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文章正宗 (四庫全書本)/卷02

巻一 續文章正宗 巻二 巻三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二   宋 真德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増訂
  論理
  禮論           王安石
  嗚呼荀卿之不知禮也其言曰聖人化性而起偽吾是以知其不知禮也知禮者貴乎知禮之意而荀卿盛稱其法度節奏之美至於言化則以為偽也亦烏知禮之意哉故禮始於天而成於人知天而不知人則野知人而不知天則偽聖人惡其野而疾其偽以是禮興焉今荀卿以謂聖人之化性為起偽則是不知天之過也然彼亦有見而云爾凡為禮者必詘其放傲之心逆其嗜欲之性莫不欲逸而為尊者勞莫不欲得而為長者讓擎跽曲拳以見其恭夫民之於此豈皆有樂之之心哉患上之惡已而隨之以刑也故荀卿以為特劫之法度之威而為之於外爾此亦不思之過也夫斵木而為之器服馬而為之駕此非生而能者也故必削之以斧斤直之以繩墨圓之以規而方之以矩束聨膠漆之而後器適於用焉前之以銜勒之制後之以鞭䇿之威馳驟舒疾無得自放而一聽於人而後馬適於駕焉由是觀之莫不劫之於外而服之以力者也然聖人捨木而不為器捨馬而不為駕者固亦因其天資之材也今人生而有嚴父愛母之心聖人因其性之欲而為之制焉故其制雖有以強人而乃以順其性之欲也聖人苟不為之禮則天下葢將有慢其父而疾其母者矣此亦可謂失其性也得性者以為偽則失其性者乃可以為真乎此荀卿之所以為不思也夫狙猿之形非不若人也欲繩之以尊卑而節之以揖讓則彼有趨於深山大麓而走耳雖畏之以威而馴之以化其可服邪以謂天性無是而可以化之使偽邪則狙猿亦可使為禮矣故曰禮始於天而成於人天則無是而人欲為之者與天下之物吾葢未之見也
  原過
  天有過乎有之陵歴鬬蝕是也地有過乎有之崩弛竭塞是也天地舉有過卒不累覆且載者何善復常也人介乎天地之間則固不能無過卒不害聖且賢者何亦善復常也故太甲思庸孔子曰勿憚改過揚雄貴遷善皆是術也予之朋有過而能悔悔而能改人則曰是向之從事云爾今從事與向之從事弗類非其性也飾表以疑世也夫豈知言哉天播五行於萬靈人固備而有之有而不思則失思而不行則廢一日咎前之非沛然思而行之是失而復得廢而復舉也顧曰非其性是率天下而戕性也且如人有財見簒於盜已而得之曰非夫人之財向簒於盜矣可歟不可也財之在已固不若性之為已有也財失復得曰非其財且不可性失復得曰非其性可乎
  送孫正之序
  時然而然衆人也已然而然君子也已然而然非私已也聖人之道在焉爾夫君子有窮苦顛跌不肯一失詘已以從時者不以時勝道也故其得志於君則變時而之道若反手然彼其術素修而志素定也時乎楊墨已不然者孟軻氏而已時乎釋老已不然者韓愈氏而已如孟韓者可謂術素修而志素定也不以時勝道也惜也不得志於君使真儒之效不白於當世然其於衆人也卓矣嗚呼予觀今之世圓冠峩如大裙襜如坐而堯言起而舜趨不以孟韓之心為心者果異衆人乎予官於揚得友曰孫正之正之行古之道又善為古文予知其能以孟韓之心為心而不已者也夫越人之望燕為絶域也北轅而首之苟不已無不至孟韓之道去吾黨豈若越人之望燕哉以正之之不已而不至焉予未之信也一日得志於吾君而真儒之效不白於當世予亦未之信也正之之兄官於温奉其親以行將從之先為言以處予予欲黙安得而黙也
  送胡叔才序
