除羽翼臣未見其能致逺也憂國之人莫不為之寒心如吕溱知徐州蔡襄知泉州吳奎被黜知壽州韓絳知河陽府此皆衆所共惜其去又聞歐陽脩乞知蔡州賈黯乞知荆南府侍從之賢如脩軰無幾今堅欲請郡者非他葢傑然正色立朝既不能曲奉權要而乃日虞中傷皆欲扳溱襄奎絳而去耳今陛下又從其請而外補之臣恐非朝廷之福朝廷萬一有緩急事則陛下何從而詢訪也何從而禆益也何從而謀議也何從而質正也所以失既多雖悔何及詩不云乎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此謂文王雖大聖人得居尊而安寧者葢在朝多賢哲之士而致之然也臣愚㐲望陛下鑑古於今勿使脩等去職留為羽翼以自輔助則中外幸甚臣無任懇切納忠之至
  司馬光諫院題名記 古者諫無官自公卿大夫至於工商無不得諫者漢興以來始置官夫以天下之政四海之衆得失利病萃于一官使言之其為任亦重矣居是官者當志其大捨其細先其急後其緩專利國家而不為身謀彼汲汲於名者猶汲汲於利也其間相去何逺哉天禧初真宗詔置諫官六員責其職事慶厯中錢君始書其名於版光恐久而漫滅嘉祐八年刻著於石後之人將歴指其名而議之曰某也忠某也詐某也直某也曲嗚呼可不懼哉
  潘嗣興爭論 匹夫之賤猶立子以爭其惡立友以議其過況萬乘之貴呼吸而霜露變指顧而榮辱移朝不爭則暮有被其害暮不爭則朝亦然至有頃刻而不及者孔子曰天子有爭臣七人雖無道不失其天下又曰商有三仁焉比干諫而死其㫖逺矣或豈無諫與諷歟譬之疾耳有緩補逸養而後定有攻治而後勝有針砭而後起者葢時有緩急勢有盈虛先後之理不可以一途御也諷者依違而不切詩所謂主文而譎諫此緩補逸養之道也諫者直指其事爭者嬰其鱗矣此攻治之不效而至於針砭也若堯咨而舜俞禹拜而益賛可以無事於諫爭猶曰予違汝弼汝無面從君臣相與戒飭兢業如此後世之君奚恤而不用哉昔者漢髙帝謂周昌曰我何如主昌曰陛下桀紂之主也髙帝容之決非桀紂明矣如使桀紂之君雖無道猶用爭臣亦不失天下矣
  原諫 舜命龍曰朕堲讒説殄行震驚朕師汝作納言夙夜出納朕命惟允於臯陶謨則曰能哲而惠何憂乎驩兠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顔淵問為邦孔子曰逺佞人舜固聰明睿智君臣之間吁謨戒飭憂此而已顔淵亞聖亦云逺佞然則聖哲之慮逺矣諫之不行也其原起於近習始於纎微成於浸潤終至於不可禦人君者喜則有賞怒則有誅不可不察也葢未嘗濫誅矣誅一小臣則大臣及之未嘗濫賞矣賞一佞人則大佞及之不窒其源雖欲救之將若之何予故曰諫之不行其源葢起於近習不可不慮也
  諷諫五十則
  齊人王滿生見周公周公出見之曰先生逺辱何以教之王滿生曰言内事者於内言外事者於外今言内事乎言外事乎周公導入王滿生曰敬從布席周公不導坐王滿生曰言大事者坐言小事者倚今言大事乎言小事乎周公導坐王滿生坐周公曰先生何以教之王滿生曰臣聞聖人不言而知非聖人者雖言不知今欲言乎無言乎周公俛念有頃不對王滿生藉筆牘書之曰社禝且危傳之於膺周公仰視見書曰唯唯謹聞命矣明日誅管蔡
  齊桓公出獵逐鹿而走入山谷之中見一老公而問之曰是為何谷對曰為愚公之谷桓公曰何故對曰以臣名之桓公曰今視公之儀狀非愚人也何為以公名對曰臣請陳之臣故畜㹀牛生子而大賣之而買駒少年曰牛不能生馬遂持駒去傍隣聞之以臣為愚故名此谷為愚公之谷桓公曰公誠愚矣夫何為而與之桓公遂歸明日朝以告管仲管仲正衿再拜曰此夷吾之愚也使堯在上咎繇為理安有取人之駒者乎若有見暴如是叟者又必不與也公知獄訟之不正故與之耳請退而脩政孔子曰弟子記之桓公霸君也管仲賢佐也猶有以智為愚者也況不及桓公管仲者也
  復槀之君朝齊桓公問治民焉復槀之君不對而循口操衿抑心桓公曰與民共甘苦饑寒乎夫以我為聖人也故不用言而諭因禮之千金
  桓公飲酒醉遺其冠耻之三日不朝管仲曰此非有國之耻也公何故不雪之以政公曰善因發囷倉賜貧窮論囹圄出薄罪處三日而民歌之曰公胡不復遺冠乎桓公放春三月觀於野桓公曰何物可比於君子之德乎隰朋對曰夫粟内甲以處中有卷城外有兵刃未敢自恃自命曰粟此其可比於君子之德乎管仲曰苗始其少也眴眴乎何其孺子也至其壯也莊莊乎何其士也至其成也由由乎茲免何其君子也天下得之則安不得則危故命之曰禾此其可比於君子之德矣桓公曰善
