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續明紀事本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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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海遺兵·

宏光元年夏,魯王監國於紹興。王諱以海,高帝十世孫;世封兗州,避亂止臺州府。博托入嘉興、趣杭州,潞王常淓止焉。諸臣請王出監國,有泣拜者;王卒不聽。六月,及巡撫張秉貞、陳洪範開城降(王卒誅死),於是寧波、廣德、嘉興、杭州、湖州皆沒。博托營錢塘,潮三日不至;遂招降紹興府,馳書召王。職方主事陳函輝以國統再絕,謁王勸進;辭曰:『江南尚不守,況其他乎』!函輝言:『浙東千里,句踐所以霸也。王有事於社稷,臣願竭股肱之力』。臨海知縣吳廷猷亦誓守不肯降,海門參將吳凱兵亦至;因奉王為監國。擢廷猷巡撫;以凱為將軍,封開遠伯。是夕,有星如月,從星如流;識者知不祥。時故九江僉事孫嘉績、吏科都給事中熊汝霖、諸生鄭遵謙、分巡道於穎等已起兵復紹興,及固安莊敬則、沈振東導穎西,盡驅錢塘之舟東;守者不及知,穎遂分其軍一屯潭頭、一屯司橋、一屯海門、一屯七條沙,紹興以立。博托、張存仁等聯巨舟為筏將經濟,穎使死士陳勝鑿之;風潮驟起,其筏盡破。以杭州難猝攻,議分二道:一自司橋入自海寧、海鹽,東通震澤;一自潭頭入富陽、通餘杭,以扼獨松關。以降將郎金斗據富陽,使劉穆襲走之;勒克德渾兵猝至,穆子肇勷力戰死。阮維新、王宗茂力拒,穎急援之,富陽復定。而刑部主事錢肅樂、兵部尚書張國維亦起兵於紹興,肅樂使舉人張煌言來勸進,國維使亦至;函輝及柯夏卿、宋之普奉監國西,即日啟行。姚志卓等復餘杭(詳「義旅」)。閏六月戊申,王至紹興監國,以明年為監國元年;即分巡道署為行宮。定海總兵王之仁、石浦遊擊張名振、滃州鎮將黃斌卿、慈谿鄉官沈荃宸、馮元颺、慈谿知縣王玉藻、定海知縣朱懋華、奉化知縣顧之俊、鄞縣知縣袁州佐、象山知縣江圻,各以兵食至。降將方國安圍金華府,焚掠慘酷;至是,亦至。監國以張國維、方逢年、朱大典、宋之普為大學士,章正宸以戶部左侍郎行尚書事,李占春為戶部尚書,王思任為禮部尚書,余煌為兵部尚書,張文郁為工部尚書,孫嘉績、熊汝霖為僉都御史,陳潛夫為太僕寺少卿,陳函輝為少詹事,張煌言為行人。大典在金華,逢年獨入直。分命王之仁壁西興、鄭遵謙屯小亹、方國安軍七條沙、錢肅樂守瀝海、于穎移漁浦、姚志卓扼分水,相險阻,樹木城為固守計。謝三賓已自寧波降,王之仁將殺之,請贖死;而潛聚兵於翠山。王家勤以告,且曰:『浙江皆海,若敵乘北風來,列城必潰,速備之』!乃使莊元宸守寧波,家勤及林時躍參其軍。耀兵於城,三賓不敢動,然猶防之;至十月乃解。

秋七月,大學士張國維會師西興,日督諸軍蓐食、鳴鼓登西岸戰,日中還戍;以為常。是月,勒克德渾兵陷海鹽,守將俞元良死之。

八月,盜李九成掠浙東,吳易討斬之。監國封黃斌卿為肅鹵伯,賜劍,便宜行事;使鎮舟山。遣使通詔於太湖,封吳易伯爵。加徽州金聲朝命(詳「義旅」)。使馬吉翔招李錦等於湖南(詳「自成遺亂」)。錫王光恩、賀珍鐵券(詳「義旅」)。

張國維復於潛;疏言:『刻期會戰,則出此入彼,我有番休之逸;攻堅擣虛,則彼無應接之閒。然必聯諸人為一心,乃可以戰』。監國嘉之;賜尚方劍,總督諸軍。王之仁、方國安自富陽渡,降將張杰及濟寧哈擊敗之。鄭遵謙將直攻至太平門,中砲死。參將姜國臣再以兵復海鹽,汪碩德來會,駐於塘樓,皆主熊汝霖。汝霖使副將趙清會義興郭維翰繞黃天蕩,黃岳、盧崇、邱應斗伏海塘以戰,斬首六十;清戰死,遂還司橋。使盧崇焚敵營,張行龍、岳、應斗戰;勒克德渾以兵綴之,別使騎軍攻汝霖,胡聲以砲殺數十人。孫嘉績軍遽亂,汝霖斬之不能止;聲及盧瑋、趙之堅、孫光祖、周宗鎬皆戰死。矢及汝霖,登小舟以免。時浙東大水,徵派苛急;越民資舟食,或自沉其楫,怨讟囂然。而文武求乞如故習,繡衣蟒玉被於嬰。細人為語曰:『帶何挺挺!白石磷磷』。識者危之。

是月,田仰自海道至,以為東閣大學士。

冬十月,勒克德渾、張存仁兵攻固安,張國維、錢肅樂、王之仁會戰,方國安嚴陣待。之仁、國維翼之,前鋒鍾賢力斗以火器,殺緋衣將一;呂宗忠、王國斌、趙天榮、俞國榮乘勝斬獲,直抵張家灣,大得器械。十日十勝,第七戰尤捷。錢肅繡戰被矛,腸出不及納,挽之以斗,更殺二人;乃仆。陳潛天、熊汝霖戰牛頭灣及沙埕,亦倍力。汝霖進次於吳江,諸軍及草橋門方決戰,風雨驟至,弓矢火器各不能發,士氣頗折;汝霖憂之,且以劃江為非計。上疏:『自小亹訖西興六十里,臣及孫嘉績軍纔千人,何以守?朱大典軍士精火器、總兵尉允昌有才略,請使軍江上;張名振在石浦,請使渡曹娥;固東浙在事諸軍,並宜畢濟』。時不能用。錢肅樂請攻平湖,再請趨海鹽;皆罷。陳萬良、姚志卓再復餘杭。時浙西、蘇、皖義兵百十,杭州危甚;監國不能進,議者惜之。

是月,隆武帝使給事中劉中藻頒詔至,求富貴者爭應之。監國怒,將返臺州。張國維馳還,令勿宣讀;曰:『唐、魯同宗,各起義旅,無親疏、先後之別。若復稱臣,如號令何』?熊汝霖言:『監國無利天下心,唐藩無遽登位理。使閩兵復武林、復建業,功之所在,誰敢爭之!然後迎拜詔書,未晚也』。且言『已使部將入臨平圖夾擊,使家丁陳義哨敵情。海鹽義士沈寀、查繼美、陸鳴時兵起,敵之勁騎盡返武林。若以精兵直趣嘉興斷其餉道,則杭必坐困。果王必東歸,臣惟蹈海而死』。朱大典、錢肅樂請權稱皇太侄,無當大敵仇同族。議不合,卒用國維說;且馳書言;『國家大變,凡高皇帝子孫並當合力,誓圖恢復;成功之後,入關者王。監國當人心離渙,鳩集為勞;一旦退居藩服,人無所屬。閩中視此鞭長莫及,悔之何追!臣老矣,豈以舉足為功名計哉』!中藻廢然去。隆武帝尋手書:『朕王與共,本聖祖;王其無忘朕之焦勞,朕亦無忘王之危厄。一誠金石,豈敢浮詞。當遣兵赴王,上報孝陵;王其愛玉體,以承天庥』。隆武帝無並浙心,徒以服尊、且先監國起兵,不能屈;監國無撥亂才,徒爭空名,以去就聳臣下。編修張煌言自請入閩,釋兩國嫌;許之。其後金堡再至,言『一家二天子,外患得以乘之。且帝非湘陰、更始而自鬩牆,竊危之』!監國使法司逮問,堡走衢州。故浙、閩勢水火。

