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錄 續明紀事本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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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曆黨禍·

順治三年(隆武二年)冬十一月,永曆帝即位於肇慶。以丁魁楚為東閣大學士兼戎政尚書、呂大器為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尚書;瞿式耜以大學士兼吏部右侍郎。將以李永茂為東閣大學士,永茂以居憂辭。王化澄、晏日曙、湯來賀、董天閎、朱治瞷、方以智、程源等各以翼戴功,進擢有差。

以王坤為司禮監秉筆。坤驕恣壞法,事宏光帝不改轍;入閩不用。自是入朝,永曆帝謂坤熟故事,使典今職,遂通權賄。以內批,擢周鼎瀚為給事中,以馬吉翔、郭承昊、嚴永從為錦衣衛使。吉翔,京師遊棍,夤緣為參將;丁魁楚使奏捷於福州還,便佞得永曆旨,使掌絲綸房司票事,與太監龐天壽、王坤皆倖用。又以朱容藩掌宗人府。容藩不齒於楚宗,又降賊偽稱世子,賊將立之;已知其偽,走粵東。丁魁楚任薦之,故有是命。俄,命蕭琦為兵部尚書、晏日曙為工部尚書、周光夏為都御史。蕭琦為瞿式耜所取士,後卒召亂(詳「自成遺亂」)。

十二月,內批以王化澄為督師,代林佳鼎。瞿式耜疏:『內批用人,宏光弊政,非美事』。不聽;且進化澄兵部尚書。化澄以巡按御史驟督兩廣,入為兵部侍郎,掌中樞印;自是以墨敕升尚書,人以為異。王坤益亂政,恣意顛倒;皆用內批授官,諍之者並不聽。

起復李永茂為東閣大學士;以未除喪,專知經筵,不入直。永茂薦所知十五人,劉湘客與焉。王坤先啟封視,不悅;硃十四人,更黜湘客。永茂怫然曰:『薦人非私;斥湘客,即斥茂也』。即日解舟去。瞿式耜疏:『大臣論薦,司禮竊去取,何以服眾』?坤亦疏薦人望數十人;式耜言:『司禮抑人非,薦人尤非』。吏科都給事中劉鼒直劾坤,永曆帝怒,奪鼒官;式耜力持之,乃已。尋以檢討方以智為中允;改湘客編修,進講經筵。坤不悅;又疑鼒疏為方以智所草,恨之。御史童琳劾周光夏越資題授,紊臺規;永曆帝怒,下琳廷杖。式耜言新政未布,乃杖言官,不可;乃止。

順治四年(永曆元年)春正月,永曆帝在梧州。丁魁楚遁去,旋出降。王化澄等各遁去;從者惟吳炳、方以智、朱天麟、吳貞毓、給事中唐澄、御史程源、中書吳其雷、洪士彭及馬吉翔、龐天壽數人。

二月,召前禮部尚書文安之、前大學士王錫兗入閣,命周堪賡為戶部尚書、郭郁賢為兵部尚書,皆不至。以劉遠生為刑部尚書、方以智為東閣大學士。以智知不可為,棄官去。時朝政凌亂,惟瞿式耜設守禦、說諸鎮、抑權閹、招俊哲;疏薦人望可達行在者,請官之。於是丁時魁以言事擢給事中、王夫之以學行擢行人。

亦擢故知州金堡為給事中。堡疏得失曰:『朝政獨卑,勳封無等。罪鎮久縱,中旨頻傳;內廷貪墨,言路調停。義兵摧折,奉使非人』。言皆切中。大意『今日之患,莫大於閫外不知有朝廷,朝廷復以匪人持政柄。郝永忠殺掠武、靖,陳邦傅無功列爵,宜誅;馬吉翔扈從,已酬錦衣,毋使撓政。不然,臣不知所從也』。李成棟在廣東聞之曰:『朝廷尚有此人乎』!吉翔怒甚,以詞激兩宮;永曆帝亦怒,使朱天麟責堡。群臣更狂之。堡又疏時勢:『於閩言,朱成功忠而果,宜使通浙,且制東粵;於吳言,財富之區,義烈所倡,至今未盡;於湖南言,曹志建、趙印選宜出茶陵,以合豫章之師;於湖北言,馬進忠、張光璧宜為三路直走武昌,何騰蛟居中節制;於蜀言,譚文等宜易地立功』。馬吉翔等銜刺骨。侍郎嚴起恆以分巡道入謁,永曆帝異之;語兵事,對甚悉,受今職。瞿式耜謂其委隨甚,而推朱天麟、金堡以告御史劉湘客。及永曆怒堡,天麟亦言堡使湘客結己攻馬吉翔;惟嚴起恆救之,堡得免。陳邦傅亦疏劾堡,其勢橫甚。