  叔才銅陵大宗世以貲名子弟豪者馳騁漁弋為已事謹者務多闢田以殖其家先是邑之豪子弟有命儒者耗其千金之産卒無就邑豪以為謬莫肯命儒者遇儒冠者皆指目逺去若將浼已然雖胡氏亦然獨叔才之父母不然於叔才之幼捐重幣逆良先生教之既壯可以遊資而遣之無所靳居數年朋試於有司不合而歸邑人之訾者半竊笑者半其父母愈篤不悔復資而遣之叔才純孝人也悱然感父母所以教已之篤追四方才賢學作文章思顯其身以及其親不數年遂能褎然為材進士復朋試於有司不幸復詘於不已知不予愚而從之遊嘗為予言父母之恩而慙其邑人不能歸予曰歸也夫禄與位庸者所待以為榮者也彼賢者道弸於中而襮之以藝雖無禄與位其榮者固在也子之親矯羣庸而置子於聖賢之途可謂不賢乎或訾或笑而終不悔不賢者能之乎今而舍道德而榮禄與位殆不其然然則子之所以榮親而釋慙者亦多矣昔之訾者竊笑者固庸者爾豈子所宜慙哉姑持予言以歸為父母夀其亦喜無量於子何如因釋然寤治裝而歸予即書其所以為父母夀者送之云爾
  請杜醇先生入縣學書
  人之生久矣父子夫婦兄弟賓客朋友其倫也孰持其倫禮樂刑政文物數制事為其具也其具孰持之為之君臣所以持之也君不得師則不知所以為君臣不得師則不知所以為臣為之師所以并持之也君不知所以為君臣不知所以為臣人之類其不相賊殺以至於盡者非幸歟信乎其為師之重也古之君子尊其身恥在舜下雖然有鄙夫問焉而不敢忽斂然後其身似不及者有歸之以師之重而不辭曰天之有斯道固將公之而我先得之得之而不推餘於人使同我所有非天意且有所不忍也某得縣於此踰年矣方因孔子廟為學以教養縣子弟願先生留聴而賜臨之以為之師某與有聞焉伏惟先生不與古之君子者異意也幸甚
  再書
  惠書何推褒隆而辭讓之過也仁人君子有以教人義不辭讓固已為先生道之今先生過引孟子柳宗元之說以自辭孟子謂人之患在好為人師者謂無諸中而為有之者豈某人謂哉彼宗元惡知道韓退之毋為師其孰能為師天下士將惡乎師哉夫謗與譽非君子所䘏也適於義而已矣不曰適於義而唯謗之恤是薄世終無君子唯某人圖之示詩質而無邪亦足見仁人之所存甚善甚善
  推命對
  吳里處士有善推命知貴賤禍福者或俾予問之予辭焉他日復以請予對曰夫貴若賤天所為也賢不肖吾所為也吾所為者吾能自知之天所為者吾獨懵乎哉吾賢歟可以位公卿歟則萬鍾之禄固有焉不幸而貧且賤則時也吾不賢歟不可以位公卿歟則簞食豆羮無歉焉若幸而富且貴則咎也此吾知之無疑奚率於彼者哉且禍與福君子置諸外焉君子居必仁行必義反仁義而福君子不有也由仁義而禍君子不屑也是故文王拘羑里孔子畏於匡彼聖人之智豈不能脫禍患哉葢道之存焉耳曰子以為貴若賤天所為也然世賢而賤不肖而貴者亦天所為歟曰非也人不能合於天耳夫天之生斯人也使賢者治不賢故賢者宜貴不賢者宜賤天之道也擇而行之者人之謂也天人之道合則賢者貴不肖者賤天人之道悖則賢者賤而不肖者貴也天人之道悖合相半則賢不肖或貴或賤堯舜之世元凱用而四凶殛是天人之道合也桀紂之世飛廉進而三仁退是天人之道悖也漢魏而下賢不肖或貴或賤是天人之道悖合相半也葢天之命一而人之時不能率合焉故君子修身以俟命守道以任時貴賤禍福之來不能沮也子不力於仁義以信其中而屑屑焉甘意於誕謾虚怪之說不已溺哉按公以性命道德自名者也而論理之文可取者僅如此葢其論性曰性可以為惡也又曰性不可以善惡言也其論髙明中庸曰髙明所以處已中庸所以處人也至論楊墨則曰楊氏之學為已而近於儒墨氏之學為人而逺於道論伊尹夷惠則曰伯夷之清所以救伊尹之弊柳下惠之和又以救伯夷之弊論揚雄之事莽則以為是合於孔子之無不可也公之立論如此則公之學從可知矣故於其論理之文不得而多取也公之學問源流不得而考然於濂溪周子葢嘗接其餘論退而思之至忘寢食則亦不可不謂其嘗親有道者也而考其平生之言無一與周子合者亦獨何哉若其他文章則葢有卓然與歐曽並馳而爭先者各見之别巻云云
  新序目録序        曽 鞏