  桓公觀於廐問廐吏曰廐何事最難廐吏未對管仲對曰夷吾嘗為圉人矣傅馬棧最難先傅曲木曲木又求曲木曲木已傅直木無所施矣先傅直木直木又求直木直求已傅曲木亦無所施矣
  景公好弋使燭雛主鳥而亡之景公怒而欲殺之晏子曰燭雛有罪請數之以其罪乃殺之景公曰可於是乃召燭雛數之景公前曰汝為吾主鳥而亡之是一罪也使吾君以鳥之故殺人是二罪也使諸侯聞之以吾君重鳥而輕士是三罪也數燭雛罪已畢請殺之景公曰止勿殺而謝之
  景公嘗賞賜及後宫文繡被臺榭菽粟食鳬鴈出而見殣謂晏子曰此何為死晏子對曰此餧而死公曰嘻寡人之無德也何甚矣晏子對曰君之德著而彰何為無德也景公曰何謂也對曰君之德及後宫與臺榭君之玩物衣以文繡君之鳬鴈食以菽粟君之營内自樂延及後宫之族何為其無德也顧臣願有請於君由君之意自樂之心推而與百姓同之則何殣之有不推此而茍營内好私使財貨偏有所聚菽粟幣帛腐於囷府惠不遍加於百姓公心不周乎國則桀紂之所以亡也夫士民之所以叛由偏之也君如察臣嬰之言推君之盛德公布之於天下則湯武可為也一殣何足恤哉景公正晝被髪乘六馬御婦人以出正閨刖跪擊其馬而反之曰爾非吾君也公慚而不朝晏子睹裔敖而問曰君何故不朝對曰昔者君正晝被髪乘六馬御婦人出正閨刖跪擊其馬而反之曰爾非吾君也公慚而反不果出是以不朝晏子入見公曰昔者寡人有罪被髪乘六馬以出正閨刖跪擊其馬而反之曰爾非吾君也寡人以天子大夫之賜得率百姓以守宗廟今見戮於刖跪以辱社禝吾猶可以齊於諸侯乎晏子對曰君無惡焉臣聞之下無直辭上無隱君民多諱言君有驕行古者明君在上下有直辭君上好善民無諱言今君有失行而刖跪有直辭是君之福也故臣來慶請賞之以明君之好善禮之以明君之受諫公笑曰可乎晏子曰可於是令刖跪倍資無正時朝無事
  晏子殁十有七年景公飲諸大夫酒公射出質堂上唱善若出一口公作色太息播弓矢弦章入公曰章自吾失晏子於今十有七年未嘗聞吾過不善今射出質而唱善者若出一口弦章對曰此諸臣之不肖也知不足以知君之不善勇不足以犯君之顔色然而有一焉臣聞之君好之則臣服之君嗜之則臣食之夫尺蠖食黄則其身黃食蒼則其身蒼君其猶有謟人言乎公曰善今日之言章為君我為臣是時海人入魚公以五十乘賜弦章歸魚乘塞塗撫其御之手曰曩之唱善者皆欲若魚者也昔者晏子辭賞以正君故過失不掩今諸臣謟諛以干利故出質而唱善如出一口今所輔于君未見於衆而受若魚是反晏子之義而順謟諛之欲也固辭魚不受君子曰弦章之廉乃晏子之遺行也
  楚莊王欲伐陽夏師久而不罷羣臣欲諫而莫敢莊王獵于雲夢椒舉進諫曰王所以多得獸者馬也而王國亡王之馬豈可得哉莊王曰善不榖知詘强國之可以長諸侯也知得地之可以富也而忘吾民之不用也明日飲諸大夫酒以椒舉為上客罷陽夏之師
  昭王欲之荆臺游司馬子綦進諫曰荆臺之游左洞庭之陂右彭蠡之水南望獵山下臨方淮其樂使人遺老而忘死人君游者盡以亡其國願大王勿往游焉王曰荆臺乃吾地也有地而游之子何為絶吾游乎怒而擊之于是令尹子西駕安車四馬徑於殿下曰今日荆臺之游不可不觀也王登車而拊其背曰荆臺之游與子共樂之矣歩馬十里引轡而止曰臣不敢下車願得有道大王肯聽之乎王曰苐言之令尹子西曰臣聞之為人臣而忠其君者爵祿不足以賞也為人臣而諛其君者刑罰不足以誅也若司馬子綦者忠臣也若臣者諛臣也願大王殺臣之軀罰臣之家而祿司馬子綦王曰若我能止聽公子獨能禁我游耳後世游之無有極時柰何令尹子西曰欲禁後世易耳願大王山陵崩陁為陵于荆臺未嘗有持鍾鼓管絃之樂而游于父之墓上者也於是王還車卒不游荆臺令罷先置孔子從魯聞之曰美哉令尹子西諫之於十里之前而權之于百世之後者也
