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文章正宗 (四庫全書本)/卷15

巻十四 續文章正宗 巻十五 巻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續文章正宗巻十五  宋 真徳秀 原本
  倪 澄 重編
  明 胡 松 増訂
  敘事寺觀
  御書閣記         歐陽修
  醴陵縣東二十里有宫曰登真其前有山世傳仙人王喬錬藥於此唐開元間神僊道家之說矣天子為書六大字賜而掲焉太宗皇帝時詔求天下前世名山異迹而尤好書法聞登真有開元時所賜字甚奇乃取至京師閱焉已而還之又賜御書飛白字使藏焉其後登真大火獨飛白書存康定元年道士彭知一探其私笈一作篋以市工材悉復宫之舊建樓若干尺以藏賜書予之故人處士任君為予言其事來乞文以志凡十餘請而不懈予所領職方悉掌天下圗書考圖驗之醴陵老佛之居凡八十而所謂登真者其說皆然乃為之記夫老與佛之學皆行於世久矣為其徒者常相訾病若不相容於世二家之說皆見斥於吾儒宜其合勢并力以為拒守而乃反自相攻惟恐不能相弱者何哉豈其死生性命所持之說相盭而然耶故其代為興衰各繫於時之好惡雖善辨者不能合二說而一之至其好大宫室以矜世人則其為事同焉然而佛能箝人情而鼓以禍福人之趣者常衆而熾老氏獨好言清淨逺去靈僊飛化之術其事㝠深不可質究則其為一無此字常以淡泊無為為務故凡佛氏之動搖興作為力甚易而道家非遭王之好尚不能獨興其間能自力而不廢者豈不賢於其徒者哉知一是已
  僊都觀三門記       曾 鞏
  門之作取備豫而已然天子諸侯大夫各有制度加于度則譏之見于易禮記春秋其旁三門門三塗惟王城為然老子之教行天下其宫視天子或過焉其門亦三之其備豫之意葢本於易其加于度則知禮者所不能損知春秋者所太息而已甚矣其法之蕃昌也建昌軍南城縣麻姑山僊都觀世傳麻姑於此僊去故立祠在焉距城六七里繇絶嶺而上至其處其地反平寛衍沃可宫可田其穫之多與他壤倍水旱之所不能災予嘗視而嘆曰豈天遺此以安且食其徒使世之衎衎施施趍之者不已歟不然何有是邪則其法之蕃昌人力固如之何哉其田入既饒則其宫從而侈也宜慶厯六年觀主道士凌齊曅相其室無不修而門獨庳曰是不足以稱吾法與吾力遂大之既成託予記予與齊曅里人也不能辭噫為里人而與之記人之情也以禮春秋之義而告之天下之公也不以人情易天下之公齊曅之取予文豈不得所欲也夫豈以予言為厲已也夫
  表忠觀碑         蘓 軾
  熈寧十年十月戊子資政殿大學士右諌議大夫知杭州軍州事臣抃言故吳越國王錢氏墳廟及其父祖妃夫人子孫之墳在錢塘者二十有六在臨安者十有一皆蕪廢不治父老過之有流涕者謹按故武肅王鏐始以鄉兵破走黄巢名聞江淮復以八都兵討劉漢宏并越州以奉董昌而自居於杭及昌以越叛則誅昌而并越盡有浙東西之地傳其子文穆王元瓘至其孫忠顯王仁佐遂破李景兵取福州而仁佐之弟忠懿王俶又大出兵攻景以迎周世宗之師其後卒以國入覲三世四王與五代相終始天下大亂豪傑蜂起方是時以數州之地盜名字者不可勝數既覆其族延及于無辜之民罔有孑遺而吳越地方千里帶甲十萬鑄山煑海象犀珠玉之富甲於天下然終不失臣節貢獻相望於道是以其民至於老死不識兵革四時嬉遊歌鼓之聲