劉承允受命鎮寶慶(事在去年)不行,而驕恣甚;屯軍武岡。給事中劉堯珍過與語不合,拳毆之;錦衣指揮張同敞、御史傅作霖責之。丙戌,永曆帝至全州,承允入朝,無臣禮;御史瞿鳴豐劾之。承允遭都御史楊喬然於道,叱曰:『若作臺長,任人妄言,何用於爾』?喬然與爭,承允揮拳競;冠裳毀裂,猶不止。眾謂此武臣態,置不問。前四川巡撫毛芝瑞力遏承允,幾被害;走廣東。承允亦惡王坤甚,逐之;坤懼而匿。面詈周鼎瀚仰閹鼻息,時更多之。旋晉爵安國公。

瞿式耜自請留守;詔拜文淵閣大學士兼吏、兵二部尚書,留守桂林。亦封陳邦傅為恩平侯(互見前),而以吳炳兼東閣大學士。

夏四月,劉承允請封郭承昊、馬吉翔、嚴永從皆伯爵。三人與承允為表裏,故請之。朝臣媚承允者,騰章颺頌至不可極,所欲無不從。毛壽登獨斥之曰:『金吾無矢石功,不可』。吉翔疑其疏草自劉湘客;其黨周鼎瀚為蜚語:『將有如董卓、李㴶事』。承允方忿,壽登等復請返桂林;承允益忿,逼永曆帝杖壽登、湘客,跪吳德藻、萬六吉於午門。諸臣伏地請,乃止;仍落職。太常寺卿潘應斗度不能與承允抗,棄官去;其弟主事潘星、中書舍人管裘嗣、鄒統魯先後潔其身以老。

五月,以周鼎瀚為大學士,與劉承允同入直。武臣平章事,開國後罕其人;永曆帝特行之,承允益恣。

程源自楚入貴州,偽稱侍郎、總督三省,累贓巨萬;為巡按御史錢邦芑所劾。永曆帝怒,削職逮問;源走去,旋復出。

陳邦傅在南寧遇敵不敢戰,惟擁兵毒民;且橫恣無臣禮。瞿式耜、嚴起恆使其部茅憲、胡執恭陰掣之,得不犯上;故邦傅尤忌之。四方倖進者阻於起恆不得逞,皆夤緣馬吉翔及太監夏國祥以中旨用。張同敞、劉季礦皆自辭去。

秋八月,以嚴起恆為東閣大學士。劉承允將執永曆帝降,不果;遂以奉天降。永曆帝倉卒走,馬吉翔等從,頗著力(詳「奔亡」中)。劉湘客等止桂林。

冬十二月,永曆帝入桂林。龐天壽固奉命徵兵桂林,至是來迎。嘉其供帳,使掌司禮監;又命與吳貞毓、王化澄、嚴起恆、瞿式耜同入直,枉直不能別。幸柳、象時,睹從臣崩潰,惟馬吉翔一人掌閫事,大權悉為握;既至桂林,益用事。瞿式耜疏請攬朝政、明賞罰、親正人;不從。

順治五年(永曆二年)春正月丁酉朔,以朝臣星散,免朝賀。

三月,永曆帝如南寧。以嚴起恆、王化澄入閣辦事,起恆兼吏部尚書;從者惟蕭琦及科臣許兆棠、吳其雷、尹三聘、洪玉鼎、洪士彭及馬吉翔、龐天壽等。周鼎瀚以附劉承允,先劾於言官;瞿式耜擬票持大體,謂鼎瀚宜乞免。鼎瀚不肯去,惟請假。至是,式耜復論之;鼎瀚遂罷。式耜雖居外為留守,朝事有缺,必疏論之;嘗言『臣與皇上,患難相隨、休戚是共。一切大政,當得與聞。朝議可否,四方之則。本亂未治,末之有也』。

朱天麟講學居平山,以今職召,不赴;疏請親征,倡率諸將。永曆帝命為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天麟不至;請如左、右江召募,不許;乃入直。或謂天麟之入,以厚採木,內監得之(?)。又營其弟天鳳為給事中,子日生御史、月生中書。其性躁進;化澄庸懦,皆非可相。天麟亦頗通陳邦傅,其子禹玉負迎駕功,欲得南寧;邦傅在潯州,請世守廣西如沐氏。瞿式耜疏:『宇內剝削,惟粵西一隅,為皇上駐蹕。楚、滇數萬之師,取食桂林;輒思獨擁,豈老臣所知乎』!論者以為黨(陳禹玉事,互見前)。

夏四月(明閏三月),李成棟以廣東復為明,遣其下洪天擢、潘曾緯、李綺赴行在。時趙臺、陳禹玉爭南寧,人心惶遽;聞成棟反正,益驚懼。天擢等力陳成棟志,乃安。詔進天擢、綺及潘曾緯、袁彭年官。彭年既降為布政司,成棟反正復與謀,故官之。粵東諸臣爭迎駕,成棟盡遮之;惟降臣耿獻忠巡撫梧州,得通款。

