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進東坡文集事略 (四部叢刊本)/卷第五十七

卷第五十六 經進東坡文集事略 卷第五十七
宋 蘇軾 撰 宋 郎曄 注 景烏程張氏南海潘氏合藏宋刊本
卷第五十八

經 進東坡文集事略卷第五十七

   迪功郎新紹興府嵊縣主簿臣郎 曄 上進

  邇英進讀

    季布屈突通     宣帝責杜延年

     叔孫通两生     狄山論和親

    唐太宗夢虞丗南  文宗得魏謩

     張九齡抑牛仙客   顔真卿守平原

  雜說

     日喻說       稼說

    剛毅近仁說     仁者如射說

     辯蜡𥙊說      辯堯舜說

    辯四凶說      辯伊尹說

    辯曽參說     辯宰我說

    辯孟子說     辯楊雄說

    論管仲說      論啇君說

    論二生說     直不疑求名說

    朱暉非張林均輸說 禇遂良飛雉說

    文說        阮戴說

    劉陶說

   季布屈突通

軾以謂漢髙祖唐髙祖皆創業之賢君季布屈突通皆

一時之烈丈夫故能以身徇主有死無二惟賢君故能

推至公之心不以私怨殺士此可以爲萬丗之法季布傳云

項藉使布將兵数窘漢王項藉滅高祖求布千金敢有舎匿罪三族後滕公因魯朱家爲上言之上乃赦布召

拜郎中屈突通傳云通爲隋守河東乆不下或勸通降通曰唯有死报囯尓後兵敗衆散擒送長安髙祖勞日

何相見晚邪釋之授兵部尚書

   漢宣帝責杜延年

軾以謂古者賢君用人無内外輕重之異故雖杜延年

名卿不免出爲邊吏治郡不進則詰責之旣進則褒賞

延年傳云延年居九卿位十餘年後坐霍氏免官後数月復召拜爲北地太守延年以故九卿外爲边吏

治郡不進上以玺書責延年延年乃選用良吏捕擊豪強郡中清淨居歳餘上使謁者賜延年玺書黄金二十

所以歷試人才考覈事功蓋如此孝宣之治優於孝

文者以此也馬周諌唐太宗亦以爲言馬周傳云周言古者郡守縣令

皆選䝨徳欲有所用必先試以臨人或由二千石髙弟入爲宰相今独重内官縣令刺史頗輕其選所以百姓

未安殆在于此治天下者不可不知也

   叔孫通不能致二生

軾以謂叔孫通制禮雖不能如三代然亦因時施冝有

𥙷於丗魯二生非之其言未必皆當通以謂不知時變

亦冝矣通傳云通召鲁諸生三十餘人有两生不肯行曰天下𥘉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又欲起礼楽

礼楽所由起百年積徳而後可㒷也吾不忍爲公所爲通关曰(⿱艹石)真鄙儒不知时変然謹按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