  楚子狩于州來次于潁尾使蕩侯潘子司馬督囂尹午陵尹喜帥師圍徐以懼吳楚子次于乾谿以為之援雨雪王皮冠秦復陶翠被豹舄執鞭以出僕析父從右尹子革夕王見之去冠被舍鞭與之語曰昔我先王熊繹與吕伋王孫牟爕父禽父竝事康王四國皆有分我獨無有今吾使人於周求鼎以為分王其與我乎對曰與君王哉昔我先王熊繹辟在荆山篳路藍縷以處草莽䟦渉山林以事天子唯是桃弧棘矢以共禦王事齊王舅也晉及魯衛王母弟也楚是以無分而彼皆有今周與四國服事君王將唯命是從豈其愛鼎王曰昔我皇祖伯父昆吾舊許是宅今鄭人貪賴其田而不我與我若求之其與我乎對曰與君王哉周不愛鼎鄭敢愛田王曰昔諸侯逺我而畏晉今我大城陳蔡不羮賦皆千乘子與有勞焉諸侯其畏我乎對曰畏君王哉是四國者專足畏也又加之以楚敢不畏君王哉工尹路請曰君王命剝圭以為鏚柲敢請命王入視之析父謂子革吾子楚國之望也子與王言如響國其若之何子革曰摩厲以須王出吾刃將斬矣王出復語左史倚相趨過王曰是良史也子善視之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對曰臣嘗問焉昔穆王欲肆其心周行天下將皆必有車轍馬跡焉祭公謀父作祈招之詩以止王心王是以獲没於祗官臣問其詩而不知也若問逺焉其焉能知之王曰子能乎對曰能其詩曰祈招之愔愔式昭德音思我王度式如玉式如金形民之力而無醉飽之心王揖而入饋不食寢不寐數日不能自克以及於難仲尼曰古也有志克己復禮仁也信善哉楚靈王若能如是豈其辱於乾谿
  晉平公好樂多其賦歛下治城郭曰敢有諫者死國人憂之有咎犯者見門大夫曰臣聞主君好樂故以樂見門大夫入言曰晉人咎犯也欲以樂見平公曰内之上坐殿上則出鐘磬竽瑟坐有頃平公曰客子為樂咎犯對曰臣不能為樂臣善隱平公召隱士十二人咎犯曰隱臣竊顧昧死御平公曰諾咎犯申其左臂而詘五指平公問于隱官曰占之為何隱官皆曰不知平公曰歸之咎犯則申其一指曰是一也便遊赭盡而峻城闕二也柱梁衣繡士民無褐三也侏儒有餘酒而死士渴四也民有饑色而馬有粟秩五也近臣不敢諫逺臣不敢逹平公曰善乃屏鐘鼓除竽瑟遂與咎犯參治國晉荀盈如齊逆女還六月卒於戱陽殯於絳未葬晉侯飲酒樂膳宰屠蒯趨入請佐公使尊許之而遂酌以飲工曰女為君耳將司聰也辰在子卯謂之疾日君徹宴樂學人舍業為疾故也君之卿佐是謂股肱股肱或虧何痛如之女弗聞而樂是不聰也又飲外嬖嬖叔曰女為君目將司明也服以旌禮禮以行事事有其物物有其容今君之容非其物也而女不見是不明也亦自飲也曰味以行氣氣以實志志以定言言以出令臣實司味二御失官而君弗命臣之罪也公説徹酒初公欲廢知氏而立其外嬖為是悛而止秋八月使荀躒佐下軍以説焉
  平公射鴳不死使豎襄摶之失公怒拘將殺之叔向聞之夕君告之叔向曰君必殺之昔吾先君唐叔射兕于徒林殪以為大甲以封于晉今君嗣吾先君唐叔射鴳不死搏之不得是揚吾君之耻者也君其必速殺之勿令逺聞君忸怩顔乃趣赦之
  平公使叔向聘于吳吳人拭舟以逆之左五百人右五百人有繡衣而豹裘者有錦衣而狐裘者叔向歸以告平公平公曰吳其亡乎奚以敬舟奚以敬民叔向對曰君為馳底之臺上可以發千兵下可以陳鐘鼓諸侯聞君者亦曰奚以敬臺奚以敬民所敬各異也於是平公乃罷臺
  魯哀公問孔子曰予聞忘之甚者徙而忘其妻有諸乎孔子對曰此非忘之甚者也忘之甚者忘其身哀公曰可得聞歟對曰昔夏桀貴為天子富有天下不脩禹之道毁壞辟法裂絶世祀荒淫于樂沉𨠯于酒其臣有左師觸龍者謟諛不止湯誅桀左師觸龍者身死四支不同壇而居此忘其身者也哀公愀然變色曰善
  鄭尉氏司氏之亂其餘盗在宋鄭人以子西伯有子産之故納賂于宋以馬四十乘與師茷師慧三月公孫黒為質焉司城子罕以堵女父尉翩司齊與之良司臣而逸之託諸季武子武子寘諸卞鄭人醢之三人也師慧過宋朝將私焉其相曰朝也慧曰無人焉相曰朝也何故無人慧曰必無人焉若猶有人豈其以千乘之相易淫樂之矇必無人焉故也子罕聞之固請而歸之
  吳王欲伐荆告其左右曰敢有諫者死舍人有少孺子者欲諫不敢則懷丸操彈遊於後園露沾其衣如是者三旦吳王曰子來何苦沾衣如此對曰園中有樹其上有蟬蟬髙居悲鳴飲露不知螳螂在其後也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蟬而不知黃雀在其傍也黃雀延頸欲啄螳螂而不知彈丸在其下也此三者皆務欲得其前利而不顧其後之有患也吳王曰善哉乃罷其兵