相聞至于今不廢其有徳於斯民甚厚皇宋受命四方僭亂以次削平而蜀江南負其嶮逺兵至城下乃屈勢窮然後束手而河東劉氏百戰守死以抗王師積骸為城釃血為池竭天下之力僅乃克之獨吳越不待告命封府庫籍郡縣請吏于朝眎去其國如去傳舍其有功於朝廷甚大昔竇融以河西歸漢光武詔右扶風修理其父祖墳塋祠以太牢今錢氏功徳殆過於融而未及百年墳廟不治行道嗟傷甚非所以勸奨忠臣慰荅民心之義也臣願以龍山廢佛祠曰妙因院者為觀使錢氏之孫為道士曰自然者居之凡墳廟之在錢塘者以付自然其在臨安者以付吳縣之淨土寺僧曰道微嵗各度其徒一人使世掌之籍其地之所入以時修其祠宇封殖其草木有不治者縣令丞察之甚者易其人庶幾永終不墜以稱朝廷待錢氏之意臣抃昧死以聞制曰可其妙因院改賜名曰表忠觀銘曰
  天目之山苕水出焉龍飛鳯舞萃于臨安篤生異人絶類離羣奮挺大呼從者如雲仰天誓江月星晦蒙強弩射潮江海為東殺宏誅昌奄有吳越金劵玉冊虎符龍節大城其居包絡山川左江右湖控引島蠻歳時歸休以燕父老瞱如神人玉帶毬馬四十一年寅畏小心厥篚相望大貝南金五朝昏亂罔堪託國三王相承以待有徳既獲所歸弗謀弗咨先王之志我維行之天胙忠孝世有爵邑允文允武子孫千億帝謂守臣治其祠墳母俾樵牧愧其後昆龍山之陽巋焉新宫匪私于錢唯以勸忠非忠無君非孝無親凡百有位視此刻文
  上清儲祥宫碑
  元祐六年六月丙午制詔臣軾上清儲祥宫成當書之石臣軾拜手稽首言曰臣以書命待罪北門記事之成職也然臣愚不知宫之所以廢興與凡材用之所從出敢昧死請乃命有司具其事以詔臣軾始太宗皇帝以聖文神武佐太祖定天下既即位盡以太祖所賜金帛作上清宫朝陽門之内旌興王之功且為五代兵革之餘遺民赤子請命上帝以至道元年正月宫成民不知勞天下頌之至慶厯三年十二月有司不戒于火一夕而燼自是為荆棘瓦礫之場凡三十七年元豐二年二月神宗皇帝始命道士王太初居宫之故地以法籙符水為民禳禬民趨歸之稍以其力修復祠宇詔用日者言以宫之所在為國家子孫地乃賜名上清儲祥宫且賜度牒與佛廟神祠之遺利為錢一千七百四十七萬又以官田十四頃給之刻玉如漢張道陵所用印及所被冠佩劒履以賜太初所以寵之者甚備宫未成者十八而太初卒太皇太后聞之喟然嘆曰民不可勞也兵不可役也大司徒錢不可發也而先帝之意不可以不成乃勑禁中供奉之物務從約損斥賣珠玉以巨萬計凡所謂以天下養者悉歸之儲祥積會所賜為錢一萬七千六百二十八萬而宫乃成内出白金六千三百餘兩以為香火𤓰華之用召道士劉應真嗣行太初之法命入内供奉官陳衍典領其事起四年之春訖六年之秋為三門兩廡中大殿三旁小殿九鐘經樓二石壇一建齋殿于東以待臨幸築道館于西以居其徒凡七百餘間雄麗靖深為天下偉觀而民不知有司不與焉嗚呼其可謂至徳也已矣臣謹按道家流本出黄帝老子其道以清淨無為為宗以虚明應物為用以慈儉不爭為行合於周易何思何慮論語仁者静壽之說如是而已自秦漢以來始用方士言乃有飛僊變化之術黄庭大洞之法太上天真木公金母之號延康赤明龍漢開皇之紀天皇太一紫微北極之祀下至於丹藥奇技符籙小數皆歸於道家學者不能必其有無然臣嘗竊論之黄帝老子之道本也方士之言末也修其本而末自應故仁義不施則韶濩之樂不能以降天神忠信不立則射鄉之禮不能以致刑措漢興蓋公治黄老而曹參師其言以謂治道貴清淨而民自定以此為政天下歌之曰蕭何為法講若畫一曹參代之守而勿失載