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類編 (四庫全書本)/卷083

卷八十二 經濟類編 卷八十三 卷八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經濟類編卷八十三
  明 馮琦馮瑗 撰
  人倫類三
  師二則
  柳宗元師友箴 今之世為人師者衆笑之舉世不師故道益離為人友者不以道而以利舉世無友故道益棄嗚呼生於是病矣歌以為箴既以儆巳又以誡人不師如之何吾何以成不友如之何吾何以増吾欲從師可從者誰借有可從舉世笑之吾欲取友誰可取者借有可取中道或捨仲尼不生牙也久死二人可作懼不吾以中焉可師恥焉可友謹是二物用惕爾後道茍在焉傭丐為偶道之反是公卿以走内考諸古外考諸物師乎友乎敬爾無忽
  王令師説 上古之書既以汨没其他治具不可稽見而五帝之學求之傳説間或見之夏商之書雖號殘缺然學之名具存周則大備故其設施炳然彰白若然帝王之於治目它雖世有取舎於學則未聞或廢也豈非君師云者兩立不可一缺耶夫惟至治之世其措民各有本而次第之以及其化故地有井而自養其業雖有士農工商之云未嘗不力而食因其資給然後繩其游墮澄其淫邪耡其彊梗其治畧已定矣然猶鄉遂有庠序之教國家有塾學之設自世子以及卿大夫之子皆入學為之師以諭其道為之保以詔其業示之智仁聖義忠和使相充擴孝友睦婣任恤使相修飾禮樂射御書數使相開曉故其左右之聞前後之觀不仁義則禮樂迨其淬磨漸浸之成則入孝而出弟尊尊而長長然後取而置之民上則君盡其所以為君臣盡其所以為臣卒無一背戾者其出於學而存於師也道之衰微迄於餘周如擔石之將墜其引綴未絶者猶有一綫髪繼之暴秦不扶而抑遂至墮壞漢興宜大更制而裁補縫之故其俗無所防範聽民所為卒於無所不至然能郡縣創孔子祠立五經博士置弟子員策賢良求經術以對當世得失於古雖未為善而其風俗遂號為平豈前世遺風餘化漸漬深而未斬耶抑民苦秦而効易見也當此之時士猶能相遵師故終漢世傳詩書禮易春秋而名家者以百十計晉魏而下浸以沈涵更數十氏唯唐為近古大抵纔追齊漢治而未能逺過嗚呼何為而止此也夫天下之所以不治患在不用儒而漢唐以來例嘗任儒矣卒不甚治者何也有儒名有儒位而不用儒術而然爾其弊在於學師不立而立賢無方聖人之道不講不明士無根源而競放流故不識所以治亂之本而不知所以為儒之任又上取之不以實而以言故也夫人所以能自明而誠者已非生知則出於教導之明而修習之至也如其無師則天下之士雖有强力向進之心且何自明而誠也夫天下之材力訓導而懋勉之且猶患其粃窳故七十子親逢聖人而薰炙之其聞與見不為不至猶且柴愚參魯師僻由喭賜不受命而貨殖冉求為宰而賦粟倍又况後聖人數千歲其書殘缺訛蠧又資才下於數子而欲其自為而不立學與師猶甚願穫而顧不耕也如必待其自賢而取之多見其希濶不可俟也自周至唐綿數千歲其卓然取賢而自名可以治寄者孟軻抵韓愈纔三四人是其力能提扶其道而竟不知用者所以歴年已逺而人出甚少也如其多則或用之矣茍患其少無如廣師而立學續其所不長擢其所未髙使知其所以救亂然後名聞而實取之則庶矣天下之師絶久矣今之名師者徒使組刺章句希望科第而已昔者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子曰賊夫人之子今賊人者皆是是皆取戾於孔子者也惡得為人師
  朋友二十一則
  孔子曰不知其子視其所友不知其君視其所使又曰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則與之化矣與惡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故曰丹之所藏者赤烏之所藏者黑君子慎所藏孔子曰丘死之後商也日益賜也日損商也好與賢者處賜也好説不如已者
  孔子曰非其地而樹之不生也非其人而語之弗聽也得其人如聚沙而與之非其人如聚聾而鼓之
  孔子曰船非水不可行水入船中其没也故曰君子不可不嚴也小人不可不閉也
  孔子將行無蓋弟子曰子夏有蓋可以行孔子曰商之為人也甚短於財吾聞與人交者推其長者違其短者故能久長矣
  孔子之郯遭程子於途傾蓋而語終日有間顧子路曰取束帛一以贈先生子路不對有間又顧曰取束帛一以贈先生子路屑然對曰由聞之也士不中而見女無媒而嫁君子不行也孔子曰由詩不云乎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今程子天下之賢士也於是不贈終身不見大徳毋踰閑小徳出入可也 夫臨財忘貧臨生忘死可以逺罪矣夫君子愛口孔雀愛羽虎豹愛爪此皆所以治身法也上交者不失其禄下交者不離於患是以君子擇人與交農人擇田而田君子樹人農夫樹田田者擇種而種之豐年必得粟士擇人而樹之豐時必得禄矣
  管仲鮑叔相謂曰君亂甚矣必失國齊國之諸公子其可輔者非公子糾則小白也與子人事一人焉先達者相收管仲乃從公子糾鮑叔從小白國人果殺君小白先入為君魯人拘管仲而效之鮑叔言而相之故諺曰巫咸雖善祝不能自拔也秦醫雖善除不能自彈也以管仲之聖而待鮑叔之助此鄙諺所謂虜自賣裘而不售士自譽辯而不信者也
  管仲曰常以言翹明其與人也其愛人也其有徳於人也以此為交則不結以此有徳於人則不報故曰見與之友幾於不親見愛之交幾於不結見施之徳幾於不報四方之所歸心行者也
  延陵季子將西聘晉帶寳劍以過徐君徐君觀劍不言而色欲之延陵季子為有上國之使未獻也然其心許之矣致使於晉故反則徐君死於楚於是脱劒致之嗣君從者止之曰此吳國之寳非所以贈也延陵季子曰吾非贈之也先日吾來徐君觀吾劒不言而其色欲之吾為有上國之使未獻也雖然吾心許之矣今死而不進是欺心也愛劒偽心亷者不為也遂脱劒致之嗣君嗣君曰先君無命孤不敢受劒於是季子以劒帶徐君墓樹而去徐人嘉而歌之曰延陵季子兮不忘故脱千金之劒兮帶丘墓
  楚令尹死景公遇成公乾曰令尹將焉歸成公乾曰殆於屈春乎景公怒曰國人以為歸於我成公乾曰子資少屈春資多子義獲天下之至憂也而子以為友鳴鶴與芻狗其知甚少而子玩之鴟夷子皮日侍於屈春損頗為友二人者之智足以為令尹不敢專其智而委之屈春故曰政其歸於屈春乎
  漢郅惲友人董子張者父先為鄉人所害及子張病將終惲往候之子張垂殁視惲歔欷不能言惲曰吾知子不悲天命而痛讐不復也子在吾憂而不手子亡吾手而不憂也子張但目擊而已惲即起將客遮仇人取其頭以示子張子張見而氣絶惲因而詣縣以狀自首令應之遲惲曰為友報讐吏之私也奉法不阿君之義也虧君以生非臣節也趨出就獄令跣而追惲不及遂自至獄令拔刀自向以要惲曰子不從我出敢以死明心惲得此乃出因病去
  王丹資性方潔疾惡彊豪時河南太守同郡陳遵闗西之大俠也其友人喪親遵為䕶喪事⿰貝專助甚豐丹乃懷縑一匹陳之於主人曰如丹此縑出自機杼遵聞而有慚色自以知名欲結交於丹丹拒而不許㑹前將軍鄧禹西征闗中軍粮乏丹率宗族上麥二千斛禹表丹領左馮翊稱疾不視事免歸後徵為太子少傅時大司徒侯霸欲與交友及丹被徵遣子昱候於道昱迎拜車下丹下荅之昱曰家君欲與君結交何為見拜丹曰君房有是言丹未之許也丹子有同門生喪親家在中山白丹欲往奔慰結侣將行丹怒而撻之令寄縑以祠焉或問其故丹曰交道之難未易言也世稱管鮑次則王貢張陳凶其終蕭朱隙其末故知全之者鮮矣時人服其言
  朱穆絶交論 或曰子絶存問不見客亦不荅也何故曰古者進退趨業無私游之交相見以公朝享㑹以禮紀否則朋徒受習而已曰人將疾子如何曰寧受疾曰受疾可乎曰世之務交游也久矣敦千乗不忌於君犯禮以追之背公以從之其愈者則孺子之愛也其甚者則求蔽過竊譽以贍其私事替義退公輕私重居勞於聽也或於道而求私贍矣是故遂往不反而莫敢止焉是川瀆並決而莫敢之塞游豶蹂稼而莫之禁也詩云威儀棣棣不可選也後生將復何迷而吾不才焉能規此實悼無行子道多闕臣事多尤思復白圭重考古言以補往過時無孔堂思兼則滯匪有廢也則亦焉興是以敢受疾也不亦可乎文士傳曰世無絶交又與劉伯宗絶交書及詩曰昔我為豐令足下不遭母憂乎親解縗絰來入豐寺及我為侍書御史足下親來入臺足下今為二千石我下為郎乃反因計吏以謁相與足下豈丞尉之徒我豈足下部民欲以此謁為榮寵乎咄劉伯宗於仁義道何其薄哉其詩曰北山有鴟不潔其翼飛不正向𥨊不定息饑則木攬飽則泥伏饕餮貪汙臭腐是食填膓滿縈嗜欲無極長嗚呼鳳謂鳳無徳鳳之所趣與子異域永從子訣各自弩力
  漢書朱穆傳論 朱穆見比周傷義偏黨毁俗志抑朋游之私遂著絶交之論蔡邕以為穆貞而孤作正交而廣其志焉蓋孔子稱上交不謟下交不瀆又曰晏平仲善與人交子夏門人問交於子張故易明斷金之義詩載讌朋之謡若夫文㑹輔仁直諒多聞之友時濟其益紵衣傾蓋彈冠結綬之夫遂隆其好斯固交者之方焉至乃田竇衞霍之游客亷頗翟公之門賓進由埶合退由衰異又專諸荆卿之感激侯生豫子之投身情為恩使命縁義輕皆以利害移心懷徳成節非夫交照之本未可語失得之原也穆徒以友分少全因絶同志之求黨俠生敝而忘得朋之義蔡氏貞孤之言其為然也古之善交者鮮矣漢興稱王陽貢禹陳遵張竦中世有亷范慶鴻陳重靁義云