法言昔齊魯有大臣史失其名或曰如何其大也曰叔

孫通欲制君臣之儀聘先生於齊魯所不能致者二人

由此觀之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則止然後可以托六尺

孤可以𭔃百里之命(⿱艹石)與時上下隨人俛仰雖或適

用於一時何足謂之大臣爲社稷之衛哉

   狄山論匈奴和親

軾謹按漢制愽士秩皆六百石耳百官公卿表云愽士秦官掌通古今秩比

六百石貟多至数十人朝廷有大事必與丞相御史九卿列侯同

議可否蓋親儒臣尊經術不以小臣而廢其言故狄山

得與張湯爭議上前此人臣之所甚難而人主之所欲

聞也温顔以來之虚懐以受之猶恐不敢言又况如武

帝作色憑怒致之於死乎張湯傳云匈奴永和親羣臣議上前博士狄山曰和親便

上問湯湯曰此愚儒无知狄山曰臣固愚忠(⿱艹石)御史大夫湯乃詐忠於是上作色曰吾使生居一郡能无使虜

入盗乎山曰不能曰居一縣曰不能復曰居一障間山自度辯窮且下吏曰能廼遣山乘障至月餘匈奴斬山

頭而去是後羣臣震讋故湯之用事致使盗賊半天下而漢室幾

亂有以也夫

   唐太宗夣虞丗南

軾謂古之賢君如直臣之難得忠言之難聞旣生盡其

用死則思其言想見其人形於夢寐亦可謂樂賢好徳

之主矣漢武帝雄材大略不減太宗汲黯之賢過於丗

南丗南巳死而太宗思之虞丗南傳云後数歳太宗夣丗南進讜言(⿱艹石)平生翌日下

制厚卹其家汲黯尚存而武帝厭之黯傳云上旣数征匈奴有功黯言益不用後渾

邪王至賈人与市者坐當死五百餘人黯力諫上弗許曰吾乆不聞汲黯之言今又委發矣其厭黯可知

太宗之治幾致刑措而武帝之政盗賊半天下由此也

   文宗訪鄭公後得魏謩

軾觀唐文宗覽正觀事而思鄭公之後魏謩傳云文宗讀正𮗚政要思

魏證賢詔訪其後同州刺史楊汝士乃薦證五丗孫謩爲右拾遺雖然唐室陵遟未易

興起非髙才偉人無足以圗之而信訓注之謀幾隕宗

文宗与李訓鄭注謀去官官卒有甘露之禍事見訓注傳良可歎也至於奬魏謩

之直諌願處於無過之地文宗甞語宰相曰太宗得證參禪闕失朕今得謩又聞規

諫朕不敢仰希正𮗚庻幾処无過之地亦賢君之用心也

   張九齡不肯用張守珪牛仙客

軾常謂士大夫砥礪名節正色立朝不務雷同以固禄

位非獨人臣之私義乃天下國家所恃以安者也(⿱艹石)

節一衰忠言不聞亂亡隨之捷如影響西漢之末敢言

者惟王章朱雲二人章死而雲廢王章傳云成帝時大將軍王鳯專𫞐㑹日

有蝕之章奏封事歷詆鳯遂爲鳯所䧟竟死廷尉獄朱雲傳云成帝時張禹以帝師位時進甚尊重雲上書求

見公卿在前雲曰臣頋借尚方劒斬佞臣一人以厲其餘上問誰也對曰安昌侯張禹上大怒御史將雲下雲

攀折殿檻辛慶忌救解之得免自是不復仕年七十餘終於家則公卿持禄保妻子如

張禹孔光之流耳張禹孔光本傳賛云張禹孔光咸以儒宗居宰相位語其醖藉可也然皆

持禄保位𬒳阿䛕之幾故王莽以斗筲穿窬之才盗取神器如反

諸掌唐開元之末大臣守正不囬惟張九齡一人九齡

旣已忤旨罷相明皇不復聞其過以致禄山之亂九齡傳云

范陽莭度使張守珪以斬可突于功帝欲以爲侍中九齡曰不可帝曰假其名(⿱艹石)何對曰名噐不可假也遂止

又將以凉州都督卒仙客爲尚書九齡執不可又欲賜實封九齡以爲賞以金帛可也不冝裂地以封帝大怒

竟用仙客而罷九齡自是朝廷士大夫持禄養恩矣治亂之機可不謹哉

   顔真卿守平原抗安禄山

軾以謂古之任人無内外輕重之異故雖漢宣之急賢

蕭望之之得君猶更出治民然後大用望之傳云宣帝察望之經明持

重論議有餘材任宰相欲詳試其政事復以爲左馮翊非獨以歷試人才亦所以

維持四方均内外勢也唐開元天寳間重内輕外當時

公卿名臣非以罪責不出守郡雖藩鎮帥守自以爲不

如寺監之僚佐故郡縣多不得人張九齡甞建言今刺史由京官出者或身有累

或政无狀用牧守之任爲斥逐之地⿰亻児 -- 倪(⿱艹石)水爲汴州刺史時天下乆平人皆重内任雖自冘官擢方面皆自

謂下遷班景倩自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州採訪使入爲大理少卿過州(⿱艹石)水餞于郊顧左右曰班公此行(⿱艹石)登仙吾恨不得爲騶