  劉向所集次新序三十篇録一篇隋唐之世尚為全書今可見者十篇而已臣既考一作為正其文字因為其序論曰古之治天下者一道徳同風俗葢九州之廣萬民之衆千嵗之逺其教已明其習已成之後所守者一道所傳者一說而已故詩書之文歴世數十作者非一而其言未嘗不相為終始化之如此其至也當是之時異行者有誅異言者有禁防之又如此其備也故二帝三王之際及其中間嘗更衰亂而餘澤未熄之時百家衆說未有能出於一無於字其間者也及周之末世先王之教化法度既廢餘澤既熄世之治方術者各得其一偏故人奮其私智家尚其私學者蠭起於中國皆明其所長而昧其短矜其所得而諱其失天下之士各自為方一作言而不能相通世之人不復知夫學之有統道之有歸也先王之遺文雖在皆絀而不講況至於秦為世之所大禁哉漢興六藝皆得於斷一作散絶殘脫之餘世復無明先王之道以一之者諸儒苟見傳記百家之言皆悅而嚮之故先王之道為衆說之所蔽闇而不明鬱而不發而恠竒可喜之論各師異見皆自名家者誕漫於中國一切不異於周之末世其弊至於今尚在也自斯以來天下學者知折衷於聖人而能純於道徳之美者揚雄氏而止耳如向之徒皆不免乎為衆說之所蔽而不知有所折衷者也孟子曰待文王而興者凡民也豪傑之士雖無文王猶興漢之士豈特無明先王之道以一之者哉亦其出於是時者豪傑之士少故不能特起於流俗之中絶學之後也葢向之序此書於今為最近古雖不能無失然逺至舜禹而次及於周秦以來古人之嘉言善行亦往往而在也要在慎取之而已故臣既惜其不可見者而校其可見者特詳焉亦足以知臣之攻其失者豈好辯哉臣之所不得已也
  梁書目録序
  梁書六本紀五十列傳合五十六篇唐貞觀三年詔右散騎常侍姚思廉撰思廉者梁史官察之子推其父意又頗采諸儒謝吳等所記以成此書臣等既校正其文字又集次為目録一篇而敘之曰自先王之道不明百家並起佛最晚出為中國之患而在梁為尤甚故不得而不論也葢佛之徒自以謂吾之所得者内而世之論佛者皆外也故不可詘雖然彼惡睹聖人之内哉書曰思曰睿睿作聖葢思者所以致其知也能致其知者察三材之道辯萬物之理小大精粗無不盡也此之謂窮理知之至也知至矣則在我者之足貴在彼者之不足玩未有不能明之者也有知之之明而不能好之未可也故加之誠心以好之有好之之心而不能樂之未可也故加之至意以樂之能樂之則能安之矣如是則萬物之自外至者安能累我哉萬物之所不能累故吾之所以盡其性也能盡其性則誠矣誠者成也不惑也既誠矣必充之使可大焉既大矣必推之使可化焉能化矣則含智之民肖翹之物有待於我者莫不由之以全其性遂其宜而吾之用與天地參矣惪如此其至也而應乎外者未嘗不與人同此吾之道所以為天下之通道也故與之為衣冠飲食冠婚喪祭之具而由之以教其為君臣父子兄弟夫婦者莫不一出乎人情與之同其吉凶而防其憂患者莫不一出乎人理故與之處而安且治之所集也危且亂之所去也與之處者其具如此使之化者其惪如彼可不謂聖矣乎既聖矣則無思也其至者循理而已無為也其動者應物而已是以覆露乎萬物鼓舞乎羣衆而未有能測之者也可不謂神矣乎神也者至妙而不息者也此聖人之内也聖人者道之極也佛之說其有以易此乎求其有以易此者故其所以為失也夫得於内者未有不可行於外也有不可行於外者斯不得於内矣易曰智周乎萬物而道濟乎天下故不過此聖人所以兩得之也知足以知一偏而不足以盡萬事之理道足以為一方而不足以適天下之用此百家之一本無之字所以兩失之也佛之失其不以此乎則佛之徒自以為得諸内者亦可謂妄矣夫學史者將以明一代之得失也一本無上一句臣等故因梁之事而為著聖人之所以得及佛之所以失以傳之者使知君子之所以距物者非外一本作以傳之學者使佛之徒知臣等所以距之者非外而有志於内者庶一作知不以此而易彼也
  列女傳目録序
  劉向所敘列女傳凡八篇事具漢書向列傳而隋書及崇文總目皆稱向列女傳十五篇曹大家注以頌義考之葢大家所注離其七篇為十四與頌義凡十五篇而益以陳嬰母及東漢以來凡十六事非向書本然也葢向舊書之亡久矣嘉祐中集賢校理蘇頌始以頌義為篇次復定其書為八篇與十五篇者並藏於館閣而隋書以頌義為劉歆作與向列傳不合今驗頌義之文葢向之自敘又藝文志有向列女傳頌圖明非歆作也自唐之亂古書之在者少矣而唐志録列女傳凡十六家至大家注十五篇者亦無録然其書今在則古書之或有録而亡或無録而在者亦衆矣非一作亦可惜哉今校讎其八篇及十五篇者已定可繕寫初漢承秦之敝風俗已大壞矣而成帝後宫趙衛之屬尤自放向以謂王政必自内始故列古女善惡所以致興亡者以戒天子此向述作之大意也其言大任之娠文王也目不視惡色耳不聴淫聲口不出敖言又以謂古之人胎教者一無者字皆如此夫能正其視聴言動者此大人之事而有道者之