閏四月,李成棟再使沈源渭來迎駕,遍賄群臣;朱天麟、王化澄、馬吉翔皆勸永曆帝東。擢源渭為御史。瞿式耜慮為成棟制,將復如劉承允、陳邦傅;疏爭之,使者絡繹(詳見前)。馬吉翔惡式耜,力請依成棟。楚師解體,式耜再使蔡之俊、蒙正發至,不聽;留兩人內用。而成棟將杜永和適來朝,與正發爭御前,稱欲殺之;給事中歐陽霖疏劾,永曆帝令勿問。朝臣出爭出(?)。

晏清自田州至,以為吏部尚書。命兵科張鳳翼兼修撰,以張佐宸為文選司、扶綱為考功司、董雲驤為行人、潘觀駿為職方郎中、王緒為戶部主事,張起孝、王者友、朱士鯤以原官待選。臣僚濟濟,黨禍亦基此。

六月,封陳邦傅為慶國公,屯潯州;設官徵賦,惟所令。趙臺薦自邦傅,及邦傅謀世鎮廣西,劾於瞿式耜等;臺亦詆之,且絕其婚。邦傅宣言必殺臺,面責永曆帝『縱兩衙交搆於本爵,無加恩;臺既負義,反予優容。且南寧臣轄,更立巡撫為何』?永曆帝面赤,不能答。邦傅銳欲有廣西,扼於朱天麟而止(詳前)。

秋八月,封李成棟為翼明大將軍,養子元允以錦衣指揮掌絲綸房。成棟忮瞿式耜,請使入相;從之(詳前)。式耜不可;疏辭骸骨,亦不許。使仍守桂林。以降臣袁彭年為左都御史,獎其助成棟反正也。

以曹燁為兵部尚書、耿獻忠為工部尚書、洪天擢為吏部侍郎、潘曾緯為大理寺卿、毛毓祥為通政司、李綺為廣東提學道,朝臣略備;然事無鉅細,皆決於李成棟及元允。上下屍素而各自為黨:嚴起恆、朱天麟、王化澄、堵允錫、吳貞毓、晏清、吳其雷、洪士彭、雷夏、洪玉鼎、尹三聘、許兆進、張孝起從患難、蔑降臣為一黨,曹燁、耿獻忠、洪天擢、袁彭年、潘曾緯、毛毓祥、李綺矜歸附、凌朝士為一黨,刑部尚書吳憬、副都御史劉湘客、光祿寺卿陸世廉、太僕寺卿馬光儀、吏科給時中丁時魁、戶科給事中蒙正發、兵科給事中金堡、李用楫、郎中徐世儀、施召徵皆自諸路赴行在為一黨,翰林學士陳世傑、太僕寺卿楊邦瀚、光祿寺卿王應華、給事中李貞、御史高賚明、郎中吳以連、唐元楫皆粵東人、官本州為一黨。已為吳、楚兩黨:吳黨以朱天麟、王化澄、吳貞毓、朱用楫、張孝起、萬翱、程源、郭之琦主之,皆內援馬吉翔、外倚陳邦傅;楚黨以金堡、劉湘客、丁時魁、蒙正發、袁彭年主之,皆外聯瞿式耜、內恃李成棟。邦傅之鎮廣西也,王化澄實諾之。馬吉翔又使舉七郡賦無屬於留守,將以死式耜;式耜及李成棟皆劾之。邦傅恃吉翔,迄不懼;朝士無恥者媚吉翔無不至。成棟、元允方握政,彭年恃之,賣官入貨門如市。已除之人,無地可授,故非成棟札,莫之官;彭年益熾。

瞿式耜請開經筵,以劉湘客為講官、黃運奇副之。湘客擅文墨,故式耜薦之;然多智。袁彭年等知不及,舉動必咨之。時魁富而嗜利,復剛狠;並其黨亦惡之。正發唯阿陳邦傅,始降謂人不知,其部潯州、南寧、慶遠、太平四府民未薙髮,益以是鳴忠績;李成棟尤惡之,科道爭糾劾。彭年等亦謀去吉翔、邦傅,獨攬政令。金堡疏八事,劾邦傅十可斬罪,旁及王化澄、嚴起恆、馬吉翔、龐天壽。吉翔亦懼,請罷諸務,化澄、起恆並乞去;朱天麟請止之。堡及時魁劾不已,太后使語朱天麟:『武岡之難,吉翔有功』。使票責堡等;天麟亦解之。袁彭年、丁時魁怒不息。永曆帝知群臣水火甚,使入太廟盟,而怒如故。民為虎邱假山圖,以元允賈氏子也;而以正發為喉、湘客為皮、金堡為虎牙,並及瞿式耜。然式耜迎蹕疏關大計,亦未隙於成棟;成棟言廠衛不可贊機密,言亦是。馬吉翔大忮,故外合元允而中間之。堡頗清持,才資衣食於時魁、湘客,至餘一物無所取;李元允折節事之。

