緇衣集傳 (四庫全書本)/卷4

卷三 緇衣集傳 卷四

  欽定四庫全書
  緇衣集傳卷四
  明 黄道周 撰
  堅著章第十九
  子曰輕絶貧賤而重絶富貴則好賢不堅而惡惡不著也人雖曰不利吾不信也詩云朋友攸攝攝以威儀利禄重則禮樂衰禮樂衰則朋友絶故小人之位過於百家則百家之友不至過於千家則千家之交為紀也所以然者人皆惡貧賤而賢富貴富貴自謂賢貧賤自謂惡衆因而賢之惡之不謂之富富而貧貧貴貴而賤賤則共以為惡惡而賢賢好好而惡惡也遯曰君子以遠小人不惡而嚴非遠小人也以遠利也小人近利故多富貴君子遠利故多貧賤觀其所利而天下禮義槩可見矣
  凡天下榮利不能兩歸富貴在於小人則貧賤必在君子小人之十九得富貴則君子之十九得貧賤君子貧賤則小民流離當漢成哀間天下富庶外無冦攘民不知兵僅一董賢富貴已極而帑藏空竭四海為虚諫議大夫鮑宣者守髙節樂貧賤好賢而惡惡人也當元壽時上疏曰臣竊見孝成皇帝時外親持權人牽所私以充塞朝廷濁亂天下日蝕且十彗星四起此陛下所親見嘗憤悒非之矣今奈何反復劇於前乎臣見朝廷侍從無大儒骨鯁白首耆艾魁壘之臣議論通古今憂國如饑渴者而徒敦外親比頑童寵幸臣董賢等欲與共承天地安海内甚難今民有七亡陰陽不和水旱為災一亡也縣官重責更賦租税二亡也貪吏並公受取不已三亡也豪强大姓蠶食亡厭四亡也苛吏繇役失農桑時五亡也部落鼓鳴男女遮迣六亡也盜賊劫掠取民財物七亡也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毆殺一死也治獄深刻二死也寃陷無辜三死也盜賊横發四死也怨讐相殘五死也嵗惡饑餓六死也時氣疾疫七死也民有七亡而無一得欲望國安誠難民有七死而無一生欲望刑措誠難夫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上為皇天子下為黎庶父母愛養元元當視之如一合鳲鳩之詩今貧民菜食不厭衣又穿空父子夫婦不能相保可為酸鼻陛下不救奈何私養外親與幸臣董賢多賞賜以十萬數使奴從賓客漿酒藿肉蒼頭廬兒皆用致富逆天意乎方陽侯孫寵宜陵侯息夫躬辯足以移衆强可用獨立姦人之雄惑世尤劇者也宜以時罷退而急徵故大司馬傅喜使領外親故大司空何武師丹故丞相孔光故左將軍彭宣經皆更博士位皆厯三公智謀威信可與建教化圖安危者也又龔勝為司直郡國皆慎選舉三輔委輸官不敢為姦陛下前退武等天下失望以陛下聖德含宏能容亡功德者甚衆曽不能容武等耶治天下者當用天下之心為心不得自專快意而已臣誠迫大義以諫諍為職不敢不畢其愚已又疏言陛下父事天母事地子養萬民即位以來父虧明母震動子訛言相驚今又日食於三始誠可畏懼小民正朔日尚不敢毁敗器物况日虧乎陛下深内自責避正殿舉直言求過夫退外親徴拜孔光𤼵覺躬寵過惡衆庶翕然莫不恱喜天人同心人心恱則天意宜解乃白虹干日連隂不雨此天有憂結未解而民有怨望未塞也董賢以令色諛言自進賞賜無度竭盡府藏海内貢獻當奉一君今反盡入賢家豈天意與人心耶厚之如此適以害之誠欲哀賢宜為謝過天地解讐海内免遣就國收乘輿器物還之縣官如此可以父子終其性命不者宇内之所仇未有得久安者也髙門去省戶數十步求見出入二年未省欲使海瀕仄陋自通逺矣願賜數刻之閒竭毣毣之思退入三泉死無所恨故如鮑宣者可謂不輕絶貧賤重絶富貴者矣當肅宗時上以明徳太后故尊重馬氏而馬廖等亦傾身下士以為名髙第五倫時為司空上疏言臣聞書曰臣無有作威作福玉食臣之有作威作福玉食害于而家凶于而國傳曰大夫無境外之交束修之饋不出境所以杜漸防微明一尊也近光烈皇后雖友愛天至而隂侯卒遣就國梁竇非法明帝誅之嘗譬曉外家曰苦身待士不如為國戴盆望天事難兩施臣嘗刻著五臟書紳記焉竊聞衛尉廖以布三千疋城門校尉防以錢三百萬私贍三輔衣冠知與不知莫不畢給又聞臘日亦遺其在頟者錢各五千越騎校尉光臘日問遣至用羊三百頭米四百斛肉五千斤臣愚以為不應經義皇恐以聞陛下情欲厚之冝有以安之臣欲上忠陛下下全后家裁幸省察及馬防以車騎將軍征西羌倫又諫曰外戚不可任也外戚以職事見任繩以法則傷恩私以親則違憲今防當西征太后恩仁陛下至孝恐卒有纎芥難為慈愛己馬氏廢退而竇憲等兄弟暴起倫又諫曰憲以椒房之親典司禁兵出入省闥年盛志美卑謙樂善詎有顯過哉然諸出入其門者類多瑕釁禁錮之人少安讓之節更相販賣雲集其家此驕佚之所從生也三輔論者至云貴戚廢錮當復以貴戚浣濯為解酲以酒亦太溺矣臣愚願嚴勅憲等謹杜門自守無妄交通後憲果以横恣敗初倫之在㑹稽也身為二千石自斬芻飼馬妻躬執爨每受俸裁餘一月糧餘悉賤貿與民之羸困者及守蜀郡⿰扌⿱彐𧰨 -- 掾吏鮮車怒馬貲豐贍者皆罷遣便選孤貧志行之人以理⿰扌⿱彐𧰨 -- 掾務故所任吏多至九卿如第五倫者所謂不輕絶貧賤不重絶富貴者也凡古今朋黨之說皆生於薦舉薦舉分曹各以其數未有君子而重富貴小人而不輕貧賤者故曰達觀其所舉而其趣操可見也漢成帝時谷永舉薛宣疏曰帝王之徳莫大於知人知人則百僚任職天工不曠故臯陶曰知人則哲能官人御史大夫内承本朝之風化外佐丞相統理天下任重職大非庸材所能堪竊見少府宣才茂行潔逹於從政前為御史中丞執憲轂下不吐不茹舉錯時當出守臨淮陳留二郡稱治為左馮翊崇教養善威徳並行姦宄息絶詞訟者歴年不至丞相府赦後餘盗賊什分三輔之一功效卓爾自左内史初置以來未嘗有也孔子曰如有所譽其有所試宣考績功課簡在兩府不敢過稱以崇虚譽然聞賢才莫大乎治人宣治己有效其法律任廷尉有餘其經術文雅足以謀王斷國身兼數器有退食自公之節無私黨游說之助臣恐陛下忽於羔羊之詩舍公實之臣任華虚之譽是以越職陳宣行能惟陛下留神考察
  順帝陽嘉二年郎顗以公車徵乃薦黄瓊李固疏曰臣聞刳舟剡楫為濟江海也聘賢選佐為安天下也昔唐堯在上䕫龍為用文武創徳周召作輔是以能建天地之功増日月之耀也詩云赫赫王命仲山甫將之邦國若否仲山甫明之宣王是賴以致雍熙陛下踐位以來懃心衆政而三九之位未見其人是以災害屢臻四國未寧臣考之國典驗之聞見莫不以得賢為功失士為敗且賢者出處翔而後集爵以徳進則其情不苟然後君子得舎貧賤而就富貴若有徳不報有言不酬來無所樂進無所趨則皆懐歸藪澤修其故志耳夫求賢者上以為天下以為人不用之則逆天統違人望逆天統則災眚降違人望則化不行災眚降則下呼嗟化不行則君道虧四始之缺五際之戹其咎如此可少忽乎臣伏見光祿大夫江夏黄瓊耽道樂術清亮自然被褐懐寳含味經籍又果於從政明達變故朝廷前加優寵賓於上位瓊入朝日淺謀謨未就老子曰太音希聲大器晚成善人為國三年乃立天下莫不嘉朝廷有此良人而復怪其不時還任陛下宜加隆崇徵反京師以慰天下又處士漢中李固年四十通游夏之藝履顔閔之仁潔白之操情同皎日正直之好通於神明元精所生王之佐臣卓冠古人當世莫及天之生固必為聖漢宜蒙特徵以示四方夫有出倫之才不宜限以官次昔顔子十八天下歸仁子竒穉齒化阿有聲若還瓊徴固任以時政伊尹傳說不足為比則可垂景光致休祥矣臣顗明不知人伏聴衆言百姓所歸臧否共欽願汎問百僚覈其名行有一不合則臣為欺國惟願聖神不以人廢言谷永郎顗皆精隂陽通道術而所舉士尚行誼敦篤如此雖曰尚利吾不信也
  漢明帝時東平王蒼薦呉良疏曰臣聞為國所重必在得人報恩之義莫大薦士竊見臣府西曹掾齊國吴良資質敦固公方亷恪恭儉安貧白首一節又治尚書學通師法經任博士行中表儀宜備宿衛以輔聖政臣蒼榮寵已極憂責深大私慕公叔同升之誼懼干臧文竊位之譏敢秉瞽愚犯冒嚴禁如東平王可謂好賢矣
  及安帝時陳忠薦劉愷疏曰臣聞三公上則台階下象山嶽股肱元首鼎足居職和陰陽調五品考功量才以序庶僚遭烈風不迷遇迅雷不惑位莫重焉而今上司缺職未擬其人臣竊差次諸卿考合衆議咸稱太常朱倀少府苟遷臣父寵前忝司空倀遷並為掾屬具知其能倀能說其經書而用心褊狹遷嚴毅公直而薄於藝文伏見前司徒劉愷沈重淵懿道徳博備克讓爵土致祚弱弟躬浮雲之志兼浩然之氣頻歴二司舉動得禮以疾致仕側身里巷處約思純進退有度百僚景式海内歸懐往者孔光師丹近世鄧彪張酺皆去宰相復序上司誠宜簡練卓異以厭衆望故如陳忠則可謂公矣遺倀遷不私於僚屬舉劉愷不狥於聲望雖曰尚利吾亦不信也
  㑹稽孟嘗初為合浦郡郡故産珠以前守多取遂徙于交趾及嘗到官珠乃復還及被徵當離郡吏民攀車留之乃載民船夜遁去隠處窮澤身自耕傭同郡楊喬上書薦之曰臣前後七表言故合浦太守孟嘗而身輕言微終不蒙察區區之心徒然而已嘗安仁宏義躭樂道德清行出俗能幹絶羣前更一宰移風改政去珠復還饑民蒙活且南海多珍財貨易積掌握之内價盈兼金而嘗單身謝病躬耕壟次匿景藏采不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光華實羽翮之美用非徒腹毳之毛也而沈淪草莽好爵莫及廊廟之寶棄於溝渠且年嵗有訖桑榆行盡而貞忠之節永謝聖時臣實傷心私用流涕夫物以遠至為珍士以希見為貴槃木朽株為萬乘用者左右為之容耳王者取士宜拔衆之所貴臣以斗筲之姿趨走日月之側思立微節不敢苟私鄉曲竊感禽息亡身薦賢幸垂察焉故如楊喬可謂好賢甚堅者矣