  吳王欲從民飲酒伍子胥諫曰不可昔白龍下清冷之淵化為魚漁者豫且射中其目白龍上訴天帝天帝曰當是之時若安置而形白龍對曰我下清冷之淵化為魚天帝曰魚固人之所射也若是豫且何罪夫白龍天帝貴畜也豫且宋國賤臣也白龍不化豫且不射今棄萬乘之位而從布衣之士飲酒臣恐其有豫且之患矣王乃止
  趙簡子田于螻史黯聞之以犬待於門簡子見之曰何為曰有所得犬欲試之兹囿簡子曰何為不告對曰君行臣不從不順主將適螻而麓不聞臣敢煩當日簡子乃還
  薄疑謂趙簡主曰君之國中飽簡主欣然而喜曰何如焉對曰府庫空虛於上百姓貧餓於下然而姦吏富矣魏文侯見箕季其墻壞而不築文侯曰何為不築對曰不時其墻枉而不端問曰何不端曰固然從者食其園之桃箕季禁之少焉日晏進糲餐之食瓜瓠之𡙡文侯出其僕曰君亦無得於箕季矣曩者進食臣竊窺之糲餐之食瓜瓠之𡙡文侯曰吾何無得於季也吾一見季而得四焉其墻壞不築云待時者教我無奪農時也墻枉而不端對曰固然者是教我無侵封疆也從者食園桃箕季禁之豈愛桃哉是教我下無侵上也食我以糲餐者季豈不能具五味哉教我無多歛於百姓以省飲食之飬也
  客謂梁王曰惠子之言事也善譬王使無譬則不能言矣王曰諾明日見謂惠子曰願先生言事則直言耳無譬也惠子曰今有人于此而不知彈者曰彈之狀何若應曰彈之狀如彈則諭乎王曰未諭也於是更應曰彈之狀如弓而以竹為弦則知乎王曰可知矣惠子曰夫説者固以其所知諭其所不知而使人知之今王曰無譬則不可矣王曰善
  韓王謂樓緩曰三國之兵深矣寡人欲割河東而講何如對曰夫割河東大費也免國於患大功也此父兄之任也王何不召公子汜而問焉王召公子汜而告之對曰講亦悔不講亦悔王今割河東而講三國歸王必曰三國固且去矣吾特以三城送之不講三國也入韓則國必大舉矣王必大悔曰不獻三城也臣故曰王講亦悔不講亦悔王曰為我悔也寧亡三城而無悔危乃悔寡人斷講矣
  靖郭君將城薛客多以諫靖郭君謂謁者無為客通齊人有請者曰臣請三言而已矣益一言臣請烹靖郭君因見之客趨而進曰海大魚因反走君曰客有於此客曰鄙臣不敢以死為戱君曰亡更言之對曰君不聞大魚乎網不能止鈎不能牽蕩而失水則螻蟻得意焉今夫齊亦君之水也君長齊奚以薛為無齊雖隆薛之城到於天猶之無益也君曰善乃輟城薛
  孟嘗君將入秦止者千數而弗聽蘇代欲止之孟嘗君曰人事者吾已盡知之矣吾所未聞者獨鬼事耳蘇代曰臣之來也固不敢言人事也固且以鬼事見君孟嘗君見之謂孟嘗君曰今臣來過於淄上有土偶人與桃梗相與語桃梗謂土偶人曰子西岸之土也挺土以為人至歲八月降雨下淄水至則汝殘矣土偶曰不然吾西岸之土也土則復西岸耳今子東國之桃梗也刻削子以為人降雨下淄水至流子而去則子漂漂者將如何耳今秦四塞之國譬如虎口而君入之則臣不知君所出矣孟嘗君乃止
  建信君貴於趙公子魏牟過趙趙王迎之顧反至坐前有尺帛且令工人以為冠工見客來也因避趙王曰公子乃驅後車幸以臨寡人願聞所以為天下魏牟曰王能重王之國若此尺帛則王之國大治矣趙王不説形於顔色曰先王不知寡人不肖使奉社禝豈敢輕國若此魏牟曰王無怒請為王説之曰王有此尺帛何不令前郎中以為冠王曰郎中不知為冠魏牟曰為冠而敗之奚虧於王國而王必待工而後乃使之今為天下之工或非也社禝為虛戾先王不血食而王不以予工乃與㓜艾且王之先帝駕犀首而驂馬服以與秦角逐秦當時避其鋒今王憧憧乃輦建信以與强秦角逐臣恐秦折王之觭也
  趙太后新用事秦急攻之趙氏求救於齊齊曰必以長安君為質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强諫太后明謂左右有復言令長安君為質者老婦必唾其面右師觸讋願見太后盛氣而揖之入而徐趨至而自謝曰老臣病足曽不能疾走不得見久矣竊自恕恐太后玉體之有所郄也故願望見太后曰老婦恃輦而行曰日食飲得無衰乎曰恃鬻耳曰老臣今者殊不欲食乃自强歩日三四里少益嗜食和於身曰老婦不能太后之色少解左師公曰老臣賤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竊愛憐之願令補黒衣之數以衛王宫没死以聞太后曰敬諾年幾何矣對曰十五歲矣雖少願及未填溝壑而託之太后曰丈夫亦愛憐其少子乎對曰甚於婦人太后曰婦人異甚對曰老臣竊以為媪之愛燕后賢於長安君曰君過矣不若長安君之甚左師公曰