禄山之亂河北二十四郡一朝降賊獨有一顔真卿

而明皇初不識也真卿傳云安禄山反河朔盡䧟獨平原城守貝備使司兵參軍李平馳奏

元宗始聞亂歎日河北二十四郡無一忠臣邪及平至帝大喜謂左右日朕不識真卿何如人所爲乃(⿱艹石)

此重内輕外之弊不可不爲鑒

  雜說

   日喻說

生而眇者不識日問之有目者或告之曰日之狀如銅

盤扣盤而得其聲他日聞鍾以爲日也或告之曰日之

光如燭捫燭而得其形他日揣籥以爲日也日之與鍾

籥亦逺矣而眇者不知其異以其未甞見而求之人也

道之難見也甚於日而人之未逹也無以異於眇逹者

告之雖有巧譬善導亦無以過於槃與燭也自槃而之

鍾自鍾而之籥轉而相之豈有旣乎故丗之言道者或

即其所見而名之或莫之見而意之皆求道之過也然

則道卒不可求歟蘇子曰道可致而不可求何謂致孫

武曰善戰者致人不致於人見孫子虚實篇子夏曰百工居肆

以成其事君子學以致其道莫之求而自至斯以爲致

也歟南方多没人日與水居也七歳而能渉十歳而能

浮十五而能没矣夫没者豈苟然哉必將有得於水之

道者日與水居則十五而得其道生不識水則雖壯見

舟而畏之故北方之勇者問於没人而求其所以没以

其言試之河未有不溺者也故凢不學而務求道皆北

方之學没者也昔者以聲律取士士雜學而不志於道

今也以經術取士士知求道而不務學渤海吳君彦律

有志於學者也方求舉於禮部作日喻以告之

   稼說送張

盍甞觀於冨人之稼乎其田美而多其食足而有餘其

田美而多則可以更休而地力得全其食足而有餘則

種之常不後時而斂之常及其熟故冨人之稼常美少

秕而多實乆藏而不腐今吾十口之家而共百畒之田

寸寸而取之日夜以望之鋤耰銍艾臣工詩云奄𮗚銍艾鋞穫也艾音刈

相尋於其上者如魚鱗而地力竭矣種之常不及時而

斂之常不待其熟此豈能復有美稼哉古之人其才非

有以大過今之人也平居所以自養而不敢輕用以待

其成者閔閔焉如嬰兒之望長也弱者養之以至於剛

虚者養之以至於充三十而後仕五十而後爵信於乆

屈之中而用於至足之後流於旣溢之餘而發於持滿

之末此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而今之君子所以不及也

吾少也有志於學不幸而早得與吾子同年公與琥俱登嘉祐二

吾子之得亦不可謂不早也吾今雖欲自以爲不足

而衆已妄推之矣嗚呼吾子其去此而務學也哉愽

而約取厚積而薄發吾告子止於此矣子歸過京師而

問焉有曰轍子由者吾弟也其亦以是語之

   剛毅近仁說

孔子曰剛毅木訥近仁又曰巧言令色鮮矣仁所好夫

剛者非好其剛也好其仁也所惡夫佞者非惡其佞也

惡其不仁也吾平生多難常以身試之凡免我於厄者

皆平日可畏人也擠我於險者皆異時可喜人也吾以

是知剛者之必仁佞者之必不仁也建中靖國之初吾

歸自海南紹聖元年謫惠州四年再貶瓊州别駕昌化軍安置至徽廟登極始歸自海南

故人問存没追論平生所見剛者或不幸死矣(⿱艹石)孫君

介夫諱立節者真可謂剛也始吾弟子由爲條例司属

官以議不合引去王介甫以執政領三司條例 上以子由爲之属議事多牾旣論青苗法