所畏也顧令天下之女子能之何其盛也以臣所聞葢為之師傅保姆之助詩書圖史之戒珩璜琚瑀之節威儀動作之度其教之者雖有此具然古之君子未嘗不以身化也故家人之義歸於反身二南之業本於文王夫豈自外至哉世皆知文王之所以興能得内助而不知其所以然者葢本於文王之躬化故内則后妃有闗睢之行外則羣臣有二南之美與之相成其推而及逺則商辛之昬俗江漢之小國兔罝之野人莫不好善而不自知此所謂身修故國家天下治者也後世自學問一作問學之士多徇於外物而不安其守其室家既不見可法故競於邪侈豈獨無相成之道哉士之苟於自恕顧利冒恥而不知反已者往往以家自累故也故曰身不行道不行於妻子信哉如此人者非素處顯也然去二南之風亦已逺矣況於南鄉天下之主哉向之所述勸戒之意可謂篤矣然向號博極羣書而此傳稱詩芣苢栢舟大車之類與今序詩者之說尤乖異葢不可考至於式㣲之一篇又以謂二人之作豈其所取者博故不能無失歟其言象計謀殺舜及舜所以自脫者頗合於孟子然此傳或有之而孟子所不道者葢亦不足道也凡後世諸儒之言經傳者固多如此覽者采其有補而擇其是非可也故為之敘論以發其端云
  禮閣新儀目録序
  禮閣新儀三十篇韋公肅撰記開元以後至元和之變禮史館祕閣及臣書皆三十篇集賢院書二十篇以參相校讎史館祕閣及臣書多複重其篇少者八集賢院書獨具然臣書有目録一篇以考其次序葢此書本三十篇則集賢院書雖具然其篇次亦亂既正其脫謬因定著從目録而禮閣新儀三十篇復完夫禮者其本在於養人之性而其用在於言動視聴之間使人之言動視聴一於禮則安有放其邪心而窮於外物哉不放其邪心不窮於外物則禍亂可息而財用可充其立意㣲其為法逺矣故設其器制其物為其數立其文以待其有亊者皆人之起居出入吉凶哀樂之具所謂其用在乎言動視聴之間者也然而古今之變不同而俗之便習亦異則法制數度其久而不能無敝者勢固然也故為禮者其始莫不宜於當世而其後多失而難遵亦其理然也失則必改制以求其當故羲農以來至於三代禮未嘗同也後世去三代葢千有餘嵗其所遭之變所習之便不同固已逺矣而議者不原聖人制作之方乃謂設其器制其物為其數立其文以待其有事而為其起居出入吉凶哀樂之具者當一二以追先王之迹然後禮可得而興也至其說之不可求其制之不可考或不宜於人不合於用則寧至於漠然而不敢為使人之言動視聴之間蕩然莫之為節至患夫為罪者之不止則繁於為法以禦之故法至於不勝其繁而犯者亦至於不勝其衆豈不惑哉葢上世聖人有為耒耜者或不為宫室為舟車者或不為棺椁豈其智不足為哉以謂人之所未病者不必改也至於後聖有為宫室者不以土處為不可變也為棺椁者不以葛溝為不可易也豈好為相反哉以謂人之所既病者不可因也又至於後聖則有設兩觀而更采椽之質攻文梓而易瓦棺之素豈不能從儉哉以謂人情之所好者能為之節而不能變一作絶也由是觀之古今之變不同而俗之便習亦異則亦屢變其法以宜之何必一二以追先王之迹哉其要在於養民之性防民之欲者本末先後能合乎先王之意而已此制作之方也故元尊之尚而薄酒之用大羮之先而庶羞之飽一以為貴本一以為親一作貴用則知有聖人作而為後世之禮者必貴俎豆而今之器用不廢也先弁冕而今之衣服不禁也其推之皆然然後其所改易更革不至乎怫天下之勢駭天下之情而固已合乎先王之意矣是以羲農以來至於三代禮未嘗同而制作之如此者亦未嘗異也後世不推其如此而或至於不敢為或為之者特出於其勢之不得已故苟簡而不能備希濶而不常行又不過用之於上而未有加之於民者也故其禮本在於養人之性而其用在於言動視聴之間者歴千餘嵗民未嘗得接於其耳目況於服習而安之者乎至其一無其字陷於罪戾則繁於為法以禦之其亦不仁也哉此書所紀雖其事已淺然凡世之記禮者亦皆有所本而一時之得失具焉昔孔子於告朔愛其禮之存況於一代之典籍哉故其書不得不貴因為之定著以俟夫論禮者考而擇焉
  戰國䇿目録序