  劉峻廣絶交論 客問主人曰朱公叔絶交論為是乎為非乎主人曰客奚此之問客曰夫草蟲鳴則阜螽躍雕虎嘯而清風起故絪緼相感霧涌雲蒸嚶鳴相召星流電激是以王陽登則貢公喜罕生逝而國子悲且心同琴瑟言鬱郁於蘭茝道協膠漆志婉孌於塤箎聖賢以此鏤金版而鐫盤盂書玉牒而刻鍾鼎若乃匠人輟成風之妙巧伯子息流波之雅引范張欵欵於下泉尹班陶陶於永夕駱驛縱横煙霏雨散巧歴所不知心計莫能測而朱益州汨彛敘粤謨訓捶直切絶交遊比黔首以鷹鸇嫓人靈於豺虎𫎇有猜焉請辨其惑主人忻然而笑曰客所謂撫絃徽音未達燥濕變響張羅沮澤不覩鴻鴈雲飛蓋聖人握金鏡闡風烈龍驤蠖屈從道汙隆日月聨璧賛亹亹之𢎞致雲飛雷薄顯棣華之微㫖若五音之變化濟九成之妙曲此朱生得𤣥珠於赤水謨神睿而為言至夫組織仁義琢磨道徳歡其愉樂恤其陵夷寄通靈臺之下遺跡江湖之上風雨急而不輟其音霜雪零而不渝其色斯賢達之素交歴萬古而一遇逮叔世民訛徂詐飈起谿谷不能踰其險神鬼無以究其變競毛羽之輕趨錐刀之末於是素交盡利交興天下蚩蚩鳥驚雷駭然利交同源𣲖流則異較言其畧有五術焉若其寵鈞董石權壓梁竇雕刻百工鑪捶萬物吐潄興雲雨呼噏下霜露九域聳其風塵四海疊其燻灼靡不望影星奔藉響川騖鷄人始唱鶴蓋成隂髙門旦開流水接軫皆願摩頂至踵隳膽抽膓約同要離焚妻子誓徇荆卿湛七族是曰勢交其流一也富埒陶白貲巨程羅山擅銅陵家藏金穴出平原而聨騎居里閈而鳴鐘則有窮巷之賓繩樞之子冀宵燭之末光邀潤屋之微澤魚貫鳬躍䬃沓鱗萃分鴈鶩之稻梁霑玉斚之餘瀝銜恩遇進欵誠援青松以示心指白水而旌信是曰賄交其流二也陸大夫讌喜西都郭有道人倫東國公卿貴其籍甚搢紳羨其登仙加以顩頤䠞頞涕唾流沫騁黄馬之劇談縱碧雞之雄辨敘温燠則寒谷成暄論嚴苦則春叢零葉飛沈出其顧指榮辱定其一言於是有弱冠王孫綺紈公子道不挂於通人聲未遒於雲閣攀其鱗翼丐其餘論附駔驥之旄端軼歸鴻於碣石是曰談交其流三也陽舒陰慘生民大情憂合歡離品物恒性故魚以泉涸而喣沬鳥因將死而哀鳴同病相憐綴河上之悲曲恐懼寘懷昭谷風之盛典斯則斷金由於湫隘刎頸起於苫蓋是以伍員濯溉於宰嚭張王撫翼於陳相是曰窮交其流四也馳騖之倫澆薄之俗無不操權衡秉纎纊衡所以揣其輕重纊所以屬其鼻息若衡不能舉纊不能飛雖顔冉龍翰鳳雛曽史蘭薫雪白舒向金玉淵海卿雲黼黻河漢視若遊塵遇同土梗奚肯費其半菽罕有落其一毛若衡重錙銖纊微彯撇雖共工之蒐慝驩兠之掩義南荆之䟦扈東陵之巨猾皆為匍匐逶迤折枝䑛痔金膏翠羽將其意脂韋便辟導其誠故輪蓋所逰必非夷惠之室苞苴所入實行張霍之家謀而後動毫芒寡忒是曰量交其流五也凡斯五交義同賈鬻桓譚譬之於闤闠林回諭之於甘醴夫寒暑逓進盛衰相襲或前榮而後悴或始富而終貧或初存而末亡或古約而今泰循環飜覆迅若波瀾此其徇利之情未嘗異變化之道不得一由是觀之張陳所以凶終蕭朱所以隙末斷焉可知也而翟公方規規然勒門以箴客何所見之晩乎因此五交是生三釁敗徳殄義禽獸相若一釁也難固易攜讐訟所聚二釁也名陷饕餮貞介所羞三釁也古人知三釁之為梗懼五交之速尤故王丹威子以檟楚朱穆昌言而示絶有㫖哉近世有樂安任昉海内髦傑蚤綰銀黄夙昭民譽遒文麗藻方駕曹王英特俊邁聨横許郭類田文之愛客同鄭莊之好賢見一善則盱衡扼腕遇一才則揚眉抵掌雌黄出其脣吻朱紫由其月旦於是冠蓋輻輳衣裳雲合輜軿擊轊坐客恒滿蹈其閫閾若升闕里之堂入其隩隅謂登龍門之阪至於顧盼増其倍價翦拂使其長鳴彯組雲臺者摩肩趨走丹墀者疊跡莫不締恩狎結綢繆想莊惠之清塵庶羊左之徽烈及瞑目東粤歸骸洛浦繐帳猶懸門罕漬酒之彦墳未宿草野絶動輪之賓藐爾諸孤朝不謀夕流離大海之南寄命瘴癘之地自昔把臂之英金蘭之友曽無羊舌下泣之仁寧慕郈成分宅之徳嗚呼世路嶮巇一至於此太行孟門豈曰嶃絶是以耿介之士疾其若斯裂裳裹足棄之長騖獨立髙山之頂歡與麋鹿同羣皦皦然絶其雰濁誠恥之也誠畏之也
  晉稽康與山巨源絶交書 足下昔稱吾於潁川吾嘗謂之知言然經怪此意尚未熟悉於足下何從便得之也前年從河東還顯宗阿都説足下議以吾自代事雖不行知足下故不知之足下旁通多可而少怪吾直性狹中多所不堪偶與足下相知耳間聞足下遷惕然不喜恐足下羞庖人之獨割引尸祝以自助手薦鸞刀漫之膻腥故具為足下陳其可否吾昔讀書得并介之人或謂無之今乃信其真有耳性有所不堪真不可强今空語同知有達人無所不堪外不殊俗而内不失正與一世同其波流而悔吝不生耳老子莊周吾之師也親居賤職栁下惠東方朔達人也安乎卑位吾豈敢短之哉又仲尼兼愛不羞執鞭子文無欲卿相而三登令尹是乃君子思濟物之意也所謂達能兼善而不渝窮則自得而無悶以此觀之故堯舜之君世許由之巖棲子房之佐漢接輿之行歌其揆一也仰瞻數君可謂能遂其志者也故君子百行殊塗而同致循性而動各附所安故有處朝廷而不出入山林而不反之論且延陵髙子臧之風長卿慕相如之節志氣所托不可奪也吾每讀尚子平臺孝威傳慨然慕之想其為人少加孤露母兄見驕不涉經學性復䟽嬾筋駑肉緩頭面常一月十五日不洗不大悶癢不能沐也每常小便而忍不起令胞中畧轉乃起耳又縱逸來久情意傲散簡與禮相背嬾與慢相成而為儕類見寛不攻其過又讀莊老重増其放故使榮進之心日頽任實之情轉篤此由禽鹿少見馴育則服從教制長而見羈則狂顧頓纓赴蹈湯火雖飾以金鑣饗以嘉肴逾思長林而志在豐草也阮嗣宗口不論人過吾毎師之而未能及至性過人與物無傷唯飲酒過差耳至為禮法之士所繩疾之如讐幸賴大將軍保持之耳吾不如嗣宗之賢而有慢弛之闕又不識人情闇於機宜無萬石之慎而有好盡之累久與事接疵釁日興雖欲無患其可得乎又人倫有禮朝廷有法自惟至熟有必不堪者七甚不可者二臥喜晚起而當闗呼之不置一不堪也抱琴行吟弋釣草野而吏卒守之不得妄動二不堪也危坐一時痺不得搖性復多蝨把搔無已而當裹以章服揖拜上官三不堪也素不便書不喜作書而人間多事堆案盈几不相酬答則犯教傷義欲自勉强則不能久四不堪也不喜弔喪而人道以此為重巳為未見恕者所怨至欲見中傷者雖瞿然自責然性不可化欲降心順俗則詭故不情亦終不能獲無咎無譽如此五不堪也不喜俗人而當與之共事或賓客盈坐鳴聲聒耳囂塵臭處千變百伎在人目前六不堪也心不耐煩而官事鞅掌機務纒其心世故繁其慮七不堪也又每非湯武而薄周孔在人間不止此事㑹顯世教所不容此甚不可一也剛腸疾惡輕肆直言遇事便發此甚不可二也以促中小心之性統此九患不有外難當有内病寧可久處人間邪又聞道士遺言餌术黄精令人久夀意甚信之游山澤觀魚鳥心甚樂之一行作吏此事便廢安能舎其所樂而從其所懼哉夫人之相知貴識其天性因而濟之禹不偪伯成子高全其節也仲尼不假蓋於子夏䕶其短也近諸葛孔明不偪元直以入蜀華子魚不强幼安以卿相此可謂能相終始真相知者也足下見直木不可以為輪曲者不可以為桷蓋不欲以枉其天才令得其所也故四民有業各以得志為樂唯達者為能通之此似足下度内耳不可自見好章甫强越人以文冕也自以嗜臭腐養鴛雛以死鼠也吾頃學養生之術方外榮華去滋味游心於寂寞以無為為貴縱無九患尚不顧足下所好者又有心悶疾頃轉増篤私意自試不能堪其所不樂自卜已審若道盡塗窮則已耳足下無事寃之令轉於溝壑也吾新失母兄之歡意常悽切女年十三男年八歲未及成人况復多病顧此悢悢如何可言今但願守陋巷教養子孫時與親舊敘濶陳説平生濁酒一盃彈琴一曲志願畢矣足下若嬲之不置不過欲為官得人以益時用耳足下舊知吾潦倒麤疎不切事情自惟亦皆不如今日之賢能也若以俗人皆喜榮華獨能離之以此為快此最近之可得言耳然使長才廣度無所不淹而能不營乃可貴耳若吾多病困欲離事自全以保餘年此真所乏耳豈可見黄門而稱貞哉若趣欲共登王塗期於相致時為懽益一旦迫之必發其狂疾自非重怨不至於此也野人有快炙背而美芹子者欲獻之至尊雖有區區之意亦已疏矣願足下勿似之其意如此既以解足下并以為别
  城陽太守梁栁皇甫謐從姑子也當之官人勸謐餞之謐曰栁為布衣時過吾吾送迎不出門食不過鹽菜貧者不以酒肉為禮今作郡而送之是貴陽城太守而賤梁栁豈中古人之道是非吾心所安也
  范式字巨卿山陽金鄉人也一名圮少遊太學為諸生與汝南張劭為友劭字元伯二人並告歸鄉里式謂元伯曰後二年當逺將過拜尊親見孺子焉乃共尅期日後期方至元伯具以白母請設饌以候之母曰二年之别千里結言爾何相信之審耶對曰巨卿信士必不乖違母曰若然當為爾醖酒至其日巨卿果到升堂拜飲盡歡而别式仕為郡功曹後元伯寢疾篤同郡郅君章殷子徵晨夜省視之元伯臨盡嘆曰恨不見吾死友子徵曰吾與君章盡心於子是非死友復欲誰求元伯曰若二子者吾生友耳山陽范巨卿所謂死友也尋而卒式忽夢見元伯𤣥冕垂纓屣履而呼曰巨卿吾以某日死當以爾時葬永歸黄泉子未我忘豈能相及式怳然覺寤悲嘆泣下具告太守請往奔喪太守雖心不信而重違其情許之式便服朋友之服投其葬日馳往赴之式未及到而喪已發引既至壙將窆而柩不肯進其母撫之曰元伯豈有望耶遂停柩移時乃見有素車白馬號哭而來其母望之曰是必范巨卿也巨卿既至叩喪言曰行矣元伯死生路異永從此辭㑹葬者千人咸為揮涕式因執紼而引柩於是乃前式遂留止冢次為修墳樹然後乃去後到京師受業太學時諸生長沙陳平子亦同在學與式未相見而平子被病將亡謂其妻曰吾聞山陽范巨卿烈士也可以託死吾殁後但以屍埋巨卿户前乃裂素為書以遺巨卿既終妻從其言時式出行適還省見瘞愴然感之向墳揖哭以為死友乃管䕶平子妻兒身自送喪於臨湘未至四五里乃委素書於柩上哭别而去其兄弟聞之尋求不復見長沙上計掾史到京師上書表式行狀三府並辟不應舉州茂才四遷荆州刺史友人南陽孔嵩家貧親老乃變姓名傭為新野縣阿里街卒式行部到新野而縣選嵩為導騎迎式式見而識之呼嵩把臂謂曰子非孔仲山耶對之嘆息語及平生曰昔與子俱曳長裾遊進帝學吾𫎇國恩致位牧伯而子懷道隠身處於卒伍不亦息乎嵩曰侯嬴長守於賤業晨門肆志於抱闗子欲居九夷不患其陋貧者士之宜豈為鄙哉式勅縣代嵩嵩以為先傭未竟不肯去嵩在阿里正身厲行街中子弟皆服其訓化遂辟公府之京師道宿下亭盜共竊其馬尋問知其嵩也乃相責讓曰孔仲山善士豈宜侵盜乎於是送馬謝之嵩官至南海太守式後遷廬江太守有威名卒於官
  唐狄仁傑為并州法曹同僚鄭崇質當使絶域崇質母老且病仁傑曰彼母如此豈可復使之有萬里之憂詣長史藺仁基請代之行仁基素與司馬李孝㢘不協因相謂曰吾輩豈可不自愧乎遂相與輯睦
  憲宗時王叔文之黨十年不量移執政有憐其才欲漸進之者悉召至京師諫官爭言其不可上亦惡之皆以為逺州刺史栁宗元得栁州劉禹錫得播州宗元曰播州非人所居而夢得親在堂萬無母子俱往理欲請於朝以栁易播中丞裴度亦以禹錫母老為上言上曰為人子不自謹貽親憂此則重可責也度曰陛下方侍太后恐禹錫在所宜矜上良久乃曰朕所言以責為子者耳然不欲傷其親心退謂左右曰裴度愛我忠切禹錫得改連州