不便又言不當遣使四方搜訪遺利以書抵介甫且請補外介甫大怒欲加以罪陳楊叔止之奏除河南推官

事見穎濵遺老傳王荆公謂君曰吾條例司當得開敏如子者

君𥬇曰公言過矣當求勝我者(⿱艹石)我輩人則亦下肯爲

條例司矣公不答徑起入户君亦趍出君爲鎮江軍書

記吾通守錢塘熈寜五年公自太常博士通判杭州往來常潤間見君京

口方新法之初監司皆新進少年馭吏如束濕酷吏寗成傳云

成爲人上操 下如束湿注云言其急之甚濕物則易束不復以禮遇士大夫而獨

敬憚君曰是抗丞相不肯爲條例司者謝麟經制溪洞

事冝州守王竒與蠻戰死君爲桂州節度判官𬒳旨鞠

吏士之有罪者麟因以大小使臣十二人付君併按欲

盡斬之君持不可麟以語侵君君曰獄當論情吏當從

法逼留不進諸將也旣伏其辜矣餘人可盡戮乎(⿱艹石)

欲非法斬人則經制司自爲之我何預焉麟奏君抗拒

君亦奏麟侵獄事刑部定如君言十二人皆不死或以

遷官吾以是益知剛者之必仁也不仁而能以一言活

十二人於必死乎方孔子時可謂多君子而曰未見剛

者以明其難得如此而丗乃曰太剛則折前漢雋不疑傳云不疑語

𭧂勝之曰凡爲吏太剛則折太柔則廃士患不剛耳長養成就猶恐不足

當憂其太剛而懼之以折耶折不折夭也非剛之罪爲

此論者鄙夫患失者也君平生可紀者甚多獨書此二

事以遺其子勰勵明剛者之必仁以信孔子之說

   仁者如射說

孟子曰仁者如射發而不中反求諸身吾甞學射矣始

也心志於中目存乎鵠手往從之十發而九失其一中

者幸也有善射者教吾反求諸身手持權衡足蹈規矩

四支百體皆有法焉一法不修一病隨之病盡而法全

則心不期中目不存鵠十發而十中矣四支百體一不

中即差於此者在毫釐之内而失於彼者在尋文之外

矣故孟子之所謂仁者如射則孔子所謂克已復禮也

君子之志於仁盡力而求之有不獲焉退而求之身莫

(⿱艹石)自克自克而反於禮一日足矣何則凡害於仁者盡

也害於仁者盡則仁不可勝用矣故曰非禮勿視非禮

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一不如禮在我者甚微而民

有不得其死者矣非禮之害至於殺不辜不仁之禍無

大於此故也

   辯蜡𥙊說

八蜡三代之戯禮也礼記郊特牲有八蜡之說古注謂先嗇一也司嗇二也農三也郵表

畷四也猫虎五也坊六也水庸七也昆蟲八也歳終聚戯此人情之所不免也

因附以禮義亦曰不徒戯而巳矣𥙊必有尸無尸曰奠

始死之奠與釋奠是也今蜡𥙊之謂𥙊蓋有尸也猫虎

之尸郊特牲云迎猫爲其食田䑕也迎虎爲其食田豕也誰當爲之置鹿與女

牲云羅氏置鹿与女而詔客也誰當爲之非倡優而誰葛帶榛杖以䘮

老物黄冠黄笠以尊野服郊特牲云葛帶榛杖䘮殺也黄衣黄冠而𥙊息田夫也野

夫黄冠黄冠草服也皆戯之道也子貢觀蜡而不恱孔子譬之曰

一弛一張文武之道蓋爲是也雜記云子貢觀於蜡孔子曰賜也楽乎對曰一

囯之人皆(⿱艹石)狂賜未知其楽也子曰百日之蜡一日之澤非尔所知也張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張文武