其清靜民以寧一其後文景之治大率依本黄老清心省事薄斂緩獄不言兵而天下富臣觀上與太皇太后所以治天下者可謂至矣檢身以律物故不怒而威捐利以予民故不藏而富屈已以消兵故不戰而勝虚心以觀世故不察而明雖黄帝老子其何以加此本既立矣則又惡衣菲食卑宫室陋器用斥其贏餘以成此宫上以終先帝未究之志下以為子孫無疆之福宫成之日民大和會鼓舞謳歌聲聞于天天地喜荅神祗來格祝史無求福祿自至時萬時億永作神主故曰修其本而末自應豈不然哉臣既書其事皇帝若曰大哉太祖之功太宗之徳神宗之志而聖母成之汝作銘詩而朕書其首曰上清儲祥宫碑臣軾拜手稽首獻銘曰
  天之蒼蒼正色非耶其視下也亦若斯邪我築上清儲祥之宫無以來之其肯我從元祐之政媚于上下何修何營曰是四者民懷其仁吏服其廉鬼畏其正神予其謙帝既子民維予之視云何事帝而瘠其子允哲文母以公滅私作宫千柱人初不知於皇祖宗在帝左右風馬雲車從帝來狩閱視新宫察民之言佑我文母及其孝孫孝孫來饗左右耆耉無競惟人以燕我後多士為祥文母所培我膺受之篤其成材千石之鐘萬石之簴相以銘詩震于四海
  湘潭縣藥師院殿記     歐陽修
  湘潭縣藥師院新修佛殿者縣民李遷之所為也遷之賈江湖嵗一賈其入數千萬遷之謀曰夫民力役以生者也用力勞者其得厚用力媮者其得薄以其得之豐約必示其用力之多少而必當然後各食其力而無慙焉士非我匹若工農則吾等也夫琢磨一作磨琢煎鍊調筋柔革此工之盡力也斤斸鉏夷畎畆樹藝此農之盡力也然後所食皆不過其勞今我則不然徒幸物之廢興而上下其價權時輕重而操其奇贏㳺嬉以浮於江湖用力至逸以安而得則過之我有慙於彼焉凡誠我契而不我欺平我斗斛權衡而不我踰出入闗市而不我虞我何能焉是皆在上而為政者以庇我也何以報焉聞浮屠之為善其法曰有能捨已之有以崇飾尊嚴我則能隂相之凡有所欲皆如志乃曰盍用我之有所得於此施以報焉且為善也於是得此寺廢殿而新之又如其法作釋伽佛十六羅漢塑像皆備凡用錢二十萬自景祐二年十二月癸酉訖三年二月甲寅以成其秋會予赴夷陵自真州假其舟行次潯陽見買一石礱而載于舟問其所欲用之因具言其所為且曰欲歸而記其始造嵗月也視其色若欲得予記而不敢言也因善其以賈為生而能知夫力少而得厚以為幸又知在上者庇已而思有以報顧其所為之心又趨為善皆可喜也乃為之作記問其寺始造之由及其嵗月皆不能道也
  明因大師塔記
  明因大師道詮姓衛氏并州文水縣民家子生於太平興國辛巳之嵗終於明道癸酉之正月壽五十有三年始為童子辭家人入洛陽妙覺禪院依真行大師恵璿學浮屠法咸平五年始去氏削髮入僧籍後二十四年賜紫衣遂主其衆又四年賜號明因兼領右街敎門事凡為僧五十有一年卒之明年其徒以骨葬城南龍門山下始道詮未死時予過其廬問其年幾何曰五十有二矣問其何許人也曰本太原農家也因與語曰詩唐cq=206風言晉本唐之俗其民被堯之徳也且詩多以儉刺然其勤生以儉嗇朴厚而純固最得古之遺風今能言其土風乎其民俗何若信若詩之所謂乎詩去今餘千歳矣猶若詩之時乎其亦隨世而遷變也曰樹麻而衣陶瓦而食築土而室甘辛苦薄滋味嵗耕日積有餘則窖而藏之率千百年不輒發其勤且儉誠有古之遺風至今而不變也又言為兒時聞長老語晉自春秋為盛國至唐基并以興世為北京及朱氏有中土後唐倚并為雄亦卒以王既而晉祖又以王漢又以王遭時之故相次出三天子劉崇父子又自為國故民熟兵鬭饟軍死戰勞苦幾百年不得息既而聖人出四方次第平一日兵臨城門係繼元以歸并民然後被政教棄兵専農休息勞苦為太平之幸人并平後二嵗我始生幼又依浮圗生不見干戈長不執耒耜衣不麻食不瓦室不土力不穡而休乃并人之又幸者也今老矣且病即死無恨予愛其語朴而詳他日復過其廬莫見也訪之曰死矣為之惻然及其葬其徒有求予誌其始終者因并書其常語予者志嵗月云爾