秋九月,復召何吾騶、黃仕俊為大學士。

冬十月,李成棟使元允將卒三千入宿衛,為禁旅。佟養甲悔其陰降,使人齎表北;元允以白,請以養甲充興陵時祭使,使陳純來殺之白沙洲,及其黨劉顯允。詔元允署吏部尚書,威勢益熾。時文武競進,投牒通政司者日千計;皆假迎鑾扈蹕名,或冒白身為原任。朝謁之時,章服錯亂,同官至不為禮;亦不言供職及守禦事,惟乞升遷、封誥。閣臣及文選亦虛名,票擬惟署「著議」字。惟李用楫三薦辜朝薦,竟不報;以李成棟薄其請陷廣東也。何吾騶始降於李成棟,署其門曰「修史」,人咸笑之;而李元允奉為師,因說成棟薦之。成棟將入朝,馬吉翔懼,搆蜚語「將有朱溫、董卓事」;上下駭懼,使鴻臚寺卿吳侯往止之。元允陰以其狀告,成棟太息止。眾知其誣,而蔽於馬吉翔。吳其雷特疏言:『匪徒猥進,賄賂公行。請清文武,以肅朝綱;厲廉恥,以別人品。請凡三朝、四朝、五朝、六朝之人各建功勳,以昭靖獻』。李元允、袁彭年含刺骨,其雷走桂林。有賈士奇者,楚黨也;憤施召徵不之揖,詈而毆之。嚴起恆議親征,以劉遠生協理戎政、金堡為監軍。馬吉翔懼,使夏國祥告太后,寢之;且言瞿式耜、嚴起恆皆奸黨,不若王化澄憂君國。故式耜、起恆言多不用。

十二月,封李元允為南陽伯、馬吉翔為文安侯。

順治六年(永曆三年)春正月,李成棟忌宣明伯王承恩得人心,又怒彭鳴京為之用;田闢有眾數千亦依之,則益忮。是月,遇承恩於英德;佯醉,即席殺之。永曆帝特命朱由藝為大學士,成棟怒非己意,誣繫獄中殺之。

陳邦傅忿金堡,疏言:『朝廷三年顛沛,即次少安,何為紛紛若是?堡既劾臣無軍,請使監軍,睹臣鐵騎十萬』!且誣堡官臨清時降賊。朱天麟見其疏,笑曰:『堡善罵人,人亦罵之』。即假「辛苦賊中來」詩,言『堡所來,朕亦未悉。邦傅請監其軍,其議之』!天麟始亦重堡,及堡與彭年劾朱誼偽敕事涉天麟,天麟怒;由是有隙。票出,堡大恨;丁時魁曰:『此刺成棟及我也』。糾科道十六人詣閣詆競,喧鬧不已;盡棄官印,白衣走出。永曆帝戰懼,茶傾於衣;詢其故,亟取天麟票已之,使李元允喻諸臣供職。天麟辭去,慰留再四,不可;陛辭而泣。永曆帝亦泣,曰:『卿去,朕益孤矣』!時魁等論不已,並朱天鳳、日生、月生皆去之。以何吾騶、黃仕俊為大學士,入閣辦事。行人司方亨祚、太僕寺丞張尚、都察院經歷林有聲伏闕,言『吾騶貪黷,不可相』。皆奪職。當票出時,時魁並疑嚴起恆,將毆之;值休沐,故天麟獨受禍。尋如桂林,禮於瞿式耜;而使其子結諸將使戴己,議者薄之,更如南寧。及何騰蛟敗,楚師大潰,舉人劉惟賢徒步謁闕,請獨任嚴起恆。諸將聞之喜,馬吉翔等尼之,聞者解體。

二月,李成棟敗死於信豐。吳貞毓等合疏:『尊朝廷、抑奔競,歸大權於上』。永曆帝以語袁彭年,彭年對不遜;永曆帝責之,則肆言『曩以鐵騎三千鼓行西上,君臣安在』?永曆帝泣下,舉朝駭懼。張述載伏闕上疏劾其罪,彭年氣阻。洪天擢以與李用楫隙,自求去。

太僕寺卿賀全業遊上林,永曆帝從授讀;即位,擢今職。劾彭年黨議論乖方、陳邦傅跋扈無狀;彭年、元允將毆之,全業走高明,使錦衣衛捕至,桎梏遍體。夏國祥以師傅故,善視之,且以聞。眾議斥職,彭年不可;永曆帝諭永不用,乃出之。全業如桂林。