弗爲也一張一弛文武之道也

   辯堯舜說

夫學者載籍極博猶信於六藝詩書雖闕然虞夏之文

可知也堯將遜位遜於虞舜舜禹之間岳牧咸薦乃試

之於位典職數十年功用旣興然後授政示天下重器

王者大統傳天下(⿱艹石)斯之難也而說者曰堯遜天下於

許由由不受恥之逃隱莊子外物篇云堯与許由天下許由逃之夏之時有

辨隨務光者莊子遜王篇云湯伐桀剋之以遜卞隨卞隨辝之乃自投椆水而死湯又遜務光務

光辝之乃負而自沈於廬水此何以稱焉已上並見史記伯夷傳首東坡先生曰

士有以簞食豆羮見於色者自吾觀之亦不足信也

   辯四凶說

史記舜本紀舜歸而言於帝請流共工於幽陵以変北

狄放驩兠於崇山以變南蠻遷三苗于三危以変西戎

殛鯀於羽山以變東夷太史公多見先秦古書故其言

時有可攷以正漢次來儒者之失四族者(⿱艹石)皆窮姦極

惡則必誅於堯之丗不待舜矣屈原曰鯀悻直以亡身

屈原離騷云鯀婞直以亡身𠔃終然死乎羽之野則鯀蓋剛而犯上耳(⿱艹石)四族

者皆小人則安能以変四夷之俗哉由是觀之四族之

誅皆非殊死亦不廢棄遷之逺方爲要荒之君長其左

氏之言皆後丗流傳之過(⿱艹石)堯丗有大姦在朝而不能

去則堯不足爲堯也

   辯伊尹說

聖人之所以能絶人者不可以常情疑其有無孔子爲

魯司㓂墮郈墮費孔子言於定公曰家不藏甲邑无百雉之城古之制也今三家過制請皆

損之乃墮郈墮費見家二家不疑其害巳也非孔子能之乎伊尹

去亳適夏旣醜有夏復歸于亳伊尹爲政於商旣貳於

夏矣以桀之𭧂戾納其執政而不疑往來兩國之間而

商人父師之非聖人能如是乎是以廢太甲而不怨復

其位太甲不疑不可以常情斷其有無也後丗惟諸葛

孔明近之元德將死之言乃真實語也葛亮傳云章武三年春先主

於永安病篤召亮於成都属以後事謂亮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囯終定大事(⿱艹石)嗣子可輔輔之如其不才

君可取使孔明據劉禪位蜀人豈異詞哉元祐八年讀㧕

宗元五就桀賛終篇皆言伊尹往來兩國之間豈有意

教誨桀而全其國耶不然湯之當王也乆矣伊尹何疑

焉桀能改過而免於討可庶幾也能用伊尹而得志於

天下雖至愚知其不然矣宗元意欲以此自解說其從

二王之罪也王叔文越州人以棋待詔王伾杭州人以書待詔皆得幸於順宗柳宗元䓁爭附之

及二王敗宗元貶永州司馬見唐史本傳

   辯曽參說

孔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曽子曰唯子出門人曰何

謂也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巳矣師弟子荅問未甞不唯

而曽子之唯獨記於論語一唯之外口耳俱䘮而門人

方欲問其所謂此繫風捕影之流也何足實告哉

   辯宰我說

李斯上書諌二丗其略曰田常爲簡公臣布德施惠下

得百姓上得羣臣隂取齊國殺宰予于庭此書見史記李斯本傳斯

以不得見二丗乃上書言趙髙之短因及田常是宰予不從田常爲常所殺也

而弟子傳乃云宰我與田常作亂而滅其族孔子耻之

李斯事荀卿去孔子不逺冝知其實弟子傳妄也

   辯孟子說

齊髙帝云吾當使金土同價南史斉髙帝姓蕭諱道成性清倹毎曰使我治天下

十年當使黄金与土同價意則美矣然豈有此理哉孟子曰物之不

齊物之情也巨屨小屨同價人豈爲之哉而孟子亦自

忘此言爲菽粟如水火之論金之不可使賤如土猶土

之不可使貴如金也堯之民比屋可封桀之民比屋可

後漢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終傳云時太后兄惟廖謹篤自守不訓諸子終与廖交善以書戒之曰終聞堯舜之民可比屋而