  建康中李固應敦樸直言舉對䇿曰臣聞王者父天母地寶有山川王道得則陰陽和穆政化衰則崩震為災斯皆關之天心効於成事者也前孝安皇帝變亂舊典封爵阿母因造妖孽至令聖躬親其狼狽今陛下拔自困殆天下喁喁庶幾中興誠當沛然思維善道而方今之事復同於前臣竊傷之夫漢興以來三百餘年聖賢相繼十有八主矣豈無阿母之恩豈忘爵賞之寵然上畏天威俯案經典知義不可故不封也宋阿母前有功勤但加賞賜足酬營苦若裂土開國實乖舊典夫厯世戚屬所以少完安者豈天性固當禍哉但以爵位尊顯專總朝權天道惡盈不知自損故顛仆而後已也先帝寵遇閻氏位號太疾故其禍曽不旋踵今梁氏戚為椒房子弟羣從榮顯兼至永平之初殆不如此宜令步兵校尉冀及謁者侍中皆還居黄門之官使權去外戚政歸國家又詔書所以禁侍中尚書内臣子弟不得為吏察孝㢘者以其秉威權容請托易於為欺也而中常侍在日月之側聲勢震天下子弟禄位曽無限極雖外託㢘謹不干州郡而諂偽之徒望風進舉同之中臣昔館陶公主為子求郎明帝不許賜錢千萬所以輕厚賜而重薄位者為官人失才害及百姓也竊聞長水司馬武宣開陽城門候羊逋等無他功德初拜便真此雖小失而漸壞舊先聖法度所宜堅守政教一跌百嵗不復詩曰上帝板板下民卒癉刺幽王變祖宗法度故下民病也夫陛下之有尚書猶天之有北斗斗為天喉舌尚書亦陛下之喉舌也斗斟酌元氣運乎四時尚書出納王命賦政四海誠宜審擇其人以毗聖政今與陛下共理天下者外則公卿尚書内則常侍黄門譬猶一門之内一家之事平則共其福慶危則同其禍敗刺史二千石外統職事内受法則夫表曲者景必邪源清者流必潔周頌曰薄言震之莫不震疊此言動之内而應於外也繇此觀之本朝號令豈可蹉跌哉間隙一開則邪人動心利端漸啓則仁義道塞刑罰不能復禁化理以之寖壊此天下之綱紀當今之急務也夫人君之有政教猶水之有隄防隄防完雖遭霖潦不能為變政教立蹔遭㓙年不足為憂譬之人身本朝心腹也州郡四支也心腹痛則四支為之不舉今誠堅隄防務政教先安其心腹則冦賊水旱何患焉今隄防漸孔穴矣心腹之疾非復四支矣則是可晏然不為動心乎謂宜開石室陳圖書招㑹羣儒引問得失探討象變以求天意有中理者即時施行則聖德日有所聞忠臣日盡所知損戢宦官之權裁置常侍二人方直有德者省事左右小黄門五人才智靖雅者給事殿中則外議厭塞昇平可致也上覽對以為第一拜議郎故如李固則可謂惡惡甚著者矣
  元成宗時鄭介夫疏曰夫慶賞刑威國之大柄刑威不加則人無所畏慶賞不明則人無所慕二者不可偏廢也古者立刑必先施於贓吏葢贓吏為患甚於酷吏酷吏雖為少德人猶得而避之贓吏狥私滅公國法之不得行民寃之不得伸上情之不得下達善政之不得及民皆由贓吏有以蠧之先去贓吏猶除草必先去根也贓既不行則刑自平矣昔國家制為枉法不枉法之例今則枉法者除名不敘不枉法者並殿三年制法雖明而犯者未已終不能禁其萬一也賈誼曰禮者禁於將然之前法者禁於己然之後既不能革其心使自無犯又不能使之畏法而不敢犯兩失之矣且令司縣官困於末品無受宣之望吏員老於路縣無受勅之期凢人自愛其身而重於犯法者以清議之可畏前途之尚遠也既無所畏又無所慕則仕而為貧耳欲責以無貪不可得也若家業已成資蓄已富雖久殿除名不足介意在昔有刺配籍没之法文其面則終身不齒籍其貲則全家饑寒如累朝宰執近臣多有被罪籍没者豈此法可行之隨朝不可行之外任又有强盜刺頰竊盜刺臂之法贓吏之害甚於强竊豈此法獨可施之强竊不可施之贓吏乎夫贓吏之受賕不顧者將以肥身利家養其妻子耳若使身陷刑戮田宅為空妻子不保雖不除名不殿三年亦不輕於干禁也夫法為小人而設非為君子也君子之人必不自同於贓吏而贓吏之法必不及於君子立法非過於嚴也治小人之法當如是耳然今日之政不患法之不至而弊於賞罰之不公不患貪者之難制而病於廉貪之無别贓吏既嚴其罪矣而㢘吏則未見其賞也夫人性不大相遠利欲人之所易動苦節人之所難能豈以功績廉能為不美哉謂暴無傷謂善不足為也若為善而無以勸則皆相習為不善矣舜去四㓙舉十六相而天下大治非罰之少而賞之多使善者並進而惡者自化也明王施政猶天地之於萬物雨露以滋養之而後霜雪以肅殺之有霜雪而無雨露非所以化育有刑罰而無恩賞亦非所以為政也使居官執役者明見贓吏之被禍及其身及其父母妻孥盡不免於僇辱又見廉吏之蒙福及其身及其父母妻妾俱得享於榮華誰不願趨榮而避辱捨貪而從廉哉鄭介夫憤贓吏之無懲至欲以黥刺之法行於下吏籍没之法行於有司然古今明允之司實難其人使聽受稍偏貪廉易面則黥刺之法貽禍縉紳亡秦之法又必自元起矣君子為治嚴於好惡好惡嚴則賢奸辨賢奸辨而庶事集詩曰朋友攸攝攝以威儀是之謂也
  德惠章第二十
  子曰私惠不歸德君子不自留焉詩云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惠仁一身德仁天下留一身而遺天下君子不為也君子受言於心成行於身靖獻於君以成信於天下其受之則君之澤其成之則天下之福也小人爵禄以為私愛惡以為己所營不過便逸之計所言不出目前之利其於名位趣舍猶行道者壺飱之視也為人君者而以爵禄為私好惡為己則䜛諂之人日親周行之示不至矣
  古之不留私惠者其惟晉文公乎文公之為公子也出亡及齊齊桓公妻之公子安焉桓公卒國亂諸侯畔齊子犯與從者謀於桑下蠶妾在上聞之告姜氏姜氏殺之言於公子曰從者將以子行其聞者吾殺之矣子必從之自子之行晉無寧嵗民無成君天未䘮晉有晉國者非子而誰公子曰吾不動矣姜曰不然書曰懷與安實敗名昔管敬仲有言畏威如疾民之上也從懷如流民之下也見懷思威民之中也齊國之政敗矣晉之失道久矣從者之謀忠矣敗不可處時不可失忠不可棄懷不可從子必速行弗聴姜與子犯謀醉而遣之及楚楚子享之曰公子若反晉國何以報不穀對曰子女玉帛則君有之毛羽齒革則君地生焉其波及晉國者君之餘也其何以報君若以君之靈得反晉國晉楚治兵遇於中原其辟君三舍及文公之入也行三賞而不及陶叔狐陶叔狐曰吾從亡十有一年顔色黯黒手足胼胝今反國三行賞而不及吾其忘之乎咎犯以告文公公曰噫我豈忘是子哉髙明至賢志行全成湛我以道說我以仁變化昭明使我為成人者吾以為上賞恭我以禮防我以義藩援我使不為非者吾以為次勇猛强武前則處前後則處後免我危難之中者吾以為次勞苦之士則又次之故如晉文公則可與言周行者矣楚文王之遣申侯伯趙簡子之沈欒激晏子之棄髙繚此三主者明於徳惠之報也為人主而以私惠留其臣則其臣必以私利賣其君為人臣而以私惠留其身則其君亦必無得於臣矣晏子嘗乘敝車駕駑馬景公見之曰噫夫子之禄寡耶何不任之甚也晏子對曰賴君之賜得以夀三族及國交游皆得生焉臣得煖衣飽食敝車駑馬以奉其身於臣足矣晏子出公使梁丘據遺之輅車乘馬三還不受公不恱趣召晏子晏子至公曰夫子不受寡人亦不乘晏子對曰君使臣臨百官之吏厚其衣服飲食之養以先齊國之人然猶恐其侈靡而不顧其行也今輅車乘馬君乘之上臣亦乘之下民之無義侈其衣食而不顧其行者臣無以禁之遂讓不受也晏子沒十有七年景公飲諸大夫酒公射出質堂上唱善如出一口公作色太息播弓矢弦章入公曰章自吾失晏子於今十七年未聞吾過今射出質而唱善者若出一口弦章對曰此諸臣之不肖也知不足以知君勇不足以犯君然而有一焉臣聞若好之則臣服之君嗜之則臣食之尺蠖食黄則其身黄食蒼則其身蒼君其猶樂諂言乎公曰善今日之言章為君我為臣是時海人入魚公以五十乘賜弦章歸魚乘塞塗撫其御之手曰曩之唱善者皆欲若魚者也昔者晏子辭賞以正君故過失不掩今諸臣諂諛以干利故出質而共贊今所輔於君未見於衆而受若魚是反晏子之義而順諂諛之欲也固辭魚不受若弦章可謂知所歸德矣
  景公飲酒陳桓子侍望見晏子復於公曰請浮晏子公曰何也對曰晏子衣緇布之衣麋鹿之裘棧軫之車而駕駑馬以朝是隠君之賜也公曰諾酌奉觴而進之曰君命浮子晏子曰何故也陳桓子曰君賜之卿位以尊其身寵之百萬以富其家羣臣之爵莫尊于子禄莫厚于子而子為此者是隠君之賜也故浮子晏子避席曰請飲而後辭乎其辭而後飲乎公曰辭然後飲晏子曰君賜卿位以顯其身嬰不敢為顯受也為行君令也寵之百萬以富其家嬰不敢為富受也為通君賜也臣聞古之賢臣有受厚賜而不顧其國族則過之臨事守職不勝其任則過之君之内隸臣之父兄若有離散郊鄙者此臣之罪也君之外隸臣之所職若有播亡四方者此臣之罪也兵革不完戰車不修此臣之罪也若夫敝車駑馬以朝主者非臣之罪也且臣以君之賜臣父之黨無不乘車者母之黨無不足於衣食者妻之黨無凍餒者國之簡士待臣而舉火者數百家如此為隐君之賜乎為彰君之賜乎公曰善為我浮桓子也晏子卒桓子尸晏子之政為惠于國中因以攘齊國之政故如桓子者乃謂私惠自留者也
  陳成子謂鴟夷子皮曰何與常也對曰君死吾不死君亡吾不亡陳成子曰然子何以與常對曰未死去死未亡去亡其有何死亡矣從命利君謂之順從命病君謂之諛逆命利君謂之忠逆命病君謂之亂君有過不諌諍將危國隕社稷也有能盡言於君用則留之不用則去之謂之諌用則可生不用則死謂之諍有能比和同力率羣下相與矯彊君君雖不安不能不聴遂解國之大患除國之大害成於尊君安國謂之輔有能亢君之命反君之事竊君之重以安國之危除主之辱攻伐足以成國之大利謂之弼故諌諍輔弼之人社稷之臣也明君之所尊禮而闇君以為己賊故明君之所賞闇君之所殺也明君好問闇君好獨明君上賢使能而享其功闇君畏賢妬能而滅其業罰其忠而賞其賊夫是之謂至闇桀紂之所以亡也如鴟夷子皮之言則不以私惠留身者矣
  趙宣子言韓獻子於靈公以為司馬河曲之役趙孟使人以其乘車奸行獻子執而戮之衆咸曰韓厥必不沒矣其主朝登之而夕戮其車宣子召禮之告諸大夫曰可賀我矣吾舉厥而忠吾乃今知免於罪矣楚令尹虞丘子言於莊王曰臣聞奉公行法可以得榮能淺行薄無望上位臣為令尹十年國不加治竊聞孫叔敖多能無欲君舉而授之政則國可治也莊王從之賜虞丘子田三百號為國老以孫叔敖為令尹少焉而虞丘子家干法孫叔敖執而戮之虞丘子喜入見於王言孫叔敖之能也奉國法而不黨施刑戮而不亂可謂平矣莊王曰夫子之賜也後漢張陵者初為梁冀弟𦙍所舉正月初嵗百官朝賀冀恃豪勢帶劍入省陵主臺中威儀呵冀使出勅羽林虎賁奪其劍𦙍謂陵曰昔舉君適所以自伐也答曰明府不以陵之不徳誤見擢序不敢阿公以報私恩𦙍有愧色周舉者初為左雄所薦至尚書及為司隸校尉而左雄舉故冀州刺史馮直為帥直坐贓受罪舉以此劾雄雄悦曰吾嘗事馮直之父而又與直善今宣光以此奏吾是韓厥之舉也故如韓厥孫叔敖張陵周舉者則可謂釋惠以歸徳者矣
  墨者鉅子腹䵍仕於秦其子殺人秦惠王曰先生之年長矣非有他子寡人已令不誅鉅腹䵍曰墨者之法殺人者死傷人者刑此所以禁殺傷天下之義也王雖為賜令吏不誅臣不可不行墨者之法遂殺之楚令尹子文之族奸法廷理拘之聞其令尹族也佚之子文召廷理責之曰令立廷理者將以伺犯王令察蠲國法者也於犯法甚明而使廷理縁吾私釋之是吾不公之心明著一國也執一國之柄而以私聞吾生不如死遂致其族人於理曰是不刑也吾將死乃刑其族人荀彧在臺閣不以私欲撓意彧有羣從才徳微薄或謂彧曰以君當事不可以賢從為議郎耶彧笑曰官者所以表才也若如汝言衆謂我何晉劉𢎞之在襄陽上命其選良守宰𢎞舉武陵伍朝為零陵太守魯國皮初為襄陽内史詔以襄陽顯郡初資名未協以𢎞壻前東平太守夏侯陟為襄陽𢎞曰夫總天下者當與天下同心治一國者當與一國推實吾總荆州十郡安得十女壻然後為治乃表陟婚親舊制不得相臨故如鉅腹䵍鬭菟荀彧劉𢎞亦可謂不畱私惠者矣