夏四月,孫可望來請封;金堡抗疏爭,朝議是之。陳邦傅思假可望力逐高必正、李元允、瞿式耜而殺金堡,徑使封之;且為之賂朝貴,王化澄等皆受之,曰:『拒之,恐犯順』。嚴起恆獨不可,化澄為調停。夏國祥尤狡褻,日與馬吉翔等壞朝事(可望事,詳「李孫之兵」)。

六月,袁彭年母死,言受恩厚,請不居喪;李元允亦為請。太后命考不守制於祖宗,為何代事?彭年猶徘徊月餘乃去,竟免於五虎之禍。

永曆帝命嚴起恆、劉湘客如梧州撫忠貞營,堵允錫自賀縣至,起恆、湘客與俱還。時方畏李赤心;值允錫至,則大喜,郊迎之。允錫惡元允,欲去之,結馬吉翔以為援。丁時魁劾之;金堡亦劾其喪師失地罪,且面責其結赤心、宴孫可望使於七星岩曰:『滇與忠貞,皆國仇也。君何眤之』?允錫失色;既而曰:『我勞苦邊事,如君言,竟無功矣』。堡曰:『勞則有,然功於何有』?交惡益甚。或謂元允:『允錫將以忠貞營清君側』。元允亦言:『我曹在北,彼不敢至;今以廣東反正,來何為乎』?朝士之惡五虎者更搆之。允錫乃移書瞿式耜,稱奉密敕,使共誅元允;式耜知敕偽,曰:『吾輩不克為封疆計,而為人皋牢,非社稷之福也』。乃止。永曆帝聞之,頗不直允錫,使求敕於式耜;式耜焚之而以告。猶以允錫得忠貞營心,使督師梧州,節制諸營(詳前);賜之龍旗、旌節、尚方寶劍、白金五千。甫踰闕,元允盡攫之;允錫所得布繪龍旗而已。乞餉,又不予。

陳邦傅納女於高必正,使攻桂林;瞿式耜請分餉之,乃止。

會晏清、黃運奇為郭之琦等所劾罷。之琦由杜永和進,怙其勢,將殺運奇;王化澄止之。化澄尋亦惡於丁時魁;其人也,實夤緣於王坤。馬吉翔、金堡屢糾之,化澄若無事。

冬十月,何吾騶、王化澄罷。吾騶既與袁彭年互攻訐,專結夏國祥;及為堡所劾,不自安,引疾去。化澄在經筵,堡面斥其罪;化澄怒,自裂其冠去。坤、吉翔、天壽恣弄權,永曆帝略不問。復召朱天麟,辭;言『國勢累卵,朝野同危;而言者不顧,專以瑣屑掉首而爭,侈為遺直。今而後,請無以四方無利害者執為重故,使皇上獨憂社稷』。蓋謂堡也。於是起恆獨相,朝士惟笙歌、賄賂是尚,或訛為捷報以自娛。尚書吳景、通政司毛毓祥知必敗,景挂冠於朝門去、毓祥自劾愚憊去。時魁等時連逐宰相,勢益橫。湘客頻入閣窺票擬,參疏未至,即以意指揮;不從,則禍,或即毆詈。秉筆者皆為副本俟改削;閣臣苦之,乃建議請帝坐文華殿面擬旨,乃少息。

冬十一月,堵允錫在潯州;以與廷臣水火,忿成疾。遺疏言:『臣請兵,曰無豐其翼;請餉,曰無與號召。致臣如窮山之獨夫,坐視孔棘而不能救。臣死之後,乞任老臣圖興復;如以李元允、劉湘客、丁時魁、蒙正發、袁彭年為腹心,則成敗可虞矣』!遂卒。詔贈中極殿大學士、太傅兼太子太師,封潯國公,謚「文襄」。允錫託其遺腹於部將,竟負其指。孫可望之入粵也,執而鞭之;曰:『堵制臺何如人,若敢為此』?遺嗣得無恙。

魯可藻請錄遺賢,時楊廷樞已死,召張自烈為檢討,沈壽民、劉城為給事中,杜如蘭、金光豸為禮兵部郎中,張之陞、金光閔為行人,多不能至。

順治七年(永曆四年)春正月,永曆帝謂李成棟死國事,封元允南陽伯;力辭,不許,僅受車騎將軍印,上疏仍稱原官。以庾關陷,召諸臣入,問策且議走廣西;群臣皆諫,金堡及彭佺言尤力。馬吉翔固惡李元允,謀借是奉帝走梧州,依陳邦傅,逐嚴起恆及金堡;因蹴夏國祥奉太后先行,上遂登舟。元允入,自請留守,伏地痛哭;言『上自西來仍西去,元允不敢留,恐宵人譖臣有異心。一朝不戒,生劫入舟。至今思之,猶負芒刺』。蓋堵允錫偽敕中語也。又言『皇上若猶念東土,臣願留督肇慶,與杜永和犄角;此臣之職也』。乃手詔以元允留守肇慶,督理諸軍。袁彭年聞之,自請以墨絰監元允軍;許之。出金堡,使諭諸將士。馬吉翔猶慮權歸李元允,自請督師救廣州;以為兵部尚書,屯於三水,不敢進。