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逺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為之泣念悲其逺也亦哀之矣已行非弗思也祭祀必祝之祝曰必勿使反豈非計久長有子孫相繼為王也哉太后曰然左師公曰今三世以前至於趙之為趙趙王之子孫侯者其繼有在者乎曰無有曰微獨趙諸侯有在者乎曰老婦不聞也此其近者禍及身逺者及其子孫豈人主之子孫則必不義哉位尊而無功奉厚而無勞而挾重器多也今媪尊長安君之位而封以膏腴之地多予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於國一旦山陵崩長安君何以自託於趙老臣以媪為長安君計短也故以為其愛不若燕后太后曰諾恣君之所使之於是為長安君給車百乘質於齊齊兵乃出子義聞之曰人主之子也骨肉之親也猶不能恃無功之尊無勞之奉以守金玉之重也而況人臣乎
  秦敗魏於華魏王且入朝於秦周訴謂王曰宋人有學者三年反而名其母其母曰子學三年反而名我者何也其子曰吾所賢者無過堯舜堯舜名吾所大者無大天地天地名今母賢不過堯舜母大不過天地是以名母也其母曰子之於學者將盡行之乎願子之有以易名母也子之於學也將有所不行也願子之且以名母為後也今王之事秦尚有可以易入朝者乎願王之有以易之而以入朝為後魏王曰子患寡人入而不出邪許綰為我祝曰入而不出請殉寡人以頭周訢對曰如臣之賤也今人有謂臣曰入不測之淵而必出不出請以一鼠首為汝殉者臣必不為也今秦不可知之國也猶不測之淵也而許綰之首猶䑕首也内王於不可知之秦而殉王以鼠首臣竊為王不取也且無梁孰與無河内急王曰梁急無梁孰與無身急王曰身急以三者身上也河内其下也秦未索其下而王効其上可乎王尚未聽也支期曰王視楚王楚王入秦王以三乘先之楚王不入楚魏為一尚足以捍秦王乃止王謂支期曰吾始也諾於應侯矣今不行者欺之矣支期曰王勿憂也臣使長信侯請無内王王待臣也支期説於長信侯曰王命召相國長信侯曰王何以臣為支期曰臣不知也王急召君長信侯曰吾内王於秦者寧以為秦邪吾以為魏也支期曰君無為魏計君其自為計且安死乎安生乎安窮乎安貴乎君其先自為計後為魏計長信侯曰樓公將入矣臣今從支期曰王急召君君不行血濺君襟矣長信侯行支期隨其後且見王支期先入謂王曰偽病者乎而見之臣已恐之矣長信君入見王王曰病甚奈何吾始已諾於應侯矣意雖道死行乎長信侯曰王母行矣臣能得於應侯矣願王無憂 華軍之戰魏不勝秦明年將使段干崇割地而講孫臣謂魏王曰魏不以敗之上割可謂善用不勝矣而秦不以勝之上割可謂不善用勝矣今處期年乃欲割是羣臣之私而王不知也且夫欲璽者段干子也王因使之割地欲地者秦也而王因使之授璽夫欲璽者制地而欲地者制璽其勢必無魏矣且夫奸人固皆欲以地事秦以地事秦譬猶抱薪而救火也薪不盡則火不止今王之地有盡而秦求之無窮是薪火之説也魏王曰善雖然吾以許秦矣不可以革也對曰王獨不見夫博者之用梟耶欲食則食欲握則握今君刼於羣臣而許秦因曰不可革何用智之不若梟也魏王曰善乃按其行
  吕覽開春篇 開春始雷則蟄蟲動矣時雨降則草木育矣飲食居處適則九竅百節千脉皆通利矣王者厚其德積衆善而鳯凰聖人皆來至矣共伯和脩其行好賢仁而海内皆以來為稽矣周厲之難天子曠絶而天下皆來謂矣以此言物之相應也故曰行也成也善説者亦然言盡理而得失利害定矣豈為一人言哉魏惠王死葬有日矣天大雨雪至於牛目羣臣多諫於太子者曰雪甚如此而行葬民必甚疾之官費又恐不給請弛期更日太子曰為人子者以民勞與官費用之故而不行先王之葬不義也子勿復言羣臣皆莫敢諫而以告犀首犀首曰吾未有以言之是其唯惠公乎請告惠公惠公曰諾駕而見太子曰葬有日矣太子曰然惠公曰昔王季歴葬於渦山之尾欒水齧其墓見棺之前和文王曰譆先君必欲一見羣臣百姓也天故使欒水見之於是出而為之張朝百姓皆見之三日而後更葬此文王之義也今葬有日矣而雪甚及牛目難以行太子為及日之故得無嫌於欲亟葬乎願太子易日先王必欲少留而撫社禝安黔首也故使雨雪甚因弛期而更為日此文王之義也若此而不為意者