  李徳裕臣友論 君之擇臣士之擇友當以氣志為先患難為急漢髙以周勃可屬大事又曰安劉氏者必勃也文帝戒太子曰即有緩急亞夫真可任將兵此皆得於氣志之間而後知可以託孤寄命矣何者人君不能無緩急士君子未嘗免於憂患故漢髙知周勃可託文帝識亞夫可任信陵降志於朱亥袁盎不拒於劇孟且夫周文由閎夭而禦侮宣孟以彌明而免難孔聖得仲由而不聞惡言宋祖失穆之而謂人輕我則擇臣求友得不先於此乎太倉令淳于公嘆生女不生男緩急非有益也女緹縈自傷乃上書贖父罪詩曰鶺鴒在原兄弟急難父子兄弟未嘗不以赴急難為仁孝况朋友之際本以義合貴盛則相須以力憂患而不拯其危自保榮華坐觀顛覆可不痛哉昔衞青之衰也故人多事冠軍而任安不去吳章之敗也門人更名他師而幼孺自效此所以可貴也善人良士祗可以淡水相成虚舟相值聞其患也則策足先去曰見幾而作不俟終日知其危也則奉身而退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士之人如是曷若識劇孟朱亥哉
  李華正交論 上古無文飽於和氣從化而避何交之云至於善惡分利害競而後有交交天命也附奔走之友夫走天縱也亦然㣲鮑子之知管氏則諸夏遷為左袵無歸生之説屈建則椒舉死於他國大者濟天下叔牙夷吾是也小者全宗族聲子伍舉是也慈明奉元禮一如大人真長喪仲祖臨柩慟色由是近於骨肉之恩不止交遊而已矣王邑崇繼前好父事君卿梁松恃貴遺舊搆陷伏波兩存其道而後兼善是知人事艱難僅發於造次生死變禮不必更相代朋友漸於講習縁情而親於我為重憂危相急仕進相推望而不從厚實生怨詩曰喪亂既平既安且寧美道義相成也又曰將恐將懼維予與汝將安將樂汝轉棄予哀勢利相傾也三代之教自家行國樹之以師經啓其心而修則家事理次定朋友端其性術攝稱從之聲與實諧次諸侯無貢士及於政是以富有賢哲動符六經王策既衰小雅皆廢諸侯無貢士之理司馬無論材之政猷或先王教存國有君子聖人生於魯七十子遍遊諸侯文武之道噎口復明孔伋孟軻之徒並不儒尊漢代人心尚朴辟署由州郡公府往往有奇節駭俗之士東京宗祖好學海内翕然是以王室多柱石之臣交遊有死生之友降及魏晉亦未甚媮近代無鄉里之選多寄𨽻京師隨時聚散懷牒自命積以為常吠形一發羣響雷應銓擇多誤知之固難使名實兩虧朋友道薄蓋由此也况衆邪為雄孤正失守誘中人之性易於不善求便身之路庸未直道不從流俗修身俟死者益寡焉加以三尊闕師訓之喪朋友無寢門之哭學府無衰服之制禮亡浸逺言者為非人從以偷俗用不篤敝在不専經學淪於茍免者也師乏儒宗則道不尊道不尊則門人不親友非學者則義不固義不固則交道不重選不由鄉則情不繫府情不繫府則舉薦寡恩三者化人之大端而情禮盡曠徼倖長道而純慤道消悲夫禮首於冠而成人筮日筮賓即事於廟同師之友鄉邦之族醮而禮之復相與字之身何以不嚴友何以不敬雖有暴慢無自入焉嗚呼士大夫畧之禮以墜於地久矣信義不厚斯有漸歟後進未較是以非辯者多附成而逺敗成或非經敗或非義三代之理不能無是矧弊末乎於是大雅之友掃除無妄之交風動利招則不悔機㒺名眩則甘心鼎鑊傾之以勢則不畏於天地餌之以權則忍絶其親愛茍患所不至故詩有谷風之刺禮有邦朋之禁以此防人猶或踰之嗟夫竒巧釣情者明哲所惡鋒芒逆物者道家不取受施忘惠者仁義之蠧跡均心異者蠻貊之俗面附背攜者人道所棄逺賢奔利者商販之行俞可强不者僕妾恒性愛子遺親者犬⿱彐⿰垁凡 -- 彘之心若然者無代無之嗚呼至交之道殆絶乎如有唱而無應非唱者過也善交者不好甘而惡章貴棄同而即和鮑叔潔亷而敬管仲三歸至知之契故無與二君子不器交議宜然義在切切偲偲匡救其闕則輔宣之過則以規誨之不從則一心以蔽之不幸寘於刑辟則生死以全之傳曰朋友無大故不棄此之謂也茍能久要之約必存平生之言可復如樓護終身與吕公同食張裔養楊恭母如親則家室有歸人誰虞死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行之難言之得無訒乎務省諸身而已矣
  宋王回告友 古之言天下達道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兄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各以其義行而人倫立五者義廢則人倫亦從而亡矣然而父子兄弟之親天性之自然者也夫婦之合以人情而然者也君臣之從以衆心而然者也是雖欲自廢而理勢持之何能也惟朋友者舉天下之人莫不可同亦舉天下之人莫不可異同異在我則義安所卒歸乎是其漸廢之所繇也君之於臣也父之於子也夫之於婦也兄之於弟也過且惡必亂敗其國家皆受其難被其名而終身不可辭也故其為上者不敢不誨為下者不敢不諫世治道行則人能循義而自得世衰道微則人猶顧義而立剛有不若其亦無害於衆焉耳此所謂理勢持之雖百代可知也親非天性也合非人情也從非衆心也羣而同别而異有善不足與榮有惡不足與辱大道之行公於義者可至焉下斯而言其能及者鮮矣是以聖人崇之以别於君臣父子兄弟夫婦而一為達道也聖人既没而其義益廢於今則亡矣夫人有四支所以成身一體不備則謂之廢疾而人倫缺焉何以為世嗚呼處今之時而望古之道難矣姑求其肯告吾過也而樂聞其過者與之乎
  納交五則
  孔子見羅者其所得者皆黄口也孔子曰黄口盡得大爵獨不得何也羅者對曰黄口從大爵者不得大爵從黄口者可得孔子顧謂弟子曰君子慎所從不得其人則有羅網之患
  孔子家兒不知罵曽子家兒不知怒所以然者生而善教也夫仁者好合人不仁者好離人故君子居人間則治小人居人間則亂君子欲和人譬猶水火不相能然也而鼎在其間水火不亂乃和百味是以君子不可不慎擇人在其間
  杜赫欲重景翠於周謂周君曰君之國小盡君之重寳珠玉以事諸侯不可不察也譬之如張羅者張之於無鳥之所則終日無所得矣張於多鳥處則又駭鳥矣必張於有鳥無鳥之際然後能多得鳥矣今君將施於大人大人輕君施於小人小人無可以求又費財焉君必施於今之窮士不必且為大人者故能得欲矣
  楚人有善相人所言無遺策聞於國莊王見而問於情對曰臣非能相人能觀人之交也布衣也其交皆孝悌篤謹畏令如此者其家必日益身心日安此所謂吉人也官事君者也其交皆誠信有好善如此者事君日益官職日益此所謂吉士也主明臣賢左右多忠主有失皆敢分爭正諫如此者國日安主日尊天下日富此之謂吉主也臣非能相人能觀人之交也莊王曰善于是乃招聘四方之士夙夜不懈遂得孫叔敖將軍子重之屬以備卿相遂成霸功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此之謂也
  張禄掌門見孟嘗君曰衣新而不舊倉庾盈而不虚為之有道君亦知之乎孟嘗君曰衣新而不舊則是修也倉庾盈而不虚則是富也為之奈何其説可得聞乎張禄曰願君貴則舉賢富則振貧若是則衣新而不舊倉庾盈而不虚矣孟嘗以其言為然説其意辯其辭明日使人奉黄金百斤文織百純進之張先生先生辭而不受後先生復見孟嘗君孟嘗君曰前先生幸教文曰衣新而不舊倉庾盈而不虚為之有説汝亦知之乎文竊説教故使人奉黄金百斤文織百純進之先生以補門内之不贍者先生曷為辭而不受乎張禄曰君將掘君之偶錢發君之庾粟以補士則衣弊履穿而不瞻耳何暇衣新而不舊倉庾盈而不虚乎孟嘗君曰然則為之奈何張禄曰夫秦者四塞國也遊宦者不得入焉願君為吾丈尺之書寄我與秦王我往而遇乎固君之入也往而不遇乎雖人求間謀固不遇臣矣孟嘗君曰敬聞命矣因為之書寄之秦王往而大遇謂秦王曰自禄之來入大王之境田疇益辟吏民益治然而大王有一不得者大王知之乎王曰不知曰夫山東有相所謂孟嘗君者其人賢人天下無急則已有急則能收天下英乂雄俊之士與之合交連友者疑獨此耳然則大王胡不為我友之乎秦王曰敬受命奉千金以遺孟嘗孟嘗君輟食察之而寤曰此張生之所謂衣新而不舊倉庾盈而不虚者也
  交驩五則
  趙王與秦王㑹于澠池既罷歸國以藺相如功大拜為上卿位在㢘頗之右亷頗曰我為趙將有攻城野戰之大功而藺相如徒以口舌為勞而位居我上且相如素賤人吾羞不忍為之下宣言曰我見相如必辱之相如聞不肯與㑹每朝時嘗稱病不欲與亷頗爭列已而相如出望見㢘頗相如引車避匿于是舎人相與諌曰臣所以去親戚而事君者徒慕君之高義也今君與亷頗同列亷君宣惡言而君畏匿之恐懼殊甚且庸人尚羞之况于將相乎臣等不肖請辭去藺相如固止之曰公之視亷將軍孰與秦王曰不若也相如曰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羣臣相如雖駑獨畏亷頗將軍哉顧吾念之彊秦之不敢加兵于趙者徒以吾兩人在也今兩虎共鬪其勢不俱生吾所以為此者以先國家之急而後私讐也亷頗聞之肉袒負荆因賓客至藺相如謝罪曰鄙賤之人不知將軍寛之至此也卒相與驩為刎頸之交
  漢平原君朱建為人辨有口刻亷剛直家于長安行不茍合義不取容辟陽侯行不正得幸吕太后時辟陽欲知平原君平原君不肯見及平原君母死陸生素與平原君善過之平原君家貧未有以發喪方假貸服具陸生令平原君發喪陸生往見辟陽侯賀曰平原君母死辟陽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乃賀我乎陸賈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義不知君以其母故今其母死君誠厚送喪則彼為君死矣辟陽侯乃奉百金往税列侯貴人以辟陽侯故往税凡五百金辟陽侯幸吕太后人或毁辟陽侯于孝惠帝孝惠帝大怒下吏欲誅之吕太后慙不可以言大臣多害辟陽侯行欲遂誅之辟陽侯急因使人欲見平原君平原君辭曰獄急不敢見君乃求見孝惠幸臣閎籍孺説之曰君所以得幸帝天下莫不聞今辟陽侯幸太后而下吏道路皆言君讒欲殺之今日辟陽侯誅旦日太后含怒亦誅君何不肉袒為辟陽侯言于帝帝聽君出辟陽侯太后大驩兩主共幸君君富貴益倍矣于是閎籍孺大恐從其計言帝果出辟陽侯辟陽侯之囚欲見平原君平原君不見辟陽侯辟陽侯以為倍已大怒及其成功出之乃大驚吕太后崩大臣誅諸吕辟陽侯于諸吕最深而卒不誅計畫所以全者皆陸生平原君之力也