始,浙軍起,熊汝霖、孫嘉績皆書生。以王之仁、方國安宿將,盡舉浙東營衛軍隸之,而盡三府地丁六十萬餉其士,汝霖、嘉績及錢肅樂等食義餉。國安復爭之,因建分餉、分地議。戶部主事董守諭以王之仁部譁,言於殿曰:『諸君以義起,乃不識朝廷乎』?主事邵之詹言:『紹興八邑並起義師,請即供之;而以海寧餉王之仁,溫、臺諸府隸方國安,金華食閣部』。守諭非之曰:『義餉,美名也,其實無實;以餉義兵必不給。請一切歸戶部,計兵以食、核地以支,則兵不匱而爭息』。之仁請稅漁;守諭以搖民心止之。已請塞金田湖,括大戶田買之;請稅行人錢。監國下部議。之仁卒露刃其門以待命,守諭執不可。之仁怒:『戶曹小臣,敢抗議疏;得百孟軻,不如得一商鞅』。

檄之至,將殺之。監國不能禁,使避之。守諭曰:『司餉,臣事也;生殺出皇上。之仁雖悍何能為,將任其以臣血濺丹墀耳』!舉朝譁忿,之仁乃止。于穎在漁浦孤軍搘拄;偶及之仁,語不合,之仁劍斫之,以救止。方國安尤暴,逕以兵奪義餉;錢肅樂疏告,監國無如何。惟敘十捷功,晉肅樂副都御史;肅樂辭。且言:『沈荃宸、陳潛夫之才,方端士之勇,官皆在臣下;部將周鼎新斬級最,未殊擢』。又言『臣期十道並舉,以入杭州;苟不之能,必不受職』。不許。或譖其二於閩,乃拜命而不獲餉。監國又使太監客鳳儀、李國輔節制諸軍食;肅樂力爭中官不可與聞外事,惡者益眾。鄞、奉諸邑並以國安檄吝餉,義兵軍士絕粒四十日,至於行乞;激於肅樂,無或叛。陳潛夫破家治軍,乞四百金亦不得。陳函輝始見諸軍華衣呵殿,不習陣、又爭餉,義兵漸散;歎曰:『大事去矣!無種、蠡之材,而有伯嚭之佞,安能久乎』?金有鑑攻長興,亦不克(詳「義旅」)。

十一月,監國封方國安荊國公、王之仁武尊侯、鄭遵謙興義伯,擢張煌言兵科給事中。親勞軍於江上;拜國安為大元帥,節制諸軍。馬士英以兵至,國安暱之;阮大鋮又至,日搆諸軍,尋為張存仁所敗(見前)。張國維軍於龍王堂,再陳杭州可取,且請力行善,遂檄諸軍分道濟。馬士英軍背江陣,大敗,溺死無算。熊汝霖部魏良、黃麒、吳彪先,勒克德渾兵突截之;汝霖親出小舟對射,殺數百餘人,諸生錢振宗等亦戰死。王之仁、陳潛夫軍少卻,猶力拒。尋乞師於張鵬翼,少斬獲。

是月,鄭綵受隆武帝命,自衢、嚴援浙江;帥其屬周鶴芝、楊濟時、陳秀、郭曦、陳霸、鄭陞、諸葛倬出,卒不至。

十二月,監國以降臣謝三賓為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有張國俊者,監國妃父也;外挾王之仁、方國安,內結客鳳儀、李國輔,恣為奸計。三賓賄之,言諸監國,擢今職。錢肅樂疏:『翹車四出,賢人肥遁、不肖攘臂:亡一也。劉宗周死,謚贈蔭卹久而未正:亡二也。張國俊權侔人主:亡三也。諸臣爭用,國俊以為不然:亡四也。新進鼓舌,草莽令甲:亡五也。反復者借推戴以呈身,闒茸者冒薦舉以入幕:亡六也。楚藩開詔,息同姓爭,李長祥面加凌斥:亡七也。咫尺江波,而裒衣博帶,滿目太平:亡八也。與國柄者半南中故臣,鴞音不改:亡九也。請更言根本:雨水所漂廬舍千百,民以水死;鹵潮衝斥,西成鮮冀,民以饑死;壯者殞鋒鏑、弱者疲轉輸,民以戰死;文武票取,一日數百,民以供應死;澤國倚舟,調發之煩,相與沉鑿,民以無藝死;入鄉抄掠,此去彼來,民以俘掠死;富室輸金,輒加羈囚,至於雉經,民以挾財死;大軍所過,淫污橫行,民以恥辱死;劣衿惡棍,羅織鄉里,民以憂懼死。竭小民之資,不足供藩鎮之一吸;合藩鎮之兵,不足衛小民之一髮。由前九亡,並此而十。君不早圖,臣不知所止矣』。太常寺卿莊元宸疏:『舉兵以來,士勞於外、民殫於內,重以旱潦,將臥薪嘗膽

之不遑,而頗安逸樂,釜魚幕燕,撫事增憂;則晏安何可懷也!敵在門庭,有深宮優養之心、無據鞍借箸之事;則蒙蔽何可滋也!左右之人,頗能內承色笑;則事權何可移也!五等崇錫,有若探囊;則恩賞何可濫也!殿下試念兩都禾黍之悲,則居處必不安;念孝陵荊棘之慘,則對越必不安;念青官二王之辱,則撫王子,何以為情?念將士生民之困,則衣食可以坐廢』。又言『中旨用人。赧王弊政』。屢封還,三賓結內侍力阻之。請斬馬士英,亦不聽。乃貽黃宗羲、林時對書:『蕞爾氣象,似恐其不速亡』!遂去。時對言:『宜合力進兵,通海師、防江口』。又劾諸臣擁兵跋扈、加銜桂印之濫;弗果從。

戶部侍郎沈廷揚始在淮安制於田仰,及淮安沒,廷揚以所部居崇明。監國命總督浙、直,由海道取三吳。仰益忌之,廷揚乃率其部居舟山;以諸軍標掠,曰:『師名恢復,今若此,賊矣』!履畝定稅,其眾始戢。

順治三年(隆武二年、監國魯王元年。是歲隆武帝亡,朱成功仍用其號;桂王立於肇慶,仍稱隆武二年)春正月,監國在紹興。使柯夏卿、曹維才入閩聘,隆武帝加夏卿兵部尚書、維才光祿寺少卿。手敕以報曰:『朕無子,王為皇太侄;朕有天下,終致於王。其同心致力,共拜孝陵』。命浙東官屬,盡列朝籍。監國猶嗛之,上啟僅稱「皇叔父」。

是月,隆武帝使陸清源以金十萬犒浙師。金有鑑再攻長興,不克(詳「義旅」)。

二月,監國以諸生黃宗羲為職方主事;已改監察御史。宗羲嘗貽王之仁書,言『宜沉舟決戰,自赭山直趨浙西。若日於江中攻其有備,蓋自守耳。蕞爾地以供十萬眾,即北兵不一矢,其何以支』?又言:『崇明,江海門戶;曷援之,以分其勢』。皆不能用。叛將張國柱及王鳴謙大掠至餘姚,其黨張邦寧掠慈谿,眾恐;始招以伯爵。宗羲爭:『如此則益橫,且何以待後。請以為將軍』。從之。陳梧將高鶴鳴等復自乍浦掠餘姚,權知縣王正中擊殺之;諸將怒,劾之。宗羲言:『梧眾亂,是賊也。正中保民,何罪』?田仰、荊本澈兵至,舳艫蔽空;憚正中,不敢犯。

俄,諜言北兵將自海道入,錢肅樂移海口以備之;無所得食,疏:『兵無分地,必散走;然大仇未復,臣不敢歸。請以家丁從役』。監國慰留之。王之仁亦嘗疏:『起事之日,人人有飲黃龍之心;一戰而敗,遂指錢塘為鴻溝,天下事尚忍言哉!臣願悉所部沉船一戰。今日欲死,猶可以戰;他日欲死,恐不能戰也』。