  揚州龍興十方講院記    王安石
  予少時客逰金陵浮屠慧禮者從予逰予既吏淮南而慧禮得龍興佛舍與其徒日講其師之說嘗出而過焉庳屋數十椽上破而旁穿側出而視後則榛棘出人不見垣端指以語予曰吾将除此而宫之雖然其成也不以私吾後必求時之能行吾道者付之願記以示後之人使不得私焉當是時禮方丐食飲以卒日視其居枵然余特戯曰姑成之吾記無難者後四年來曰昔之所欲為凡百二十楹賴州人蒋氏之力既皆成盍有述焉噫何其能也蓋慧禮者予知之其行謹潔學博而材敏而又卒之以不私宜成此不難也世既言佛能以禍福語傾天下故其隆向之如此非徒然也蓋其學者之材亦多有以動世耳今夫衣冠而學者必曰自孔氏孔氏之道易行也非有苦身窘形離性禁欲若彼之難也而士之行可一鄉才足一官者常少而浮屠之寺廟被四海則彼其所謂材者寧獨禮耶以彼其材由此之道去至難而就甚易宜其能也嗚呼失之此而彼得焉其有以也夫
  漣水軍淳化院經藏記
  道之不一久矣人善其所見以為敎於天下而傳之後世後世學者或狥乎身之所然或誘乎世之所趨或得乎心之所好於是聖人之大體分裂而為八九博聞該見有志之士補苴調胹兾以就完而力不足又無可為之地故終不得蓋有見於無思無為退藏於宻寂然不動者中國之老莊西域之佛也佛既以此為敎於天下而傳後世故為其徒者多寛平不忮質静而無求不忮似仁無求似義當士之夸漫盜奪有已而無物者多於世則超然髙蹈其為有似乎吾之仁義者豈非所謂賢於彼而可與言邪若通之瑞新閩之懷璉皆今之為佛而超然吾所謂賢而與之逰者也此二人者既以其所學自脱於世之滛濁而又皆有聦明辯智之才故吾樂以其所得者間語焉與之逰忘日月之多也漣嘗謂余曰吾徒有善因者得屋於漣水之城中而得吾所謂經者五千四十八巻於京師歸市匭而藏諸屋将求能文者為之書其經藏者之歳時而以子之愛我也故使其徒來屬能為我强記之乎善因者蓋嘗為屋於漣水之城中而因瑞新以求予記其嵗時予辭而不許者也於是問其藏經之日某年月日也夫以二人者與余㳺而善因屬我之勤豈有他哉其不可以終辭乃為之書而并告之所以書之意使鑱諸石
  彭州圓覺禪院記      蘓 軾
  人之居乎此也其必有樂乎此也居斯樂不樂不居也居而不樂不樂而不去為自欺且為欺天蓋君子恥食其食而無其功恥服其服而不知其事故居而不樂吾有吐食脱服以逃天下之譏而已耳天之畀我以形而使我以心馭也今日欲適秦明日欲適越天下誰我禦故居而不樂不樂而不去是其心且不能馭其形而況能以馭他人哉自唐以來天下士大夫爭以排釋老為言故其徒之欲求知於吾士大夫之間者往往自叛其師以求容於吾而吾士大夫亦喜其來而接之以禮靈師文暢之徒飲酒食肉以自絶於其敎嗚呼親爾父子復爾室家而後吾許爾以叛爾師父子之不親室家之不復而師之叛是不可以一日立于天下傳曰人臣無外交故季布之忠於楚也雖不如蕭韓之先覺而比丁公之貳則有愈予在京師彭州僧保聰來求識予甚勤及至蜀聞其自京師歸布衣蔬食以為其徒先凡若干年而所居圓覺院大治一日為予道其先師平潤事與其院之所以得名者請予為記予嘉聰之不以叛其師之學也故為之記曰彭州龍興院僧平潤講圓覺經有奇因以名院院始弊不葺潤之來始得隙地以作堂宇凡更二僧而至于保聰聰又合其鄰之僧屋若干於其院以成是為記