  漢武帝以贖錢三百萬不絀貨於隆慮明帝以郎官應列宿不取爵於館陶至於明徳皇后約身克己裁抑外家嘗因請封發手詔曰昔王氏五矦同日俱封黄霧四塞不聞澍雨之應田蚡竇嬰貴寵横恣傾覆之禍為世所哀故先帝慎防舅氏不令在樞機之位諸子之封纔半楚淮陽諸國嘗語我言我子豈得與先帝子等今有司奈何欲以馬氏比陰氏乎吾夙夜累息常恐虧先后之法有毛髪之罪身服大練食不求甘左右但着布帛無薌薫之飾者欲身率下也以為外親見之當動心自刺但笑言太后素好儉耳前過濯龍門見外家問起居者車如流水馬如游龍蒼頭衣緑褠領袖正白顧侍御者不及逺矣故不加譴怒但絶嵗用冀以黙止讙而猶懈怠無憂國忘家之慮知臣莫若君况親屬乎吾豈忍上負先帝之㫖下虧先人之徳重襲西京敗亡之禍哉帝省詔悲嘆復請曰漢興舅氏封矦猶諸子之為王也太后誠存謙虚奈何令臣不得加恩三舅乎且衛尉年尊兩校尉多病如有不諱臣抱恨無窮幸無久稽太后曰吾豈徒欲獲謙讓之名使帝受不厚母氏之嫌乎哉昔竇太后欲封王皇后兄丞相條矦守髙帝約不聴也今馬氏無軍功獨奈何得與陰郭諸中興后等耶富貴之家禄位重叠猶再植之木其根必傷且人所為願封矦者欲上奉宗祀下求温飽耳今祭祀受四方之珍衣食被御府之羨安所不足而必封國土為乎至孝之行安親為上今數遭變異穀價數倍而欲先營外家之封違慈母之拳拳乎若隂陽調和邊境清靜吾當含飴弄孫不復關政然後行子之志帝乃止後數年有司以天下豐稔方陲無事乃復請封定封三舅廖防光為列矦太后太息曰吾少壯時但慕竹帛志不利身今垂老猶戒之在得故日夜愓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厲思自降損何意老志不從萬年之日長恨矣故如明徳太后則所謂徳惠不自留者矣亦顯宗之刑于居多焉聲成章第二十一
  子曰苟有車必見其軾苟有衣必見其敝人苟或言之必聞其聲苟或行之必見其成葛覃曰服之無斁此言道之致實也實存於中則名徵於外為之不已則天下象指言必有聲行必有成此兩者妻子與鬼神之所共治也以為不聞而言之以為不成而行之以為言之而不必聞以為行之而不必成若裸袒而談章甫乘橇而稱髙車也君子之為道求其可久久求其可著而已言不本於詩書行不求於仁義苟且晨夕以取榮利迨其敗壞名滅而不可綴惡播而不可掩乃悔其見聞誅其詐謬則已晚矣詩曰鼓鐘于宫聲聞于外念子懆懆視我邁邁言不誠而求形者之終必敗也
  天下之可以無斁者其惟學乎漢永元時尚書樊準疏曰臣聞賈誼有言人君不可以不學故雖大舜聖德孳孳為善成王賢主崇明師傅及光武皇帝受命中興羣雄崩擾旌旗亂野東西誅戰不遑啓處然猶投戈講藝息馬論道至孝明皇帝兼天地之姿用日月之明庶政萬機無不簡心而垂情古典游意經藝毎享射禮畢正坐自講諸儒並聽四方欣欣雖闕里之化矍相之事誠不足言又多徵名儒以充禮官如沛國趙孝琅琊承宮等或安車結駟告歸鄉里或豐衣博帶從見宗廟其餘以經術見優者布在廊廟故朝多皤皤之良華首之老毎讌㑹則論難衎衎共求政化詳覽羣言響如振玉朝者進而思政罷者退而備問小大隨化雍雍可嘉期門羽林介胄之士悉通孝經博士議郎一人開門徒衆百數化自聖躬流及蠻荒匈奴遣伊秩訾王大車且渠來入就學八方肅清上下無事是以議者毎稱盛時咸言永平今學者葢少遠方尤甚博士倚席不講儒者競論浮麗忘蹇蹇之忠習諓諓之詞文吏則去法律而學詆欺鋭錐刀之方斷刑辟之重德陋俗薄以致苛刻昔孝文竇皇后性好黄老而清淨之化流景武之間臣愚以為宜下明詔博求幽隠發揚巖穴寵進儒雅有如孝宫者徵詣公車以俟聖上講習之期公卿各舉明經及舊儒子孫進其爵位使纉其業復召郡國書佐講讀律令如此則延頸者日有所見傾耳者月有所聞可以推述先帝進業之道矣故言聞其聲行見其成言行必有所本則若樊準之論是也
  天下之最易厭斁者其亦惟學也元祐時程顥為崇政殿説書見諸輔導之方未備乃疏言臣以為今日至大至急為宗社生靈久長之計惟是輔養主德而已厯觀自古輔養幼主之道莫備於周公足為萬世之法也臣願陛下擴髙世之見以聖人之言為可必信先王之道為可必行勿阻滯於近規勿遷惑於衆口古之所謂周公豈欺我哉周公作立政之書舉言常伯常任至於綴衣虎賁以為知䘏者鮮一篇之中丁寧重復惟此一事而已書又曰僕臣正厥后克正又曰后德惟臣不德惟臣又曰侍御僕從罔非正人以旦夕承弼厥辟出入起居㒺有不欽是古人之意人主不可跬步離正人也葢所以涵養氣質薰陶德性故能習與智長化與心成後世不知以為人主就學所以涉書史覽古今也不知涉書史覽古今乃一端耳若止於如是則能文宫人可備勸講知書内侍可充輔導何用致官設職精求賢德哉大抵人主受天之命稟賦自殊厯考前史帝王才質鮮不過人而完德有道者至少其故何哉皆輔養不得其道而勢位使之然也臣供職以來六侍講筵但見諸臣拱手黙坐當講者立案傍解釋數行而退如此雖彌年積嵗所益幾何與周公輔養成王之道殊不同矣或以為主上方幼且當如此此不知本之論也古人生子能食能言而豫教以大學之法以其方幼知慮未有所主格言至論日陳於前雖未曉知且使盈耳充腹久自安習若固有之若為之不豫及乎稍長私意生於内衆口鑠於外欲其純完不可得也或又以為主上天資至美自無違道此尤非至論夫聖莫聖於舜而禹臯陶未嘗忘規至曰無若丹朱傲惟慢遊是好傲虐是作且舜之不為慢遊傲虐雖至愚亦當知之豈禹而不知乎亦儆戒之道宜爾且人心何常以唐太宗之英睿躬厯艱難力平禍亂年亦長矣始惡隋煬(「旦」改為「𠀇」)侈麗毁其宮殿不六七年復欲治乾元殿況冲幼之君閉邪拂違可少懈乎伏自四月末間以暑熱罷講比至中秋葢踰三月古人欲旦夕承弼出入起居而今乃三月不一見儒臣何其與古人之意異也今士夫家子弟亦不肻使經時累月不見儒士初秋漸凉乞於内殿或後苑清凉處召見當日講官陳説道義又一人獨對與衆見不同自然情意易通不三五次便當習熟昔周公輔成王使伯禽與之處真廟使蔡伯希侍仁宗亦師古也臣乞擇臣寮家子弟十嵗以上十二以下端謹頴悟者三人侍上讀書年既十三始令罷去又宰臣十日一至經筵止於黙坐間日講讀則史官立侍史官之職言動必書主上學問之初宜心泰體舒方能悦懌使不能游志發言亦恐妨學問又講讀官四五人皆兼要職無一人專職輔導者執政之意葢專在政務以為雖兼他職不妨講讀臣以為臣子告君非積其誠意不能感而入也故聖人以蒲盧喻教謂以誠化之也臣前後兩得進講未嘗不宿齋豫戒潜思存誠冀感動於上心若使營營職業紛其思慮待至上前然後善其辭説徒以頰舌感人不亦淺乎陛下髙識逹見當蒙鑒知以朝廷之大人主之重置二三臣專職輔導極非過當乞免臣修國子監條例俾夙夜精思竭誠輔導不惟事理當然亦使天下知朝廷之重論道勸學之為本要也苟或言之必聞其聲苟或行之必見其成其是之謂夫
  貞觀十三年以旱詔求言魏徵乃陳十漸疏曰臣奉侍帷幄十餘年陛下許臣以仁義之道守而勿失儉約朴素終始弗渝德音在耳不敢忘也頃年以來漸不克終謹用條陳禆萬分一陛下在貞觀初清淨寡欲化被方外今萬里遣使市索駿馬並訪珍怪昔漢文帝却千里馬晉武帝焚雉頭裘陛下居常議論遠冀堯舜今所為更欲處漢文晉武下乎此不克終一漸也陛下在貞觀初䕶民之勞呴之如子不輕營為既奢肆思用人力乃曰百姓無事則易驕勞役則易使自古未有百姓逸樂而致傾敗者何有逆畏其驕而為勞役哉此不克終二漸也陛下在貞觀初役已以利物比來縱欲以勞人雖憂人之言不絶於口而樂身之事實切于心此不克終三漸也在貞觀初親君子斥小人比來輕䙝小人禮重君子重君子也恭而逺之輕小人也狎而近之近之莫見其非遠之莫見其是莫見其是則不待間而踈莫見其非則不待合而昵此不克終四漸也在貞觀初不貴異物不作無益而今難得之貨雜然並進玩好之作無時而息此不克終五漸也貞觀之初求士若渴賢者所舉即信而任之取其所長常恐不及比來繇心好惡以衆賢舉而用以一人毁而斥雖積年任而信之或一朝疑而廢之使䜛佞得行守道疏間此不克終六漸也在貞觀初髙居深拱無田獵干戈之好數年之後志不克固鷹犬之貢遠及四夷晨出夕還馳騁為樂變起不測其及救乎此不克終七漸也在貞觀初遇下有禮羣情上達今外官奏事顔色不接間因所短詰其細過雖有忠款而不得伸此不克終八漸也貞觀初孜孜治道常若不足比恃功業之大負聖智之明長傲縱欲無事興兵問罪遠裔此不克終九漸也貞觀初頻年霜旱畿内户口並就關外攜老扶幼來往數年卒無一户亡去此繇陛下矜育撫寜故死不攜貳也比者疲于徭役關中之人勞敝尤甚脱有一穀不收百姓之心恐不如前日之帖泰此不克終十漸也夫禍福無門惟人所召人無釁焉妖不妄作今旱熯之災遠被郡國㓙醜之孽起于轂下此上天示戒乃陛下憂勤恐懼之日也千載休期時難再得明主可為而不為臣所以鬱結長歎者也疏奏上曰朕今聞過矣願改之以終善道有違斯言當施何顔與公相見哉乃以所上疏列為屏幛庶朝夕見之兼錄付史官使萬世知君臣之義仍賜黄金十斤廏馬十匹故苟有衣必見其敝則魏徵之言之謂矣
  𤣥宗先天二年以姚崇為相崇知上大度鋭于治乃先設端以堅上意因跪奏臣願以十事聞陛下度不可行臣敢辭上曰試為朕言之崇曰垂拱以來以峻法繩下臣願政先仁恕可乎朝廷覆師青海未有牽復之悔臣願不倖邊功可乎比來壬佞冒觸憲綱皆得以寵自解臣願法行自近可乎后氏臨朝㗋舌之任出閹人之口臣願豎宦不與政可乎戚里貢獻以自媚於上公卿方鎮浸亦為之臣願租賦一槩絶之可乎外戚貴主更相引用班序荒雜臣請戚屬不任臺省可乎先朝䙝狎大臣虧君臣之嚴臣願陛下接之以禮可乎燕欽融韋月將以忠被罪自是諍臣沮折臣願羣臣皆得批逆鱗犯忌諱可乎武后造福先寺上皇造金仙玉真二觀費鉅百萬臣請絶道釋營造可乎漢以祿莽閻梁亂天下國家為甚願推此鑒戒為萬代法可乎上曰朕皆能行之崇乃頓首謝故苟有車必見其軾則姚崇之言之謂矣宋仁宗至和元年御史馬遵疏曰臣每讀唐書見宰相崔羣對憲宗論開元天寳間事未嘗不廢巻而嘆以為知言其略言安危存亡繫所任明皇用姚崇宋璟張九齡則理用李林甫楊國忠則亂人皆以天寶十五年禄山自范陽起兵是理亂分時臣以為開元二十年罷賢相張九齡專任姦臣李林甫理亂自此已分矣其切至明白如此豈不謂之知言乎葢人之用舍存乎前國之安危繫乎後譬猶養身常須畏疾不可以覺痛之日始為受病之辰也竊聞弼臣累懇求退或慮聖慈重違其請則須别求以付大柄今山摧别都之鎮日食正陽之朔大異仍見多事可虞伏望陛下深惟三聖基業之大四海生靈之廣采中外之公議斥左右之私言鑒開元天寶之理亂戒林甫九齡之用舍安危之幾在此一舉間不容髪雖悔何追陛下擢臣冗職之中任以言事之責日夜惟念無以補報若煩碎迂濶之論不敢上煩天聽惟中書政本命相用人最為急務與其後時而悔不若先事而言在職所宜雖死無恨故如崔羣所言可謂苟或言之必聞其聲者矣