封桀紂之民可比屋而誅何者堯舜爲之隄防桀紂示之驕奢故也住云事見陸賈新語信此說

堯時諸侯滿天下桀時大辟徧四海也

   辯楊雄說

巢由不受堯禪髙士傳曰許由字武仲隠於沛澤之中堯聞之乃致天下而遜焉由以爲仿乃

臨池洗耳其友巢父飲犢聞由爲堯所遜曰何以汚吾犢口牽於上流而飲之堯舜不害爲至

德夷齊不食周粟史記伯夷傳云武王巳平商亂天下宗周而伯夷叔斉耻之義不食周粟

湯武不害爲至仁故孔子不廢是說曰武盡美矣未盡

善也楊雄者獨何人乃敢廢此曰允哲堯禪舜則不輕

於由矣楊子問明扁或問堯將遜天下於許由由耻有諸日好大者爲之也顧由无求於丗而巳矣允

哲堯擅舜之重則不輕於由矣陋㢤斯言使夷齊不經孔子雄亦且廢

之矣丗主誠知揖遜之水尚汚牛腹則干戈之粟豈可

溷夷齊之口乎於以知聖人以位爲械以天下爲牢庶

乎其不驕亡矣

   論管仲說

宋君奪民時以爲臺而民非之無忠臣以掩其過也子

罕釋相而爲司空民非子罕而美其君齊威公宮中七

市女閭七百國人非之管仲故爲三歸之家以掩威公

此戰國䇿之言也係東周事見第一卷管仲仁人也戰國䇿之言

庶幾是乎然丗未有以爲然者也雖然管仲之愛其君

亦陋矣不諌其過而務分謗焉或曰管仲不可諌也蘇

子曰用之則行舎之則藏諌而不聽則不用而巳矣故

孔子曰管仲之噐小哉左氏云管氏之丗祀也冝哉謂

其有禮也左傳僖公十二年斉侯使管夷吾平戎子王王以上卿之礼饗管仲管仲辭曰臣賤有司

也有夫子之二守囯髙在卒受下卿之礼而還君子曰管氏之丗祀也冝哉遜不忘其上而管仲之

後不復見於齊者余讀其書大抵以魚鹽冨齊耳魚塩說

備載管子余然後知管子所以無後於齊者孔子曰微管仲

吾其𬒳髮左袵矣又曰如其仁夫以孔子稱其仁左丘

明稱其有禮然不救其無後利不可與民爭也如此桑

洪羊滅族車千秋傳末云桑洪羊為御史大夫八年自以爲囯家㒷搉筦之利伐其功欲爲子弟得

官怨望靈光与上官桀等謀反遂誅滅韋堅王鉷楊謹矜王涯之徒皆不

免於禍韋堅見宇文融等以聚㰸進乃運江淮相賦所在置吏督察歳終増鉅萬後与李林甫有隙奏

其与边將通且謀立太子遂長流臨封郡歳中遣御史羅希奭就殺之王鉷附李林甫以進厚誅㪘迎帝旨歳

進錢鉅億供天子私帑其弟与邢縡謀誅執政作難事斍銲杖死鉷賜死三衛厨諸子悉𬒳誅楊謹矜遷御

史始議輸物有所傷責州縣償所直轉輕齎入京師自是天下調發始煩後与胡人史敬忠爲厭勝蓄䜟緯遂

与二弟俱賜死王涯拜司空始変茶法益其税以済用度後因甘露之変爲仇士良軰所誣及就誅民皆羣聚

訶詈抵以瓦䃯事各見本𫝊孔謙誅死五代史孔謙傳云謙无它能直以聚斂爲事至鄣塞天下

山谷經路禁止行人以收啇旅征筭由是天下皆怨若之明宗立下詔暴謙罪斬于洛市諸本多以謙爲循攷

之五代史雖有孔循傳然循未甞理財疑傳冩之誤有以也夫

   商君說說爲王介甫發

商君之法使民務本力農勇於公𢧐怯於私闘此語見本傳

食足兵強以成帝業然其民見刑而不見德知利而不

知義卒以此亡故帝秦者商君也亡秦者亦商君也其

生有南面之福鞅旣定变法之令居五年秦人冨強封鞅爲啇君旣足以報其

帝秦之功矣而死有車裂之禍秦惠王車裂啇君以徇曰莫如啇鞅反者

足以償其亡秦之罰理𫝑自然無是怪者後之君子有

商君之罪而無其功享啇君之福而未受其禍者吾爲