黃士俊年八十餘矣,永曆帝謂其老罷之。再使召朱天麟,疏:『百爾隙爭,盡壞實事。昔宋高南渡,猶有退步;今何地也,皇上宜奮然自將,使諸臣盡擐甲冑,臣亦抽峒丁、擇土勇、募水手,經略嶺北、湖南。若僅以票擬為本,則政本安在乎』!

二月,李元允留肇慶。邦傅入衛,楚黨勢失。高必正亦至,使援廣州。吳貞毓、郭之琦、萬翱、程源、李用楫、張孝起、李日煒、朱士鯤、朱統鑰、王命來、陳光允、彭佺合疏劾袁彭年、丁時魁、蒙正發、劉湘客等把持朝政、朋黨行私十大罪;源且於禦舟側,摘金堡駁呂爾璵疏中語(有昌宗、仁傑語),大聲述之,謂誣衊故太后。永曆帝尤惡之,李元允請以反正功,免袁彭年;諸人並劾之。丁亥,下堡、湘客、正發於獄,馬吉翔司其讞。王夫之、管嗣裘說嚴起恆:『國事如此,奈天下何』!且責起恆不力救。起恆請入對於舟中,不許;率群臣跪沙際請,亦不許。吉翔固熟廠衛事,讞時陳刑古廟,五毒畢至。夾堡折足,堡大呼二祖、列宗;餘者並乞哀,供贓數十萬。堡極貧,亦坐四萬。獄上,堡、時魁謫戍,湘客、正發追贓贖配。時魁已遁,不獲讞;又免彭年罪,不問;惟堡、正發、湘客獨被禍。瞿式耜上疏爭其事,又請緩堡刑;略言:『中興之初,元氣未復;詔獄追贓,乃魏忠賢以殺楊、左,不可法』。永曆帝言堡罪重,且頒敕佈四人罪狀於天下;式耜封還,言『法者天下之公,何以蜚語飲章,橫加考察,開天下之疑。且四人得罪,各有本末;臣在政府不言,恐失遠人之望』!先後凡七疏,不聽。張同敞亦以為言,詔斥之。堡固峭甚,又忿內臣不法、外臣違制,欲永曆帝用高皇帝法部署一切;且言『馬士英不相,則左良玉安得而稱兵?劉承允不將,則張光璧何由而稱戈』?及爭棄肇慶,則曰『東西將士,恃乘輿威靈,效死戰守;乘輿一動,人心必搖,兩省必不能守,且國家更有何地可適?陳邦傅非社稷之臣,忠貞營敗亡之餘,必不可恃;後必侮之』。時不能用。其駁呂爾璵詞失倫,然非敢誣太后,累於李元允及禍。而永曆帝怒堡甚,至密詔都督張鳳鳴必殺之;比獄上,猶詔竄金齒。諸將焦璉、胡一青、馬進忠、馬寶、楊國棟、曹志建皆請釋之,並不聽。總兵胡執恭子劾瞿式耜詞極醜詆,帝不為辯。

夏四月,考選朝官,轉朱士鯤吏科給事中、董雲驤御史、潘觀駿職方主事。雲驤謝恩隕舟中,觀駿以不冠降職。

嚴起恆罷。起恆遇事持平,與馬吉翔無所忤;丁時魁等力詆之。五人得罪,起恆救甚力。吳貞毓甚惡之,又惡式耜,謀以魯可藻代之。王化澄在位時,尤惡起恆,將使胡執恭、孫可望殺之;故以馬吉翔掌中樞,夏國祥、龐天壽、王坤皆用事,並比之。於是,貞毓、吉翔等合詞請召化澄復入閣。給事中雷得復劾起恆大罪二十有奇,比之嚴嵩;永曆帝不悅,奪其職。起恆求去,王夫之等以疏爭,永曆帝固留之;起恆因謝病,七疏不報,放舟竟去。萬翱等請逮治,不許。

