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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回 第三回 盧時伏薦達特安 下一回▶

再說八點鐘達特安到了巴士狄大監。管監的叫土林卑,聽說有主教的信,趕快出迎。這位土林卑的兄弟,原是前主教立殊理的親信人,當時是很有名的。從前大將巴桑披關在巴士狄監的時候,他共總關了十二年。他同監的人說:「我們若干年後可以出監了。」巴桑披說的是:「等土林卑走了,我也出監了。」他的意思,以為立殊理主教死了,土林卑是要走的,巴桑披也就可以出來。誰知主教死了,管監的並沒換人,土林卑還在那裏,巴桑披幾乎不能出監。

再說土林卑很恭敬的迎了達特安進來。正好他要吃飯,他就留達特安同吃。達特安道:「我原是很願意陪你的,不過信面寫了立刻兩字。」土林卑道:「不錯。監卒!把第二百五十六號領下來。」大凡監犯進了監,就不算是人,不叫名姓,只叫號數的了。達特安坐在馬上,看見窗子都有有粗鐵條攔住,墻是很厚的,看了不覺打個冷戰。想起前二十年,有一會兒幾乎要關在這裏。

忽然聽見鐘響,土林卑說道:「我要走開一會。犯人出去,我是要簽字的。請了,我們再會罷!」達特安對著管監的微笑,心裏卻說道:「我不要同你再會了。在這裏五分鐘很夠的了。我寧可窮極了。想來我是終久不會有錢的了,我也不要作管監官。

話還沒說完,犯人來了。達特安一看,很驚異。犯人好象不認得達特安的,一直就上了馬車。達特安說道:「我奉命要把犯人看管好了。這輛馬車的門是不能鎖的,我只好進去同犯人一處坐了,叫跟人把這匹馬牽回去。」說完,下了馬,交把那火槍手。看書進了車,不慌不忙的分付馬夫趕到王宮去。

馬車走過圓門的時候,車裏有點黑暗。他就伸手抓了犯人的手,說道:「盧時伏!你認得我麼?」盧時伏很驚異的說道:「達特安!」達特安說道:「我許多年沒看見你,我以為你已經死了。」盧時伏道:「其實死了的人,同埋了的人是沒什麼分別的。我在監裏,不是同埋了的一樣麼。」達特安問道:「你犯了什麼罪關在這裏?」盧時伏道:「我也不曉得。」達特安道:「難道你還不相信我麼?」盧時伏道:「我是相信你的。不過他們說我所犯的罪,連我自己也不相信。」達特安道:「他們說你犯了什麼罪?」盧時伏道:「他們說的是一件玩笑的事,叫做晚上搶劫。」

達特安道:「晚上搶劫?我不相信。請你解說。」盧時伏道:「有一天晚上,我同代各得公爵、方太理、狄祿幾個人鬧著玩。公爵出主意,叫我們到新橋搶袍子玩,他說奧林斯公爵很喜歡玩的。」達特安道:「你這樣大年紀,還跟他們去玩麼?」盧時伏道:「我因為那時酒吃多了,跟著他們去玩。但是我覺得並不好玩。我同狄祿說,我們不如旁觀罷。我們為的是要看清楚,要爬上顯理第四銅像所騎的銅馬上。我們爬上去,看見他們搶袍子搶得很有本事。那些人的袍子被他們搶了,不敢作聲。後來有一個人不耐煩,就喊起人來,就有幾個弓箭手來了。公爵同方太理他們都跑了,只剩我們在銅馬上的兩個人。狄祿原想跑的,我勸他可以不必。他不聽我的話,要往下爬,跌壞了一條腿,大喊起來。我也想下來跑了,誰知太遲了,被兩個弓箭手捉了去。我一點不著急,睡了一夜,以為明日一定放我的了。誰知過了一禮拜還不放我。我寫了一封信把主教,當天就來了許多兵,把我送到巴士狄大監關起來,已經關了五年。你想想年,我不過爬在銅像上,騎了顯理第四的銅馬,就受了幾年的罪。」

達特安道:「一定不是為這件事。大約你現在可以曉得關監的緣故了。」盧時伏道:「是的,我還沒問你,我們現在到那裏去?」達特安道:「我們去見主教。」盧時伏道:「他要我作什麼?」達特安道:「我一點也不曉得。我來的時候,並不曉得是看管你。」盧時伏道:「是麼?你還是宮里人人喜歡的人?」達特安道:「人人喜歡我,我還是個喀士剛人,同二十餘年前我在蒙城初次碰見你的時候一樣。」盧時伏道:「他們倒找你來辦這件事!」達特安道:「那也不過因為我那時候在客廳,故此主教就派了我。若是當時有別人在那裏,也是一樣派的。我熬了二十一年,現在還是個火槍營的幫統。」盧時伏道:「不管怎的,你總算經過了許多危險。」達特安道:「我那裏經過什麼危險?我記得有句拉丁話說得好,說是大雷不打山谷。我在山谷底下,雷是打不著的。」