  吕太后時王諸吕諸吕擅權欲刼少主危劉氏左丞相陳平患之力不能爭恐禍及已常燕居深念陸生往請直入坐而陳丞相方深念不時見陸生陸生曰何念之深也陳平曰生揣我何念陸生曰足下位為上相食三萬户侯可謂極富貴無欲矣然有憂念不過患諸吕少主耳陳平曰然為之奈何陸生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將相和調則士豫附士豫附天下雖有變而權不分為社稷計在兩君掌握耳臣常欲謂太尉絳侯絳侯與我戲易吾言君何不交驩太尉深相結為陳平畫吕氏數事陳平用其計乃以五百金為絳侯壽厚具樂飲太尉亦報如之此兩人深相結則吕氏謀益衰陳平乃以奴婢百人車馬五十乗錢五百萬遺陸生為飲食費陸生以此游漢庭公卿間名聲藉盛及誅諸吕立孝文帝陸生頗有力焉
  杜鄴見王音前與平阿有隙即説音曰鄴聞人情恩深者其養謹愛至者其求詳夫戚而不見殊孰能無怨此棠棣角弓之詩所為作也昔秦伯有千乗之國而不能容其母弟春秋亦書而譏焉周召則不然忠以相輔義以相匡同己之親等己之尊不以聖徳獨兼國寵又不為長專受榮任分職于陜並為弼疑故内無感恨之隙外無侵侮之羞俱享天祐兩荷髙名者蓋以此也竊見城都侯以特進領城門兵復有詔得舉吏如五府此明詔所欲寵也將軍宜承順聖意加異往時每事凡議必與及之指為誠發出于將軍則孰敢不説諭昔文侯寤大鴈之獻而父子益親陳平共一飯之籑而將相加驩所接雖在楹階俎豆之間其於為國折衝厭難豈不逺哉竊慕倉唐陸子之義所白奥内唯深察焉音甚嘉其言由是與成都侯商親宻二人皆重鄴
  執金吾賈復在汝南部將殺人于潁川冦恂捕得繫獄時尚草創軍營犯法率多相容恂乃戮之于市復以為恥還過潁川謂左右曰吾與冦恂並列將帥而今為其所陷大丈夫豈有懷侵怨而不決之者乎今見恂必手劒之恂知其謀不欲與相見谷崇曰崇將也得帶劒侍側卒有變足以相當恂曰不然昔藺相如不畏秦王而屈于亷頗者為國也區區之趙尚有此義吾安可以忘之乎乃勑屬縣盛供具儲酒醪執金吾軍入界一人皆兼二人之饌恂乃出迎于道稱疾而還賈復勒兵欲追之而吏士皆醉遂過去恂遣谷崇以狀聞帝乃徵恂恂至引見時復先在坐欲起相避帝曰天下未定兩虎安得私鬪今日朕分之于是並坐極歡遂共車同出結友而去
  知己四則
  管仲夷吾者潁上人也少時常與鮑叔牙游鮑叔知其賢管仲貧困常欺鮑叔鮑叔終善遇之不以為言已而鮑叔事齊公子小白管仲事公子糾及小白立為桓公公子糾死管仲囚焉鮑叔遂進管仲管仲既用任政於齊齊桓公以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謀也管仲曰吾始困時嘗與鮑叔賈分財利多自與鮑叔不以我為貪知我貧也吾嘗為鮑叔謀事而更窮困鮑叔不以我為愚知時有利不利也吾嘗三仕三見逐於君鮑叔不以我為不肖知我不遭時也吾嘗三戰三走鮑叔不以我為怯知我有老母也公子糾敗召忽死之吾幽囚受辱鮑叔不以我為無恥知我不羞小節而恥功名不顯於天下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鮑叔既進管仲以身下之子孫世禄於齊有封邑者十餘世常為名大夫天下不多管仲之賢而多鮑叔能知人也
  鮑叔死管仲舉上衽而哭之泣下如雨從者曰非君父子也此亦有説乎管仲曰非夫子所知也吾嘗與鮑子負販于南陽吾三辱於市鮑子不以我為怯知我之欲有所明也鮑子嘗與我有所説王者而三不見聽鮑子不以我為不肖知我之不遇明君也鮑子嘗與我臨財分貨吾自取多者三鮑子不以我為貪知我之不足于財也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鮑子也士為知己者死而況為之哀乎
  越石父賢在縲紲中晏子出遭之塗解左驂贖之載歸弗謝入閨久之越石父請絶晏子戄然攝衣冠謝曰嬰雖不仁免子於厄何子求絶之速也石父曰不然吾聞君子詘於不知己而信於知己者方吾在縲紲中彼不知我也夫子既以感寤而贖我是知己知己而無禮固不如在縲紲之中晏子於是延入為上客
  晉獻公滅虞虢虜虞君與其大夫百里奚以璧馬賂於虞故也既虜百里奚以為秦繆公夫人媵於秦百里奚亡秦走宛楚鄙人執之繆公聞百里奚賢欲重贖之恐楚人不與乃使人謂楚曰吾媵臣百里奚在焉請以五羖羊皮贖之楚人遂許與之當是時百里奚年已七十餘繆公釋其囚與語國事謝曰臣亡國之臣何足問繆公曰虞君不用子故亡非子罪也固問語三日繆公大説授之國政號曰五羖大夫百里奚讓曰臣不及臣友蹇叔蹇叔賢而世莫知臣常游困於齊而乞食䬹人蹇叔收臣臣因而欲事齊君無知蹇叔止臣臣得脱齊難遂之周周王子頽好牛臣以養牛干之及頽欲用臣蹇叔止臣臣去得不誅事虞君蹇叔止臣臣知虞君不用臣臣誠私利禄爵且留再用其言得脱一不用及虞君難是以知其賢於是繆公使人厚幣迎蹇叔以為上大夫
  不忘故舊五則
  晉文公反國至河令籩豆捐之蓆蓐捐之手足胼胝面目黧黑者後之咎犯聞之而夜哭公曰寡人出亡二十年乃今得反國咎聞之不喜而哭意不欲寡人反國邪犯對曰籩豆所以食也蓆蓐所以臥也而君捐之手足胼胝面目黧黑勞有功者而君後之今臣有與在後中不勝其哀故哭且臣為君行詐偽以反國者衆矣臣尚自惡也而况於君再拜而辭文公止之曰諺曰築社者㩷撅而置之端冕而祀之今子與我取之而不與我治之與我置之而不與我祀之焉可解左驂而盟於河文公即位賞不及介子推推母曰盍亦求之推曰尤而効之罪又甚焉且出怨言不食其食其母曰亦使知之推曰言身之文也身將隠安用文其母曰能如是與若俱隠至死不復見推從者憐之乃懸書宫門曰有龍矯矯頃失其所五蛇從之周徧天下龍飢無食一蛇割股龍反其淵安其壤土四蛇入穴皆有處所一蛇無穴號于中野文公出見書曰嗟此介子推也吾方憂王室未圖其功使人召之則亡遂求其所在聞其入綿上山中於是文公表綿上山中而封之以為介推田號曰介山漢光武時湖陽公主新寡帝與共論朝臣微觀其意主曰宋公威容徳器羣臣莫及帝曰方且圖之後𢎞被引見帝令主坐屏風後因謂𢎞曰諺言貴易交富易妻人情乎𢎞曰臣聞貧賤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帝顧謂主曰事不諧矣
  劉備在豫州舉袁渙為茂才涣為吕布所留布欲使涣作書罵辱備涣不可布大怒以兵脅涣曰為之則生不為則死涣笑而應之曰涣聞唯徳可以辱人不聞以罵使彼固君子邪且不恥將軍之言彼誠小人邪將復將軍之意則辱在此不在於彼且涣他日之事劉將軍猶今日之事將軍也如一旦去此復罵將軍可乎布慙而止
  唐中丞李夷簡彈京兆尹楊慿貪汙僣侈貶臨賀尉慿親友無敢送者櫟陽尉徐晦獨至藍田與别權徳輿謂之曰君送楊臨賀誠為厚矣無乃為累乎對曰晦自布衣𫎇楊公知奬今日逺謫豈得不與之别借如明公他日為讒人所逐晦敢自同路人乎徳輿嗟嘆稱之於朝後數日李夷簡奏為監察御史謂之曰君不負楊臨賀肯負國乎
  規戒二十一則
  梁王魏嬰觴諸侯於范臺酒酣請魯君舉觴魯君興避席擇言曰昔者帝女令儀狄作酒而美進之禹禹飲而甘之遂疏儀狄絶㫖酒曰後世必有以酒亡其國者齊桓公夜半不嗛易牙乃煎熬燔炙和調五味而進之桓公食之而飽至旦不覺曰後世必有以味亡其國者晉文公得南之威三日不聽朝遂推南之威而逺之曰後世必有以色亡其國者楚王登强臺而望崩山左江而右湖以臨彷徨其樂忘死遂盟强臺而弗登曰後世必有以髙臺陂池亡其國者今主君之尊儀狄之酒也主君之味易牙之調也左白治而右閭須南威之美也前夾林而後蘭臺强臺之樂也有一於此足以亡其國今主君兼此四者可無戒與梁王稱善相屬
  商君相秦十年宗室貴戚多怨望者趙良見商君商君曰鞅之得見也從孟蘭臯今鞅請得交可乎趙良曰僕弗敢願也孔丘有言曰推賢而戴者進聚不肖而王者退僕不肖故不敢受命僕聞之曰非其位而居之曰貪位非其名而有之曰貪名僕聽君之義則恐僕貪位貪名也故不敢聞命商君曰子不説吾治秦與趙良曰反聽之謂聰内視之謂明自勝之謂彊虞舜有言曰自卑也尚矣君不若道虞舜之道無為問僕矣商君曰始秦戎翟之教父子無别同室而居今我更制其教而為其男女之别大築冀闕營如魯衞矣子觀我治秦也孰與五羖大夫賢趙良曰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武王諤諤以昌殷紂墨墨以亡君若不非武王乎則僕請終日正言而無誅可乎商君曰語有之矣貌言華也至言實也苦言藥也甘言疾也夫子果肯終日正言鞅之藥也鞅將事子子又何辭焉趙良曰夫五羖大夫荆之鄙人也聞秦繆公之賢而願望見行而無資自粥於秦客被褐食牛期年繆公知之舉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國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東伐鄭三置晉國之君一救荆國之禍發教封内而巴人致貢施徳諸侯而八戎來服由余聞之欵闗請見五羖大夫之相秦也勞不坐乘暑不張蓋行於國中不從車乘不操干戈功名藏於府庫徳行施於後世五羖大夫死秦國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謠舂者不相杵此五羖大夫之徳也今君之見秦王也因嬖人景監以為主非所以為名也相秦不以百姓為事而大築冀闕非所以為功也刑黥太子之師傅殘傷民以駿刑是積怨畜禍也教之化民也深於命民之