三月,博托、張存仁以舟師抉堰至,張國維堅守,王之仁襲擊於江心。東南風盛,波浪極天,之仁揚帆,縱弓銃矢砲助之,碎舟無數,士卒沉過半,鄭遵謙獲鐵甲八百餘。國維乘勝攻杭州,不克。

是月,陸清源至,方國安執殺之;監國懼,使張國維分兵備閩。擢余煌兵部尚書,代國維。

諸軍益爭餉,田仰尤橫,與鄭遵謙競於朝;其部斫遵謙,遵謙呼救,得走去。客鳳儀以兵助仰擊遵謙,巷戰;監國止之,仰走溫州。隆武帝詔使戢俘掠、敦臣節,不受命。浙中諸臣求乞亦無厭。煌疏:『國勢愈急,朝政愈紛。尺土無復,戰守無資。諸臣請祭,則當思先帝烝嘗未備;請葬,則當思先帝山陵未營;請封;則當思先帝宗廟未享;請蔭,則當思先帝子孫未保;請謚,則當思先帝光烈未昭』。人以為名言。

熊汝霖、陳萬良以嘉善、長興、吳江、宜興義兵皆相約,瑞昌王在廣德亦望助,將自海鹽直入至蕪湖,斷江路;不克,則引太湖軍為犄角。萬良言得兵三千,舟食足,用其計必成。眾不之應。惟王中正攻乍浦,克之。萬良進攻德清,不克;徐達龍戰死。姚志卓亦敗走昌化,復沒。俄,張存仁等盛兵至,萬良誓守;吳易自太湖至,無兵不能救。熊汝霖、張鵬翼、孫奭各請以兵進,不聽。鵬翼在衢州,監國用之以拒隆武帝;萬良無救。

夏五月,隆武帝執陳謙殺之(詳「閩海遺兵」)。閩中人士多請監國制浙東,以自衛;諸生李世輔言尤切,且憾岷、蜀諸王不倡義。然閩、浙隙卒不解。

錢肅樂在瀝海,諸將譖其將入閩,使人刺之;肅樂棄其軍,抗疏披髮入山,誓不適閩。監國大駭,而無如何;使就黃斌卿攻崇明,以窺三吳。以孫嘉績、熊汝霖為東閣大學士,督師如故。兩人固書生,又無食;請裒其軍隸黃宗羲、王正中,凡三千人。正中知兵,又之仁之從子,故獨得食。於是太僕寺卿陳潛夫、尚寶寺卿朱大定、兵部主事吳乃武、查繼佐各以數百軍附,將之自海寧入海鹽,趣太湖;百里之內,迎者日至。遂約孫奭於崇德(詳「義旅」),沈廷揚亦謀自海壇矙海寧,張名振議由海道攻崇明,以救錢塘。俄,正中軍敗歸,名振亦未及進。

乙丑,博托以兵至錢塘。方國安大懼,將入閩;不勝,則走滇。俄,砲碎其灶,國安曰:『天奪我食矣』!遽擁兵遁。壬申,入紹興;甲士夜叩宮門,劫監國走。江上之軍一時迸散,鄭遵謙、熊汝霖、錢肅樂、劉穆兵皆入海。惟之仁軍未動,張國維議析守。之仁泣曰:『壞天下者,方荊國也。孤軍難禦,公其行乎』!國維振旅,從監國。博托望江東軍無或在,猶未濟;見負擔者揭而行,乃決進。潮不至者又三日矣,博托遂濟江。

六月丙子,博托趨紹興。余煌縱民走,乃死。張煌言及諸臣追扈監國渡曹娥江,止於臺州。方國安、馬士英將執監國降,不果(見前)。

秋七月,監國渡海至南田。張名振來迎,謀入舟山;使毛有倫扈宮嬙先。

命張國維留守東陽諸邑;博托兵尋陷之,方逢年、方國安降(見前)。進攻金華,朱大典誓守;博托兵攻之。

時黃斌卿在舟山擊王鳴謙,殺之;降將張國柱兵攻斌卿,阮進救之,大敗國柱,獲其舟數百。國柱遁,值監國宮眷舟至,遂劫之;元妃張氏自刎死,次妃陳氏匿荒島凡數日,張肯堂護免。

博托遣兵攻衢州,降將秦應科內應,城遂陷;執崇王、楚王、樂安王、晉平王數十人,皆殺之。楊文驄來援,敗沒。博托兵並陷嚴州府。盤山關亦破;其地為紹興之陰平,博托未渡江,即以兵攻之;至是破。遂趨溫州、臺州。王芋、盧若膺先後奉隆武帝命守溫、臺,皆不能立。大學士顧錫疇以督師駐溫州,賀君堯殺之,走。劉孔昭掠其地,尤酷。至是,亦遁。博托軍連陷溫州,遂以舟師追監國;垂及矣,龍躍海中,波濤湧疊,舟楫盡壞,乃去。名振奉監國椗海口,張煌言等入舟山諸嶼,浙東內地亦幾盡。

監國聞鄭遵謙等在海中,謀會之。張名振與黃斌卿為姻,特又使阮進救斌卿,謂有德於彼,將奉監國如其地。遺書告之,遂行。

九月,監國魯王至舟山,斌卿拒不納。舟山在寧波海中,橫亙百餘里,為春秋甬東地(或曰徐偃王失國,即走之)。斌卿自蕪湖東遁,曆吳淞、浙江不敢留,以舟山匿海中,止之。已聞隆武帝即位,思附之以自重;上書:『舟山地勢擅山海之扼,西連閩越、北走長江,為進兵門戶;番舶往來,饒魚鹽之利』。亦上疏於監國,遂自伯進侯。以得賜印劍、便宜行事,屯舟山;遂自立,不附諸軍。且貪橫甚,擅殺監軍道荊本徹於小沙,並其軍;阮進為擊敗張國柱,獲舟及百,反奪進軍資船舶;義師將軍胡來賀以通貢至,盡掠之;賀宗堯自閩走玉環,徵其山海之稅,兵及貲重之舟凡五十,斌卿殺而奪之;有兩藩王子以舟至,斌卿殺而投諸海,盡有其孥賄。及是,拒命;曰:『我受土地於先皇,今王如的止,則競射之』。必不可。張肯堂勸之,不聽。會鄭芝龍以福建降,從子綵薄之,走入海,無所主;聞監國在,則大喜,奉入閩。

是月,博托兵陷金華,屠之。浙江盡沒。

冬十月丁酉,監國自舟山道普陀,東次臺州。十一月壬寅,次鷺門(即中左所);從臣兵部尚書熊汝霖、編修張煌言、鎮將張名振十餘人。以扈從功,封名振定西伯,與鄭綵共典兵。芝龍更使彩執監國以為功,綵不可,匿諸舟;取貌似者被以冠服,曰:『急則縊以獻』。尋奉之如廈門。朱成功以閩、浙隙,不奉命,待監國如寓公;綵奉監國如南澳。

十二月,朱成功起兵,移文明年為「隆武三年」。眾知其意,張煌言勸名振北還,召散亡;遂奉監國次長垣、石浦。已沒,張名振抑鬱甚。

順治四年(永曆元年、監國二年、朱成功稱隆武三年)春正月,監國在長垣。大學士吳鍾巒、侍郎熊汝霖、馬思理、沈荃宸、給事中吳垐、通政司鄭遵謙、郎中徐孚遠、總兵阮進、周瑞、周鶴芝、趙牧先後至,監國以熊汝霖、朱繼祚、張名振為大學士,黃宗羲、張煌言為僉都御史,授孫延齡等官有差。