  分寧縣雲峰院記      曾 鞏
  分寧人勤生而嗇施薄義而喜爭其土俗然也自府來抵其縣五百里在山谷窮處其人修農桑之務率數口之家留一人守舎行饁其外盡在田田髙下磽腴隨所宜雜殖五穀無廢壤女婦蠶杼無懈人茶鹽蜜紙竹箭材葦之貨無有纎鉅治咸盡其身力其勤如此富者兼田千畆廪實藏錢至累嵗不發然視捐一錢可以易死寧死無所捐其於施何如也其間利害不能以稊米父子兄弟夫婦相去若奕碁然於其親固然於義厚薄可知也長少族坐里閭相講語以律法意嚮小戾則相告訐結黨詐張事闗節以動視聽甚者畫刻金木為章印摹文書以給吏立縣庭下變偽一日百千出故雖笞朴徒死交迹不以屬心其喜爭訟豈比他州縣哉民雖勤而習如是漸涵入骨髓故賢令長佐吏比肩常病其未易治敎使移也雲峰院在縣極西界無籍圖不知自何時立景徳三年邑僧道常治其院而侈之門闥靚深殿寢言言棲客之廬齋庖庫庾序列兩旁浮圖所用鐃鼔魚螺鍾磬之編百器備完吾聞道常氣質偉然雖索其學其歸未能當於義然治生事不廢其勤亦稱其土俗至有餘輒斥散之不為黍累計惜樂淡泊無累則又若能獨勝世嗇施喜爭之心可言也或曰使其人不汨溺其所學其歸一當於義則傑然眎邑人者必道常矣予未敢必也慶厯三年九月與其徒謀曰吾排蓬藋治是院不自意成就如此今老矣恐泯泯無聲畀來人相與圖文字買石刻之使永永與是院俱傳何不可也咸曰然推其徒子思來請記遂來予不譲為申其可言者寵嘉之使刻示邑人其有激也二十八日南豐曾鞏記
  菜園院佛殿記
  慶厯八年四月撫州菜園僧可栖得州之人髙慶王明饒傑相與率民錢為殿其於院成以佛之像置其中而來乞予文以為記初菜園有籍於尚書有地於城南五里而草木生之牛羊踐之求屋室居人焉無有也可栖至則喜曰是天下之廢地也人不爭吾得之以老斯足矣遂以醫取資於人而即其處立寢廬講堂重門齋庖之房栖客之舍而合其徒入而居之獨殿之役最大自度其力不能為乃使慶明傑持簿乞民間有得輒記之微細無不受浸漸積累朞月而用以足役以既自可栖之來居至於此蓋十年矣吾觀佛之徒凡有所興作其人皆用力也勤刻意也専不肯苟成不求速効故善以小致大以難致易而其所為無一不如其一無其字志者豈獨其說足以動人哉其中亦有智然也若可栖之披攘經營攟摭纎悉忘十年之久以及其志之成其所以自致者豈不近是哉噫佛之法固方重於天下而其學者又善殖之如此至於一無至於字世儒習聖人之道既自以為至矣及其任天下之事則未嘗有勤行之意堅持之操少長相與語曰苟一時之利耳安能必世百年為敎化之漸而待遲久之功哉相薫以此故歴千餘載雖有賢者作未可以得志於其間也由是觀之反不及佛之學者逺矣則彼之所以盛不由此之所自守者衰歟與之記不獨以著其能亦以媿吾道之不行也已
  兠率院記