盧時伏道:「馬薩林還是那樣麼?」達特安道:「還是那樣。外間有謠言,說是他娶了王后。」盧時伏道:「娶了麼?」達特安道:「假使馬薩林不是王后的丈夫,也是王后最喜歡的情人。」盧時伏道:「既然拒絕了巴金汗,為什麼又到了馬薩林的手?」達特安道:「大概而論,女人性格是這樣的。做了王后,似乎不應該。」盧時伏道:「這件事,王后比別的女人更壞了。波孚還在監裏麼?」達特安道:「還是監裏。你為什麼要問。」盧時伏道:「我想起來,如果波孚出了監,許要替我幫個忙,放我出來。」達特安道:「你出監的日子還比他近,我看還是你幫他出監。」

盧時伏道:「打仗的事體,什麼樣了?」達特安道:「仗是一定要打的了。」盧時伏道:「同西班牙打?」達特安道:「不是的,同巴黎打。」盧時伏道:「這是怎麼講?」達特安道:「你聽不見放槍聲的聲音麼?」盧時伏道:「聽見的。什麼事?」達特安道:「百姓在那裏先試槍,不久是真放的了。」盧時伏道:「你看百姓會打贏麼?」達特安道:「可以贏的。只要有一個大將去調度。」盧時伏道:「不幸得很,我身體不得自由。」達特安道:「你不必發愁,馬薩林要見你,總為的有事。我還要同你賀喜。我有好多年沒人打了,我閑散了多年了。」盧時伏道:「如果我做你倆,我是要說話的。」

達特安道:「你聽著,我同你商量一件事。」盧時伏道:「什麼事?」達特安道:「你曉得的,我們兩個是好朋友。」盧時伏道:「是的,我曉得我們有特別的交情,三處劍傷的記念。」達特安道:「我們商量好了,如果你得了意,不要忘我。」盧時伏道:「我不忘你。但是,你也要應許,如果你得意,也不要忘我。」達特安說道:「這是我的手。你要記得,你一有機會,就要替我想法子。」盧時伏道:「我一定辦到。你呢?」達特安道:「我也辦得到。」

盧時伏道:「你那幾位同伴怎麼樣了?我可以替他們幫個忙麼?」達特安道:「那位同伴?」盧時伏道:「就是阿托士、頗圖斯、阿拉密三位。你難道忘了他們麼?他們在那裏?」達特安道:「我全不知道。」盧時伏道:「是麼?」達特安道:「是的。我同他們分了手好久了。我只知道他們都沒死。偶爾接他們一封信,卻不曉得他們在那裏。盧時伏!我現在只有你一個朋友了。」盧時伏道:「那個很出句的,我升他作把總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我卻忘記了。」達特安道:「你說的是巴蘭舒麼?」盧時伏道:「是的。這個很有名的巴蘭舒,那裏去了?」達特安道:「他在朗巴街開了一間糖食店,他最好吃甜。他算是巴黎城裏一個國民,現在也許做了反叛了。你只管看,巴蘭舒做了小市長,我還爬不到統領。」盧時伏道:「算了罷,你不要牢騷了。潮水最低的時候,一定有轉機的,你就可以趁潮起來。也許今天晚上,你的機會就來了。」

達特安領了犯人上了樓梯,穿過大廳,走到過道,正在主教書房門口,要敲門。盧時伏把手放在達特安肩膀,說道:「我們剛才從亂民堆裏走過,他們看見你這班火槍手,很要同你們動手,你曉得我心裏想什麼?」達特安道:「你想什麼?」盧時伏道:「我心裏想,我只要一招手,請他們幫忙,他們就把你們這幾個人都踹碎了,把我放了。」達特安道:「你為什麼不做呢?」盧時伏道:「因為我同你發了誓,作朋友了。今天若是別人陪我,又當別論。」達特安心裏想道:「難道這個人比我還慷慨麼?」一面敲門報告,說是犯人來了。馬薩林很不耐煩的說道:「請盧時伏立刻進來。達特安,你去等,我還要同你說話。」達特安聽了這話,心裏很高興。因為長遠沒人請教他了,現在馬薩林很有招呼他的意思,以為總是好機會。