辛未,監國誓師於海口,提督楊耿、總兵鄭聯以兵會。進封鄭綵建國公、鄭遵謙興義侯、張名振定西侯、楊耿同安伯、鄭聯定遠伯、周瑞閩安伯、阮進蕩胡伯、周鶴芝平夷伯。鶴芝往來於日本,與其撒斯瑪王昵。宏光元年,鶴芝在舟山,受命乞師於日本;期明年以三萬人行,大除東京及長崎道以待命。鶴芝喜,再使參謀林舞籥以珠璣、玩好往結之。余煌抵書黃斌卿曰:『此亦吳三桂也』!鶴芝怒,入閩;諫鄭芝龍降,不聽,移其兵屯鷺門。聞大學士張肯堂將自殺,曰:『封疆之臣,以身殉也。公今北伐,非其比也;曷振旅為後圖』!肯堂入其軍,與攻下海口鎮東衛,使趙牧、林舞籥守之。劉中藻已自括蒼攻慶元、泰順、壽寧、福安、寧德、古田、羅源七邑,守之(詳「義旅」)。監國以為兵部尚書、東閣大學士。鄭綵忌之,遂有隙。

二月壬申,監國圍海澄,擊降將張應元走之。明日,攻漳平不克,總兵陳國祚戰死。甲戌,福州兵救海澄,監國退入海口。丙子,監國克漳浦;旋復陷。己卯,攻福州不克。壬午,遣兵攻興化,拒於張應元,不克;朱繼祚、楊耿尋克之(詳「義旅」)。癸巳,攻福清,亦為降將張心裕所拒。

三月己未,周鶴芝攻閩安。甲子,林質復德化;再攻建陽,與降將蔡應科戰敗死。

夏四月,常州諸生戴之雋說降將吳兆勝於松江,使反正,遣使約諸軍;黃斌卿拒不應。言者再四,斌卿劍擬之;請者益銳,斌卿卒不出。已舉其故伯印授兆勝,曰:『望必會師』。張名振、張煌言各以其部行,沈廷揚為導;曰:『兵至必屯於崇明,禁俘掠』。名振從之。比至,食已罄,皆登岸掠,維舟鹿苑;颶風夜作,溺死過半。叛將馬得功兵大呼:『薙髮者不復殺』。師大潰。廷揚抗節死(詳「義旅」)。煌言、名振皆被執;有百長教之,微服出間道免。兆勝將入海,使張世勳登城望;師潰且盡,世勳遂殺李魁等,執兆勝送南京。兵部右侍郎陳子龍及與謀者皆死(詳「殉節」)。

監國攻建寧,李長蛟、王國用為軍主,義兵四至;城中望之舉火應,遂入之。進攻邵武,城環山海難之。鄖西王將王祁軍上游,夜索几案炙香放之,城中砲矢作;遲明審其偽,不為備。一夕,祁親以敢死士突之,更漏未盡而拔。

五月,鄭綵拔長樂;尋沒。馬得功攻海口,林舞籥、趙牧死之。周鶴芝退守火燒嶼,使義子林皋從安昌王乞師日本。副將岑本高攻浦城,亦敗。

六月,監國攻漳州,不克。退次琅江,故副都御史錢肅樂來覲。肅樂既解兵,隆武帝召之不赴;福京沒,肅樂走福清,採薯以食。及是入謁,鄭綵請代己司兵部,肅樂泣而辭,監國不許;乃言:『兵部舊制難盡復,請申約束,使臣得行其法。自國家多難,將帥率以敗為功,王之仁實蹈其習。臣願海上諸臣,以勿欺為事。臣在山下,有以資來投,請奪降臣家以餉士者可數百人。諸臣入關,臣當先驅;顧宜存大體,勿以爭兵餉為朝廷羞。敘功惟官而棄士卒,誰為之死?請至今兵能斬級獲馬者,徑授官。江上之役,病無統一,宜帥綵而定諸鎮前衝、後殿,無令異同;次定什伍,無令囂然孟浪以戰』。從之。再疏:『停一切封拜,擇諸健軍有功即挂印』。監國然之。乃僉六營勁卒及諸裨未能督統者,授之。兵威遂振。

秋七月,監國自以兵及朱成功、鄭鴻逵水陸攻福州,敗績。

八月,監國遣兵襲連江。

九月,監國復羅源;又取連江、長樂、永福、閩清、崇浦、海澄、漳浦二十餘縣。北掠海州,破高公、鶯遊、龍門諸島。鄖西王常潮入松溪,慶元、政和、樂安、光澤、建陽山寨多應者。馬得功自浦城來攻,卻之;又復順昌、將樂(詳「義旅」)。

冬十月,監國以馬思理為東閣大學士,林正亨為戶部尚書,沈荃宸為工部尚書,余颺、劉沂春為左右都御史,林嵋為給事中,黃賓為吏部郎中。召大學士吳鍾巒於家,錢肅樂寓書焉。鍾巒幡然曰:『行固無益;然吾不出,人心益渙,當以死濟之』。乃疏:『今武臣並將軍、都督,文階必都御史、侍郎,三品以下者弗署也。又製符璽、鬻官爵,臥林泉者,稱連齊、楚;守僕御者,曰集多兵。以此聲聞,徒致亂故。請嚴核之』。監國是其言。

大學士劉中藻趨福寧。守將涂登華,故隆武帝臣也;汀州沒,登華守福寧如故。中藻至,登華欲降未決;曰:『寧有海上天子乎』?錢肅樂與之書:『殘宋二帝並在海中,矧其不為殘宋乎』?登華遂降。綵益忌之,強以私人守福寧;中藻不可。沈荃宸往解之,綵不聽;監國魯王以李向中巡撫福寧。時兵屢勝而俘戮甚,民為語曰:『長髯總兵、黔面御史;銳頭中軍,有如封豕。我父、我兄,斧臂且死』。向中聞之曰:『是非能成大事也』!中藻曰:『是監軍職,公何嫌焉』。向中乃持節,召其中軍將斬之。訴諸中藻,不應;曰:『汝今日始見段太尉也』。軍士乃戢。向中居恒短衣縳褲遍隨諸舶,鮫人、蛋戶皆勉之供軍實;福寧人倚之。曾慶亦以兵復平樂,旋出降。辛未,陳世亨復瑞安;俄沒。林汝翥攻福清,亦敗。大學士劉中藻攻慶雲,克之。

錢肅樂請頒監國曆於海上,朱成功不從;肅樂勉以忠義,亦不忤。監國始惜肅樂貳於隆武帝,至是悟其誣。

降將李榮、馬成龍來攻,鄖西王亦敗於松溪,景寧、雲和、龍泉、慶元皆沒。

十二月,初,溫、臺、紹興、寧波間山寨千計,平岡張煌言、大蘭王翊、東山李長祥尤精整。及監國出長垣,連復浙江、福建諸郡邑,兵勢逼福州;凡滿洲卒在浙江者多援閩,浙中備弱。主事華夏及諸人謀以舟山兵取寧波,聯李長祥軍入紹興,盡復故地;乞師於黃斌卿,不應。長祥及馮文琦再三言監司以下皆將出東門,樓船兵亦以其時入紹興;斌卿諾之,而竟不出。夏書亦為謝三賓所得,長祥諸軍皆敗走。降將常進功、張杰扼海口;張名振自蛟門次三江,兵少不敢進。斌卿一屯桃花渡,訖不進;諸人皆死(詳「義旅」)。