効上也捷於令今君又左建外易非所以為教也君又南面而稱寡人日繩秦之貴公子詩曰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何不遄死以詩觀之非所以為壽也公子䖍杜門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殺祝懽而黥公孫賈詩曰得人者興失人者崩此數事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出也後車十數從車載甲多力而駢脅者為驂乘持矛而操闟㦸者旁車而趨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書曰恃徳者昌恃力者亡君之危若朝露尚將欲延年益壽乎則何不歸十五都灌園於鄙勸秦王顯巖穴之士養老存孤敬父兄序有功尊有徳可以少安君尚將貪商於之富寵秦國之教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賓客而不立朝秦國之所以收君者豈其微哉亡可翹足而待商君弗從後五月而秦孝公卒太子立公子䖍之徒告商君欲反發吏捕商君商君亡至闗下欲舎客舎客人不知其是商君也曰商君之法舎人無驗者坐之商君喟然歎曰嗟乎為法之敝一至此哉去之魏魏人怨其欺公子卬而破魏師弗受商君欲之他國魏人曰商君秦之賊秦彊而賊入魏弗歸不可遂内秦商君既復入秦走商邑與其徒屬發邑兵北出擊鄭秦發兵攻商君殺之於鄭黽池秦惠王車裂商君以徇曰莫如商鞅反者遂滅商君之家 太史公曰商君其天資刻薄人也跡其欲干孝公以帝王術挾持浮説非其質矣且所因由嬖臣及得用刑公子䖍欺魏將卬不師趙良之言亦足發明商君之少恩矣余嘗讀商君開塞耕戰書與其人行事相類卒受惡名於秦有以也夫
  漢文帝時厲王有材力力扛鼎乃往請辟陽侯陽侯出見之即自裒金椎椎之命從者刑之馳詣闕下肉袒而謝曰臣母不當坐趙待事辟陽侯力能得之吕后不爭罪一也趙王如意子母無罪吕后殺之辟陽侯不爭罪二也吕后王侯吕欲以危劉氏辟陽侯不爭罪三也臣謹為天下誅賊報母之仇伏闕下請罪文帝傷其志為親故不治赦之當是時自薄太后及太子諸大臣皆憚厲王厲王以此歸國益恣不用漢法出入警蹕稱制自作法令數上書不遜順文帝重自切責之時帝舅薄昭為將軍尊重上令予厲王書諌數之 竊聞大王剛直而勇慈惠而厚貞信多斷是天以聖人之資奉大王也甚盛不可不察今大王所行不稱天資皇帝初即位易王侯邑在淮南者大王不肯皇帝卒易之使大王得三縣之實甚厚大王以未嘗與皇帝相見求入朝見未畢昆弟之歡而殺列侯以自為名皇帝不使吏與其間赦大王甚厚法二千石缺輒言漢補大王逐漢所置而請自置相二千石皇帝骫天下正法而許大王甚厚大王欲屬國為布衣守冢真定皇帝不許使大王毋失南面之尊甚厚大王宜日夜奉法度修貢職以稱皇帝之厚徳今乃輕言恣行以負謗於天下甚非計也夫大王以千里為宅居以萬民為臣妾此髙皇帝之厚徳也高帝𫎇霜露沐風雨赴矢石野戰攻城身被創痍以為子孫成萬世之業艱難危苦甚矣大王不思先帝之艱苦日夜怵惕修身正行養犧牲豐粢盛奉祭祀以無忘先帝之功徳而欲屬國為布衣甚過且夫貪讓國土之名輕廢先帝之業不可以言孝父為之基而不能守不賢不求守長陵而求之真定先母後父不誼數逆天子之令不順言節行以髙兄無禮幸臣有罪大者立斷小者肉刑不仁貴布衣一劒之任賤王侯之位不知不好學問大道觸情妄行不祥此八者危亡之路也而大王行之棄南面之位奮諸賁之勇常出入危亡之路臣之所見髙皇帝之神必不廟食於大王之手明矣昔者周公誅管叔放蔡叔以安周齊桓殺其弟以反國秦始皇殺兩弟遷其母以安秦韓王亡代高帝奪之國以便事濟北舉兵皇帝誅之以安漢故周齊行之於古秦漢用之於今大王不察古今之所以安國便事而欲以親戚之意望於太上不可得也亡之諸侯游宦事人及舎匿者論皆有法其在王所吏主者坐今諸侯子為吏者御史主為軍吏者中尉主客出入殿門者衞尉大行主諸從蠻夷來歸誼及以亡名數自占者内史縣令主相欲委下吏無與其禍不可得也王若不改漢繫大王邸論相以下為之奈何夫墮父大業退為布衣所哀幸臣皆伏法而誅為天下笑以羞先帝之徳甚為大王不取也宜急改操易行上書謝罪曰臣不幸早失先帝少孤吕氏之世未嘗忘死陛下即位臣怙恩徳驕盈行多不軌追念罪過恐懼伏地待誅不敢起皇帝聞之必喜大王昆弟歡欣於上羣臣皆得延壽於下上下得宜海内常安願熟計而疾行之行之有疑禍如發矢不可追已
  崔駰誡竇憲書 駰聞交淺而言深者愚也在賤而望貴者惑也未信而納忠者謗也三者皆所不宜而或蹈之者思效其區區憤盈而不能已也竊見足下體淳淑之姿躬髙明之量意美志厲有上賢之風駰幸得充下館序後陳是以竭其拳拳敢進一言傳曰生而富者驕生而貴者傲生富貴而能不驕傲者未之有也今寵禄初隆百僚觀行當堯舜之盛世處光華之顯時豈可不庶幾夙夜以永終譽𢎞申伯之美致周召之事乎語曰不患無位患所以立昔馮野王以外戚居位稱為賢臣近因衞尉克己復禮終受多福郯氏之宗非不尊也陽侯之族非不盛也重侯累將建天樞執斗柄其所以獲譏於時垂愆於後者何也蓋在滿而不挹位有餘而仁不足也漢興以後迄于哀平外家二十保族全身四人而已書曰鑒于有殷可不慎哉竇氏之興肇自孝文二君以淳淑守道成名先日安豐以佐命著徳顯自中興内以忠誠自固外以法度自守卒享祚國垂祉於今夫謙徳之光周易所美滿溢之位道家所戒故君子福大而愈懼爵隆而益恭逺察近覽俯仰有則銘諸几杖刻諸盤杅矜矜業業無怠無荒如此則百福是荷慶流無窮矣
  盧植規竇武書 植聞嫠有不恤緯之事漆室有倚楹之戚憂深思逺君子之情夫士立爭友義貴切磋書陳謀及庶人詩詠詢于芻蕘植誦先王之書久矣敢愛其瞽言哉今足下之於漢朝猶旦奭之在周室建立聖王四海有繫論者以為吾子之功於斯為重天下聚目而視攅耳而聽謂準之前事將有景風之祚尋春秋之義王后無嗣擇立親長年均以徳徳均則決之卜筮今同宗相後披圖案牒以次建之何勲之有豈横叨天功以為己力乎宜辭大賞以全身名又比世祚不競仍求外嗣可謂危矣而四方未寧盜賊伺隙恒嶽勃碣特多姦盜將有楚人脅比尹氏立朝之變宜依古禮置諸子之官徵王侯愛子宗室賢才外崇訓道之義内息貪利之心簡其良能隨用爵之彊幹弱枝之道也
  袁術在南陽户口尚數十百萬而不修法度以鈔掠為資奢恣無厭百姓患之又少見䜟書言代漢者當塗髙自云名字應之又以袁氏出陳為舜後以黄代赤徳運之次遂有僣逆之謀又聞孫堅得傳國璽遂拘堅妻奪之興平二年冬天子播越敗于曹陽術大㑹羣下因謂曰今海内鼎沸劉氏微弱吾家四世公輔百姓所歸欲應天順民于諸君何如衆莫對主簿閻象進曰昔周自后稷至於文王積徳累功三分天下猶服事殷明公雖奕世克昌孰若有周之盛漢室衰微未至殷紂之敝也術嘿然使召張範範辭疾遣弟承往應之術問曰昔周室陵遲則有桓文之霸秦失其政漢接而用之今孤以土地之廣士人之衆欲徼福于齊桓擬迹于髙祖可乎承對曰在徳不在衆茍能用徳以同天下之欲雖云匹夫霸王可也若陵僣無度干時而動衆之所棄誰能興之術不悦自孫堅死子策復領其部曲遣擊揚州刺史劉繇破之策因據江東策聞術將欲僣號與書諌曰董卓無道陵虐王室禍加太后暴及𢎞農天子播越宫廟焚毁是以豪傑發憤沛然俱起元惡既斃幼主東顧乃使王人奉命宣明朝恩偃武修文與之更始然而河北異謀于黒山曹操毒被于東徐劉表僣亂于南荆公孫叛逆於朔北正禮阻兵𤣥徳爭盟是以未獲從命櫜弓戢戈甞謂使君與國同䂓而舎是弗恤完然有自取之志懼非海内企望之意也成湯討桀稱有夏多罪武王伐紂曰殷有重罰此二王者雖有聖徳假使時無失道之過無由逼而取也今主上非有惡於天下徒以㓜小脅于彊臣異于湯武之時也又聞㓜主明智聰敏有夙成之徳天下雖未被其恩咸歸心焉若輔而興之則旦奭之美率土所望也使君五世相承為漢宰輔榮寵之盛莫與為比宜效忠守節以報王室時人多惑圖緯之言妄牽非類之文茍以悦主為美不顧成敗之計古今所慎可不熟慮忠言逆耳駮議致憎茍有益于尊明無所敢辭術不納䇿遂絶之
  晉謝萬為豫州都督王羲之遺書誡之曰以君邁徃不屑之韻而俯同羣辟誠難為意也然所謂通識正自當隨事行藏乃為逺耳願君每與士之下者同則盡善矣食不二味居不重席此復何有而古人以為美談濟否所由實在積小以致高大君其存之萬不能用果敗謝安愛好聲律朞功之慘不廢妓樂頗以成俗王坦之非而苦諌之安遺坦之書曰知君思相愛惜之至僕所求者聲謂稱情義無所不可為𦕅復以自娛耳若絜軌跡崇世教非所擬議亦非所屑常謂君粗得鄙趣者猶未悟之濠上邪故知莫逆未易為人坦之答曰具君雅㫖此是誠心而行獨往之美然恐非大雅中庸之謂意者以為人之體韻猶器之方員方員不可錯用體韻豈可易處各順其方以𢎞其業則歲寒之功必有成矣吾子少立徳行體議淹允加以令地優游自居僉曰之談咸以清逺相許至于此事實有疑焉公私二三莫見其可以此為濠上悟之者得無鮮乎且天下之寳故為天下所惜天下之所非何為不可以天下為心乎想君幸復三思書往反數四安竟不從
  袁喬與禇裒友善及康獻皇后臨朝喬與裒書曰皇太后踐登正祚臨御皇朝將軍之于國外姓之太上皇也至于皇子近屬咸有揖讓之禮而况策名人臣而交媟人父天性攸尊宜體國而重矣故友之好請于此辭染絲之變墨翟致懷歧路之感楊朱興嘆况與將軍游處少長雖世譽先後而臭味同歸也平昔之交與禮數而降箕踞之懽隨時事而替雖欲虚詠濠肆脱落儀制其能得乎來物無停變化遷代豈惟寸晷事亦有之夫御器者神制衆以約願將軍怡情無事以理勝為任親仗賢達以納善為大執筆惆悵不能自盡論者以為得體慕容皝與庾氷書曰君以椒房之親舅氏之昵總據樞機出内王命兼擁列將州司之位昆弟網羅顯布畿甸自秦漢以來隆赫之極豈有若此者乎以吾觀之若功就事舉必享申伯之名如或不立將不免梁竇之迹矣每覩史傳未嘗不寵恣母族使執權亂朝先有殊世之榮尋有負乗之累所謂愛之適足以為害吾常忿歴代之主不盡防萌終寵之術何不業以一土之封令藩國相承如周之齊陳如此則永保南面之尊復何黜辱之憂乎竇武何進好善虚巳賢士歸心雖為閹豎所危天下嗟痛猶有能履以不驕圖國亡身故也方今四海有倒懸之急中夏逋僣逆之冦家有漉血之怨人有復讐之憾寧得安枕逍遥雅談卒歲邪吾雖寡徳過𫎇先帝列將之授以數郡之人尚欲幷吞彊虜是以自頃迄今交鋒接刃一時務農三時用武而猶師徒不頓倉有餘粟敵人日畏我境日廣况乃皇者之威堂堂之勢豈可同年而語哉