  劉向所定戰國䇿三十三篇崇文總目稱十一篇者闕臣訪之士大夫家始盡得其書正其誤謬而疑其不可考者然後戰國䇿三十三一作二篇復完敘曰向敘此書言周之先明教化修法度所以大治及其後謀詐用而仁義之路塞所以大亂其說既美矣卒一作率以為此書戰國之謀士度時君之所能行不得不然則可謂惑於流俗而不篤於自信者也夫孔孟之時去周之初已數百嵗其舊法已亡一有其字舊俗已熄久矣二子乃獨明先王之道以謂不可改者豈將強天下之主以後世之所不可為哉亦將因其所遇之時所遭之變而為當世之法使不失乎先王之意而已也二帝三王之治其變固殊其法固異而其為國家天下之意本末先後未嘗不同也二子之道如是而已葢法者所以適變也不必盡同道者所以立本也不可不一此理之不易者也故二子者守此豈好為異論哉能勿苟而已矣可謂不惑乎流俗而篤於自信者也戰國之游士則不然不知道之可信而樂於說之易合其設心注意偷為一切之計而已故論詐之便而諱其敗言戰之善而蔽其患其相率而為之者莫不有利焉而不勝其害也有得焉而不勝其失也卒至蘇秦商鞅孫臏吳起李斯之徒以亡其身而諸侯及秦用之者一無者字亦滅其國其為世之大禍明矣而俗猶莫之寤也惟先王之道因時適變為法不同而考之無疵用之無敝故古之聖賢未有以此而易彼也或曰邪說之害正也宜放而絶之則此書之不泯一作不泯泯其可乎對曰君子之禁邪說也固將明其說於天下使當世之人皆知其說之不可從然後以禁則齊使後世之人皆知其說之不可為然後以戒則明豈必滅其籍哉放而絶之莫善於是是以孟子之書有為神農之言者有為墨子之言者皆著而非之至於此書之作則上繼春秋下至楚漢之起二百四五一無五字十年之間載其行亊固不得而廢也此書有髙誘注者二十一篇或曰三十二篇崇文總目存者八篇今存者十篇云
  徐幹中論目録序
  臣始見館閣及世所有徐幹中論二十篇以謂盡於此及觀貞觀政要恠太宗稱甞見幹中論復三年喪篇而今書此篇闕因考之魏志見文帝稱幹著中論二十餘篇於是知館閣及世有幹中論二十篇者非全書也幹字偉長北海人生於漢魏之間魏文帝稱幹懷文抱質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而先賢行狀亦稱幹篤行體道不耽世榮魏太祖特旌命之辭疾不就後以為上艾長又以疾不行葢漢承周衰及秦滅學之餘百氏雜家與聖人之道並傳學者罕能獨觀於道惪之要而不牽於俗儒之說至於治心養性去就語黙之際能不悖於理者固希矣況至於魏之濁世哉幹獨能考六藝推仲尼孟軻之㫖述而論之求其辭時若有小失者要其歸不合於道者少矣其所得於内者又能信而充之逡巡濁世有去就顯晦之大節臣始讀其書察其意而賢之因其書以求其為人又知其行之可賢也惜其有補於世而識之者少葢迹其言行之所至而以世俗之好惡觀之彼惡足以知其意哉顧臣之力豈足以重其書使學者尊而信之因校其脫謬而序其大畧葢所以致臣之意焉
  說苑目録序
  劉向所序說苑二十篇崇文總目云今存者五篇餘皆亡臣從士大夫間得之者十有三篇與舊為十有八篇正其脫謬疑者闕之而敘其篇目曰向采傳記百家所載行事之迹以為此書奏之欲以為法戒然其所取往往不當於理故不得而不論也夫學者之於道非知其大畧之難也知其精㣲之際固難矣孔子之徒三千其顯者七十二人皆髙世之材也然獨稱顔氏之子其殆庶幾乎及回死又以謂無好學者而回亦稱夫子曰仰之彌髙鑽之彌堅子貢又以謂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則其精㣲之際固難知久矣是以取舍不能無失於其間也故曰學然後知不足豈虚言哉向之學博矣其著書及建言尤欲有為於世忘其枉已而為之者有矣何其徇物者多而自為者少也葢古之聖賢非不欲有為也然而曰求之有道得之有命故孔子所至之邦必聞其政而子貢以謂非夫子之求之也豈不求之有道哉子曰道之將行也歟命也道之將廢也歟命也豈不得之有命哉令向知出此安於行止以彼其志能擇其所學以盡乎精㣲則其所至未可量也是以孔子稱古之學者為已孟子稱君子欲其自得之自得之則取諸左右逢其原豈汲汲於外哉向之得失如此亦學者之戒也故見之敘論令讀其書者知考而擇之也然向數困於讒而不改其操與夫患失之者異矣可謂有志者也
  相國寺維摩院聴琴序