之懼矣元祐三年讀𢧐國䇿書

   論二生說

楚元王敬禮穆生毎置酒常爲穆生設醴及王戊即位

常設後忘設焉穆生退曰可以逝矣醴酒不設王之意

怠楚人將鉗我於市稱疾卧申公與白生強起之曰獨

不念先王之德歟今王一旦失小禮何足至此穆生曰

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先王所以禮吾三人者爲道

之存故也今而忽之是亡道也亡道之人胡可與乆處

豈爲區區之禮哉遂謝病去申公白生獨留王戊稍淫

𭧂與吴通謀二人諌不聽衣之赭衣杵𦥑舂於市申公

愧之歸魯教授不出門巳而趙綰王臧言於武帝以安

車蒲輪召卒坐臧事病免死巳上並見楚元王交傳并儒林申公傳穆生

逺引於未萌之前而申公眷戀於旣悔之後謂禍福皆

天不可避就者未必然也可書之座右爲士君子終身

之戒

   直不疑𮐃垢以求名說

樂正子春曰自吾母而不得吾情吾安所用其情擅弓楽正

子春之母死五日而不食曰吾悔之自吾母而不得吾情吾惡乎用吾情諸本皆作曽子疑博冩之誤

不情者君子之所甚惡也雖(⿱艹石)孝弟者猶所不與以德

報怨行之羙者也然孔子不取者以其不情也直不疑

買金償亡不辨盗嫂史記塞侯直不疑傳云不疑爲郎事文帝其同舎有告㱕誤持同舎

郎金去而金主斍亡意不疑不疑謝有之買金償而告㱕者來而㱕金而前郎亡金者大慙以此称爲長者或

毀不疑曰狀貌甚美然獨无奈其善盗嫂何也不疑開之曰我乃无兄然終不自明也亦士之美

行矣然非人情其所以𮐃垢受誣非不求名也求名之

至也太史公窺見之故其賛曰塞侯微巧周文處謟君

子非之爲其近於佞也不疑𮐃垢以求名周文穢迹以

求利史記周文傳云文名仁景帝初爲郎中令仁爲人隂重不泄裳衣敝𥙷衣溺袴期爲不㓗清以是得

均以爲佞佞之爲言智也太史公之論後丗莫曉者

吾是以䟽之

   朱暉非張林均輸說

東漢肅宗時榖貴經用不足尚書張林請以布帛爲租

官自煑鹽且行均輸獨朱暉文季以爲不可事旣寝而

陳事者復以爲可行帝頗然之暉獨奏曰王制天子不

言有無諸侯不言多少食禄之家不與百姓爭利今均

輸之法與賈販無異鹽利歸官則下人宿怨布帛爲租

則吏多姦盗皆非明主所當行帝方以林言爲然發怒

切責諸尚書暉等皆自繫待罪三日詔出曰國家樂聞

駮議黄髮無愆詔書過也何故自繫暉因稱病篤尚書

令以下惶怖謂曰今得譴奈何稱病其禍不細暉曰行

年八十𮐃恩得在機宻當以死報若心知不可而順指

雷同負臣子之義今耳目無所聞見伏待死命遂閉口

不復言諸尚書不知所爲乃共劾奏暉帝意解寢其事

後數日詔使直事郎問暉起居太醫視疾太官賜食暉乃

巳上並見暉本傳元祐七年七月二十日偶讀後漢朱文季

傳感歎不巳肅宗號稱長者後漢章帝廟號粛宗本纪論曰魏文帝称明帝察察

章帝長者詔書旣引罪而謝文季矣諸尚書何怖之甚也文

季於此時強力不足多貴而諸尚書爲可𥬇也云其禍

不細不知何等爲禍蓋以帝不恱後必不甚進用爲莫

大之禍也悲夫

   禇遂良對太宗飛雉說

唐太宗時飛雉數集宮中上以問遂良遂良曰昔秦文

公時童子化爲雉雌鳴陳倉雄鳴南陽童子曰得雄者

王得雌者霸文公遂雄諸侯列異傳曰秦穆公時陳倉人掘地得物(⿱艹石)羊非羊(⿱艹石)