  殷浩識度清逺弱冠有美名尤善𤣥言與叔父融俱好老易融與浩口談則辭屈著篇則融勝浩由是為風流談論者所宗或問浩曰將蒞官而夢棺將得財而夢糞何也浩曰官本臭腐故將得官而夢棺錢本糞土故將得錢而夢汙穢時人以為名言三府辟皆不就征西將軍庾亮引為記室㕘軍累遷司徒左長史安西庾翼復請為司馬除侍中安西軍司並稱疾不起遂屏居墓所幾將十年于時擬之管葛王濛謝尚猶伺其出處以卜江左興亡因相與省之知浩有確然之志既反相謂曰深源不起當如蒼生何庾翼貽浩書曰當今江東社稷安危内委何禇諸君外託庾桓數族恐不得百年無憂亦朝夕而弊足下少標令名十餘年間位經内外而欲潛居利貞斯理難全且夫濟一時之務須一時之勝何必徳均古人韻齊先達邪王夷甫先朝風流士也然吾薄其立名非真而始終莫取若以道非虞夏自當超然獨往而不能謀始大合聲譽極致名位正當抑揚名教以靜亂源而乃髙談莊老説空終日雖云談道實長華競及其末年人望猶存思安懼亂寄命推務而甫自申入徇小好名既身囚胡虜棄言非所凡明徳君子遇㑹處際寧可然乎而世皆然之益知名實之未定弊風之未革也浩固辭不起
  桓温聞石氏亂上疏請出師經畧中原事久不報温知朝廷仗殷浩以抗己甚忿之然素知浩之為人亦不之憚也以國無他釁遂得相持彌年雖有君臣之跡羈縻而已八州士衆資調殆不為國家用屢求北伐詔書不聽温拜表輒行帥衆四五萬順流而下逹于武昌朝廷大懼殷浩欲去位以避温撫軍司馬袁崧言于㑹稽王昱曰王宜致書論以禍福自當返斾如其不爾便六軍整駕逆順於兹判矣乃於坐為昱草書曰冦難宜平時㑹宜接此實為國逺圖經略大筭能𢎞斯㑹非足下而誰但以此興師動衆要當以資實為本運轉之艱古人所難不可易之於始而不熟慮頃所以深用為疑惟在此耳然異常之舉衆之所駭遊聲噂𠴲想足下亦少聞之茍患失之無所不至或能望風振擾一時崩散如此則望實並喪社稷之事去矣皆由吾闇弱徳信不著不能鎮靜羣庶保固維城所以内愧于心外慙良友吾與足下雖職有内外安社稷保家國其致一也天下安危繫之明徳當先思寧國而後圖其外使王基克隆大義𢎞著所望於足下區區誠懷豈可復顧嫌而不盡哉温即上疏惶恐致謝回軍還鎮
  唐武太后時通事舎人元行沖博學多通狄仁傑重之行沖數規諫仁傑且曰凡為家者必有儲蓄脯醢以適口參术以攻疾僕竊計明公之門珍珠多矣行沖請備藥物之末仁傑笑曰吾藥籠中物何可一日無也魏元忠自端州還為相不復强諫惟與時俯仰中外失望酸棗尉袁楚客以書責之曰主上新服厥命惟新厥徳當進君子退小人以興大化豈可安其榮寵循嘿而已今不早建太子擇師傅而輔之一失也公主開府置僚屬二失也崇長淄衣借勢納賂三失也俳優小人竊盜品秩四失也有司選賢皆以貨取勢求五失也寵進宦官殆滿千人六失也王公貴戚賞賜無度兢為侈靡七失也廣置貟外官傷財害民八失也先朝宫女出入無禁交通請謁九失也左道之人熒惑主聽竊盜禄位十失也凡此十失君侯不正誰正之哉元忠得書愧謝而已
  韓愈争臣論 或問諫議大夫陽城於愈可以為有道之士乎哉學廣而聞多不求聞於人也行古人之道居於晉之鄙晉之鄙人薫其徳而善良者幾千人大臣聞而薦之天子以為諫議大夫人皆以為華陽子不色喜居於位五年矣視其徳如在野彼豈以富貴移易其心哉愈應之曰是易所謂恒其徳貞而夫子凶者也惡得為有道之士乎哉在易蠱之上九云不事王侯髙尚其事蹇之六二則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夫不以所居之時不一而所蹈之徳不同也若蠱之上九居無用之地而致匪躬之節蹇之六二在王臣之位而髙不事之心則冐進之患生曠官之刺興志不可則而尤之不終無也今陽子在位不為不久矣聞天下之得失不為不熟矣天子待之不為不加矣而未嘗一言及於政視政之得失若越人視秦人之肥瘠忽焉不加喜戚於其心問其官則曰諫議也問其禄則曰下大夫之秩也問其政則曰我不知也有道之士固如是乎哉且吾聞之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今陽子以為得其言乎哉得其言而不言與不得其言而不去無一可者也陽子將為禄仕乎古之人有云仕不為貧而有時乎為貧謂禄仕者也宜乎辭尊而居卑辭富而居貧若抱闗擊柝者可也蓋孔子嘗為委吏矣嘗為乗田矣亦不敢曠其職必曰㑹計當而已矣必曰牛羊遂而已矣若陽子之秩禄不為卑且貧章章明矣而如此其可乎哉或曰否非若此也夫陽子惡訕上者惡為人臣招其君之過而以為名者故雖或諫且議使人不得而知焉書曰爾有嘉謀嘉猷則入告爾后于内爾乃順之于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后之徳夫陽子之用心亦若此者愈應之曰若陽子之用心如此兹所謂惑者矣入則諌其君出不使人知者大臣宰相之事非陽子所宜行也夫陽子本以布衣隠於蓬蒿之下主上嘉其行誼擢在此位官以諫為名誠宜有以奉其職使四方後代知朝廷有直言骨鯁之臣天子有不僣賞從諫如流之美庶巖穴之士聞而慕之束帶結髮願進於闕下而伸其辭説致吾君於堯舜熙鴻號於無窮也若書所謂則大臣宰相之事非陽子之所宜行也且陽子之心將使君人者惡聞其過乎是啟之也或曰陽子不求聞而人聞之不求用而君用之不得已而起守其道而不變何子過之深也愈曰自古聖人賢士皆非有心求於聞用也閔其時之不平人之不義得其道不敢獨善其身而必以兼濟天下也孜孜矻矻死而後已故禹過家門而不入孔席不暇暖而墨突不得黔彼二聖一賢者豈不知自安佚之為樂哉誠畏天命而悲人窮也夫天授人以賢聖才能豈使自有餘而已誠欲以補其不足者也耳目之於身也耳司聞目司見聽其是非視其險易然後身得安焉聖賢者時人之耳目也時人者聖賢之身也且陽子之不賢則將役於賢以奉其上矣若果賢固畏天命而閔人窮也惡得以自暇逸乎哉或曰吾聞君子不欲加諸人而惡訐以為直者若吾子之論直則直矣無乃傷于徳而費于辭乎好盡言以招人過國武子之所以見殺於齊也吾子其亦聞乎愈曰君子居其位則思死其官未得位則思修其辭以明其道我將以明道也非以為直而加人也且國武子不能得善人而好盡言於亂國是以見殺傳曰惟善人能受盡言謂其聞而能改之也子告我曰陽子可以為有道之士也今雖不能及巳陽子將不得為善人乎
  宋歐陽修上范司諌書 前月中得進奏吏報云自陳州召至闕拜司諫即為一書以賀多事匆卒未能也司諫七品官爾於執事得之不為喜而獨區區欲一賀者誠以諫官者天下之得失一時之公議繫焉今世之官自九卿百執事外至一郡縣吏非無貴官大職可以行其道也然縣越其封郡逾其境雖賢守長不得行以其有守也吏部之官不得理兵部鴻臚之卿不得理光禄以其有司也若天下之得失生民之利害社稷之大計惟所見聞而不繫職司者獨宰相可行之諫官可言之爾故士學古懷道者仕於時不得為宰相必為諫官諫官雖卑與宰相等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乎廟堂之上與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諫官曰非天子曰必行諫官曰必不可行立殿陛之前與天子爭是非者諫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諫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九卿有司郡縣之吏守一職者任一職之責宰相諫官繫天下之事亦任天下之責然宰相九卿而不失職者受責於有司諫官之失職也取譏於君子有司之法行乎一時君子之譏著之簡冊而昭明垂之百世而不泯甚可懼也夫七品之官任天下之責懼百世之譏豈不重耶非材且賢者不能為也近執事始被召於陳州洛之士大夫相與語曰我識范君知其材也其來不為御史必為諫官及命下果然則又相與語曰我識范君知其賢也他日聞有立天子陛下直辭正色面爭廷論者非他人必范君也拜命以來翹首企足竚乎有聞而卒未能也竊惑之豈洛之士大夫能料於前不能料於後也將執事有待而為也昔韓退之作諍臣論以譏陽城不能極諫卒以諫顯人皆謂城之不諫蓋有待而然退之不識其意而妄譏修獨以為不然當退之作論時城為諫議大夫已五年後又二年始廷論陸䞇及沮裴延齡作相欲裂其麻纔兩事爾當徳宗時可謂多事矣授受失宜叛將强臣羅列天下又多猜忌進任小人於此之時豈無一事可言而須七年耶當時之事豈無急於沮延齡論陸贄兩事也謂宜朝拜官而夕奏疏也幸而城為諫官七年適遇延齡陸贄事一諫而罷以塞其責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遷司業是終無一言而去也何所取哉今之居官者率三歲而一遷或一二歲甚者半歲而遷也此又非可以待乎七年也今天子躬親庶政化理清明雖為無事然自千里詔執事而拜是官者豈不欲聞正議而樂讜言乎然今未聞有所言説使天下知朝廷有正士而彰吾君有納諫之明也夫布衣韋帶之士窮居草茅坐誦書史常恨不見用及用也又曰彼非我職不敢言或曰我位猶卑不得言得言矣又曰我有待是終無一人言也可不惜哉伏惟執事思天子所以見用之意懼君子百世之譏一陳昌言以塞重望且解洛之士大夫之惑則幸甚幸甚