順治五年(永曆二年、監國三年、朱成功稱隆武四年)春正月丁酉朔,監國在閩安,復次壺江之琅琦嶼。

周瑞、鄭綵軍私斗,熊汝霖撻彩兵,彩殺汝霖;遵謙不平,綵又殺之。人心駭潰(詳「義旅」)。監國不能問。

前大學士朱繼祚、同安伯楊耿合兵攻興化,降臣彭遇促城中兵出戰,登城易幟;諸軍乘之,遂復興化。鄰邑多下,徇及汀州、延平,斷福建、江西之道。

二月,以錢肅樂為東閣大學士;三辭不許。每入見,輒流涕;固有血疾,至是益劇。

江西將郭天才來請約,監國封為伯(詳「江西之亂」)。

王翊破上虞,旋敗走天臺;復入寧波,諸義兵亦再起。張存仁以兵陷連城、將樂、順昌諸邑。

三月,同安復沒,詔安、和平諸縣亦沒。鄭綵之爭福寧也,錢肅樂不之直;遺書劉中藻,為綵所獲,恨之。肅樂雖入閣,恒與馬思理、林正亨偕艤舟監國側,擬票訖,即引去。是月,馬得功入永春州,進次虎豹關,陷德化諸縣,屠攻民寨三百有奇。降將張應夢陷羅源縣,柯棟賴、李率泰兵陷興化,攻延平諸寨皆下。得功又攻建寧,陷之;蓋碎以西洋巨砲也。建寧守蓋三月矣。鄖西王走沙埕,旋被執死(詳「義旅」)。初,王祁在建寧,諸生惲日初言不守仙霞關,建寧必不可守;從之,使副使謝南雲趣浦城,兵潰死。御史徐雲兵適至,祁復與之襲浦城,亦潰。故建寧卒不守。長樂、蒲田、永福諸縣先後沒,監國所存寧德、福安、連江而止。

夏六月,降臣陳錦取金鄉。

秋八月,李率泰至長樂;鄭綵走入海,並連江失之。

冬十月,監國以舟師退壺江。陳錦攻將軍寨,陷之(詳「義旅」)。

十二月,王翊在大蘭、張煌言在平岡、李長祥在東山、章欽臣在南鎮及石仲芳在蕭山、王化龍在會稽、余國望在金湯、吳金明在臺州、袁應滮在奉化、柏襄甫在湖州皆如故(詳「義旅」)。

順治六年(永曆三年、監國四年、朱成功稱隆武五年)春正月,監國在玉環。張名振來朝。

三月,王翊徇奉化,敗其兵河泊;再攻上虞,破之。馬得功陷寧德縣。

夏四月,福安城破。大學士劉中藻之守福安也,鄭綵惡之;得功乘其隙,急攻城,中藻固守,殺其兵四、五千。得功周樹柵,使城中不得出;中藻猶固守,自去年十月至於是月,乃沒。沙埕亦陷,閩地盡失。

監國事急,使乞援於黃斌卿,不應;李向中以兵少不能救。會振威伯塗覺突圍至,乃及章義軍扈監國北入浙。張名振自松江之役喪其軍實,斌卿遂侮之;名振招故部且之閩,自募一軍屯於南田。監國至,遂奉之次三盤。鄭綵、鄭聯皆棄監國去。

六月,張名振克健跳所。阮進亦棄黃斌卿,相與奉監國至健跳。

秋七月戊申,監國至健跳所;從者大學士沈荃宸、劉沂春、禮部尚書吳鍾巒、兵部尚書李向中、戶部侍郎孫延齡、左副都御史黃宗羲、右僉都御史張煌言、職方郎中朱養時、主事林瑛日朝於舟,謂之水殿。壬午,叛將田雄以萬人圍健跳所,張名振攖城守。阮進聞之,倍道入援,水陸夾擊,殺傷千計;田雄逸去鹿頸。

鎮將王朝先入覲,封平西伯。魏國公裔徐仁爵從次臺州、又入海,有扈從功,亦封定南伯。朝先故王鳴謙部,斌卿誘而劫之,妻子皆失;不得已降,斌卿靡之,而不之任。張名振以千金結之,且力請於斌卿還其軍,遂歸心焉。斌卿之還自桃花渡也,一意保聚。籍舟山民十五以上皆為兵,田為公田;六十無子者田入官,夫死妻不得守。內地富民田在舟山者,盡舉而入於官。製舟舶,恣封殖:期如土司有其地。既拒監國命,阮進乞糴亦不與。其部王大任劫金數萬以餽斌卿,索無厭;大任懼,訴其逆於朝先,請討之。遂及名振謀曰:『凡海中島嶼隸浙江者,故百有奇,舟山為大;而斌卿負固,不若誅之,以奉監國』。名振以斌卿與有舊,泣阻之,眾不可。監國亦以南田健跳所無可恃,謀他適;聞張肯堂在舟山,手書曰:『朕將北還,卿素忠義,能從我乎』?肯堂勸斌卿奉迎,不聽。諸人傳檄討斌卿。九月,師至舟山,黃斌卿使陸瑋、朱玖兵拒戰。名振、朝先進,屢敗之。斌卿求救於安昌王恭■〈木梟〉及肯堂,請迎監國以自贖。名振將許之,瑋、玖背約走;名振請於監國,手敕諭之。朝先使尹明詐而入;丁丑,斌卿跪聽敕,明猝斬之,投其尸於海。

冬十月乙巳,監國入舟山。城周數里,居民萬戶,即參將署為行宮。大學士沈荃宸乞罷,以張肯堂為東閣大學士。進張名振太師;擢李向中兵部尚書,孫延齡戶部尚書,吳鍾巒禮部尚書,朱永祐吏、工部尚書。召張煌言為兵部侍郎,董志寧等為給事中。故御史王翊、僉都御史李長祥、給事中徐孚遠皆來朝。黃宗羲嘗疏:『文武競高秩,惟翊不自張,兵又勁,宜有以獎之』。長祥則合王朝先及諸義旅衛舟山。孚遠在柴樓,地尤近;勸租稅、輸貢賦,避地者多歸之。乃擢翊右僉都御史、長祥兵部左侍郎、孚遠左僉都御史。使阮進、王朝先屯桐柏、南田,國事皆決於張名振。肯堂在位而不能與,咄咄不合;然老成碩望,中外倚之。

侍郎馮京第始說黃斌卿北都之變並失東南,蓋借兵之失;今我無地,不足畏也。親乞師於日本,黃孝卿副之。值日本驅天主教,紅毛夷以舶載大砲來復仇,並京第等不得入;京第哭於舟不少已。日本酋某行部至,京第為血書告之,其撒斯瑪王曰;『中國亂,我不遑恤,而令使者哭,於我國之恥也』。與其大將軍議發罪人為兵,褒「洪武錢」數十萬為佽;欲京第先歸。孝卿假市物留長崎樂日本俗,不之促;日本輕之。

十一月,監國以阮美為澄波將軍,乞師日本。京第及黃宗羲既往,阮進復納僧湛微言,賁以普陀藏經,兵必至;乃使美行。日本果喜;已知與湛微偕,則大駭。湛微者,固入日本為僧,無行;其大將軍嫉之,且疑為西洋人。美知其為所賣,復以經返。論者謂日本且不武,雖至亦無濟。

十二月,馬得功攻南安,總兵陳已戰死;陳奇入於海,復援林忠於雙坑。

順治七年(永曆四年、監國五年、朱成功稱隆武六年)春正月,監國在舟山。謁太祖廟,泣下:『高皇帝以布衣定天下,訖予小子,播遷無地,不能保有浙東數郡地』!群臣頓首請罪。

岐陽王裔李錫祚、李錫貢航海至,並以力聞;使佐阮進守螺頭。

二月,張煌言來朝,以為兵部左侍郎。王翊亦來朝。

夏五月,馬得功陷雙坑,陳奇被殺,林忠入於海。

秋八月,兵部左侍郎王翊復新昌,拔虎山寨;遣使告捷。監國卒慮舟山弱,使周瑞、周鶴芝將樓船三百屯三盤為犄角。俄,瑞與鶴芝隙,監國使胡明中往解之;隙益甚。瑞依鄭綵於閩,鶴芝自結於阮進。及綵逼於朱成功(詳「閩海遺兵」),使來求助,鶴芝不應;張名振亦欲結成功,與進、鶴芝共擊綵舟走之。

九月,降將金礪以兵攻舟山。惡王翊梗,先擊奉山諸寨;礪出奉化、田雄出餘姚,期會於大蘭,連營三十里,遊騎四出,執山民使為導,殺戮萬計。大皎、大蘭諸軍皆潰,翊走入海(詳「義旅」)。