猪非猪甞以献諸公道逢二童子童子曰此名爲媪常在地食死人腦若欲殺之以栢棰其首媪復曰彼二童

名爲陳寳得雄者王得雌者霸陳倉人捨媪逐二童子化爲推飛入平林陳倉人告穆公穆公發徒大獵果得

其推又化爲石置之汧渭之間至文公爲立祠名陳寳光武得其雄起南陽有四

帝紀云光武南陽蔡陽人陛下本封秦本紀云武德元年太宗始封秦王故雌雄

並見以告明德上恱曰人不可以無學遂良所謂多識

君子哉事見本傳予以謂秦雉陳寳也史記云今南陽雉縣其地也秦欲來其符

战以名縣每陳倉伺時有赤光長十丈從雉縣來入陳祠中有声如雄雉豈常雉乎今曰雉

即謂之寳猶得白魚便自比武王史記周本紀武王淺河中流白鱼躍入舟

中武王俯取以祭此䛕佞之甚愚瞽其君者而太宗喜之史不

譏焉野鳥無故數入宮此正災異使魏證在必以髙宗

鼎耳之祥諌也遂良非不知此捨鼎耳而取陳寳非忠

臣也

   文說

吾文如萬斛泉源不擇地而出在平地滔滔汨汨雖一

日千里無難及其與山石曲折隨物賦形而不可知也

所可知者常行於所當行常止於不可不止如是而巳

矣其他雖吾亦不能知也

   阮戴說

阮千里善彈琴人聞其能多往求聽不問貴賤皆爲彈

之神氣冲和内兄潘岳每命鼔琴終日逹夜無忤色識

者歎其恬淡不可榮辱阮瞻字千里事見晉史本傳戴安道亦善鼔

琴武陵王晞使人召之安道對使者破琴曰戴安道不

爲王門伶人戴逵字安道事亦見本傳余以爲安道之介不如千里

之逹衛懿公好鶴以亡其國左傳閔公二年冬十二月以人伐衛衛懿公好鶴鶴

有乘軒者將𢧐國人受甲者皆日使鶴鶴實有禄位余焉能𢧐反狄𢧐于熒澤衛師敗績遂威衛房次

律好琴得罪至死房琯傳云琴工董廷蘭出入琯家侍𫝑数招賕謝爲有司劾治琯訴于帝

帝因震怒叱遣之琯惶㤲就第罷爲太子少師乃知燒煑之事亦自有理說言不

好事者㸑琴煮鶴其詩曰自從烹鶴燒琴後獨坐青山背月明

   劉陶說

劉伯倫甞以鉾自隨曰死便埋我晉史刘伶字伯倫不以家産有无介意常

乗鹿車携一壷酒使人荷鍾而随之謂曰死便埋我其遺形骸如此蘇子曰伯倫非逹者

也棺椁衣衾不害爲逹茍爲不然死則已矣何必更埋

陶淵明作無絃琴詩云但得琴中趣何湏絃上聲淵明傳云

潜不解音而蓄素琴一張絃徽不具毎朋酒之㑹則抚而和之曰但識琴中趣何勞𢇁上声⿱⺾⿰𩵋禾 -- 蘇子曰

淵明非逹者也五音六律不害爲逹苟爲不然無琴可

也何獨絃乎公有和頓教授詩云我𥬇陶渊明種秫二頃半婦言旣不用還有責子歎无絃則无

琴何必勞抚翫我𥬇刘伯倫解髮蓬方散二豪苦不納独以鍤自伴旣死何用埋此身同夜旦孰云二子䝨自

結两重案即此意也





經進東坡文集事畧卷第五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