  劉攽與王介甫書 見所與曾公立書論青苗錢大意不覺悵惋仲尼云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聽訟而能判曲直豈不為美然而聖人之意以無訟為先者貴息爭於未形也今百姓所以取青苗錢於官者豈其人富贍飽足樂輸有餘於公以為名哉公私債負逼迫取於己無所有故稱貸出息以濟其急介甫為政不能使民家給人足毋稱貸之患而特開設稱貸之法以為有益於民不亦可羞哉甚非聖人之意也自三代以來更厯秦漢治道駮雜俗益澆薄其取於民者百頭千緒周公之書有之而今無者非實無之也推類言之名號不同而已矣若又取周公所言以為未行而行之吾恐不但重復將有四五倍蓰者矣一部周禮治財者過半其非治財者未聞建行一語獨此一端守之堅如金石將非識其小者近者歟今郡縣之吏方以青苗錢為殿最又青苗錢未足未得催二税郡縣吏懼其黜免思自救解其材者猶能小為方畧以强民其下者直以威力刑罰督迫之如此民安得不請安得不納而謂其願而不可止者吾誰欺欺天乎凡人臣之納説於時君勸其恭儉小心所謂道也莫不逆耳難從及至勸其為利取財於民廣肆志意不待辭之畢而喜矣故姦臣爭以言財利求用不復取逺古事言之在唐之時皇甫鎛裴延齡用此術致位公相雖然二人者猶不敢避其聚斂之名不如介甫直以周公聖人為證上則使人主無疑下則使廷臣莫敢非若是乎周公之為桀跖嗃矢桁楊接槢也商鞅為秦變法其後夷滅張湯為漢變法後亦殺為法逆於人心未有保終吉者也且朝廷取青苗之息專為備百姓不足至其盈溢能以代貧下賦役乎府庫既滿我且見其不復為民矣外之則尚武開斥境土内之則廣游觀崇益宫室鄙語曰富不學奢而奢自至自然之勢也介甫一舉事其敝至此可無念哉可無念哉司馬光與王介甫書 光居常無事不敢涉兩府之門以是久不得通名於將命者春暖伏惟機政餘裕台候萬福孔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光不才不足以辱介甫為友然自接待以來十有餘年屢常同僚亦不可謂無一日之雅也雖愧多聞至於直諒不敢不勉若乃便佞則固不敢為也孔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之道出處語嘿安可同也然其志則皆欲立身行道輔世養民此其所以同也向者與介甫議論朝廷事數相違未知介甫之察不察然於光嚮慕之心未始變移也切見介甫獨負天下大名三十餘年才髙而學富難進而易退逺近之士識與不識咸謂介甫不起則已起則太平可立致生民咸被其澤矣天子用此起介甫於不可起之中引參大政豈非欲望衆人之所望於介甫邪今介甫從政始期年而士大夫在朝廷及自四方來者莫不非議介甫如出一口下至閭閻細民小吏走卒亦切切怨嘆人人歸咎於介甫不知介甫亦嘗聞其言而知其故乎光切意門下之士方日譽盛徳而賛功業未始有一人敢以此聞達於左右者也非門下之士則皆曰彼方得君而專政無為觸之以取禍不若坐而待之不過二三年彼將自敗若是者不惟不忠於介甫亦不忠於朝廷若介甫果信此志推而行之及二三年則朝廷之患已深矣安可救乎如光則不然忝備交遊之末不敢茍避譴怒不為介甫一一陳之今天下之人惡介甫之甚者設毁無所不至光獨知其不然介甫固大賢其失在於用心太過自信太厚而已何言之自古聖賢所以治國者不過使百官各稱其職委任而成功也其所以養民者不過輕租税薄賦斂已逋責也介甫以此皆腐儒之常談不足為思得古人所未嘗為者而為之於是財利不以委三司而自治之更立制置三司條例司聚文章之士及曉財利之人使之講利孔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樊須請學稼孔子猶鄙之以為不知禮義信況講商賈之末利乎使彼誠君子耶則固不能言利彼誠小人耶則固民是盡以飫上之欲又可從乎是知條例一司已不當置而置之又其於中不次用人往往暴得美官是言利之人皆攘臂圜視衒鬻爭進各鬪智巧以變更祖宗舊法大抵所利不能補其所傷所得不能償其所亡徒欲别出新意以自為功名耳此其為害已甚矣又置提舉勾當常平廣惠倉使者四十餘人使行新法於四方先散青苗錢次欲使比户出助役錢次又欲更捜求農田水利而行之所遣者雖皆選擇才俊然其中亦有輕佻狂躁之人陵轢州縣騷擾百姓者於是士大夫不服農商喪業故謗議沸騰怨嗟盈路迹其本原咸以此也書曰民不静亦惟在王宫邦君室伊尹為阿衡自一夫不獲其所若已推而内之溝中孔子曰君子求諸巳介甫亦當自思所以致其然者不可專罪天下之人也夫侵官者亂政也介甫更以為治術而先施之貸息錢鄙事也介甫更以為王政而力行之繇役自古皆從民出介甫更欲歛民錢顧市傭而使之此三者常人皆知其不可而介甫獨以為可非介甫之智不及常人也直欲求非常之功而忽常人之所知耳夫皇極之道施之於天地人皆不可須臾離故孔子曰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智者過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介甫之智與賢者過之及其失也乃與不及之患均此光所謂用心太過者也自古人臣之聖無過周公與孔子周公孔子亦未嘗無過未嘗無師介甫雖大賢於周公孔子則有間矣今乃自以我之所見天下莫能及人之議論與我合則善之與我不合則惡之如此方正之士何由進謟䛕之士何由逺方正日疎謟䛕日親而望萬事之得其宜令名之施四逺難矣夫從諌納善不獨人君為美也於人臣亦然昔鄭人遊于鄉校以議執政之善否或謂子産毁鄉校子産曰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毁之薳子馮為楚令尹有寵於薳子者八人皆無禄而多馬申叔豫以子南觀起之事警之薳子懼辭八人者而後王安之趙簡子有臣曰周舎好直諫日有記月有成歲有効周舎死簡子臨朝而嘆曰千羊之皮不如一狐之腋諸大夫朝徒聞唯唯不聞周舎之諤諤吾是以憂也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鄼文終侯相漢有書過之史諸葛孔明相蜀發教與羣下曰違覆而得中猶棄弊蹻而獲珠玉然人心苦不能盡惟董幼宰參書七年事有不至至于十反孔明嘗自校簿書主簿楊顒諫曰為治有體上下不可相侵請為明公以作家譬之今有人使奴執耕稼婢典㸑雞主司晨犬主吠盜私業無曠所求皆足忽一旦盡欲以身親其役不復付任形疲神困終無一成豈其知之不如奴婢雞狗哉失其家主之法也孔明謝之及顒卒孔明垂泣三日吕定公有親近曰徐原有才志定公薦拔至侍御史原性忠壯好直言定公時有得失原輒諫諍又公論之人或以告定公定公嘆曰是我所以貴徳淵者也及原卒定公哭之盡哀曰徳淵吕岱之益友今不幸岱復於何聞過哉此數君子者所以能功成名立皆由樂聞直諫不諱過失故也若其餘驕亢自用不受忠諫而亡者不可勝數介甫多識前世之載固不俟光言而知之矣孔子稱有一言而可以終身行之者其恕乎詩云伐柯伐柯其則不逺言以其所願乎上交乎下以所願乎下事乎上不逺求也介甫素剛直每事於人主前如與朋友爭辨於私室不少降辭氣視斧鉞鼎鑊無如也及賓客僚屬謁見論事則唯希意迎合曲從如流者親而禮之或所見小異微言新令之不便者介甫輒艴然加怒或詬罵以辱之或言於上而逐之不待其辭之畢也明主寛容如此而介甫拒諫乃爾無乃不足於恕乎昔王子雍方於事上而好下佞已介甫不幸亦近是乎此光所謂自信太厚者也光昔從介甫游於諸書無不觀而特好孟子與老子之言今得君得位而行其道是宜先其所美必不先其所不美也孟子曰仁義而已矣何必曰利又曰為民父母使民盻盻然將終歲勤動不得以養其父母又稱貸而益之惡在其為民父母也今介甫為政首制置條例大講財利之事又命薛向行均輸法於江淮欲盡奪商賈之利又分遣使者散青苗於天下而收其息使人人愁痛父子不相見兄弟妻子離散此豈孟子之志乎老子曰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又曰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又曰治大國若烹小鮮今介甫為政盡變更祖宗舊法先者後之上者下之右者左之成者毁之棄者取之矻矻焉窮日力繼之以夜而不得息使上自朝廷下及田野内起京師外周四海士吏兵農工商僧道無一人得襲故而守常者紛紛擾擾莫安其居此豈老氏之志乎何介甫總角讀書白頭秉政乃盡棄其所學而從今世淺丈夫之謀乎古者國有大事謀及卿士謀及庶人成王戒君陳曰有廢有興出入自爾師虞庶言同則繹詩云先民有言詢于芻蕘孔子曰上酌民言則下天上施上不酌民言則下不天上施自古立功立事未有專欲違衆而能有濟者也使詩書孔子之言皆不可信則已若猶可信則豈得盡棄而不顧哉今介甫獨信數人之言而棄先聖之道違天下人之心將以致治不亦難乎近者藩鎮大臣有言散青苗錢不便者天子出其議以示執政而介甫遽悻悻然不樂引疾臥家光被㫖為批答見士民方不安如此而介甫乃欲辭位而去殆非明主所以抜擢委任之意故直敘其事以義責介甫早出視事更新令之不便於民者以福天下其辭雖樸拙然無一字不得其實者初介甫不相識察頗督過之上書自辨至使天子自為手詔以遜謝又使吕學士再三諭意然後乃出視事誠是也然當速改前令之非者以慰安士民報天子之盛徳今則不然更加忿怒行之愈急李正言青苗錢不便詰責使分析吕司封傳語祥符知縣未散青苗錢劾奏乞行勘㑹觀介甫之意必欲力戰天下之人與之一決勝負不復顧義理之是非生民之憂樂國家之安危光切為介甫不取也光近𫎇聖恩過聽欲使之副貳樞府光切惟居髙位者不可以無功受大恩者不可以不報故輒敢申明去歲之論進當今之急務乞罷制置三司條例司及追還諸路提舉常平廣惠倉使者主上以介甫為心未肯俯從光切念主上親重介甫中外羣臣無能及者動静取捨唯介甫之為信介甫曰可罷則天下之人咸被其澤曰不可罷則天下之人咸被其害方今生民之憂樂國家之安危唯繫介甫之一言介甫何忍必遂巳意而不恤乎夫人誰無過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過也人皆見之更也人皆仰之何損於明介甫誠能進一言於主上請罷條例司追還常平使者則國家太平之業皆復其舊而介甫改過從善之美愈光大於前日矣於介甫何所虧喪而固不移哉光今所言正逆介甫之意明知其不合也然光與介甫趣嚮雖殊大歸則同介甫方欲得位以行其道澤天下之民光方欲辭位以行其志救天下之民此所謂和而不同者也故敢一陳其志以自達於介甫以終益友之義其捨之取之則在介甫矣詩云周爰咨謀介甫得光書儻未賜棄擲幸與忠信之士謀其可否不可示諂䛕之人必不肯以光言為然也彼諂䛕之人欲依附介甫因緣改法以為進身之資一旦罷局譬如魚之失水此所以挽引介甫使不得由直道行者也介甫奈何徇此曹之所欲而不思國家之大計哉孔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彼忠信之士於介甫當路之時或齟齬可憎及失勢之後必徐得其力諂䛕之士於介甫當路之時誠有順適之快一旦失勢必有賣介甫以自售者矣介甫將何擇焉國武子好盡言以招人之過卒不得其死光常自病似之而不能改也雖然於善人亦何憂之有用是故敢妄發而不疑也屬以辭避恩命未得請且病膝瘡不可出不獲親侍言於左右而布陳以書悚懼尤深介甫其受而聽之與罪而絶之或詬罵而辱之與言於上而逐之無不可者光俟命而已