  皇祐間御史何郯疏曰臣竊以唐虞三代成天下之治為日曠久不敗者豈其時之易治繇其君在位久厯年多耳然不惟其君在位厯年之久抑繇任其臣專且久也虞之賢臣臯陶為冠夏之賢臣伯益為首舜禹任之與之終始故能成至治湯得天下以伊尹為輔不惟其身任之及其子孫亦任之太戊之在位其相伊陟而已髙宗之中興其相傅説而已皆終其世未易一人焉所以能享其名周武創王業惟周召之用不惟其身用之及其後王亦用之所以能成其功漢髙之取天下也以蕭何其治天下也亦以蕭何何之終繼以曹參亦不惟其身任之至于後嗣亦任之所以能大其業劉備之得蜀中晉元之得江左顧其業亦甚微矣然而能抗衡中夏延及數世者以任諸葛亮王導專久之致也唐太宗成貞觀之治非他則房杜王魏長孫之故明皇開元之治亦非他則委姚崇宋璟之故也東漢李固杜喬陳蕃時君亦知其賢而用之不終以憸邪害之所以速衰危之患隋髙祖任髙熲以平天下承以楊素所以無宏遠之業唐憲宗任裴度杜黄裳以平夏州破淮蜀間以皇甫鎛程异所以有叛渙之憂凡兹厯代君相相遇任不厭久未嘗不治任不保終未嘗不亂後漢治郡縣司倉庾官之輕者尚善其吏久至子孫況任天下之重而欲朝受命夕成功未之有也陛下勵精致理擇賢為輔自始即位及今兩府之臣已數十人亟罷惟呂夷簡在相位十數年中間兩罷而復用李迪兩被進拜始任之數月其再也才逾年杜衍之拜甫及百日雖進退用舍决之聖慮必皆有為然而人情見陛下始用之不聞其盡賢既退之不知其有過但謂出入兩府官重則遷故近來仕至兩省官者人人有大用之望其望無他不過冀厚禄假榮勢為子孫家族耳計陛下之用之與天下所望於諸臣者則不止於此也諸臣進用既多或以過有災異則固當罷免或以避禍患則退自安全今之任者既不能自固後之來者又未必能安若是二府無一定之任矣二府無一定之任而欲議天下之治何日之有以陛下聰明神聖之資於堯舜非遠在位已三十年而政理文采未浸淫於漢唐之間繇任大臣不久而人為苟且之計也夫國家之弊莫大於人臣苟且況大臣乎伏望陛下懲既徃之失圖將來之得於二府大臣必知其賢然後用之既用之必使久於其職既久矣必待以勿疑審此數端曠日厯年而責其成功人雖中才必勉强為陛下宣力况得賢材而又久任則堯舜之治無難及矣夫何郯之言則未為定論也知人甚難任人不易庸人能享十年之福不能支一日之患小人能結十年之寵不能成一日之業舍擇賢而言久徒亂階耳必如孟子所言詢之國人斷之朝論折衷之君心不得已而用之進退以禮久速以道庶乎其可也然如何郯之意所謂行之必見其成者矣
  魏明帝時杜恕論考課疏曰臣聞書稱明試以功三考黜陟誠帝王之盛制使有能者當其官有功者受其禄譬烏獲之舉千鈞良樂之選驥足也雖歴六代而考績之法不著關七聖而課試之文不垂臣以為其法可粗依其詳難備舉故也語曰世有亂人而無亂法若使法可專任則唐虞不須稷契之佐殷周無貴伊呂之輔矣今奏考功者陳周漢之法綴京房之旨可謂明考課之要矣於以崇揖讓之治興師濟之風臣以為未盡善也欲使州郡考士必繇四科皆有事效然後察舉試辟公府為親民長吏轉以功次補郡守或就増秩賜爵至於公卿及内職大臣亦當以其職考課之也古之三公坐而論道内職大臣納言補闕無善不紀無過不舉且天下至大萬㡬至衆誠非一明所能徧照故君為元首臣為股肱明其一體相須而成故古人稱廊廟之材非一木之枝帝王之業非一士之畧繇是言之焉有大臣守職辦課可以致雍熙者哉布衣之交猶有務信誓而蹈水火感知已而披肝鬲者況於束帶立朝致位卿相所務者非特匹夫之信所感者非徒知己之惠諸蒙寵禄受重任亦欲舉明主於唐虞之上厠己身於稷契之列是以古人不患念治之心不盡患自任之意不足此誠人主使之然也唐虞之君委任稷契䕫龍而責成功及其罪也殛鯀而放四㓙今大臣親奉明詔給事目中其有夙夜在公恪勤特立當官不撓平執不阿危言危行以處朝廷者自明主所察也若尸素以為髙拱黙以為智志在苟免不忘容身潔行遜言以處朝廷者亦明主所察也誠使容身保位無放退之辜而盡節在公抱見疑之勢公議不修而私議成俗雖仲尼為謀猶不能盡一材又況於世俗之人乎今之學者師商韓而尚法術競以儒家為迂濶不周世用此最風俗之流弊創業者之所致慎也杜恕之意以考課三公在於明道術立言行天下望治於下人主責成於上而惜其言之未粲也人主不精於知人而樂於責成以共鯀而下之材責稷契以上之業雖百年必世不復可致矣雖然則猶有意于責成也
  葉適之論考課曰課羣臣當以實實不能課當以名名以致實實以致名有一不失是為尊主之經堯舜之時天下之患莫大於水生民之事莫重於稷國家之政莫甚於禮樂典刑而十二州各有牧堯舜既選天下之賢聖各以其所長專莅一職而不制可否其間然而必為之法曰三載考績三考而黜陟之以此課其官而官之長亦各課於其屬法簡而令必行故其可見之效不惟施之一時而遺利餘澤又能及於後世是之謂實吾祖宗之治天下也事無大小一聽於法雖傑異之能不得自有所為徒借其人之重以行吾法耳然必養之儒館任之金穀居之諌諍審讞刑獄習知邊事一人之身内外之官無不遍歴較之以資取之以望然後其大者為政事之臣小者為侍從之官其人既以周旋衆職詳練世事雖不必真能盡知而皆習聞其大槩名為藴藉醇雅沈厚老成以局度器識自許而上亦䕶養愛惜不使有以少損其名其人尚德而寡過則所莅之官亦不至於廢曠而不理是故可以造居通選而無疑而天下之事亦因以治是之為名夫堯舜之實不求其名祖宗之名不責其實然而名以致實實以致名二者不同而均足以治人主尊安而天下無事矣噫使天下之聖賢不廢吾法雖天下之中材亦得自附於善人君子之名豈非課名實之本意與後世號漢宣帝為能行責實之政然以臣論之徒役役焉程其文書殿最之課耳髙才賢士欲自有以建立終不可得至於法令細宻器械精巧此僅百工俗吏之所能為者耳責羣臣以百工俗吏之所能為而又親持柄以行其雜霸之道臣主俱勞而善政益衰烏覩所謂實耶是之謂失實東漢之末名在下下以名髙取必於上上不能堪因而害之兩晉之末名在上上取清談不事之名位為三公而無職可舉江左相承專尚名品而下皆有傲誕矜侈之意無益於治是之謂失名方彼任其所尚各自為能器使羣臣行其誅賞而豈悟其並失之哉臣不佞竊言今世之故以為課之以實耶則今之大官重職皆未有長久任事使見功效可利天下也而上輙以為不稱職罷去之矣人臣之得為此亦曰吾非實能久於是事亦偷墮苟容虚文應之而已是未得所謂實也以為課之以名耶則今官司之要自宰相之外有樞近之臣有侍從講讀有諫官御史然未見有卓然名於其間曰某官某人某名某事則亦其位無取而已矣是未得其所為名也天下望治如酲者之願醒痛者之願痊十四五年矣而羣臣百官未知名實之所在獨若之何哉雖然臣以為今天下之治亦有意於為實而未知所為實夫擇天下之賢才與之共政而乃欲責以俗吏百工之所能彼肻俛然為之耶俛然為之者百工耳俗吏耳上之所授用所貴幸所驟取而後退昔退而今進者皆可得而考也上怒其不為實又不喜其為名從而取之又從而廢之是以廉退者不任骨鯁者不任藴藉温雅沈厚老成以局度器識自許者舉不任焉故諫官御史無人翰墨制科無人大者至於丞相之位或無人焉則曰羣臣百官之不足用也不足用則上不免於自用然則今之世舉羣臣百官以為不足用而上自用也非所以聲天下也非所以成天下也非所以消奸雄而防未然也夫所貴乎人主者以天下皆為己用而已不必自用自用則人主尊而國威失國威失則名實俱輕為人主者奈何用一人而使天下之名實俱失也乎
  甚矣課名實者之陋也實存於中則名著於外何責課之有乎子路之治莒夫子未入境而嘆三善也延陵季子游於晉入其境曰噫暴哉國乎入其都曰嘻力屈哉國乎入其朝曰嘻亂哉國乎從者曰夫子之入晉境未久也何其名之不疑也延陵季子曰然吾入其境畝荒穢而不休雜増崇髙吾是以知其國之暴也吾入其都新室惡而故室美新墻卑而故墻髙吾是以知其民力之屈也吾入其朝君能視而不下問臣善伐而不上諫吾是以知其國之亂也如延陵季子者可謂未或言之而聞其聲未或行之而見其成者矣
  成信章第二十二
  子曰言從而行之則言不可飾也行從而言之則行不可飾也故君子寡言而行以成其信則民不得大其美而小其惡詩云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小雅曰允矣君子展也大成君奭曰在昔上帝周田觀文王之徳其集大命於厥躬周田觀文王今書作割申勸寧王詔令多則上無威勸諭繁則下多過所以然者飾易而信之難也為上之所言者皆飾也為下之所聽者皆信也以一飾而當衆信則美惡著於一時而疑叛成於天下矣中孚信也中孚之小畜得敵或鼓或罷或泣或歌言信而畜疑者也信而畜疑則天下皆疑之婚媾之與仇敵乍起乍伏鼓罷歌泣有不能自主者矣中孚之履月幾望馬匹亡无咎言疑而致信者也疑而致信則天下皆信之月望而馬亡不出百里其夜必復交絶數而行不迷也上有迷行則下有疑志疑志成於下則迷行歸於上民之飾惡以美非其性然則上之教也故曰言從而行之行從而言之非所以教順也所以教信也教信則不貳不貳則不疑而易簡之理可致矣