盧時伏進了書房,很留心,看見主教坐在那裏。房門關了,主教拿眼看他。他看見馬薩林裝束樣樣都很講究的,頭髮是拳起來,用了許多香油,面貌仿佛還不甚老。主教看看盧時伏,卻大不相同了。在監裏關了五年。從前的黑頭髮,現在全白了;從前臉上的紅光,現在變了死白色。主教見了,搖頭聳肩,仿佛說他不中用的意思。過了好一會,盧時伏有點不耐煩了。主教從一堆書信裏頭,拿出一封信來交把盧時伏,說道:「我從舊信堆裏找著你這封求放出監的信。難道你是關了監麼?」盧時伏聽了,很詫異,說道:「這件事,主教曉得比別人清楚。」主教道:「不然,巴士狄監牢裏有許多犯人,都是前主教關在那裏的。我有許多連名字都不曉得。」盧時伏道:「這也許有的。不過我這件事同別人不同,我是大人關在監牢的。」主教道:「是麼?」盧時伏道:「是的。」主教道:「是了,我記得了,你不是不肯去比京替王后辦事麼?」盧時伏道:「哈!原來因為這件事把我關監的麼?我這幾年都猜不出來,不是個呆子麼?」主教道:「倒不全為這件事。我還要問你,你替主教到比京辦了一樁事,為什麼不肯替王后再去呢?」盧時伏道:「因為我已經去過的,此後我不肯再去。我去那裏的時候很險,正當查賴士謀反之後,叫我去攔截他給大公爵的書信。人家認得我,幾乎要把我殺了,幸虧我跑得快。主教怎麼樣還望我去第二次?假使我去了,不獨無益,還要誤了王后的事。」主教道:「你現在曉得了。你當日原是一番好意,可惜誤會了,王后以為你是無緣無故不肯替他去。你要曉得,當前任主教的時候,王后還有幾件不舒服你的事。」盧時伏微笑,說道:「我幫前任主教反對王后,現任主教就可以相信我還是竭力幫忙的。」主教道:「盧時伏!你幫我麼?我卻不象前任主教,什麼事都要管的。我不過一個平常的大臣就是了,是王后的一個臣仆,用不著什麼人幫忙。王后為人,是容易怪人的。一定聽見你不肯替他出力,又知道你是個有本事的人,恐怕你是個險詐的仇人。他已分付我,叫我看管你。你關了巴士狄監牢,就因為這個緣故。」盧時伏道:「如果因為誤會把我關了幾年監,我看……」

主教道:「自然要平反的。我看你是個極聰明的人,主意極多,又能辦事。」盧時伏道:「前任主教是這樣說我的。現在大人也是這樣說,我聽了很高興。」主教道:「前任主教立殊理,有過人的治國之才,我那裏趕得上他。我是最直爽無城府的人,我坦白得同法國人一樣。」盧時伏聽了,禁不住微笑。馬薩林道:「我要告訴你,我請你來的意思是要幾個靠得住的好朋友幫我辦事。我說是我要,就是王后要,你曉得麽?不是王后分付的事,我是不辦的。我同前任主教兩樣,他獨斷獨行,不同人商量的。我不如他,不能爬得很高的了。但是,我卻是個老實人,我要做出個憑據來給你看。」

盧時伏是深曉得馬薩林是詭序的人,知道他說的話越甜越有毒的,說道:「我很願意相信主教的話。不過主教說是待我好,我卻還沒看見實據。主教要曉得,我被禁五年。我看人家待我的意思,是不見得甚好。」主教道:「盧時伏,我剛才不是同你說過,你關了監不是我的錯。王后你是曉得的,大凡女人都是性急的,危險的時候他們是亂來的。性子過了,什麽都忘記了。」盧時伏道:「王后自然是容易忘記的,他住在最華麗、最熱鬧的地方五年,我卻住在監裏五年。」主教道:「盧時伏,你不要胡思亂想,以為住在深宮是過的很快活日子。那裏有這會事?宮裏憂愁著急的事多咧!我們往後再談罷。我向來為人是最直爽無城府的。我要問你,你老實說,你肯幫我們的忙麽?」