  古者為治有常道生民有常業若夫祝除髮毛禁棄冠環帶裘不撫耞耒機盎至他器械水土之物其時節經營皆不自踐君臣父子兄弟夫婦皆不為其所當然而曰其法能為人福禍者質之於聖人無有也其始自漢魏傳挾其言者浸淫四出抵今為尤盛百里之縣為其徒者少幾千人多至萬以上宫廬累百十大抵穹墉奥屋文衣精食輿馬之華封君不如也古百里之國封君一人然而力殆不輕得足也今地方百里過封君者累百十飛奇鈎貨以病民民往往嚬伸而為塗中瘠者以此治敎信讓奚而得行也而天下若是者葢幾宫幾人乎有司常錮百貨之利細若蓬一作蓮芒一無所漏失僕僕然其勞也而至於浮圖人雖費如此皆置不問反傾府空蔵而棄與之豈不識其非古之制邪抑識不可然且固存之耶愚不能釋也分寧縣郭内外名為宫者百八十餘所兠率院在治之西八十里其徒尤相率悉乃以侈之者也其構興端原有邑人黄庠所為記其後院主僧某又治其故而大之殿舍中嚴齊宫宿廬庖湢之房布列兩序廐圉囷倉以固以宻資所以奉養之物無一而外求疏其事而來請記者其徒省懷也噫子之四方人奔走附集者衎衎一作衍施施未有止也予無力以拒之者獨介然者心而掇其尤切者為是說以與之其使子之徒知己之享利也多而人蒙病已甚且以告有司而諗其終何如焉
  景徳寺修殿造彌陀閣記   李 覯
  儒失其守敎化墜於地凡所以修身正心養生送死舉無其柄天下之人若饑渇之於飲食苟得而已當是時也釋之徒以其道鼓行之焉往而不利無思無為之義晦而心法勝積善積惡之誡泯而因緣作空假中則道器之云戒定慧則明誠之別至於虞祔練祥春秋祭祀之儀不競則七日三年地獄刼化之辯亦隨而進蕃衍光大繄此之由故嗣迦業者師子逹磨流為東山牛頭傳龍樹者恵文恵思熾于天台灌頂一家之學並用于世若夫律戒之盛凡出家者當由此塗按白居易撫州景雲寺律和尚碑文如來十弟子中優波離善持律波離滅南岳大師得之南岳滅景雲大師得之師南城之初𨽻景雲寺徙洪州龍興終廬山東林度娑婆男女萬五千人姜相國公輔顏太師真卿本道廉使楊憑韋丹皆與友善樂天之敘如此南城於宋為建昌軍景雲為景徳寺律和尚之迹已無見土木之堅久者唯殿與門殿之制不糜而其材良乃今所無基髙而旁贏入風雨者四面如一将恐腐折後難為功寺僧義明乃營屋若干柱以翼之且作彌陀閣于其前右兼壯與麗為永永計先共謀者文憲宗正既而憲往他院正亦遂輟克有終者唯明殿之材集于衆閣成於孀何氏始卒凡八年明講經論頗憙事以雅於予來乞文因論釋之所由興亦使其徒知此寺昔常有僧為律戒師於江之南度人以萬數當世賢者與之㳺以為寺之榮而有所慕焉
  宸奎閣碑         蘓 軾
  皇祐中有詔廬山僧懷璉住京師十方淨因禪院召對化成殿問佛法大意奏對稱㫖賜號大覺禪師是時北方之為佛者皆留於名相囿於因果以故士之聰明超軼者皆鄙其言詆為蠻夷下俚之說璉獨指其玅與孔老合者其言文而真其行峻而通故一時士大夫喜從之㳺遇休沐日璉未盥潄而户外之屨滿矣仁宗皇帝以天縱之能不由師傅自然得道與璉問荅親書頌詩以賜之凡十有七篇至和中上書乞歸老山中上曰山即如如體也将安歸乎不許治平中再乞堅甚英宗皇帝留之不可賜詔許自便璉既渡江少留于金山西湖遂歸老于四明阿育王山廣利寺四明之人相與出力建大閣蔵所賜頌詩榜之曰宸奎時京師始建寶文閣詔取其副本藏焉且命歳度僧一人璉歸山二十有三年年八十有三臣出守杭州其徒使來告曰宸奎閣未有銘君逮事昭陵而與吾師㳺最舊其可以辭臣謹按古之人君號知佛者必曰漢明梁武其徒葢嘗以藉口而繪其像于壁者漢明以察為明而梁武以弱為仁皆緣名失實去佛逺甚恭惟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未嘗廣度僧尼崇侈寺廟干戈斧鑕未嘗有所私貸而升遐之日天下歸仁焉此所謂得佛心法者古今一人而已璉雖以出世法度人而持律嚴甚上嘗賜以龍腦鉢盂璉對使者焚之曰吾法以壞色衣以瓦鐵食此鉢非法使者歸奏上嘉歎久之銘曰