  方西漢時儒者邃於經術其言得失本於治行者莫著於王吉吉當宣帝時疏曰陛下躬聖質總萬方帝王圗籍日陳於前思維世務將興太平詔書每下民欣然若更生臣伏而思之可謂至恩未可謂本務也欲治之主不世出公卿幸得遭遇其時言聴諌從然未有建萬世之長䇿舉明主於三代之隆者也其務在於期㑹簿書聴斷訟獄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臣聞聖王宣徳流化必自近始朝廷不備難以言治左右不正難以化逺民者弱而不可勝愚而不可欺也聖主獨行於深宫得則天下稱誦之失則天下咸議之行發於近必見於逺故謹選左右審擇所使左右所以正身也所使所以迪徳也詩云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此其本也春秋所以大一統者六合同風九州共貫也今俗吏所以牧民者非有禮義科指可世世通行者也獨設刑罰以守之其欲治者不知所繇以意穿鑿各取一切權譎自在故一變之後不可復修也是以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户異政人殊服詐偽萌生刑罰亡極質樸日銷恩愛寖薄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非空言也臣願陛下承天心發大業與公卿大臣延及儒生述舊禮明王制敺一世之民躋之仁夀之域則俗何以不若成康夀何以不若高宗竊見當時務不合於道者謹條奏惟陛下財擇焉吉所條奏畧言人倫綱紀諸嫁娶尚承乖於典禮風俗奢僭宜敦節儉任子外戚不宜居位欲使民抑末而歸本上以其言迂濶不甚寵異也世俗謂吉言皆本於董仲舒間有之矣其言左右不正難與言化言發於近而見於遠者本於易春秋間有出於晏氏者齊侯問於晏子曰為政何患對曰患善惡之不分公曰何以察之對曰審擇左右左右善則百僚各得其所而善惡分孔子聞之曰此言也信矣善言進則不善無繇入矣不善言進則善無繇入矣
  董仲舒曰天心仁愛人君而欲止其亂也自非大無道之世天盡欲扶持而安全之事在彊勉而已彊勉學問則聞見博而知益明彊勉行道則徳日起而大有功又曰春秋大一統示大始而欲正本也春秋深探其本而反自貴者始故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四方正逺近莫敢不一於正無有邪氣奸其間者是以陰陽和而風雨時羣生和而萬民殖五穀熟而草木茂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畢至也又曰陛下并有天下海内莫不率服然而功不加於百姓者殆王心未加焉曽子曰尊所聞則高明矣行所知則光大矣高明光大不在於他在加之意而已陛下因用所聞設誠於内而致行之則三王何異哉又曰言出於己不可塞也行發於身不可掩也言行治之大者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故盡小者大慎微者著詩云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故堯兢兢日行其道舜業業日致其教善積而名顯徳章而身尊此其寖明寖昌之道也積善在身猶長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積惡在身猶火銷膏而人不見也非明乎性情察乎流俗者孰能知也故如仲舒所云則明乎成信之道使民不得大其美而小其惡者矣
  齊景公好婦人而丈夫飾者國人盡服之公使吏禁之曰女子而男子飾者裂其衣㫁其帶裂衣㫁帶相望於道而不止晏子見公曰寡人使吏禁女子而男子飾者裂其衣㫁其帶相望而不止何也對曰君使服之於内而禁之於外猶懸牛首於門而求買馬肉也公胡不使内勿服則外莫敢為也公曰善使内勿服不旋月而國莫之服也
  齊人甚好轂擊相犯以為樂禁之不止晏子患之乃為新車良馬出與人相犯也曰轂擊者不祥臣其祭祀不順居處不敬乎下車棄而去之然後國人不復為也故曰禁之以制而身不先行則民不肯止故教民者不以言而禁民者不以制也
  魯哀公問於孔子曰吾聞君子不博有之乎孔子對曰有之哀公曰何為其不博也孔子對曰為其有二乘哀公曰有二乗則何不博也孔子對曰為行惡道也哀公懼焉有間曰若是乎君子之惡惡道之甚也孔子對曰惡惡道不能甚則其好善道亦不能甚好善道不能甚則百姓之親之也亦不能甚矣故君子言美而行惡則天下無美行違行而飾言則天下亦無美言也孔子對曰明主有三懼三懼者何也一曰處尊位而恐不聞其過二曰得意而恐驕三曰聞天下之至言而恐不能行何以明其然也越王勾踐與呉人戰大敗之兼九夷當是時也南面而立近臣三逺臣五令羣臣曰聞吾過而不告者其罪刑此處尊位而恐不聞其過者也昔者晉文公與楚人戰大勝之燒其軍火三日不滅文公退而有憂色侍者曰君大勝楚今有憂色何也文公曰吾聞能以戰勝而安者其惟聖人乎若夫詐勝之徒未嘗不危也吾是以憂此得意而恐驕也昔齊桓公得管仲隰朋辨其言説其義正月之朝令具太牢進之先祖桓公西面而坐管仲隰朋東面而立桓公贊曰自吾得聴二子之言吾目加明耳加聰不敢獨擅願薦之先祖此聞天下之至言而恐不能行者也若夫寡言而行則何謂也文王問於太公曰富天下若何對曰王國富民霸國富士僅存之國富大夫亡國之國富倉府文王曰善宿善不祥是日也發其倉府以振鰥寡孤獨若文王者則可謂言從而行之言不飾行者矣子貢為信陽令辭孔子而行孔子曰力之順之因子之時無奪無伐無暴無盗子貢曰賜少時事君子君子固有盜耶孔子曰夫以不肖伐賢是謂奪也以賢伐不肖是謂伐也緩其令急其誅是謂暴也取人善以自為己是謂盜也臨官莫如平臨財莫如亷亷平之守不可攻也匿人之善者是蔽賢也揚人之惡者是小人也不内相教而外相謗者是謂不足親也言人之善者有所得而無所傷也言人之惡者有所傷而無所得也故君子慎言語矣毋先己而後人擇口出之令口如耳故仲尼者則所謂行從而言之行不飾言者矣甚矣斯言之愿也從政當官言人之善而不言人之惡則齊皆知田常之善衛不知彌子之惡也惡而去之善而舉之蓋宰相之事百執則未及此也夫使百執皆不及此也則民之大其美而小其惡則亦無怪矣
  或謂趙簡子曰君何不更乎簡子曰諾左右曰君未有過何更之有簡子曰謂吾更之安知其不有過也且吾既諾之則何敢不更也吾無是諾則後無令吾更者後無令吾更者則安知吾今不有是過乎如簡子則可謂未言而先行之矣魏文侯使西門豹往治鄴告之曰必全功成名布義西門豹曰為之奈何文侯曰子往矣是無邑不有賢豪辨博者也無邑不有好揚人之惡蔽人之善者也往必問賢豪者而親之辨博者而師之問好揚人惡蔽人善者而察之不可以特聞從事夫耳聞之不如目見之目見之不如足踐之足踐之不如手辦之人始入官如入晦室久而愈明明乃治治乃行如文侯則可謂未行而先言之矣全功成名布義此三者非人臣之所能也寡言敏行成信此三者則人臣之所能也仲尼不敢以彰善癉惡命子貢而文侯敢以遏惡揚善命鄴令則信乎為人臣者之難也抑戒之言白圭則猶乎為人臣者之道也
  孔子之周觀於太廟右陛之前有金人焉三緘其口而銘其背曰古之慎言人也戒之哉戒之哉無多言多言多敗無多事多事多患安樂必戒無行所悔勿謂何傷其禍將長勿謂何害其禍將大勿謂何殘其禍將然勿謂莫聞天妖何人熒熒不滅炎炎奈何涓涓不壅將成江河緜緜不絶將成網羅青青不伐將尋斧柯誠不能慎之禍之根也曰是何傷禍之門也彊梁者不得其死好勝者必遇其敵盗怨主人民害其貴君子知天下之不可蓋也故後之下之執雌持下莫能與之爭者人皆趨彼我獨守此衆人惑惑我獨不從内藏我知不與人論技我雖尊高人莫害我夫江河長百谷者以其卑下也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戒之哉戒之哉孔子顧謂弟子曰記之此言雖鄙而中事情詩曰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氷行身如此豈以口遇禍哉夫金人之銘則未為鄙也而夫子鄙之何也謂是近於愿人者也宗廟之側朝廷之前成憲可守則守之其不可守便便之言莫與奪也曰謹曰信而已晉使范昭觀齊國之政景公錫之宴晏子在前范昭趨曰願君之倅樽以為壽景公顧左右曰酌寡人樽獻之客晏子對曰撤去樽范昭不悦起舞顧太師曰子為我奏成周之樂願舞太師對曰昔未習范昭起出門景公謂晏子曰夫晉大國也使范昭來觀齊國之政而子怒之奈何晏子曰范昭之為人也非怒而不知禮也是欲試吾君嬰故不於是景公問太師曰子胡不奏成周之樂對如晏子於是范昭歸報平公曰齊未可并也吾試其君晏子知之吾犯其樂太師知之孔子聞之曰善乎禮之成信也成信樽俎之間而折衝千里之外故善行者不飾言善言者不飾行歸於成信而已矣
  武王既聞丹書之言惕然于敬勝義勝之㫖退而為戒以示子孫於席之四端為銘焉於機為銘焉於鑑為銘焉於盥盤為銘焉於楹為銘焉於杖為銘焉於帶為銘焉於履屨為銘焉於觴豆為銘焉於户為銘焉於牖為銘焉於劍為銘焉於弓為銘焉於矛為銘焉席前左端之銘曰安樂必敬前右端之銘曰無行可悔後左端之銘曰一反一側亦不可以忘後右端之銘曰所監不逺視邇所代機之銘曰皇皇為敬口生垢口戕口鑑之銘曰鑑爾前慮而後盥盤之銘曰與其溺於人也寧溺於淵溺於淵猶可游也溺於人不可救也楹之銘曰母曰胡殘其禍將然母曰胡害其禍將大母曰胡傷其禍將長杖之銘曰惡乎危於忿疐惡乎失道於嗜慾惡乎相忘於富貴帶之銘曰火滅修容慎戒必恭恭則夀履屨之銘曰慎之勞勞則富觴豆之銘曰食自杖食自杖戒之憍憍則逃户之銘曰夫名難得而易失無懃弗志而曰我知之乎無懃弗及而曰我持之乎耰鉏以泥之若風將至必先摇摇雖有聖人不能為謀也牖之銘曰隨天時地之財敬祀皇天敬以先之劍之銘曰帶之以為服動必行徳行徳必興倍徳則崩弓之銘曰屈伸之義廢興之行無忘自過矛之銘曰造矛造矛少間弗忍終身之羞故能信其言行者則惟聖人而已三代而降能以誠信御下者惟唐太宗魏徵一日謂太宗曰陛下嘗云朕以誠信御天下欲令臣民皆無欺詐甚盛今即位未㡬而失信者數矣帝愕然曰何謂失信對曰陛下初詔諸逋負官物者咸蠲免有司以為負秦府國司物非官物徵督如故陛下以秦王為天子國司之物非官物如何又詔關中免二年租調關外給復一年繼有勑云已役已輸者從來年為始散還之後方復更征百姓已不能無怪今既徵輸復㸃為兵何謂來年為始乎又陛下所與共天下者在守宰居常簡閲一以委之至於㸃兵而復疑其詐從中遣使烏在其誠信御下乎上悦曰曏固疑卿固執逺於事今論國家大體曲盡精要何其達也夫號令不信則民不知所從朕過深矣詔賜徵金甕上初以交州大藩去京師逺甚須賢者鎮撫之前後都督皆不稱難其人廷臣言瀛州刺史盧祖尚文武才而亷平可使也上徵祖尚至親慰藉之祖尚既謝而中悔以疾辭遣大臣諭㫖又辭遣其妻兄以爽信要責之又辭上大怒罵曰人臣而皆違難既諾而背之何以使人命斬之朝堂惡爽信也他日與侍臣論齊文宣之為人徵進曰文宣狂暴然與人爭論事理屈則從之有青州刺史魏愷使梁還除光州刺史不肻行文宣怒讓之愷曰臣先任大州有勞無過今更得小州以是不行文宣貸之此亦有所長上悟徵意遽自引過曰曏盧祖尚雖失臣禮朕殺之已暴繇此言之不如文宣矣命復其官蔭故文皇之有魏徵猶户牖之有箴銘也魏徴没上自謂失一鑑有五世孫謩者文宗㧞為右拾遺遷起居舍人上常欲自閲起居注謩不可曰古置左右史善惡兼書陛下所為善臣亟書不一書脱不善又何敢不書觀記注臣不敢奉詔上曰朕曩嘗觀之庸何傷對曰此自曩時史官失職而然若人主自觀史則史臣必有所諱何以信後上曰善故人主之言行不飾不誣則史臣之責也記注之臣善飾其君則天下之民皆大其美而小其惡民大其美而小其惡則人主之好惡益亂而不可治矣