五月,命陳邦傅援廣東,不應;惟日撓瞿式耜境,殺掠如寇盜,式耜無如何。

高必正入朝,吳貞毓說之曰:『五虎之罪,主者起恆。公入清側,數語決矣』。編修錢秉鐙曰:『五人排起恆,彼反救之;此長者,奈何此云乎』?必正遂不直貞毓。入見,言起恆虛公可任,金堡罰重;且請手敕親邀之。乃詔起恆復入閣。俄,陳邦傅、李元允皆來朝,永曆帝及太后召必正、邦傅、元允同入對。元允伏地請死,曰:『金堡非臣私人,向以封疆故,不敢言;今請罪』!永曆帝曰:『卿大忠義,朕不疑卿』。元允終言『朝臣以己為金堡黨,故於四人之獄,獨賜臣敕書,令安心任事』。太后遽言:『若無以堡為正人,彼嘗誣若反』。元允請其據,永曆帝不能答。元允復有言,太后以請封孫可望為堡罪;乃不敢言。高必正掖之出,復面責王化澄徇私植黨。化澄申訴,幾不成語;永曆帝為解之。一日,忽召廷臣問:『金堡何如人』?眾莫敢對;再問,卒莫對。明日,錢秉鐙疏:『昨侍班行,惡堡者皆在,卒無應者;則堡之為人可知』。且臚其刑廢狀,乞量移。乃改戍清浪衛;以阻兵,不行。高必正贐金五百,亦不受。馬寶先自德慶至,親為裹創,故堡不死,遂之桂林。瞿式耜請為書記,不可;曰:『朝廷罪人,烏可佐相公!且事已去矣,豈愛死哉』!為僧以終。

元允還廣東,將使高必正與偕;吳貞毓復尼之。張孝起、李用楫及御史廖永亨復互訐,太后忿,至令無納科道疏;永曆帝慮言路絕,令分別進。乃詔:『中書科非軍國大事,疏勿陳』!孝起孤峻,不伍流俗。高必正與劉湘客皆陝人,疾孝起,湘客至詈之於朝;永曆帝不能禁,惟和解之。必正還軍,陳邦傅嗔其不附己,潛兵襲之;必正求援於瞿式耜。永曆帝聞之,下詔使和睦;不聽。

魯可藻當復肇慶時,自稱總督;瞿式耜劾之。及居憂不守制,式耜再疏劾去,失職久之。萬翱亦久為五虎抑。至是,進翱掌兵部事,起復可藻為兵部侍郎。及吳貞毓皆思結援於各鎮,乃封曹志建、胡一青、焦璉皆國公。貞毓務排瞿式耜,與馬吉翔謀,先後以於元煜、萬年策、吳春芳、鄭古愛、來嗣敏出督江、楚、粵西諸軍事,撓式耜權。粵西遂沒(詳前)。

六月,故祭酒文安之以國勢益危,慨然救之;謁帝於梧州,命入閣辦事。時嚴起恆為首輔,王化澄、朱天麟次之;起恆被扼於黨人,隨班朝賀,不得展。安之至,起恆讓之,自處其下。

秋八月,孫可望求真封秦王;嚴起恆持不可。王化澄、朱天麟、萬翱、徐極皆請封之,起恆難焉;文安之、郭之奇是起恆。楊鼎和至,力爭不可;起恆以為兵部尚書。又以劉堯珍代萬翱,化澄、天麟議遂格。

冬十一月,瞿式耜沒於桂林。陳邦傅遁,李元允走行在;曹燁、李綺、耿獻忠、丁時魁皆復降。永曆帝倉卒走。陳邦傅殺郎中潘觀駿,逼郎中許玉鳳、董英入水死,修舊怨也。王化澄棄永曆帝,走容縣。

十二月,王化澄、黃士俊、董天閎皆出降。袁彭年居佛山鎮,納寡婦,得厚貲。聞廣州沒,獻金七百於尚可喜,求以通判用;且泣言降非己意。可喜揮之。於是兩黨皆盡,惟嚴起恆、吳貞毓、馬吉翔諸人從。以趙臺走土司,命張孝起為副都御史,巡撫南寧兼高、雷、廉、瓊四府軍門云。

順治八年(永曆五年)春二月,永曆帝在南寧。兵烽稍止,朝臣復出。吳貞毓卒惡嚴起恆,或勸之去;曰:『吾不能舍上去,死於賊、死於奸雄,惟天命耳』。

閏三月(明二月),嚴起恆被殺於孫可望(詳「殉節」及「李孫之兵」)。

夏五月,朱天麟力請幸雲南,依孫可望;永曆帝不可。乃出之使經略左、右江土司,為勤王之助。

秋九月,陳邦傅叛,出降。

冬十月,李元允疏迎永曆帝駐防城,不許。

順治九年(永曆六年)春正月,孫可望劫永曆帝如安龍。馬吉翔為兵部尚書,司戎政營;龐天壽掌勇衛營。俱諂事孫可望,謀逼永曆帝禪位。吳貞毓於蹕瀨湍時,請暫止,系人望,大忤馬吉翔;其黨冷孟飪及吳家炫、方祚亨交劾之。永曆帝持不下。天壽、吉翔招孟飪計曰:『此徒費筆墨,今惟啟秦王,令舉中外事歸戎政、勇衛營,貞毓等烏能為!然後受禪,奉上為太上皇,則富貴永久矣』。孟飪極稱善,使門生郭璘說主事胡士瑞戴可望;士瑞叱之。使郎中古其品為受禪圖;其品裂其帛,抵之地。吉翔怒,陰告可望,使速謀;可望使其黨張虎至,令朝政盡歸戎政、勇衛營,杖殺古其品。於是士瑞及給事中徐極、員外郎林青陽、蔡縯、主事張鐫謂:『吉翔、天壽欲稱臣可望,事殆不測;吾輩不言,負國深矣』。連章發其奸,疏三上;永曆帝乃知之,大怒,將窮治之。兩人急求救,太后遽命釋之,各還職。