  巍巍仁皇體合自然神耀得道非有師傳維道人璉逍遥自在禪律並行不相留礙於穆頌詩我既其文惟佛與佛乃職其真咨爾東南山君海王時節來朝以謹其藏
  中和勝相院記
  佛之道難成言之使人悲酸愁苦其始學之皆入山林踐荆棘虵虺袒裸雪霜或刲割屠鱠燔燒烹煮以肉飼虎豹烏鳥蚊蚋無所不至茹苦含辛更百千萬億年而後成其不能此者猶棄絶骨肉衣麻布食草木之實晝日力作以給薪水糞除莫夜持膏火薰香事其師如生務苦瘠其身自身口意莫不有禁其略十其詳無數終身念之寢食見之如是僅可以稱沙門比邱雖名為不耕而食然其勞苦卑辱則過於農工逺矣計其利害非僥倖小民之所樂今何其棄家毁服壞毛髮者之多也意亦有所便歟寒耕暑耘官又召而役作之凡民之所患苦者我皆免焉吾師之所謂戒者為愚夫未達者設也若我何用是為剟其患専取其利不如是而已又愛其名治其荒唐之說攝衣升坐問荅自若謂之長老吾嘗究其語矣大抵務為不可知設械以應敵匿形以備敗窘則推墮滉漾中不可捕捉如是而已矣吾逰四方見輒反覆折困之度其所從遁而逆閉其塗往往面頸赧赤然業已為是道勢不得以惡聲相反則笑曰是外道魔人也吾之於僧慢侮不信如此今寶月大師惟簡乃以其所居院之本末求吾文為記豈不謬哉然吾昔者始逰成都見文雅大師雅度器宇落落可愛渾厚人也能言唐末五代事傳記所不載者因是與之逰甚熟惟簡則其同門友也其為人精敏過人事佛齊衆謹嚴如官府二僧皆吾之所愛而此院又有唐僖宗皇帝像及其從官文武七十五人其奔走失國與其所以將亡而不遂滅者既足以感慨太息而畫又皆精玅冠世有足稱者故強為記之始居此者京兆人廣寂大師希讓傳六世至度與簡簡姓蘇氏眉山人吾逺宗子也今主是院而度亡矣
  大悲閣記
  羊豕以為羞五味以為和秫稻以為酒麴蘖以作之天下之所同也其材同其水火之齊均其寒煖燥濕之候一也而二人為之則美惡不齊豈其所以美者不可以數取歟然古之為方者未嘗遺數也能者即數以得玅不能者循數以得其略其出一也有能有不能而精粗見焉又見其二也其求精於數外而棄迹以逐妙曰我知酒肉之所以美也而略其分齊捨其度數以為不在是也而一以意造則其不為人之所嘔棄者寡矣今吾學者之病亦然天文地理音樂律厯宫廟服器冠昏喪紀之法春秋之所去取禮之所可刑之所禁歴代之所以廢興與其人之賢不肖此學者之所宜盡力也日是皆不足學學其不傳於書而載於口者子夏曰日知其所亡月無忘其所能可謂好學也已古之學者其所亡與其所能皆可以一二數而易見也如今世之學其所亡者果何物而所能者果何事歟孔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寢以思無益不如學也由是觀之廢學而徒思者孔子之所禁而今世之所上也豈惟吾學者至於為佛者亦然齋戒持律講誦其書而崇餙塔廟此佛之所以日夜敎人者也而其徒或者以為齋戒持律不如無心講誦其書不如無言崇飾塔廟不如無為其中無心其口無言其身無為則飽食而嬉而已是為大以欺佛者也杭州鹽官安國寺僧居則自九歳出家十年而得惡疾且死自誓於佛願持律終身且造千手眼觀世音像而誦其名千萬遍病已而力不給則縮衣節口三十餘年銖積寸累以迄于成其髙九仞為大屋四重以居之而求文以為記余嘗以斯語告東南之士矣葢僅有從者獨喜則之勤苦從事於有為篤志守節老而不衰異夫為大以欺佛者故為記之且以風吾黨之士云