  古者學士之於六藝射能弧矢之事矣又當善其揖讓之節御能車馬之事矣又當善其驅馳之節書非能肆筆而已又當辨其體而皆通其意數非能布䇿而已又當知其用而各盡其法而五禮之威儀至於三千六樂之節文可謂㣲且多矣噫何其煩且勞如是然古之學者必能此亦可謂難矣然習其射御於禮習其干戈於樂則少於學長於朝其於武備固修矣其於家有塾於黨有庠於鄉有序於國有學於教有師於視聴言動有其容於衣冠飲食有其度几杖有銘盤杅有戒在輿有和鸞之聲行步有佩玉之音燕處有雅頌之樂而非有故琴瑟未嘗去於前也葢其出入進退俯仰左右接於耳目動於四體達於其心者所以養之至如此其詳且密也雖然此尚為有待於外者爾若夫三材萬物之理性命之際力學以求之深思以索之使知其要識其㣲而齊戒以守之以盡其材成其惪至合於天地而后已者又當得之於心夫豈非難哉噫古之學者其役之於内外以持其心養其性者至於如此此君子所以愛日而自强不息以求至乎極也然其習之有素閑之有具如此則求其放心伐其邪氣而成文武之材就道徳之實者可謂易矣孔子曰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葢樂者所以感人之心而使之化故曰成於樂昔舜命夔典樂教冑子曰直而温寛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則樂者非獨去邪又所以救其性之偏而納之中也故和鸞佩玉雅頌琴瑟之音非有故不去於前豈虚也哉今學士大夫之於持其身養其性凡有待於外者皆不能具得之於内者又亦一無亦字皆略其事可謂簡且易矣然所以求其放心伐其邪氣而成文武之材就道徳之實者豈不難哉此予所以懼不至於君子而入於小人也夫有待於外者余既力不足而於琴竊有志焉久矣然患其一無其字莫余授也治平三年夏得洪君於京師始合同舍之士聴其琴於相國寺之維摩院洪君之於琴非特能其音又能其意者也予將就學焉故道予之所慕於古者庶乎其有以自發也同舍之士丁寶臣元珍鄭穆閎中孫覺莘老林希子中而予曽鞏子固也洪君名規字方叔以文學吏事稱於世云
  王無咎字序
  名字者人之所假借以自稱道亦使人假借以稱道已之辭也非若行然不可以假借云也何也問其名曰志一作忠下同與義其字亦然則人無有求其信然者責其不然者知其假借云也問其行曰志與義則人皆求其信然者責其不然者其可以假借云乎然而人無貴賤愚良一欲善其名字夫欲善其名字者非他亦曰愛其身而已一本無而已字一本而已下有有道以名字五字愛其身而不善充之猶曰姑以聖賢之道假借其身而已不誠乎身莫大焉豈愛其身也不若於名字乎勿求勝焉於行乎汲汲爾以愛其身是以聖賢之道歸諸其身也以為愛其身非至夫然而人一無人字一皆善其名字未嘗一皆善其行有愛其身之心而於其身反爾其薄也可嗟也已南城王無咎來請字予思夫字雖不必求勝也然古之人重冠於冠重字字則亦未可忽也今冠禮廢字亦非其時古禮之不行也甚矣無咎之請也雖非時之當然庶幾存其禮予欲拒安得而拒也取易所謂無咎者善補過者也為之字曰補之夫勉焉而補其所不至顔子之所以為學者也補之明經術為古文辭其材卓然可畏也以顔子之所以為學者期乎已余之所望於補之也假借乎已而已矣豈予之所望於補之哉
  荀卿論          蘇 軾
  嘗讀孔子世家觀其言語文章循循莫不有規矩不敢放言髙論言必稱先王然後知聖人憂天下之深也茫乎不知其畔岸而非逺也浩乎不知其津涯而非深也其所言者匹夫匹婦之所共知而所行者聖人有所不能盡也嗚呼是亦足矣使後世有能盡吾說者雖為聖人無難而不能者不失為寡過而已矣子路之勇子貢之辯冉有之智此三者皆天下之所謂難能而可貴者也然三子者每不為夫子之所悅顔淵黙然不見其所能若無以異於衆人者而夫子亟稱之且夫學聖人者豈必其言之云爾哉亦觀其意之所嚮而已夫子以為後世必有不足行其說者矣必有竊其說而為不義者矣是故其言平易正直而不敢為非常可喜之論要在於不可易也昔者常恠李斯事荀卿既而焚濊其書大變古先聖王之法於其師之道不啻若冦讎及今觀荀卿之書然後知李斯之所以事秦者皆出於荀卿而不足恠也