順治八年(永曆四年--自三月後為永曆五年、監國六年、朱成功稱隆武七年)春正月,監國在舟山。王朝先初以驍勇軍塞上,屢樹功;與阮進援健跳所,戰尤力。既殺黃斌卿,收其陸軍甲仗,不及張名振;且與爭糧汛,漸攜貳。名振與阮進擊鄭綵,朝先中立;名振怨之,朝先不知,士卒散居民舍。二月,張名振猝攻之,朝先手殺數人,死。其將張濟明跳而走,乞降於陳錦,盡洩舟山狀。錦遂言監國在舟山通閩、浙,窺吳淞,為沿海患;請自定關攻其不備,風潮半日可達。降者耿應衡復使人為日者,入舟山說監國設醮禳星;從之。郎中朱養時疏『遺笑敵人』;不聽。

秋七月,陳錦大舉攻舟山;降將張天祿出崇明,降將馬進寶出臺州及金礪、田雄於定海。監國聞之,集諸將議;阮進請獨守蛟關,使張名振帥總兵張晉爵、葉有成、馬龍、將軍阮美、阮濟遏其南,張煌言、阮駿帥總兵顧忠、羅蘊章、鮑國祥、阮騂、鄭麟及都督僉事李英傑斷其北,都督僉事任麟為監使,中軍金允彥、主事邱元吉、安洋將軍劉世勳及馬三泰任守城。監國懼甚,將棄舟山走。名振曰:『臣母耄,不敢輕去寒將心。

主上躬被甲冑猶有詞,宮妃、世子豈可行乎』!因進策曰:『蛟門,天險也,敵必不至。請奉主上攻吳淞以綴之』。沈荃宸爭,不聽。或譏其避敵,曰:『吾母、吾妻悉在是,豈有他哉』?遂行。王翊、顧章立急入奉化,募軍以綴錦。是月,馬進寶入臺州。

八月丙辰,陳錦陷奉化諸山寨,直攻舟山;張肯堂使阮進擊之。進以三舟突斗,獲樓船、戰艦凡數十;馘十一人,縱之還。錦懼,將走。丙寅大霧,錦乘之,猝至蛟門,守者始覺。進急還救,遇諸橫水,鏖戰甚力;將擲火毬焚錦舟,風忽反,灼進面;李錫祚救之不及,諸軍敗績。錦入舟山,張肯堂、張名揚、劉世勳以軍數千背城戰,殺傷過當;城隍之砲,擊殺千人。錦不能勝,乃穴地攻之。

九月丁亥朔,舟山火藥竭,金允彥、邱元吉踰城降;眾忿,臠允彥子而呼名振師還救。錦聞之,攻益急。丙子夜,星隕如雨,眾駭。是日加午,城陷。劉世勳之出戰也,將分兵護宮嬪行;監國妃張氏諭之曰:『將軍意良厚,然山海之間,懼為奸人所賣;請死此清淨土』。及城陷,妃整簪服,北面再拜,入井死;妃王氏及義陽王妃杜氏、宮嬪張氏從之。錦衣指揮王朝相、內官劉朝舁巨石覆井而後死。肯堂以下死者極眾(詳「殉節」)。錦屠舟山,戍以兵千、水師二千而還。其下皆言我兵之南,所難克者江陰、涇縣及舟山耳。名振聞警急還救,會師火燒門,距城六十里,待潮乃能進;俄見煙起,知城陷。將他適,聞母范氏及室人盡焚死,哭踊自責曰:『兩誤家國』!奮身蹈海,監國及諸人共持之。

冬十月,監國泊舟日南山,進次嵓頭,謀入海壇。貽書朱成功曰:『余與公,宗盟也;居歌「行葦」之章,難賦「脊令」之句。其無吝偏師,拯此同患』!及徐孚遠以成功書至,言永曆帝已立於粵西。監國覆書,言不得已而踐位之故;乃來迎。張名振、張煌言奉以行。田雄以書召煌言,峻拒之。

順治九年(永曆六年、監國七年、朱成功稱隆武八年)春正月,監國次廈門。朱成功來謁,議相見禮;其下潘庚鍾曰:『共奉粵西朔,則皆臣也』。成功不然,曰:『外藩與諸王非敵體,矧監國乎?吾以宗人府正禮見』。從者泣曰:『彼卑我矣』!監國不應。成功贄千金、緞百端,餼廩皆備;食諸從臣及宗室,其著者侍郎曹從龍、蔡登昌、任穎眉、張沖符、太常寺卿任延貴、太僕寺卿沈光文、主事傅啟芳、錢肅遴、陳藎卿、張斌、葉時茂、林泌、通政司張吉生、張伯玉、侍讀崔相、中書邱子章、錦衣衛楊燦、內官陳進忠、劉玉、張晉、劉文俊、李國輔及副使馬星、俞圖南、總兵張子先數十人。遂奉監國居金門,月節供銀米。鄭芝龍在北京,遺書成功曰:『許龍在南、張名振在北,汝必取之』。成功不從。猶切責名振,答曰:『濟則實績,不濟則在方寸間』。袒其臂而示之,涅「赤心報國」,字長徑寸,深入肌理。成功駭愕曰:『知公久矣,如言者何』!出諸謗書,厚盈尺;名振遽火之。成功禮之為上賓,接姻好,贈萬金及呢幣;以為總制,屯其軍於嵓頭,進攻漳州、又攻泉州。張煌言間行入吳淞,還募軍於溫、臺;名振亦以軍北,望祭舟山諸死臣,將士皆哭。

順治十年(永曆七年、監國八年--是年魯王去監國號、朱成功稱隆武九年),監國在金門。

三月,魯王自去監國號,為寓公。時有搆王於成功者,禮漸疏;監國不自安,乃去其號。張煌言激發諸鎮,致貢於王。遺臣王忠孝、郭貞一、盧若騰、沈佺期、徐孚遠、紀石青、林復齋調護之,王乃安。

是月,張名振以兵凡萬人東北入浙江,獲金允彥於金塘山;磔之,以祭死者。平原將軍姚志卓及劉孔昭、其子允錫皆以兵會,副都御史王江從名振奪稗沙營,進攻崇明不下,遂入吳淞,焚張天祿舟三十;深入狼山,歷丹陽、丹徒,攻鎮江,止於金山,還軍崇明。又有讒諸成功者,使歸廈門;長楊王朱述桂為力白。及相見,語至夜;更益以兵,陳輝、王秀奇、洪旭、周全斌皆從。名振再以兵北,遇風折兵十之一,乃還。

秋九月,張名振以軍駐崇明之平陽沙;饑不得食,與眾偕餓。士卒皆泣曰:『太師枵腹,我輩忘饑矣』。竟不忍散。

冬十二月,馬得功等攻平陽沙,乘凍涉江,其勢銳甚;凡兵萬餘、騎三百。名振鼓而進,浴日將軍王善良首陷陣,姚志卓、任麟、王有才攻其左,張煌言、王焌攻其右;兩軍各纔三百人,縱橫血戰俘馘,攻兵無反者,軍勢復振。

順治十一年(永曆八年、朱成功稱隆武十年)春正月,魯王在金門。如家人輿導不備,或以名刺謁賓舊。

張名振、張煌言攻崇明,掠金山衛,遂入長江,歷狼山、抵泰興。釋被掠諸生李公仁,與語;公仁請趨中原,名振曰:『此吾志,苦兵弱。然中原覆沒,海中明朝依然如故』。遂破鎮江,掠瓜洲、儀真,泊於觀音門;殺參將姚姑娘等。甲辰,還次金山;與張煌言、劉孔昭偕登,紗帽角帶,鬚髮皓然,望祭孝陵,泣下沾襟,設醮三日。題詩曰:『十年橫海一孤臣,佳氣鍾山望裏真;鶉首義旗方出楚(自註以濟秦藩,泊金山),幽燕羽檄已通閩。王師枹鼓心肝噎,父老壺漿涕淚親。南望孝陵兵縞素,會看大纛禡龍津』!居二日,上游與期者不至,乃以輜重返;凡奪舟及來歸者至五百艘,旌旗蔽江。更攻崇明而還,屯於南田。