  言而行之其猶織乎不言而行之其猶耕乎言從而行之臯陶是也寡言而行之禹益稷是也三代以降漢稱張安世金日磾唐稱楊綰賈耽之倫求其能任事沈黙自著者晉稱劉宏魏舒宋稱李沆王曽至於折衝境外慮勝後成則裴行儉劉仁軌其選矣儀鳯中阿史那都支逼安西朝議欲討之行儉言日者吐蕃之叛敬元喪師安可復生事金波斯王死長子質京師宜遣使者持節送之道出  權以制事當不勞而定也乃充使西行道經莫賀延召諸酋謂曰曩吾都䕶此州時縱獵殊樂今念之未嘗忘諸君能從我獵乎諸酋喜願從者萬人都支謂其送波斯世子不備也畋數日忽倍道西進去都支帳十里請㑹獵遂禽之并禽其與國遮匐王以歸既又破熟匐可汗所謂糧車伏壯士躡以精兵者也嘗引大軍次單于府北而營掘塹四周暮矣行儉忽傳令移營諸將言士倦思休不可動不聴趣徙之是夜風雨暴至視前所營地水浮㡬丈餘諸將驚服問故行儉笑曰自今第從吾令不必問所從知也武徳初劉仁軌為陳倉尉部人有折衝都尉者豪奪莫敢問仁軌誡諭不從杖殺之上召罵曰是何縣尉殺吾折衝廷詰不撓竒之擢櫟陽丞貞觀中諌止同州獵所謂屋漏在上知之在下者也顯慶中百濟反守將劉仁愿被圍詔仁軌發新羅兵援之仁軌請唐厯及廟諱以行曰行將頒大唐正朔於海表矣御軍嚴整所向皆克及天子征高麗無功勅仁軌西還仁軌曰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可以便社稷者得專之況瀚海之外哉今以一城居賊中動而蹉跌即為亡虜獨宜堅守徐乘其便耳既破貞峴城通饟道㑹孫仁師率軍至遂平百濟頒唐厯於海外留屯田及劉仁愿當代鎮勅仁軌將戍卒俱還仁軌曰天子方登封經畧高麗當農時而吏兵亟代新至未諳恐為敵所乘仁軌當留未可動也仁愿曰君惟當准勅行何得自擅乎仁軌曰苟利於國何䘏吾私於是陳便宜願留屯詔許之詩曰之子于征有聞無聲其劉仁軌裴行儉之謂矣三代而下守成之主能獨㫁不飾言行者稱唐宣宗宣宗初有晦徳及即位誅趙歸真罷李徳裕中外大震顧自徳裕罷難於命相也所命相左右無知者嘗欲相蕭鄴制且行内樞宻覆奏鄴故判度支今應罷否上疑閹佑之即出崔慎由名付學士院草制而鄴罷中尉馬元贄以定䇿功有寵相植附之交親上賜元贄寳帶贄以遺植植服以朝上識之收親吏鞫問盡得其交通狀貶刺常州學士蔣伸嘗從容言近日官頗易得人思僥倖也上驚曰即如此亂矣對曰亂則未亂但僥倖者多致亂非難上稱善久之曰異日不復獨對卿矣伸莫測所謂尋拜相嘗詔刺史臨人官毋得輒從外涖治必詣京面察乃遣相綯嘗徙其故人為隣州令便道之官上詰之綯對曰道近省迎送費耳上曰朕以刺史多非人為百姓患苦欲一一訪問知其優劣行黜陟令始行輒廢格不用宰相可為有權時方寒綯為之戰栗每臨朝宰相奏事無一人旁立者威嚴不可仰視奏事畢忽怡然問閭閻細事間及宫中遊宴頃之復整容肅厲如初曰卿輩好為之乃罷得大臣章疏必焚香盥手已乃讀諫官員缺中書奏請補上曰諫官要在舉職豈必人多第令如張道符牛叢趙璘輩數人日聞所未聞足矣勅待詔官與刑法官諌官得次對上欲知天下郡國境土風俗及四方阨塞制置利害命翰林學士澳纂為書曰處分錄欲知百官名數及銓法命令狐綯為吏部注擬政府制授具籍之曰具員御覽置案上閲焉以太宗所撰金鏡錄授翰林學士澳使讀之至亂未嘗不任不肖治未嘗不任忠賢太息曰凢求致太平者當以此言為言矣又書貞觀政要於屏風毎正色拱手讀之自寶厯以來閹寺權寵上雖為所擁立而剛明不惑一裁之以法有勅使過陜右鞭驛吏見血觀察使髙元裕以聞謫配㳟陵内園使遇宰相不避馬相奏之上詰責對曰供奉官例不避上曰汝銜勅命即横絶可也何得私出不避宰相為乎配南衙著為令葢明飭如此尤重惜名器雖於翰林最親然遷官必慎資歴曰吾不敢以官爵私親臣也有司具緋紫衣數襲待幸賞率終嵗不用建州刺史于延陵辭之官上問曰建州去京師幾何對曰八千里上曰卿毋為建州遠政鉅細何渠不聞此階前乃萬里耳嘗較獵苑北遇樵夫問其縣曰涇人也令為誰曰李行言問為政如何對曰性執有强盜數人匿軍家索不與盡殺之及歸帖名寢殿柱間擢刺海州入謝賜金紫取帖示之又獵渭上有父老十數人聚佛祠問之乃醴泉百姓也為縣令李君奭祈留㑹懷州刺史闕上手筆除授其重民治通下情如此嘗語敏中云朕昔從憲宗靈轝行道遇風雨百官散惟山陵使長而髯攀靈駕不去者誰耶對曰令狐楚曰有子乎曰考功郎綯也才器可任使即擢知制誥已得相與宰相論元和間循吏孰賢周墀對曰臣嘗守江西聞察使韋丹之賢也功被八州沒四十年老稚歌思如一日賢矣立以其子宙為御史党項冦邊欲擇帥難其人從容與翰林畢諴論邊事諴援古據今陳方畧較然上喜曰不意頗牧近在禁中卿其為朕行諴欣然奉命招諭党項降之諸用才不次如此上知党項反繇邊帥利其羊馬數欺奪誅殺之而反詔於銀夏境内給閑田令耕作為生勑邊將貪鄙者罪無赦自是選儒臣代邊帥靖之而党項遂安葢自漢宣帝而後厲精為治言信行從使民不得大其美而小其惡者宜莫若宣宗矣
  恒德章第二十三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恒不可以為卜筮古之遺言與龜筮猶不能知也而況於人乎詩云我龜既厭不我告猶説命曰爵無及惡德民立而正事純而祭祀是為不敬事煩則亂事神則難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恒其德貞婦人吉夫子㓙説命云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惡德惟其賢慮善以動動惟厥時又云惟厥攸居政事惟醇黷于祭祀時謂弗欽禮煩則亂事神則難前後互異蓋古人引書多若此不必為真贋異文也
  易曰雷風恒君子以立不易方蘇軾曰雷風非天地之常用也天地之化所以無常者以有風雷也君子法之以能變為常則其道運矣是未得恒之義也恒之為義以陰從陽以剛馭柔以其不變制其數變者也風之起無方雷之立有方故雷作則風隨雷起則風止夫婦之道春秋之義也君子觀於雷風以立其性不以陰變陽不以柔變剛取其無方歸於有方取其無常歸於有常而後萬物之情可調也恒六五恒其德貞婦人吉夫子㓙此言恒之大過者也婦人貞一夫子制義恒而大過則近於婦人恒九二悔亡此言恒之小過者也小過於恒久而能中何悔之有故立不易方君子之治也通變盡神聖人之化也聖人之化不久不成而又況於君子乎況於善人乎
  仲尼論聖人君子善人而歸之有恒何也曰是亦賢人也易曰可久則賢人之德壬人之使為治朝更而夕壞變詐譸張不半其身而覆亡隨之司哀也夫唐𤣥宗開元二十二年五月以裴耀卿為侍中張九齡為中書令李林甫為禮部尚書門下三品林甫柔佞多狡數深結左右凡上動静無不知之以是對奏常稱旨又多得内戚之助上既欲以為相問於中書令張九齡九齡對曰宰相繫國安危陛下相林甫臣恐異日為社稷之憂上不從時上在位久漸肆奢欲怠於政事而九齡遇事無細大皆力争林甫巧阿上意日思所以中傷之於是附武惠妃譖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皆欲廢之九齡力争不肯奉詔林甫初無所言但謂内侍曰此主上家事何必問外人上猶豫未决惠妃宻使宮奴謂九齡曰有廢必有興公為援宰相可長處九齡叱之以其語白上上為動色故訖九齡罷相太子得無動林甫日短九齡於上上寖疎之林甫引蕭炅為户部侍郎炅素不學嘗對中書侍郎嚴挺之讀伏獵挺之言於九齡曰省中豈容有伏獵侍郎繇是出炅為岐州刺史林甫以是怨挺之挺之先有出妻嫁蔚州刺史王元琰琰坐𧷢罪下法司挺之為營解林甫以是并中九齡及裴耀卿皆罷去自是朝廷之士皆容身保位無復直言林甫明召諸諌臣謂曰明主在上羣臣將順之不暇烏用多言諸君不見立仗馬乎食三品料一鳴輙斥去悔之何及補闕杜璡嘗言事明日黜為下邽令自是諌諍路絶矣遂勸上立壽王瑁大興諸宫之難與牛僊客比而總文武選事凡才望功業出已右及上所禮貌將迫己者必百計去之尤忌文學之士或陽與之善啗以甘言而陰陷之世謂李林甫口蜜腹劍上嘗陳樂於勤政樓下垂簾觀之兵部侍郎盧絢謂上已起垂鞭按轡横過樓下絢風標清粹上目送之深歎其藴藉林甫伺詗知之乃召絢子弟謂曰尊公素望清崇今交廣藉才上欲以尊公為之若憚遠行則當左遷不然以賓詹分務東洛亦優賢之命也絢懼以賓詹為請林甫恐乖衆望乃除華州刺史未幾以疾誣罷去上又嘗問林甫以嚴挺之今安在是人亦可用挺之時為絳州刺史林甫退召挺之弟損之諭以上待尊兄意甚厚盍為疾求還京師面上恩乎挺之從之林甫遂以其疏白挺之老得風疾宜且授以散秩便醫藥於是授詹事及齊澣亦為少詹事於東京養疾户部尚書裴寛素為上所重林甫亦忌之及裴寛論裴敦復海上濫序功林甫先以告敦復敦復反以囑託論寛坐貶睢陽太守及上自東都還林甫知上厭巡幸乃與牛僊客謀増近道粟賦及和糴以實關中上益以豐亨自豫㑹與李適之張垍争隙遂引吉温羅希奭以興大獄時謂之羅鉗吉網而交搆東宮株連縉紳韋堅李適之皇甫惟明楊慎矜王鉷諸素有權燄者皆墜其阱中方李邕裴敦復之死也羅希奭挾其威自青州如嶺南所過殺遷謫者郡縣惶駭至宜春李適之仰藥至江華王琚自縊又迂道過安陸欲悕殺裴寛裴寛為叩頭乃免故自林甫所惡無不斃者惟欲以擁兵奉太子殺王忠嗣上以太子仁孝不動也猶以忠嗣沮撓軍功罪當死賴哥舒翰入朝力救之乃免時有咸寧太守趙奉璋告林甫罪二十餘條林甫先詗知之諷御史逮捕杖殺之於是無敢言者時林甫子岫為將作監頗以滿盈為懼嘗從林甫遊後園指役夫言於林甫曰大人久處鈞軸怨仇滿天下一朝旤至欲為此得乎林甫曰勢已如此將若之何先是宰相皆以德度自處不事威勢騶從不過數人士民或不之避林甫自以多結怨常虞刺客出則步騎百餘人為左右翼金吾静街前驅在數百步外公卿走避居則重關複壁以石甃地墻中置板如防大敵一夕屢徙床雖家人莫知其處嗚呼如李林甫可謂無恒者矣