盧時伏道:「主教明見,我是極願意替你辦事的,不過現在的事體,我一毫不懂。在巴士狄監裏頭,沒得人談國事的,只好同守兵獄卒談談罷了。主教是不肯相信的,這班人一點都不高興談國事的。我常常是幫巴桑披的,他是那十七個貴族中之一人……」主教道:「他死了,我們很失了一個幫忙的人。他是盡忠於王后的,這樣忠心的人,真是少有。」盧時伏道:「這樣忠心的人怪不得少了。你們只要看見一個,就要送到巴士狄監牢。」主教道:「我們討論討論,什麽是忠心的憑據?」盧時伏立刻答道:「自然是肯辦事了。」馬薩林想了一想,說道:「是的。不過怎麽樣去找肯辦事的人?」盧時伏聳聳肩說道:「這種人多得很,不過你不會用。」主教道:「我不會用麽?你這句話怎麽講?你是前主教的老朋友,我請教你。」盧時伏道:「我要上個條陳,主教卻不要生氣。」主教道:「不生氣的。你要曉得,你什麽話都好同我說。我的意思是要人相信我,替我出力,並不是要人怕我。」盧時伏道:「我坐的監房墻上,有人拿釘子畫了幾個字,說的是:有這樣的主人……」主教道:「我曉得了,底下是:就有同樣的跟人。」盧時伏道:「不是的。底下說的是:就有同樣的黨人。」這是我們剛才說的忠心人改的,要把自己的意思說出來。主教道:「哼!這兩句俗話怎麽講?」盧時伏道:「是說立殊理主教能夠得十幾個心腹人。」

主教道:「怎麽講?他常常怕人行刺他,四面八方都是仇人,常常都要防備到了。他有心腹人麽?」盧時伏道:「前任主教,抵敵的本事真好。極危極險的事,他都能防備好了。老實的說,他雖然很有幾個仇人,而他的好朋友卻也不少。」主教喊道:「不錯的!我要的就是好朋友。」盧時伏道:「我曉得有幾個人,膽子既大,謀略又好,不曉得把前主教的秘計破了多少次。前主教派了親兵偵探,去收拾他們,也收拾不了。這個人不定期救過位分很高的人。這個人雖然無名、無位、無錢,倒辦了許多大事。前主教也有點畏懼他們,同他們求和。」

主教覺得慢慢談到正文了。說道:「但是你說的這幾個人,是同主教反對的。」盧時伏道:「為的這個緣故,他們沒得著厚賞。不幸他們是王后黨。主教不是說,王后要人幫忙麽?」主教道:「你怎麽樣曉得這些事的?」盧時伏道:「從前他們是我的仇人,故此我曉得。他們樣樣同我反對,他們同我時時打架。內中有一個,我同他鬥了幾次。七年前,把我刺傷了,算是我第三次受他的傷。」馬薩林道:「哈!我要的就是這種人。」盧時伏道:「大人身邊有這樣的一個人。好多年了,大人總是看他不起。」主教道:「你說的是誰?」盧時伏道:「達特安。」

主教裝出很詫異的樣子,喊道:「那喀士剛人麽?」盧時伏道:「是喀士剛人,曾經救過王后,保全王后的面子。就是立殊理,也曾說過這個喀士剛人辦的事,比自己還好。」主教道:「有這種事麽?」盧時伏道:「我同大人說的話,一點都不假。」主教道:「盧時伏!我要你告訴我點細情。」盧時伏道:「此事內中曲折甚多,不容易講得清楚。」主教道:「達特安許把詳情告訴我。」盧時伏道:「恐怕不見得。」主教道:「什麽緣故?」盧時伏道:「因為那些事都不是他自己的私事,那件事同王后的名譽有關系。」

主教道:「他不用幫忙,一個人辦妥的麽?」盧時伏道:「不是的。他有三個朋友,都是極有膽的。主教要找,是要找這樣人。」主教道:「你說這四人是死友麽?」盧時伏道:「他們四個人都是同心合力的,什麽為難他們都辦得了。」主教道:「盧時伏!我聽你說的話,越聽越有趣味。你把細情同我講講。」盧時伏道:「不能。不過我聽人告訴我的一段神話小說,你聽了就可以明白。」主教道:「我很願聽,我最喜歡聽神話小說。」盧時伏兩眼釘在主教的臉上,看出他心裏的詭詐,說道:「主教當真想聽麽?」主教道:「我很想聽。」

盧時伏說道:「從前,有一個極強的國,國裏有一個極有權力的王后。又有個大臣,看見王后貌美,要王后戀愛他。王后不肯,這位大臣恨得王后要死。主教!你不必打聽這個大臣的名字,你永遠打聽不出來的了,這件事很久遠的了。再說,那時有個外國公使來覲見。這個大使,長得美貌能動人,手段又極闊,花錢如水。宮裏的女人,個個都要戀愛他。王后看見他,也未免動情,送了公使一分極值錢的寶貝,世界上再找不出同樣的一分禮來。大約王后送禮也不過是賞他辦國事有功的意思。這一分寶貝,原來是國王送把王后的。那位記恨的大臣要同王后下不去,就設法慫恿國王開個大跳舞會,一定要王后穿戴那寶貝首飾。那位大臣知道公使帶了寶貝回國去了。倘若是國王知道這件事,豈不是把王后毀了麽?」