  黄州安國寺記
  元豐二年十二月余自吳興守得罪上不忍誅以為黄州團練副使使思過而日新焉其明年二月至黄舍館粗定衣食稍給閉門却掃收召魂魄退伏思念求所以自新之方反觀從來舉意動作皆不中道非獨今之所以得罪者也欲新其一恐失其二觸類而求之有不可勝悔者於是喟然嘆曰道不足以御氣性不足以勝習不鋤其本而耘其末今雖改之後必復作盍歸誠佛僧求一洗之得城南精舍曰安國寺有茂林修竹陂池亭榭間一二日輒往焚香黙坐深自省察則物我相忘身心皆空求罪垢所從生而不可得一念清淨染汙自落表裏翛然無所附麗私竊樂之旦往而暮還者五年於此矣寺僧曰繼連為僧首七年得賜衣又七年當賜號欲謝去其徒與父老相率留之連笑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卒謝去余是以媿其人七年余将有臨汝之行連曰寺未有記具石請記之余不得辭寺立於偽唐保大二年始名護國嘉祐八年賜今名堂宇齋閣連皆易新之嚴麗深穏悅可人意至者忘歸嵗正月男女萬人會庭中飲食作樂且祠瘟神江淮舊俗也
  滁州龍蟠山壽聖寺佛殿記  曾 鞏
  自先王之迹熄佛之敎始行於中土學者得其書而傳之凡數千萬言要其大㫖示人去惡而趨善舍邪而歸正者也後四百餘年有為禪學者來而告之曰彼書所載皆名相文字佛之粗迹爾非道之至也佛之道有出於名相文字可一言而盡者曰禪其説以謂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學者以心傳心不必外求其操術甚約其收功甚速非若他學之有次第階級也於是禪學始興趨之者如水走下支分脉引至于本朝而其流寖盛予嘗求其說矣蓋非出於人心不能使人趨之若是其衆傳之若是其久也何以知其然哉夫心大矣天地萬物無不具於性中而心者性之地也巨無不周細無不入增不為贅減不為虧黙爾而自運寂然而善應不疾而速不行而至方體不能拘度數不能窮此心之所以為神也道至神則至矣亡以加矣佛之為佛豈外是哉夫人皆有是心而情想汨之利慾昏之故忘已以逐物棄真而取偽卒於流蕩不反者舉世皆是而卓然能盡其材者蓋寡也盡其材者無他去心之蔽復性之本而已所謂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者其不幾於此乎質之吾儒孔子言性不可得而聞孟子則謂盡其心知其性揚雄亦曰人心其神矣乎詩書以來言修身以及國家天下未嘗不以心為本其意亦如是哉惟其所傳出於人心故自漢唐以來有欲闢之而不能屈也道人曇廣傳禪學者也始居滁州龍蟠山之壽聖寺有僧廬而無佛殿廼與其徒歸式元祐希受詔安并力營之八年而成極土木之麗又前為重門後為堂寢以謹啓閉以備賔燕棟宇㽎㽎丹碧相發總其費為錢千萬有奇既事會予來守是邦請予為記予於佛學未能周其文竟其義也姑誦予所聞大略不悖於吾儒者書而予之








  續文章正宗巻十五
<集部,總集類,續文章正宗>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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