  與吳相書 光愚戅迁僻自知於世無所堪可以是退伏散地茍竊微禄以庇身保家而已近聞道路之人自京師來者多云相公時語及姓名或云亦常有所薦引未知虚實光自居洛以來仕宦之心久已杜絶在少壯之時猶不如人况年垂六十鬂髪皓然視昏聽重齒落七八精神衰耗豈復容有干進之心但以從遊之久今日時𫎇齒記感荷知己之恩終身豈敢忘哉顧惟相公富貴顯榮豐備已極光疎冗之人無一物可以為報唯忠信之言庶㡬仰醻盛徳之萬一耳伏惟明主歴選周行登用人傑以毗元化以光不敢忘知己之心知相公必不輕孤於明主也竊見國家自行新法以來中外恟恟人無愚智咸知其非州縣之吏困於煩苛以夜繼晝棄置實務崇飾空文以刻意為能以欺誣為才閭閻之民迫於誅斂人無貧富咸失作業愁怨流離轉死溝壑聚為盜賊日夜引領冀朝廷之覺寤弊法之變更凡幾年于兹矣相公聰明豈得不聞之邪今府庫之實耗費殆竭倉廩之儲僅支數月民間貲産朝不謀夕而用度日廣掊斂日急河北京東淮南蠭起之盜攻剽城邑殺掠官吏軍已不能制矣若不幸復有方二三千里之水旱霜蝗所在如是其為憂患豈可勝諱哉此安得謂之細事保其必無而恬然不以為意乎賈誼當漢文之世以為譬如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然因謂之安若當今日必謂之火已然而安寢自若者也昔周公勤勞王家坐以待旦跋胡㚄尾羽敝口瘏終能為周家成太平之業立八百之祚身為太師名播無窮子孫奄有龜𫎇與周升降王夷甫位宰輔不思經國專欲自全置二第於方鎮以為三窟及晉室阽危身亦不免然則聖賢之心豈忘身徇物不自為謀哉蓋以國家興隆則身未有不預其福者也顧衆人之識近而聖賢慮逺耳如相公之用心固周公之用心也今若法弊而不更民疲而不恤萬一鼠竊益多蠭蠆有毒則竊恐廟堂之位亦未易安居雖復委逺機柄均逸外藩外藩固非息肩之處乃至投簪解紱嘯傲東山東山亦非髙枕之地然則相公今日救天下之急保國家之安更無所與讓矣救急保安之道茍不罷青苗免役保甲市易之息征伐之謀而欲求其成效是猶惡湯之沸而益薪鼓櫜欲適鄢郢而北轅疾驅也所求必不果矣去此五者而不先别利害以寤人主之心則五者不可得而去矣欲寤人主之心而不先開言路則人主之心不可得而寤矣謂開言路者非如曏時徒下詔書使臣民言得失既而所言當者一無所施行又取其稍訐直者隨而罪之此乃塞言路非開之也為今之要在於輔佐之臣朝夕啓沃惟以親忠直納諫爭廣聰明去壅蔽為先務如是政令之得失下民之疾苦粲然無所隠矣以聖主睿明之資有賢相公忠之助使讜言日進下情上通則至治可指期而致弊法何難去哉夫難得而易失者時也今病雖已深猶未至膏肓茍制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尚有反掌之易失今不治遂為痼疾雖邴魏姚宋之佐將末如之何必有噬臍之悔矣相公讀書從仕位至首相展志行道正在此時茍志無所屈道無所失其令名髙於千古丈夫立身事君始終如此亦可以為無負矣光切於報徳貪盡區區不覺辭多
  石介上孔中丞書 夫子之道不行於當年傳於其家直四十餘世以俟子孫如此其逺也夫子没後世有子思焉安國焉頴達焉止於發揚其言而已有漢相光唐相緯雖得位亦不能盡行其道夫子之道其肯鬱然蟠伏於其家乃躍起奮出散漫於天下天下人皆可以得之漢髙祖唐太宗能得之於上以之有天下三百年孟軻楊雄文中子韓愈能得之於下以之有其名於億萬世唯孔氏子孫無有得之者俟四十餘世僅二千年閣下乃得之今夫子之道不專在於閣下也閣下又且赫然有聲烈於天下復得位於朝見用於天子閣下徒能得夫子之道其將以夫子之道事於聖君施於天下俾國家為二帝為三王為兩漢為鉅唐矣夫子之志曰吾志在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世衰道微邪説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夫子懼之而又時無君已無位不能誅不能正乃作春秋焉所以正王綱舉王法故春秋成亂臣賊子懼為司冦則七日而誅少正卯於兩觀之下攝相事則齊終不敢窺兵河南當時之君則昏也當時之位則攝也尚不及閣下得明君有大位為中丞逾月而未聞有舉焉閣下在朝朝廷尚有姦臣敢在位天下蠧賊未悉除是夫子道猶未克盡舉豈夫子直四十餘世僅二千年以俟閣下閣下直念之且天子之設御史府尊其位崇其任不與他府並舊有大夫則中丞亞大夫而領其屬今大夫闕則中丞其長也故中丞之任特重焉中丞之責尤重焉君有佚豫失徳悖亂亡道荒政咈諫廢忠慢賢御史府得以諌責之相有依違順㫖蔽上㒺下貪寵忘諫專福作威御史府得以糾繩之將有驕悍不順恃武肆害玩兵棄戰暴刑毒民御史府得以舉劾之君至尊也相與將至貴也且得諫責糾劾之餘可知也御史府之尊嚴也如軒陛之下廟堂之上進退百官行政教出號令明制度紀賞罰有不如法者御史得言之御史府視中書樞密雖若卑中書樞密亦不敢與御史府抗威爭禮而返畏悚而尊事之御史府之重其無與比然須得如閣下者居之始貴矣易曰茍非其人道不虚行禮曰人存則政舉閣下聖人之後又能得聖人之道以方重剛正公忠清直烈烈在於朝為天子獻可替否賛謀猷持綱紀天下想望其風采者十五年間簡於清衷期將大用且歴試於外更觀其能違更三大藩皆卓然有治聲聞於天宇浹於日下御史府中丞虚位日班於紫宸殿下佩金煌煌行聲鏘鏘且有百數天子弗録之乃南走三百里以驛召閣下直入其府登其位自陛下獨決萬機來登崇俊良黜逐纎人革故鼎新百度修舉太平之望日月以隆然而天人之心猶鬱然不大舒釋者以閣下尚稽大任也至是天人之心始大舒釋矣閣下自初及終皆以直道進詩曰靡不有初鮮克有終介嘗聞朝大夫語曰有某官為某官時忠鯁直讜謇謇敢言觸龍逆鱗不避誅死由是人主知之聲名藹然聳動朝野不四五年取顯仕今為某官位彌高身彌貴禄厚惠渥私庭曳青綬者五六人門前炎炎可炙手顧此勢力榮寵有所惜也如有物塞其耳如有葉蔽其目如有鉗緘其口朝廷有闕政國家有遺事若不聞若不覩而不復言則嚮之忠鯁讜直謇謇敢言乃沽名耳其以為速進之媒乎噫士之積道徳富仁義於厥身蓋假於權位以布諸行事利於天下也豈有屑屑然謀夫衣食者歟正色直已立於朝廷行其道乃使天下有此論庸無傷乎古今君子少小人多君子常不勝小人小人不惟常勝君子而又不能容之惡直醜正嚚嚚實繁幸而有一君子在於朝則百小人排之非鐵心石腸剛正不折未有不隨而靡者小人不容君子也如是而不能死節以永終譽中塗晩節須有渝變宜其為小人之所排也今有人位未顯身在下能堅正不顧其身敢直言極諫犯天子顔色封章抗疏論天下利害羣小人必叢立指㸃曰此人速進也沽虚名也非以行道也吁吾徒不見容於小人也不敢信於天下也固若是乎學周公孔子之道不用則卷而懷之用則肯已乎實將施及國家布於天下以左右吾君綏吾民矣羣小人排毁不已無足恠也閣下亦當大警戒之勿使天下有所論則君子幸甚天下幸甚
  元庫庫特穆爾將輔皇太子入討博囉特穆爾遣使傳皇太子㫖賜前僉山南道肅政亷訪事張禎以上尊且訪以時事禎復書曰合燕趙齊魯之境大河内外長淮南北悉為丘墟闗陜之區所存無幾江右日思薦食上國湘漢荆楚川蜀淫名僣號幸我有變利我多虞閣下國之右族三世二王得不思㢘藺之於趙冦賈之於漢乎京師一殘假有不逞之徒崛起草澤借名義尊君父倡其説於天下閤下將何以處之守京師者能聚不能散禦外侮者能進不能退紛紛籍籍神分志奪國家之事能不為閤下憂乎志曰不備不虞不可以為師僕之惓惓為言者獻忠之道也然為言大要有三保君父一也扶社稷二也衞生靈三也請以近似者陳其一二衞出公據國至於不父其父趙有沙丘之變其臣成兊平之不可謂無功而後至於不君其君唐肅宗流播之中𪫟於邪謀遂成靈武之簒千載之下雖有智辨百出不能為雪嗚呼是豈可以不鑒之乎然吾聞之天之所廢不驟也驟其得志肆其寵樂使忘其覺悟之心非安之也厚其毒而降之罰也天遂其欲民厭其汰而鬼神弗福也其能久乎閤下覽觀焉謀出於萬全則善矣詢之輿議急則其變不測徐則其釁必起通其往來之使達其上下之情得其情則得其策矣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今九重在上者如寄青宫在下者如寄生民之憂國家之憂也可不深思而熟計之哉庫庫特穆爾深納其説














  經濟類編卷八十三
<子部,類書類,經濟類編>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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