荀卿者喜為異說而不讓敢為髙論而不顧者也其言愚人之所驚小人之所喜也子思孟軻世之所謂賢人君子也荀卿獨曰亂天下者子思孟軻也天下之人如此其衆也仁人義士如此其多也荀卿獨曰人性惡桀紂性也堯舜偽也由是觀之意其為人必也剛愎不遜而自許太過彼李斯者又特甚者耳今夫小人之為不善猶必有所顧忌是以夏商之亡桀紂之殘暴而先王之法度禮樂刑政猶未至於絶滅而不可考者是桀紂猶有所存而不敢盡廢也彼李斯者獨能奮而不顧焚燒夫子之六經烹滅三代之諸侯破壞周公之井田此亦必有所恃者矣彼見其師歴詆天下之賢人以自是其愚以為古先聖王皆無足法者不知荀卿特以快一時之論而荀卿亦不知其禍之至於此也其父殺人報仇其子必且行劫荀卿明王道述禮樂而李斯以其學亂天下其髙談異論有以激之也孔孟之論未嘗異也而天下卒無有及者苟天下果無有及者則尚安以求異為哉
  韓非論
  聖人之所為惡夫異端盡力而排之者非異端之能亂天下而天下之亂所由出也昔周之衰有老𣆀莊周列禦冦之徒更為虚無淡泊之言而治其猖狂浮游之說紛紜顛倒而卒歸於無有由其道者蕩然莫得其當是以忘乎富貴之樂而齊乎死生之分此不得志於天下髙世逺舉之人所以放心而無憂雖非聖人之道而其用意固亦無惡於天下自老𣆀之死百餘年有商鞅韓非著書言治天下無若刑名之嚴及秦用之終於勝廣之亂教化不足而法有餘秦以不祀而天下被其毒後世之學者知申韓之罪而不知老𣆀莊周之使然何者仁義之道起於夫婦父子兄弟相愛之間而禮法刑政之原出於君臣上下相忌之際相愛則有所不忍相忌則有所不敢不敢與不忍之心合而後聖人之道得存乎其中今老𣆀莊周論君臣父子之間汎汎乎若萍浮於江湖而適相值也夫是以父不足愛而君不足忌不忌其君不愛其父則仁不足以懷義不足以勸禮樂不足以化此四者皆不足用而欲置天下於無有夫無有豈誠足以治天下哉商鞅韓非求為其說而不得得其所以輕天下齊萬物之術是以敢為殘忍而無疑今夫不忍殺人而不足以為仁而仁亦不足以治民則是殺人不足以為不仁而不仁亦不足以亂天下如此則舉天下惟吾之所為刀鋸斧鉞何施而不可昔者夫子未嘗一日易其言雖天下之小物亦莫不有所畏今其視天下眇然若不足為者此其所以輕殺人歟太史遷曰申子卑卑施於名實韓子引繩墨切事情明是非其極慘覈少恩皆原於道徳之意嘗讀而思之事固有不相謀而相感者莊老之後其禍為申韓自三代之衰至於今凡所以亂聖人之道者其弊固已多矣而未知其所終柰何其不為之所也
  六一居士集敘
  夫言有大而非夸達者信之衆人疑焉孔子曰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與於斯文也孟子曰禹抑洪水孔子作春秋而予距楊墨葢以是配禹也文章之得喪何與於天而禹之功與天地並孔子孟子以空言配之不已夸乎自春秋作而亂臣賊子懼孟子之言行而楊墨之道廢天下以為是固然而不知其功孟子既没有申商韓非之學違道而趣利殘民以厚主其說至陋也而士以是㒺其上下之人僥倖一切之功靡然從之而世無大人先生如孔子孟子者推其本末權其禍福之輕重以救其惑故其學遂行秦以是喪天下陵夷至於勝廣劉項之禍死者十八九天下蕭然洪水之患葢不至此也方秦之未得志也使復有一孟子則申韓為空言作於其心害於其事作於其事害於其政者必不至若是烈也使楊墨得志於天下其禍豈減於申韓哉由此言之雖以孟子配禹可也太史公曰葢公言黄老賈誼晁錯明申韓錯不足道也而誼亦為之余以是知邪說之移人雖豪傑之士有不免者況衆人乎自漢以來道術不出於孔氏而亂天下者多矣晉以老莊亡梁以佛亡莫或止之五百餘年而後得韓愈學者以愈配孟子葢庶幾焉愈之後三百有餘年而後得歐陽子其學推韓愈孟子以達於孔氏著禮樂仁義之實以合於大道其言簡而明信而通引物連類折之於至理以服人心故天下翕然師尊之自歐陽子之存世之不說者譁而攻之能折困其身而不能屈其言士無賢不肖不謀而同曰歐陽子今之韓愈也宋興七十餘年民不知兵富而教之至天聖景祐極矣而斯文終有愧於古士亦因陋守舊論卑而氣弱自歐陽子出天下爭自濯磨以通經學古為髙以救時行道為賢以犯顔納說為忠長育成就至嘉祐末號稱多士歐陽子之功為多嗚呼此豈人力也哉非天其孰能使之歐陽子没十有餘年士始為新學以佛老之似亂周孔之實識者憂之賴天子明聖詔修取士法風厲學者專治孔氏黜異端然後風俗一變考論師友淵源所自復知誦習歐陽子之書予得其詩文七百六十六篇於其子棐乃次而論之曰歐陽子論大道似韓愈論事似陸贄記事似司馬遷詩賦似李白此非余言也天下之言也歐陽子諱修字永叔既老自謂六一居士云