是月,朱成功使陳六御、桂應麟以兵至溫州之平陽,進攻崇明;姚志卓、徐仁爵助之,兩人皆戰死。鄭芝龍更使成功執魯王以自贖(事在去年);至是,成功不可,送王入粵。王不知,將不行;成功強之。是月去閩,遇風不能進,居於南澳;尋還。

夏四月,張名振攻吳淞所,斬首四百,奪舟三百七十。遂至鎮江,焚小閘;至儀徵,徵餉於鹽儈不得,焚其舟六百。張煌言、顧忠以沙船入登州、萊州、武定,掠天津,奪糧艘百;北趨遼左,歷金、復、海、蓋,直抵高麗。還,遣使告捷於王。

順治十二年(永曆九年、朱成功稱隆武十一年)春正月,魯王在金門。

夏五月,張名振以閩將陳輝等二十四鎮入長江。至寧波,守將張洪德遣使降,名振養為子;進攻舟山,斬降將陳虎於陣,降總兵巴得功,朱成功以為駟鐵鎮。名振徒步入舟山,求母骨不得;哭而祭,哀動三軍。遂居舟山,與成功將阮駿、陳六御偕。

冬十一月,臺州守將馬信來乞降,納母為質;名振使沙船迎之。未至而疾作,其夕大星隕海中有聲,光若電。名振語煌言:『吾抱君、母恨,母骸未得,死無葬我』!是日起坐,擊其床,大呼先帝數聲而卒。煌言葬之蘆花澳中;白鶴成群繞其墓,數日乃去。遺命所部歸煌言,朱成功使隸陳六御,士多亡去;乃畀煌言,軍容復盛。人謂名振是舉,如陶謙之讓徐州云。

順治十三年(永曆十年、朱成功稱隆武十二年)春正月,魯王在金門。

二月壬子,舟山城哭,雞犬皆升屋號,凡五日。陳六御以尹爾德等兵將至,毀其城;獲湯和碣,成毀年月皆合。張煌言進軍於天臺。

秋八月,張煌言、朱成功約北伐。

尹爾德及田雄、馬得功再以兵攻舟山,先擊諸寨王長樹、沈爾序、毛光祚及掠大、小蘭山者敗且盡,遂攻舟山;阮駿拒之於烈港(一作阮思),左右衝突,雄等敗績。越三日,駿扼橫水洋金塘山,乘潮以戰;忽大風發,尹爾德張兩翼進,駿舟膠不能戰,陳六御、張洪德救之不及,死總兵張晉爵。大戰兩日夜,殺傷甚眾,卒不支;舟山復沒。尹爾德空其地,迫人渡海,溺死無算。王江、沈調倫再起於寧波山中,亦敗死(詳「義旅」)。

冬十月,張煌言進軍秦川。時魯王部垂盡,煌言孤軍或為朱成功部所侮,推誠待之。初,魯王入金門,煌言及張名振實翼之;成功有加禮。煌言嘗言:『招討始終戴唐,真忠〔臣〕也』。成功曰:『侍郎始終為魯,與吾豈異趨哉』!其委曲感動有如此,故王得無恙。及名振卒,煌言卒不隙於鄭氏。阮美、陳文達爭餉地,煌言曰:『大敵在前,何暇私斗』。為婉解之;美及文達皆感悅。煌言得諜不殺,好語而酒食之;遺黎亡卒,多為耳目。是年魯王如南澳,以危鄭氏故也。

順治十四年(永曆十一年、朱成功稱隆武十三年)春正月,魯王在南澳。遣使通滇中,遺臣盧若膺以下猶戴之。

張煌言軍鹿頸,尋說成功取南京;以為得之可以中分天下,且江海軍路已熟識之,宜大舉以決勝負。自與稗佐日夕較射,招人士議方略,神氣益奮。山陰葉振名三渡海從之。

順治十五年(永曆十二年、朱成功稱隆武十四年)春正月,魯王居南澳。永曆帝使至,以張煌言為兵部左侍郎兼翰林院學士、徐孚遠為左副都御史。將會成功出師,郎廷佐以書招之;煌言書卻,詞氣激昂,聞者感奮。孚遠為從人望,語成功以忠義,終夕不倦;大事輒咨之。既拜命,隨之滇;失道入安南。其酋邀以臣禮見,孚遠大罵;或言彼且相公,則愈罵。其酋曰:『忠臣也』。厚資之反。孚遠遂及葉後詔、鄭郊輩為七友,浮沉島上卒。時王雖不監國,群臣猶奉之;及永曆帝命至,悉予遷轉,卒無異志者。煌言更說成功大舉北伐,成功從之;且請煌言監其軍。煌言以舟山空,還軍之;江浙文武屢招之,皆不從。

秋七月,張煌言、朱成功入浙江,連克溫州、臺州。甲辰,次羊山,被風而返(詳「閩海遺兵」);惟煌言軍獨全。

順治十六年(永曆十三年、朱成功稱隆武十五年)春正月,魯王在南澳。永曆帝使至,手敕王監國;王不可。朱成功聞之嗛焉;是月,遷王於澎湖。張煌言軍天臺。

夏五月,張煌言以其軍會朱成功北。戊寅,至崇明,請取之;曰:『此江海門戶也,有懸洲可守;脫有變,亦可據之』。成功不從,而使煌言軍為導。六月丁酉,至丹徒。壬寅,至焦山;與成功登,禮祀天地及二帝(詳「閩海遺兵」)。丙午,至瓜洲。郎廷佐為鐵鎖橫江而壩其上,弓矢砲石森列;煌言以絮蒙輕舟沿江上下,而使材官張亮泅而斫。須臾鎖抉,江潮洶湧,壩械倏沒。煌言以十七舟進,將奪江北諸木城,阻於砲;升柁樓,焚香祝天,飛火注之,須臾盡潰,南攻鎮江。成功言:『金陵援騎至,將奈何』?煌言曰:『我以偏師泊觀音門,彼敢出乎』!成功然之。煌言溯江上,未至儀真五十里,吏民共逐知縣降。

秋七月庚申朔,煌言哨卒七,掠取江浦。職方郎中阮春雷逼六合,諸生夏志宏、徐三峰、王寅生焚香迓,遂克之。馳檄天長,民殺知縣降;進薄盱眙,春雷手殺十餘人入其城。至泗州,自釘其郛,一躍入之。煌言前鋒次蕪湖,朱成功來會,蕪湖降書亦至。成功軍頗少,將留其軍,與共拔南京而後行。及聞其言,乃以所部北攻安慶,不克。軍令嚴謐,部卒強市價一錢即斬之;商舟數百錯戰艦間,無少犯。相其形勢,以一軍出溧陽、趨廣德,一軍入寧國、趨徽州,渡江拔和州、圍采石,傳檄遠近。於是太平、寧國、池州、徽州四府、和、廣德、無為三州、當塗、蕪湖、繁昌、宣城、寧國、南陵、太平、旌德、涇、貴池、銅陵、東流、建德、青陽、石埭、含山、巢、舒城、廬江、建平、高淳、溧陽皆降,煌言親考察,黜陟明廉。江楚、山左義兵聞風起,請約束。使遺成功書曰:『師不可老,老則生變。請取近邑,激而使走,首尾擊之,令遂自守;我克四面,收軍雲集,金陵在掌握矣』。