  代宗廣德之初年元載遂專政復修李林甫之術以貨結内侍董秀使主書卓英倩潛與徃來上意所屬載必先知之承意探微言無不合上以是愈愛之有華原令顧繇言元載子伯和等招權納賄坐流錦州載恐奏事者攻訐其私乃請百官凡論事皆先白長官長官白宰相然後奏聞仍以上旨諭百官曰此日諸司奏事煩多所言多䜛毁故委長官宰相先定其可否刑部尚書顔真卿疏言郎官御史陛下之耳目今使論事者先白宰相是自掩其耳目也陛下患羣臣之為䜛何不察其言之虚實若所言果虚宜誅之果實宜賞之不務為此而使天下謂陛下厭聽覽之煩託此為辭以塞諫諍之路臣竊為陛下惜之太宗著司門式云其無門籍人有急奏者皆令門司與仗家引奏無得關礙天寶以後李林甫為相深疾言者道路以目卒成幸蜀之旤夫人主大開不諱之路羣臣猶莫敢盡言况令宰相裁而抑之則上所聞見者不過三數人耳天下之士從此結舌陛下昔用林甫雖擅權猶不敢明令百司奏事先白宰相陛下儻不早悟漸成孤立後雖悔之無及矣載聞而恨之以真卿誹謗貶峽州别駕㑹上惡魚朝恩專擅意不能忍元載測知上指乘間奏朝恩專恣不軌請除之上亦知天下公憤令載為方畧因寒食置酒縊殺之元載既誅魚朝恩上益寵任載自謂文武才畧古今莫及心忌李泌乃言李泌常與親故宴於北軍與魚朝恩親善宜知其謀上曰北軍泌之故吏也朕使之徃還誅魚朝恩亦泌豫之卿勿以為疑載攻之不已上乃匿泌於魏少游所為江西判官囑泌曰俟朕决意除載當有信報卿可束裝來明年有成都司録李少良上書載姦贓陰事上置少良於客省少良以上語告友人韋頌侍御史陸珽以告載載奏之上怒并杖殺少良頌珽上益厭元載所為顧㢲懦不斷思得士大夫之不阿附者為腹心漸收載權乃以浙西觀察使李栖筠為御史大夫稍劾謫載之黨與而元載始絀載猶與王縉比周貪黷無已上欲誅之恐左右漏泄獨與左金吾大將軍呉凑謀之凑上之舅也大厯十二年三月載縉家共夜醮有告其圖為不軌者上御延英殿命凑收載縉於政事堂又收仲武及卓英倩等繫獄命吏部尚書劉晏御史大夫李涵等同鞫之問端皆出禁中仍遣中使詰以陰事載縉皆伏罪是日先杖殺知内省事董秀於禁中乃賜自盡於萬年縣卓英倩等皆杖死英倩弟英璘遂反上發禁兵討平之元載貪横耳其變詐無恒不及李林甫然以代宗之明明知其奸釀毒十六年僅乃克之使李泌逺避又七八年始廼得復殊不可解易曰恒其德婦人吉夫子㓙其是之謂夫
  盧杞者貌陋色如藍有口險賊深急德宗悦之建中二年擢為相媢嫉特甚欲起勢立威小不附己必寘之死知帝多疑忌因設以離阻羣臣勸上以嚴刑御之用市忠上信倚甚至梁崇義反詔淮寜李希烈討之雨久未進師上怪以問杞度上惡楊炎前造膝對曰希烈故與炎郄今遷延以炎在位故也不若暫免炎使希烈赴功必用炎須事平復召未晚也上曰善罷炎炎有宅在東都賣以為官廨杞諷臺官劾之命炎所惡御史大夫嚴郢往覆視稱受直過適下大理議法留正以為當奪官杞怒貶留官下他吏他吏以監主自盜當絞初蕭嵩有家廟臨曲江𤣥宗以娯游地非神靈所棲命徙之炎家立廟直其地杞宻言嵩廟地有王氣故𤣥宗徙之炎有異志取建廟上發怒貶崖州司馬如吏議縊殺之於是上益疑大臣不足仗輕用三尺矣先是杞父奕死東都之難禄山使賊黨賫奕首狥河北至平原平原守顔真卿執其使腰斬之取奕首及諸死事者首續以蒲身棺歛焉為祭哭受弔及是為杞所媢惡真卿質責之曰先中丞傳首平原真卿不敢以衣拭血舌舐之公忍相摧壓乎杞瞿然下拜而銜轉刺骨李希烈反上問杞杞對曰希烈不反獨為人所迫而誤誠得儒雅重臣陳禍福可不勞師而定上問其人對曰顔真卿三朝舊臣忠義正直為海内嚮信真其人也上以為然遣真卿宣慰詔下舉朝失色李勉表言失一元老為國家羞上不聽而真卿竟死於難僕射揆相先帝所稱門第人物文章皆當代第一者也惡欲陷之吐蕃請盟令充㑹盟使行揆辭曰逺行不敢辭第臣年則既髦矣儻即死道路將不能達詔命上為惻然杞曰和戎事非老成練達者不任且揆行則自今少於揆者不敢復辭難矣遣揆竟卒於道相鑑忠直亦為上所重杞忌之㑹鳯翔帥缺即繆言鳳翔將校皆髙班非宰相無以鎮撫臣請行上俛首未言即仰曰陛下必以臣貌寢不為三軍所服惟裁可者上乃顧鑑曰無以踰卿鑑知為杞所排而去杞傾險變詐似林甫而興大獄殺縉紳搆害宮掖則罪減於林甫故德宗終不知其奸初林甫以陳希烈者講老莊柔佞易制遂引以為相凡政事一决於林甫希烈但給唯諾書名而已及楊國忠用事希烈遂與林甫為敵晚節不復如前矣盧杞亦以關播謹黙易制也薦並相親任之播進對時欲有言杞目攝之出噍之曰以足下端慤少言故相引至此曩奈何欲發口論事相負耶播自是不復敢言而大權盡歸杞矣葢陳希烈以方外見幸於上關播以猥庸取附於相初終縣殊故離合異致也
  建中靖國間蔡京為翰林學士承旨與供奉官童貫善常訪三呉奇巧書畫附文字以達禁中因遂得召首論二事一請條具紹聖以察元祐之詆謗一請駁正元祐置訴理所之非上益嚮用之㑹鄧洵武論韓忠彦為韓琦之子尚能紹述父志陛下為神宗之子當明紹述之事又獻愛莫助圖分别元豊元祐諸百執其所引重惟温益蔡京及趙挺之范致虚王能甫錢遹之屬而已蔡京以是得相崇寧元年九月己亥立黨人碑于端禮門籍宰執自司馬光而下及侍制以下官百二十人謂之姦黨詔邪説詖行非先聖賢之書及元祐學術政事竝勿施用尋以程頤學術頗僻邪説詖行除名時蔡京又自書姦黨為大碑頒于郡縣令監司長吏㕔皆刻石長安石工安民當鐫字辭曰民愚固不知立碑之意但如司馬相公者海内稱其正直今謂之姦邪民不忍刻也府官怒欲罪之安民泣曰被役不敢辭乞免鐫安民二字恐得罪後世聞者媿之時四方承平府庫盈溢京倡為豐亨豫大之説視官爵如糞土其講議條例者終嵗遷官不盡又造當十大錢立交子錢引私造之罪以筦泉府三年重定元祐元符黨人及上書邗籍者合為一籍通三百九人刻石于朝堂餘並出籍自今毋復彈奏户部尚書劉拯言漢唐失政皆自朋黨始今日指前日之人為黨焉知後日不以今日為黨乎人之過惡自有公論何必悉拘于籍而禁錮之哉蔡京大不懌風臺臣劾之出知蘄州五年春正月戊戌彗出西方其長竟天劉逵請碎元祐黨人碑寛上書邪籍之禁上從之夜半遣黄門至朝堂毁石刻明日蔡京見之厲聲曰石可毁名不可滅也二月京罷為太乙宮使留京師言者不已中丞呉執中言于上曰進退大臣當全體貌上為下詔戒飭言者迺止亡何劉逵罷蔡京又令其黨進言于上曰京之改法度皆稟上旨非私為之今一切皆罷恐非紹述之意上惑其説復有用京之意然羣臣未有覺者鄭貴戚知之即入見言陛下所建立皆學校禮樂居養安濟等法乃厚下裕民何所逆天而致威譴乃更張耶上悦居中退語禮部侍郎劉正夫正夫因請對語與居中合上始罷逵而復用京於是梁子美以北珠進得右丞鄭居中以附戚進得樞院有太廟齋郎方軫者上書言蔡京聛睨社稷内懐不道專以紹述熙豐之説為自媒之計内而執政侍從外而帥臣監司無非其門人親戚京毎有奏請盡作御筆行出語人曰此上意也明日不行又語人曰京實止之善則稱己過則稱君必欲陛下歛天下之怨而後己自元符末陛下嗣服忠義之士投匭者無虚日京分為邪等黥配編置不齒仕籍則誰肯為陛下言者京又使子攸日以花石禽鳥為獻欲愚陛下使不知天下治亂臣以為京必反也京請下軫獄竟流嶺南大觀四年五月以彗星見詔侍從官直言指陳闕失石公弼等始極論蔡京罪張克公論蔡京輔政八年權震海内輕賜予以蠧國用託爵禄以市私交役將作以葺私第用漕船以運花石名為祝聖而修塔以壯臨平之山託言灌田而决水以符興化之䜟法名退送門號朝京方田擾乂安之民圜土聚徒郡之惡及不軌不忠凡數十事始貶京杭州政和二年京復自杭州召還詔蔡京三日一至都堂議事京患言者議己毎作聖諭宻進丐上親書以降謂之御筆手詔違者以違制坐之事無巨細必託以行至使中人楊球代書羣下亦莫敢辨於是又改官制建明堂遂正公相之位宣和元年上幸道德院觀金芝遂幸京第京炫耀以懾四方傳其謝表有輕車小輦七賜臨幸之語曹輔極論遂編管郴州京專政久公論不與又與子攸權勢相軋父子各立門户遂為仇敵又為王黼所傾乃以太師魯國公致仕六年王黼罷蔡京復領三省事至是四當國目昬眊不能治事悉决于季子鞗凡京所判皆鞗又與兄攸交惡攸屢言于上請殺鞗於是勒京致仕嗚呼人之無恒至於父子兄弟化為胡越則權利之害也書曰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惡徳惟其賢其蔡氏父子兄弟之謂夫