  剛說
  孔子曰剛毅木訥近仁又曰巧言令色鮮矣仁所好夫剛者非好其剛也好其仁也所惡夫佞者非惡其佞也惡其不仁也吾平生多難常以身試之凡免我于厄者皆平日可畏人也擠我于嶮者皆異時可喜人也吾是以知剛者之必仁佞者之必不仁也建中靖國之初吾歸自海南見故人問存殁追論平生所見剛者或不幸死矣若孫君介夫諱立節者真可謂剛者也始吾弟子由為條例司屬官以議不合引去王荆公謂君曰吾條例司當得開敏如子者君笑曰公過矣當求勝我者若我輩人則亦不肯為條例司矣公不答徑起入戸君亦趨出君為鎮江軍書記吾時通守錢塘往來常潤間見君京口方新法之初監司皆新進少年馭吏如束濕不復以禮遇士大夫而獨敬憚君曰是抗丞相不肯為條例司者謝麟經制溪洞事宜州守王竒與蠻戰死君為桂州節度判官被㫖鞫吏士有罪者麟因收大小使臣十二人付君并按且盡斬之君持不可麟以語侵君君曰獄當論情吏當守法逗撓不進諸將罪也既伏其辜矣餘人可盡戮乎若必欲以非法斬人則經制司自為之我何與焉麟奏君抗拒君亦奏麟侵獄事刑部定如君言十二人皆不死或以遷官吾以是益知剛者之必仁也不仁而能以一言活十二人於必死乎方孔子時可謂多君子而曰未見剛者以明其難得如此而世乃曰太剛則折士患不剛耳長養成就猶恐不足當憂其太剛而懼之以折耶折不折天也非剛之罪為此論者鄙夫患失者也君平生可紀者甚多獨書此二事遺其子勰勴明剛者之必仁以信孔子之說
  問養生
  余問養生於吳子得二言焉曰和曰安何謂和曰子不見天地之為寒暑乎寒暑之極至於折膠流金而物不以為病其變者㣲也寒暑之變晝與日俱逝夜與月並馳俯仰之間屢變而人不知者㣲之至和之極也使此二極者相尋而狎至則人之死久矣何謂安曰吾嘗自牢山浮海達于淮遇大風焉舟中之人如附於桔橰而與之上下如蹈車輪而行反逆眩亂不可止而吾飲食起居如他日吾非有異術也惟莫與之爭而聴其所為故凡病我者舉非物也食中有蛆人之見者必嘔也其不見而食者未嘗嘔也請察其所從生論八珍者必嚥言糞穢者必唾二者未嘗與我接也唾與嚥何從生哉果生於物乎果生於我乎知其生於我也則雖與之接而不變安之至也安則物之感我者輕和則我之應物者順外輕内順而生理備矣吳子古之靜者也其觀於物也審矣是以私識其言而時省觀焉
  說稼
  曷嘗觀於富人之稼乎其田美而多其食足而有餘其田美而多則可以更休而地力得完其食足而有餘則種之常不後時而斂之常及其熟故富人之稼常美少粃而多實久藏而不腐今吾十口之家而共百畆之田寸寸而取之日夜以望之鋤耰銍艾相尋於其上者如魚鱗而地力竭矣種之常不及時而斂之常不待其熟此豈能復有美稼哉古之人其才非有以大過今之人也其平居所以自養而不敢輕用以待其成者閔閔焉如嬰兒之望長也弱者養之以至於剛虛者養之以至於充三十而後仕五十而後爵信於久屈之中而用於至足之後流於既溢之餘而發於持滿之末此古之人所以大過人而今之君子所以不及也吾少也有志於學不幸而早得與吾子同年吾子之得亦不可謂不早也吾今雖欲自以為不足而衆且妄推之矣嗚呼吾子其去此而務學也哉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吾告子止於此矣子歸過京師而問焉有曰轍子由者吾弟也其亦以是語之



  續文章正宗巻二
<集部,總集類,續文章正宗>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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