俄,成功自金陵敗走,春雷以鹽舟揚帆去。煌言方撫徽州,聞之亟還。八月,至蕪湖;思鎮上流,與鎮江軍犄角。太平守將某遽叛,煌言執斬之。郎廷佐招以書,煌言峻拒。降將羅某自安慶攻煌言,廷佐復以兵遮之;煌言出奇計,部舟入繁昌、趨九江,將結楊廷麟子弟還攻皖。乙未,自銅陵值鐸尼兵自上游至,煌言擊之,沉舟四。巳夜戰,諸軍聞砲聲,謂壘失,遂潰。煌言將南,眾言皖、楚之間秋冬水涸,不可行;義士魏耕請之英、霍,乃入無為州,焚其舟,步之桐城,從軍數百。至黃金棚,乞陽山於褚良輔以休士,不許。移軍東溪嶺,將入英山,追騎急至;眾大散,才餘二人。將就所知於高滸,亦不值。徽人金某、徐某憐其忠,匿之數日;導走樅陽,渡黃湓及東流之張家灘,登岸走建德祁門山中,又病瘧;急趨休寧,舟行入嚴州。慮浙人熟其貌,復自山中曆東陽、義烏出天臺,以達海壖。鳴螺樹纛,招集散亡,軍於林門。諸生羅子木以父被執(詳「閩海遺兵」),裒家國難,泣訴於煌言,邀再舉;煌言重之,而告以不可,留子木司軍事。煌言未至林門,符文煥等招葉振名護其軍;甫至而煌言歸,舉軍還之。煌言以長亭鄉多田、苦海潮,說義兵築堤田之;且耕且募,遣使告敗於永曆帝。

是月,朱成功自鎮江攻崇明;九月,攻寧波,皆不克。攻舟山,入之,守以陳輝、阮美、羅蘊章;尋去。

冬十月,朱成功還廈門。問於降者:『南京胡不下』?曰:『未聞其為明也』。乃使迎魯王還金門。

已而煌言使者至自緬,永曆帝專敕慰之,以為兵部尚書。

順治十七年(永曆十四年、朱成功稱隆武十六年)春正月,魯王在金門。朱成功供給如初。

張煌言軍林門,尋軍於桃渚。臺州將張永恩以書詣煌言降。

夏,朱成功大捷於廈門。煌言說成功意圖閩;會臺灣議起(詳「閩海遺兵」),成功不聽,煌言氣沮。

順治十八年(永曆十五年、朱成功稱隆武十七年)春正月,魯王在金門。煌言以舊從歲時供億慮成功疑之,十年不敢覲;然海上人人鑒其志。是月,煌言入閩,次於沙關;聞朱成功發澎湖,使羅子木責之曰:『師有寸進無尺退;今入臺灣,兩島後必不守。是負天下之望也』。不聽。為詩誚之;有曰:『中原方逐鹿,何暇問鴻梁』!又曰:『祗恐幼安肥遯老,杖藜皂帽亦徒然』!又曰:『寄語避秦洲上客,衣冠黃綺亦堪疑』!

冬十二月,朱成功入臺灣,遣使奉魯王東。未幾,魯王至臺灣,遺臣、宗室多從之。張煌言以浙中盡遷沿海民,五十里內無舟室;顧己兵弱,不能爭。乃懟成功,曰:『棄此數十萬生靈而遠爭島夷乎』?復遺成功書,使乘機取閩;不報。乃遺故侍郎王忠孝、都御史沈佺期、徐孚遠、監軍曹從龍等書,使說成功;亦不聽。聞吳三桂趨緬甸,再使子木苦爭之;成功以甫定臺灣辭。又使職方郎中吳鈕以帛書入鄖陽,說十三家營撓楚以救滇;比至,已不足用。

康熙元年(永曆亡,朱成功稱隆武十八年)春正月,魯王在臺灣。

夏五月,朱成功卒。張煌言悼歎;還軍林門,再以書拒招降者。

秋,永曆帝凶耗至臺灣,遺臣王忠孝、沈佺期奉王再監國。張煌言上疏:『莽移漢祚,光武中興;丕廢山陽,昭烈繼統;懷、愍北狩,晉元稱制;徽、欽蒙塵,宋高嗣立。以視今日,誰曰不然。島上勳貴罔識大義,臣又窮寡;既見國亡而不能救,猶幸故主尚在又不能扶。此所以中夜椎心,淚盡而繼之以血也。謹遣官齎獻膳銀,南望倉皇,罔知所措』。又言『聞變之日,肝腸寸斷。追維高皇帝聖德神功,豈意後王辱同懷、愍;臣恐窮島孤軍難守,浙與閩、粵復有招撫之人,不豫圖之,恐報韓者之氣衰矣。主上羈旅與閩存亡,萬一變生肘腋,禍不忍言。惟閩中正值危疑,宜亟收羅,速正大號,傳檄出師;雖利鈍莫必,興滅繼絕端在主上。謹擬上詔書一道,願密與寧靖諸臣謀之』。前後凡三啟書,王得之悲痛。煌言又與鄭經書,勉以三矢,約群臣盧若膺以下厲兵大舉。鄭經不可,王亦固辭,而使御史陳修齎敕勞煌言軍。

冬十一月辛卯,明故監國魯王卒於臺灣。王雖不監國,鄭經歉之。王不能堪,將入南澳;未發疾作,二十三日而卒。諸臣禮葬之。煌言哭曰:『孤臣栖栖勞苦,部下所以相依不去者,徒以王在;今若此,更何望乎』!志卒不挫。有勸居雞籠者,曰:『與其偷生若朝露,無若一死以立信』。卒不行。

康熙二年,張煌言軍林門,遣使祭告魯王曰:『穆王駕鶴而來歸,已孤此願;望帝化鵑而猶在,莫慰餘思』。聞者哀之。是年,煌言及阮春雷攻東蚶、長腰諸島,入之;有舟五十。將攻福寧,其部林國梁謀叛煌言圍之,反以砲碎煌言舟,殺其弟嘉言;遂導耿精忠部攻煌言,東蚶諸島復沒。

康熙三年春三月,張煌言、阮春雷集舟於三山、三都間。降將吳萬福攻之,死者甚眾;春雷去,不知所終。夏,降將李長榮復敗煌言軍;總兵張賢及諸人多被執。煌言知不可為,散其軍;居浙江之懸嶴。

秋七月,張煌言抗節死。魯王之部始盡。

魯王以海,太祖十世孫也。幸不死兵,移徙東浙。張國維、陳函輝奉之,陳謝不及;夫其始事,已不云武。監國之後,大勢可為;忠正盈朝,義幟被野。王不能風馳電激,蹈隙提戈;河上遷延,鴻溝自劃。馬、阮再來,方、王交橫;張國俊、客鳳儀盤結城社,張鵬翼、朱大曲懸禦八閩。令遂朝服濟江,光復故物,慮夫桓、靈奄豎之禍,肅、代藩鎮之形,譚、尚干戈之轍,未必不見;何獨九死十亡,決於灰滅乎!健跳寄居,錢塘不國;二鄭恣毒,君若墜旒。閩土誓師,躬自仗鉞,天命不佑,海口轉移。落拓如斯,泥中瑣尾。復恥無心,監國去號;菟裘將老,錢王不歸。而託跡得人,保首沒世;豈險阻倍嘗,情偽遂晰。亦唐、魯雖隙,正士居多也。且夫寧波、紹興之旅,舟山、閩海之殉,錢肅樂、張國維之義,張名振、張煌言之忠,反復孤撐,終以亡滅。乃此柵山梁、彼結水砦,則野先、稽聳之節也;出入長江、振動淮服,則世忠、解潛之師也;

遙祭高皇、痛切先帝,則司空、洪皓之願也;調停水火、堅固膠膝,則韓琦、卻正之儔也。雖五丈秋星之隕、吳璘晚年之譏,精衛徒填,房馬不喂;吁!可痛也。然奔流履鏑,閱世屢年。即無提舶之功,奠故君於昌國;亦有泠之之憤,逐浙水之忠魂。何必烏合詆譏,失機文致乎?蓋「春秋」之義,莫大於奉王;旄邱之臣,相從於瑣尾。忠義之夫,所爭在此;載筆之士,何遽昧之!乾餱既薨,擁戴無地;而生死葬祭,有始有卒。高皇養士之報、書生矢志之誠,乃在波濤成旅中耶!推斯志也,即文山、世傑並驅爭先可也;繫之浙末,誰曰不宜?而或以南海之溺,未負辛靡;定西之亡,亦類誠意。傳聞異辭,其亦問諸水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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