羞法文王也太子曰甚善敬弛期更擇葬日惠子不徒行説也又令魏太子未葬其先君而困有説文王之義説文王之義以示天下豈小功也哉韓氏城新城期十五日而成段喬為司空有一縣後二日段喬執其吏而囚之囚者之子走告封人子髙曰唯先生能活臣父之死願委之先生封人子髙曰諾乃見段喬自扶而上城封人子髙左右望曰美哉城乎一大功矣子必有厚賞矣自古及今功若此其大也而能無有罪戮者未嘗有也封人子髙出叚喬使人夜解其吏之束縛也而出之故曰封人子髙為之言也而匿已之為而為也段喬聽而行之也匿已之行而行之也説之行若此其精也封人子髙可謂善説矣叔向之弟羊舌虎善欒盈欒盈有罪於晉晉誅羊舌虎叔嚮為之奴而□祈奚曰吾聞小人得位不爭不祥君子在憂不救不祥乃往見范宣子而説也曰聞善為國者賞不過而刑不慢賞過則懼及淫人刑慢則懼及君子與其不幸而過寧過而賞淫人母過而刑君子故堯之刑也殛鯀於虞而用禹周之刑也戮管蔡而相周公不慢刑也宣子乃命吏出叔嚮救人之患者行危若不避煩辱猶不能免今祈奚論先王之德而叔嚮得免焉學豈可以已哉類多若此
  齊宣王為太室大益百畝堂上三百戸以齊之大具之三年而未能成羣臣莫敢諫王春居問於宣王曰荆王釋先王之禮樂而樂為輕敢問荆國為有主乎王曰為無主賢臣以千數而莫敢諫敢問荆國為有臣乎王曰為無臣今王為太室其大益百畝堂上三百戸以齊國之大具之三年而弗能成羣臣莫敢諫敢問王為有臣乎王曰為無春居曰臣請辟矣趨而出王曰春子春子反何諫寡人之晩也寡人請今止之遽召掌書曰書之寡人不肖而好為大室春子止寡人箴諫不可不熟莫敢諫若非弗欲也春居之所以欲之與人同其所以入之與人異宣王微春居幾為天下笑矣由是論之失國之主多如宣王然患在乎無春居
  魏王問張旄曰吾欲與秦攻韓何如張旄對曰韓日坐而胥亡乎且割而從天下乎王曰韓且割而從天下張旄曰韓怨魏乎怨秦乎王曰怨魏張旄曰韓强秦乎强魏乎王曰强秦張旄曰韓且割而從其所强與所不怨乎且割而從其所不强與其所怨乎王曰韓將割而從其所强與其所不怨張旄曰攻韓之事王自知矣漢司馬遷滑稽列傳 孔子曰六藝於治一也禮以節人樂以發和書以道事詩以達意易以神化春秋以道義太史公曰天道恢恢豈不大哉談言微中亦可以解紛
  淳于髠者齊之贅壻也長不滿七尺滑稽多辯數使諸侯未嘗屈辱齊威王之時喜隠好為淫樂長夜之飲沉湎不治委政卿大夫百官荒亂諸侯並侵國且危亡在於旦暮左右莫敢諫淳于髠説之以隱曰國中有大鳥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鳴王知此鳥何也王曰此鳥不飛則已一飛冲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於是乃朝諸縣令長七十二人賞一人誅一人奮兵而出諸侯振驚皆還齊侵地威行三十六年語在田完世家中威王八年楚大發兵加齊齊王使淳于髠之趙請救兵齎金百斤車馬十駟淳于髠仰天大笑冠纓索絶王曰先生少之乎髠曰何敢王曰笑豈有説乎髠曰今者臣從東方來見道傍有穰田者操一豚蹄酒一盂而祝曰甌窶滿篝汙邪滿車五榖蕃熟穰穰滿家臣見其所持者狹而所欲者奢故笑之於是齊威王乃益齎黃金十鎰白璧十䨇車馬百駟髠辭而行至趙趙王與之精兵十萬革車千乘楚聞之夜引兵而去威王大説置酒後宫召髠賜之酒問曰先生能飲幾何而醉對曰臣飲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威王曰先生飲一斗而醉惡能飲一石哉其説可得聞乎髠曰賜酒大王之前執法在傍御史在後髠恐懼俯伏而飲不過一斗徑醉矣若親有嚴客髠帣韝鞠𦜕侍酒於前時賜餘瀝奉觴上壽數起飲不過二斗徑醉矣若朋友交遊久不相見卒然相覩歡然道故私情相語飲可五六斗徑醉矣若乃州閭之㑹男女雜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壺相引為曹握手無罰目眙不禁前有墮珥後有遺簪髠竊樂此飲可八斗而醉二參日暮酒闌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錯杯盤狼藉堂上燭滅主人留髠而送客羅襦襟解微聞薌澤當此之時髠心最歡能飲一石故曰酒極則亂樂極則悲萬事盡然言不可極極之而衰以諷諫焉齊王曰善乃罷長夜之飲以髠為諸侯主客宗室置酒髠嘗在側