  宋自建炎而後當國人材無復足稱其最無恒者有秦檜韓𠈁胄史彌逺史嵩之賈似道之流檜初從二帝至燕金主以檜賜達蘭為其任用及南侵以為參謀軍事又以為隨軍轉運使達蘭攻楚州檜與妻王氏自軍中趨漣水軍自言殺金人監己者奪舟而來欲赴行在遂航海至越州上命先見宰執檜首言如欲天下無事須是南自南北自北朝士疑其與何㮚孫傳等同被拘執而檜獨還又燕至楚二千八百里踰河海無誰何者安得殺監與妻俱南惟范宗尹及李囘二人素與檜善力薦其忠檜入對即奏所草與達蘭求和書上謂輔臣曰檜朴忠過人朕得之喜而不寐既聞二帝母后消息又得一佳士也先是朝廷雖數遣使于金但且守且和而一意與敵解仇息兵則自檜始時范宗尹罷相檜欲得位因揚言曰我有二策可聳動天下上聞遽相之及得位惡左相呂頤浩欲規恢復乃風臺臣言周宣王以内修外攘成中興越王勾踐以種蠡分職成霸今二相宜分職内外用成恢復功於是頤浩出開府鎮江而檜獨居中用事引諸名賢列清要以為名頤浩既知為所賣心恨之㑹胡安國撓朱勝非遂以黨劾檜并罷安國等時檜罪狀未著又以黨去得自附於仁賢中外莫能明也已上傷上皇及宣和皇后春秋髙在外國深念欲和思檜言稍復其官檜亦以是中上意劫士大夫及何籕還自金聞上皇寧德太后之喪始决意用檜置諸戰將主恢復者不道矣檜一日見上留獨對言臣僚本不得敵情揚大言持兩端此何足與大計若陛下决主和顓與臣議臣任其必成上曰朕獨委卿檜曰此大事望陛下熟思又它日請獨對問熟思如前如是者三度上意已確乃顯上章請和猶以公論為患勾龍如淵逢意言相公為天下大計主和第擇人為臺諌擊異議者則定矣於是張燾晏敦復魏矼尹焞梁汝嘉蘇符薛徽言李彌遜馮時中許忻趙雍及胡珵朱松張擴凌景夏常明方廷實等皆竭力爭之而編修胡銓疏以鋟布特聞直學士曽開樞使王庶史館修撰趙如圭皆面詆檜檜靦然不動也韓世忠言金以劉豫相待義當决戰兵勢最重處臣請獨當之上亦不省亡何金達蘭與富勒琿謀反誅烏珠復敗盟責奉嵗幣責奉正朔更誓命分道入冦陷前所歸河陜州郡檜以其言不讐乃大懼意謂必且召故相張浚用之也遣其黨馮檝嘗上意知上不動乃遣王次翁説上言曩國是無主事小變則更用他相屢變屢更後來者未必賢而排黜異己歴嵗月不能定願深以為戒上深然之於是眷倚檜不衰時諸將猶用命呉璘敗金扶風薩里罕走鳳翔劉錡敗金順昌烏珠走汴岳飛敗金京西復河南諸州郡又破烏珠於郾城烏珠亦憚中國悔已為兵端以莫將久留金縱之歸以書與檜令主和檜度上意恇怯獨願和幸和成伸前畫也遂甘心為烏珠間於是陰設間為上言金不足患韓世忠張俊岳飛三大帥皆握重兵分鎮此國之大患也上以為然乃用王次翁計以諸將連捷召竝赴行在論功賞世忠俊先至飛後七日至乃除世忠俊樞宻使飛副使悉罷所部兵隸御前營已又罷楊沂中王德劉錡軍於是中國之武衛盡撤初飛以恢復為己任檜逐相鼎飛對客太息抵檜奏怒曰君臣大倫根於天性豈以大臣而顧為面謾耶檜聞深銜之烏珠又遺檜書曰必殺飛和乃可成檜亦以飛不死終梗和竟甘心飛而和乃堅已金歸三梓宮及太后封秦檜太師魏國公於是檜依金以自固權重於天子天子不能制而縉紳荼毒彌慘矣初浚與趙鼎竝相論人才劇稱檜引與共政鼎曰此人得志吾屬無措足地矣浚不以為然後罷相上問代者舉趙鼎上曰秦檜何如對曰比與共事方知其闇檜大恨及浚得罪鼎營救甚力而檜無一言當檜在樞府一聽鼎所為陽毁浚為㳟鼎顧信之卒為所傾而罷檜性深阻如崖穽而好為浮語悦人同列論事上前未嘗力辨但以一二語傾擠之俾上自怒據相位十九年更執政二十八人一語合即收之一語牴牾立罷之凡臺諫糾劾章疏皆檜自操筆宻授之以誣陷善類為己功又立久任之説以錮士士淹滯不得調開門受賂富敵於國上孤立亦中懣不自堪而張扶請檜乗金根車呂愿中獻秦城王氣詩浸浸無將矣初檜所陳二策欲以河北人還金中原人還劉豫上曰檜言南人歸南北人歸北朕北人將安歸檜乃語塞及洪皓朱弁等歸始稍稍知達蘭所以用檜檜所以通敵者而檜已横燄不復可攴矣人之無恒至有賣國事人一至於此者
  韓𠈁胄魏公五世孫為皇后季父方定策時為閤門使實通語言於慈福宮事既定自以為功慶元初汝愚為相推殿前指揮使郭果為節度使而𠈁胄僅汝州防禦大失望汝愚謂之曰吾宗臣君世戚何可言功惟爪牙臣當加恩耳徐誼謂汝愚言𠈁胄姦異日必為患宜飽其欲遠之葉適亦言侂胄望不過節鉞宜與之不聽而侂胄以傳導語旨故寖親幸數以事詣都省請謁相正使省吏諭之曰此非知閣日徃來之地侂胄大恚曰當事急時相君獨跳身走耳事既定乃薄我耶㑹正與汝愚議攢宫不合侂胄間之遂内批罷正知建康而汝愚得相侂胄猶以與汝愚同功敬憚之而汝愚怒侂胄逐正不以告來謁拒不見隙遂生知閣門劉弢又搆之云丞相欲專定策行逐君以滅口侂胄懼問計弢曰惟内批除臺諫擊之耳侂胄大喜内批以謝深甫為御史丞劉德秀為監察御史諸僉人竝進侍講朱熹言陛下即位未旬日而進退宰執移易臺諫大臣不與謀給舍不及議正使實出於獨斷且非為治之體況中外傳聞皆謂左右竊柄所行未盡允乎上不聽侂胄度熹可間乃令優人峩冠博帶效熹進趨狀戲於前為謔語間之謂其迂濶不可用上亦以熹争葺舊宫争壽皇山陵争僖祀為撓權責難中不自堪也内批除宮觀封付熹熹附奏謝汝愚争之不得陳傅良劉光祖交章留皆坐罷項安世率諸館職上書願留熹以輔學不報吏侍郎彭龜年論侂胄竊威福不可長請竄逐上以侂胄於我有大勞講官黨其類與我争勝欲兩罷之知樞院陳騤以為不可侂胄笑曰彭侍郎不貪好官乃元樞亦欲為好人耶内批龜年與騤竝罷於是以謀危社稷去汝愚學士鄭湜祭酒李祥及楊簡呂祖儉章穎等皆以頌汝愚得罪太學生楊宏中等伏闕上書編管五百里外尋以胡紘及諸御史言放汝愚永州至衡州遂暴卒而上初不知也御史何澹劉德秀等知為公論所非乃勸侂胄申偽學之禁而胡紘沈繼祖擊朱熹尤力選人余嘉上書乞斬熹以絶偽學汪義端主之參政謝深甫悔其已甚抵書於地曰朱元晦蔡元定不過自相講明耳果有何罪太皇太后聞而非之乃止及呂祖泰擊登聞鼓訟道學請誅侂胄蘇師旦周筠逐陳自强輩杖配欽州而姦徒愈熾至有請榜偽學姓名示天下者㑹蔡璉告汝愚舊事詔捕彭龜年曽三聘沈有開葉適項安世等證其事中書舍人范重藝質責侂胄曰章惇蔡確之權不為盛然至今得罪清議者以同文館獄耳公何為蹈之侂胄發慙曰我初無此諸公見迫耳事得寢然後知侂胄所為狂悖者時京鏜劉德秀胡紘汪義諸姦亦稍復官而侂胄官太師封平原郡王權寵震天下苞苴大昌㑹金為蒙古所蹙蘇師旦勸侂胄立奇功時南北狃和四十年武備翫弛賢士盡屏棄貪鄙在位僨帥臨行皆謝罷陳自强治賦徒掊克州縣驛騷將出輒敗而金師四出渡淮陷諸州呉曦又叛於蜀程松逃歸侂胄始懼竄師旦於韶州初北伐議起宣慰使丘崈曰中原淪陷且百年固不可忘於心然非常之舉必非貪誕之人所能勝脱其不㨗則首事之旤孰為任之侂胄不聽及是金攻淮南急詔以崈督江淮軍或勸崈棄廬和守江崈曰吾當與淮南同存亡益増兵守淮既而金亦苦其帥稍示和端崈以聞侂胄方悔前謀聞之喜遣使報金許為和及聞金欲罪首謀誅之也復大怒鋭意用兵中外憂懼史彌遠乘之與中宮併力而誅首旤卒函首以謝金人則禁偽學惑君心之旤烈也以蔡京之覆轍又重試焉亡國陷主而不知悔迷復之旤等於無恒可鑒也夫自是而後柄國宵人如史彌遠史嵩之丁大全賈似道輩愈細碎無復足齒者矣
  熙寧八年呂公著上神宗疏曰臣觀陛下自即位以來早朝晏罷勵精庶務規模葢宏遠矣故將致三代之治以光太祖之業豈特區區守文之主哉然臨朝願治為日已久在廷之士益乖戻而不和中立敢言者罹䜛而放逐阿諛附勢者引類而升進其外則郡縣煩擾民不安業畎畝愁歎上乖和氣流離載道倉廩缺乏又無以廣賑濟至於骨肉相食轉死溝壑者多矣上下相蒙莫敢正言使陛下有致治之心無致治之實何哉葢任事之臣負陛下也阿以言之邪正賢否天下之素定也今則不然前日舉之以為天下之忠賢後日逐之以為天下之極惡豈天下人才固反覆而不常抑陛下之未察乎且如一二人者方其未進用之前天下固知其姦邪小人也但取其一時附㑹故極力推進此所以終累陛下作哲之明者也古之為政而初不順於民者亦有之矣鄭子産是也子産為政一年而輿人誦之曰孰殺子産吾其與之三年又誦之曰子産而死誰其嗣之今之為政者陛下垂拱仰成七年于兹矣輿人之誦亦未異於七年之前也臣聞安危在出令治亂在所任故臯陶戒舜曰在知人在安民願陛下以知人安民為先除穢布新以荅天戒則轉災為福旋踵而應矣昨者朝議謂祖宗制度不可少變朝廷用人必循資格臣固曰不然何則興治補弊乃人主之先務任賢使能亦不冝專較嵗月但一出於至公至當則可耳臣亦非謂今日令皆不可行也陛下誠能開廣聰明延納正直公聴並觀天下議事之善者固當存之其未善者當酌損之苟為非便不以己行而憚改苟言可採不以異議而見廢如此則不勞陛下神明不驚衆人耳目而庶事條理百姓安定然後可以足兵食救水旱禦外侮矣臣自去國六年未有一言仰達聖聰至於私居接人未嘗輕議時政今日所以輒進愚悃者誠恐陛下不於此時感悟則後日雖有奇謀髙策未易為也葢自熙寧後政令紛更無終嵗之計而吕公著獨歸之知人子曰人而無恒不可以為卜筮其王吕章蔡諸人之謂夫
  先是熙寧五年始置邏卒監謗行市易保馬助役諸法諸言者悉罷去富弼時判汝州家居乃上疏曰臣聞自古致天下治與亂者大要不出用諛佞讜直之人二端而已諛佞者進則人主不聞有過惟惡是為所以致亂也讜直者進則人主日有開益惟善是從所以致治也此乃人主致治亂之大畧臣自離朝廷退居林下時亦仰知朝廷所為大率諛佞者競進讜直者多處於外雖有在朝者亦恐觸忤姦佞結舌不敢開陳近日或有事緒上挂聖懷而忠義之士但仰屋竊嘆終不敢聞於上陛下不得知而又更張之此實非朝廷之福也惟願陛下開衆正之路杜羣枉之門講求善政變禍為福俾天下受賜坐致太平此老臣有望於陛下不者恐浸漬漸深禍亂將至於時益煩宵旰之憂亦無所濟矣老臣區區犬馬之志畧陳其端伏冀聖明無忽臣觀古今治忽信無過於佞直兩事也直者有恒佞者無恒有恒之謂忠無恒之謂枉古今無不喜佞之主朝廷極多惡直之臣喜佞惡直棄忠取枉而天下之亂日不可治故治病之貴醫猶治國之尚諫也舎醫而用巫舎諫而用佞則其病亂不復可治矣貞疾已改恒胗已失而後醫亦為巫醫雜治病卒不起卜筮之道則亦猶是也方富弼奏上時上語輔臣曰富弼有疏來章惇曰弼言何事上曰言朝多小人章惇曰盍令分别孰為小人上曰弼三朝老臣豈可令分析王安禮曰弼之言是也罷朝章惇責安禮曰右丞對上之言失矣安禮曰吾儕不聞讜言今日曰誠如聖諭明日曰聖諭非臣所及安得不謂之小人章惇無以對古今之别君子小人未有明著於此者也詩曰我龜既厭不我告猶易曰不恒其徳或承之羞言佞直之不可屢淆忠枉之不宜互用也
  臣觀緇衣一書二十三章皆本仲尼之言雜引詩書以明之凡十五引書二十三引詩其稱易者一而已歸於恒徳言好賢惡惡之貴有恒徳也好賢不堅惡惡不著則為上難事為下難知上無定心下無固志而爵賞刑威皆不可用矣仲尼思見聖人而歸於有恒詩言民之秉彞本於厥有恒性蓋人性本善理義恱心見賢者而好之見不肖而惡之雖姦宄盜賊其性一也惟在堂陛之間人人飾貌則衡鑑難明入於紛華之域事事蕩心則愛憎易變以易變之愛憎投難明之衡鑑故上聽不清下言愈亂而緇衣巷伯之詩顛倒互誦也是傳畧採經史關於好惡刑賞治道之大者凡二百餘條以繫於篇其於經濟庶務條目之間雖有未悉而於君心好惡綱領之原以至於三代而下治亂盛衰之故亦畧云備矣以其依經起義别於訓詁故謂之傳以其分衍仲尼之意不復解經故畧於所引詩書以其統明好惡用舎之原故於中邊異效宫府殊曹條目分布之間有未能詳也















  緇衣集傳卷四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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