馬薩林聽了,很詫異的說道:「可了不得!」盧時伏往下說道:「有四個人暗中曉得王后的困難,就拼了命去救王后。這四個人,不是王爺,不是公爵,不是有勢力的大臣,又不是有錢的人。這四個人,不過都是平常軍人,膽子是有的,劍是會用的。這四個人動身去辦這件事。那位大臣曉得了,路上派了許多人去攔他們,叫他們辦不成。這四個人在路上受了許多人來攻打。三個人受了傷,一個人渡了海,把寶貝要回來送還王后。辦得真快到了開大跳舞會的那一天晚上,王后居然把首飾穿戴起來。這一件事,很把那位大臣素來的威望損傷了許多。大人看,這件事怎麽樣?」馬薩林說道:「辦得真好。」盧時伏道:「我還可以告訴你十幾件事體,都是辦得很好的。」馬薩林不答,在那裏想。

盧時伏等了一會,問道:「大人還有事問我麽?」主教道:「有。達特安是那四人之一麽?」盧時伏道:「他是為首的,四個人中的領袖。」主教道:「那三個人是誰?」盧時伏道:「達特安可以把那三個人的名字告訴你。那三個是達特安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他們的真名姓,我卻不曉得。」主教道:「原來你不甚相信我。但是,我待你都是一片至誠。我不獨要他們幫忙,還要你幫忙。」盧時伏道:「那好極了。我現時在這裏,請你分付罷。你可以隨後照應達特安同他的三個朋友。我很著急,要知道你派我辦什麽事。我已坐了五年的監,是很著急要知道再到什麽地方去。」

主教道:「我要派你一個極要緊的差使。我要你到威英桑地方,波孚現在還關在那裏。我要你看守著他。怎麽樣?這件事不合式麽?」盧時伏道:「這件事我辦不了,我不能辦。」主教道:「為什麽不能辦?」盧時伏道:「為的是波孚是我的好朋友。主教總記得,我一向很靠過波孚幫我的忙。」主教道:「不過後來波孚是與國為仇的。」盧時伏道:「不錯的。不過波孚卻沒同我為仇。大人派我的差使,我辦不了。」主教道:「你剛才說的盡心辦事的話,就不過這樣麽?我恐怕你的忠心還沒有盡。」盧時伏道:「大人還要知道,從巴士狄出來,到威英桑去,不過是從這個監牢移入那個監牢罷了。」主教道:「你倒不如老實的說,說你是波孚黨。」盧時伏道:「我監牢也坐夠了。我只有一黨,那個放我出監的,我就是那個黨。給我點費力的事辦辦,我只要吸點自由空氣。」主教道:「盧時伏!你說得太過火了。你忘記了,你現在不是年輕的時候了,你辦不了費力的事了,你要歇歇了。」

說到這裏,主教吹兩聲哨子。盧時伏道:「大人還沒想好派我辦什麽事?」主教道:「我想好了。」白那英進了房,主教說道:「喊個親兵來,你也回來。」

白那英同一個親兵進來。主教在紙上寫了幾句話,交把白那英,回頭同盧時伏說道:「請了。」盧時伏恭敬鞠躬說道:「大人!我曉得了,我還要回去巴士狄監牢。」主教說道:「不錯的。」盧時伏:「我就回去監裏。不過,大人不用我,卻是大錯。」主教道:「你同我的仇人作朋友。」盧時伏道:「我沒法。」主教道:「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可以幫我忙麽?我還可以找出別人來,也有你的本事。」盧時伏道:「只望大人不要弄錯了。」主教道:「你可以去了。我要分付你,你以後再不必寫信給我,寫了也無用。」

盧時伏出來,心裏想道:「我替達特安從火裏取出栗子了。我替他說了無限的恭維話。他若還不滿意,這個人可以難於巴結了。他們要領我到什麽地方呢?」原來他們領他另從秘密樓梯走,不從客廳經過。那輛馬車同衛隊在院子等。他四圍找達特安,也看不見。盧時伏自言自語道:「哈!我一場的盼望全歸烏有。但是,街上如果還有一群一群的亂民,我們還可以作點事給主教看,叫他曉得我們還可以作一兩件事,比監管朋友體面些。」想到這裏,一跳就跳上馬車來,同年輕人一樣,一點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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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作品在1929年1月1日以前出版,其作者1943年逝世,在美國以及版權期限是作者終身加80年以下的國家以及地区,屬於公有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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