  優孟者故楚之樂人也長八尺多辯常以談笑諷諫楚莊王之時有所愛馬衣以文繡置之華屋之下席以露狀啗以棗脯馬病肥死使羣臣喪之欲以棺槨大夫禮葬之左右爭之以為不可王下令曰有敢以馬諫者罪至死優孟聞之入殿門仰天大哭王驚而問其故優孟曰馬者王之所愛也以楚國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禮葬之薄請以人君禮葬之王曰何如對曰臣請以雕玉為棺文梓為椁梗楓豫章為題湊發甲卒為穿壙老弱負土齊趙陪位於前韓魏翼衛其後廟食太牢奉以萬戸之邑諸侯聞之皆知大王賤人而貴馬也王曰寡人之過一至此乎為之柰何優孟曰請為大王六畜葬之以壠竈為椁銅歴為棺齎以薑棗薦以木蘭祭以糧稻衣以火光葬之於人腹腸於是王乃使以馬屬太官無令天下久聞也楚相孫叔敖知其賢人也善待之病且死屬其子曰我死汝必貧困若徃見優孟言我孫叔敖之子也居數年其子窮困負薪逢優孟與言曰我孫叔敖之子也父且死時屬我貧困往見優孟優孟曰若無逺有所之即為孫叔敖衣冠抵掌談語歲餘像孫叔敖楚王左右不能别也莊王置酒優孟前為壽莊王大驚以為孫叔敖復生也欲以為相優孟曰請歸與婦計之三日而為相莊王許之三日後優孟復來王曰婦言謂何孟曰婦言慎無為楚相不足為也如孫叔敖之為楚相盡忠為廉以治楚楚王得以霸今死其子無立錐之地貧困負薪以自飲食必如孫叔敖不如自殺因歌曰山居耕田苦難以得食起而為吏身貪鄙者餘財不顧耻辱身死家室富又恐受賕枉法為奸觸大罪身死而家滅貪吏安可為也念為亷吏奉法守職竟死不敢為非廉吏安可為也楚相孫叔敖持廉至死方今妻子窮困負薪而食不足為也於是莊王謝優孟乃召孫叔敖子封之寢邱四百戸以奉其祀後十世不絶此知可以言時矣
  優旃者秦倡侏儒也善為笑言然合於大道秦始皇時置酒而天雨陛楯者皆沾寒優旃見而哀之謂之曰汝欲休乎陛楯者皆曰幸甚優旃曰我即呼汝汝疾應曰諾居有頃殿上上壽呼萬歲優旃臨檻大呼曰陛楯郎郎曰諾優旃曰汝雖長何益幸雨立我雖短也幸休居於是始皇使陛楯者得半相代始皇嘗議欲大苑囿東至函谷關西至雍陳倉優旃曰善多縱禽獸於其中冦從東方來令麋鹿觸之足矣始皇以故輟止二世立又欲漆其城優旃曰善主上雖無言臣固將請之漆城雖於百姓愁費然佳哉漆城蕩蕩冦來不能上即欲就之易為漆耳顧難為䕃室於是二世笑之以其故止居無何二世殺死優旃歸漢數年而卒 太史公曰淳于髠仰天大笑齊威王橫行優孟揺頭而歌負薪者以封優旃臨檻疾呼陛楯得以半更豈不亦偉哉
  公孫詭羊勝説孝王求為景帝太子及益地事恐漢大臣不聽乃因使人刺漢用事謀臣及殺故吳相袁盎景帝遂聞詭勝等計畫乃遣使捕詭勝必得漢使十軰至梁相以下舉國大索月餘不得内史安國聞詭勝匿孝王所安國入見王而泣曰主辱臣死大王無良臣故事紛紛至此今詭勝不得請辭賜死王曰何至此安國泣數行下曰大王自度于皇帝孰與太上皇之與髙皇帝及皇帝之與臨江王親孝王曰弗如也安國曰夫太上臨江親父子之間然而髙帝曰提三尺劍取天下者朕也故大上皇終不得制事居于櫟陽臨江王適長太子也以一言過廢王臨江用宫垣事卒自殺中尉府何者治天下終不以私亂公語曰雖有親父安知其不為虎雖有親兄安知其不為狼今大王列在諸侯悦一邪臣浮説犯上禁橈明法天子以太后故不忍致法于王太后日夜涕泣幸大王自改而大王終不覺寤有如太后宫車即晏駕大王尚誰攀乎語未卒孝王泣數行下謝安國曰吾今出詭勝詭勝自殺漢使還報梁事皆得釋安國之力也於是景帝太后益重安國
  魯相初到民自言相訟王取其財物百餘人田叔取其渠率二十人各笞五十餘各搏二十怒之曰王非若主邪何自敢言若主魯王聞之大慙發中府錢使相償之相曰王自奪之使相償之是王為惡而相為善也相毋與償之於是王乃盡償之魯王好獵相常從入苑中王輙休相就館舍相出常暴出待王苑外王數使人請相休終不休曰我王暴露苑中我獨何為就舍魯王以故不大出游
  王式字翁思東平新桃人也事免中徐公及許生式為昌邑王師昭帝崩昌邑王嗣立以行淫亂廢昌邑羣臣皆下獄誅唯中尉王吉郎中令龔遂以數諫減死論式繫獄當死治事使者責問曰師何以亡諫書式對曰臣以詩三百五篇朝夕授王至於忠臣孝子之篇未嘗不為王反復誦之也至於危亡失道之君未嘗不流涕為王深陳之也臣以三百五篇諫是以亡諫書使者以聞亦得減死論
  彭脩仕為郡功曹時西部都尉宰鼂行太守事以微過收吳縣獄吏將殺之主簿鍾離意爭諫甚切鼂怒使收縛意欲案之掾吏莫敢案脩排閣直入拜於庭曰明府發雷霆於主簿請聞其過鼂曰受教三日初不奉行廢命不忠豈非過邪脩因拜曰昔任座面折文侯朱雲攀殿欄檻自非賢君焉得忠臣今慶明府為賢君主簿為忠臣鼂遂原意罰貰獄吏罪
  龎參為漢陽太守郡人任棠者有竒節隱居教授參到候之棠不與言但以薤一大本水一盂置戸屏前自抱兒孫伏於戸下主簿白以為倨參思其微意良久曰棠是欲曉太守也水者欲吾清也㧞大本薤者欲吾擊强宗也抱兒當戸欲吾恤孤也於是嘆息而還參在職果能抑强助弱以惠政得民
  北漢大昌文獻公劉殷卒殷為相不犯顔忤㫖然因事進規補益甚多漢主聰每與羣臣議政事殷無所是非羣臣出殷獨留為聰敷暢條理商𣙜事宜聰未嘗不從之殷常戒子孫曰事君當務幾諫凡人尚不可面斥其過況萬乘乎夫幾諫之功無異犯顔但不彰君之過所以為優耳官至侍中太保録尚書賜劍履上殿入朝不趨乘輿入殿然殷在公卿間恂恂有卑讓之色故能處驕暴之國保其富貴不失令名以壽考自終
  唐以蘇世長為諫議大夫嘗從校獵髙陵大獲禽獸髙祖顧羣臣曰今日畋樂乎世長對曰陛下遊獵薄廢萬幾不滿十旬未足為樂髙祖變色既而笑曰狂態復發邪對曰於臣則狂於陛下甚忠嘗侍宴披香殿酒酣謂髙祖曰此殿煬(「旦」改為「𠀇」)帝之所為邪髙祖曰卿諫似直而實多詐豈不知此殿朕所為而謂之煬(「旦」改為「𠀇」)帝乎對曰臣實不知但見其華侈如傾宫鹿臺非興王之所為故也若陛下為之誠非所宜臣昔侍陛下於武功見所居宅僅庇風雨當時亦以為足今因隋之宫室已極侈矣而又增之將何以矯其失乎髙祖深然之
  太宗謂太子少師蕭瑀曰朕少時好弓矢得良弓十數自謂無以加近以示弓工乃曰皆非良材朕問其故工曰木心不直則脉理皆邪弓雖勁而發矢不直朕始寤鄉者辨之未精也朕以弓矢定四方識之猶未能盡況天下之務其能徧知乎乃命京官五品以上更宿中書内省數延見問以民間疾苦及政事得失
  中宗數與近臣學士宴集令各效伎藝以為樂工部尚書張錫舞談容娘將作大匠宗晉卿舞渾脱左衛將軍張洽舞黃麞左金吾將軍杜元談誦婆羅門呪中書舍人盧藏用效道士上章國子司業河東郭山惲獨曰臣無所解請歌古詩中宗許之山惲乃歌鹿鳴蟋蟀明日中宗賜山惲敕嘉美其意賜時服一襲中宗又嘗宴侍臣使各為迴波辭衆皆為謟語或自求榮祿諫議大夫李景伯曰迴波爾時酒巵微臣職在箴規侍宴既過三爵諠譁竊恐非儀中宗不悦蕭至忠曰此真諫官也穆宗見夏州觀察判官柳公權書跡愛之以公權為右拾遺翰林侍書學士穆宗問公權卿書何能如是之善對曰用筆在心心正則筆正穆宗黙然改容知其以筆諫也
  明皇時千秋節羣臣皆獻寳鏡張九齡以為以鏡自照見形容以人自照見吉凶乃述前世興廢之原為書五卷謂之千秋金鏡錄上之賜書褒美
  武承嗣三思營求為太子狄仁傑從容言於太后曰太宗櫛風沐雨親冐鋒鏑以定天下傳之子孫大帝以二子託陛下陛下今乃欲私之他族無乃非天意乎且姑姪之與母子孰親陛下立子則千秋萬歲後配食太廟立姪則未聞姪為天子而祔姑於廟者也太后曰此朕家事卿勿預知仁傑曰王者以四海為家四海之内何者不為陛下家事況元首股肱義同一體臣備位宰相豈得有所不預知乎因勸太后召還盧陵王太后意稍寤他日又謂仁傑曰朕夢大鸚鵡兩翼皆折何也對曰武者陛下姓兩翼者二子也陛下起二子則兩翼振矣太后由是無立承嗣三思之意
  李德𥙿獻丹扆六箴一曰宵衣以諷視朝稀晩二曰正服以諷服御乖異三曰罷獻以諷徵求玩好四曰納誨以諷悔棄讜言五曰辨邪以諷信任羣小六曰防微以諷輕出遊幸








  經濟類編卷二十六
<子部,類書類,經濟類編>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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