夏五月,李元允被執至廣州。

秋八月,朱天麟卒。永曆帝奔南寧,天麟力疾追扈;四月至廣南,永曆帝已入於安隆所。天麟止西坂村,病劇不能行。至是,卒。天麟固不悅金堡及嚴起恆、吳貞毓又其所取士,人疑梧州之獄,天麟遙使之;故吳霖、程源、郭之琦、許玉鳳攻擊不已。又使余熂通孫可望,使並楊展、皮熊軍,或未必云。

冬,永曆帝在安隆。逼於孫可望,危甚(見前);顧內侍全為國、張福祿曰:『可望無臣禮,吉翔、天壽為耳目,禍必及。朕欲密召李定國,若能為乎』?兩人皆受命;且言:『茲事重,非中官所能任。外廷之臣徐極、張鐫、蔡縯、林青陽、王朝瑞固彈劾吉翔,可任也』。使告之,皆許諾;乃密語吳貞毓,貞毓曰:『主上憂危,是臣子報國之日。顧諸君子孰能行乎』?林青陽請往;乃使員外蔣乾昌為敕書、主事朱東旦書之、福祿鈐御寶,密付青陽。

十二月,林青陽自間道至定國軍。定國奉詔泣,許奉迎;以兄事可望,久未敢發(詳「李孫之兵」)。

順治十年(永曆七年)夏六月,永曆帝語吳貞毓:『林青陽久不至,宜使促之』!周官涕泣請行,都督鄭元允曰:『吉翔在,必先去之』。乃使吉翔祭興陵及太妃墓於梧州、南寧,官乃行。青陽已還次南寧,總兵常榮款之;青陽慮羈滯,使親信劉吉先入告。永曆帝喜,擢青陽給事中;為「屏藩親臣」印,使吉畀青陽,命再往。青陽至廉州,與周官遇;偕至高州賜定國,定國拜受。吉翔聞有使至定國軍,使人覘之;值主事劉議新還自定國軍,遇吉翔於南寧,謂其必與謀;以兩使之狀告。吉翔駭絕,使弟雄飛極貲賂提塘王愛秀入黔告變;可望並疑吉翔,使鄭國入南寧覘之,而捕林青陽。

冬十二月,永曆帝以左右皆吉翔黨,勢孤;乃假考選名,授蔣元昌、李開元檢討,張鐫給事中,李頎、胡士瑞御史及林鍾、蔡縯、徐極、朱東旦、趙賡禹、易士佳、任斗墟各進秩,皆與密敕者。龐天壽、馬雄飛大懼,語其黨蔣御曦、朱德亮、郭璘、蒲纓曰:『凡我仇類,並躋清華』。方謀陷之,而吉翔發林青陽、周官狀。於是林鍾、趙賡禹、蔡縯、徐極、張鐫、李頎、胡士瑞直劾馬吉翔欺君賣國狀,龐天壽與表裏罪。章未下,天壽、雄飛皆先遁入黔,愬諸孫可望;可望使鄭國械吉翔至安隆,與群臣質。

順治十一年(永曆八年)春三月,鄭國、吉翔至安隆,貞毓偽不知;國怒,挾入文華殿,索主謀者。永曆帝謂:『必盜敕者為之』。國怒目出。貞毓知事敗,大言『國事由宰相,我召定國,何有於諸臣』?國及龐天壽械郭元允、林鍾、蔡縯、李元開、徐極、張鐫、胡士瑞、朱東旦、李頎、蔣乾昌、趙賡禹、朱議昹、任斗墟、易士佳、許紹亮、陳瑞麟而出。捕全為國、張福祿,兩人求救於太后,天壽徑執之坤寧宮外,並執劉衡。兩宮略詰之,天壽瞠目呵怒,無臣禮。又大風霾,中外駭懼。獨其黨冷孟飪、朱企鋘、蒲纓、宋德亮、鄭璘負得色,迫永曆帝言主者;永歷帝不勝憤,言『汝等橫逼,朕知為誰』!悲憤而入。明日,國訊諸臣。以貞毓大臣不對簿,執其妻父裴廷模,叱使跪;廷模言:『我五品大夫,何跪爾』!亂棒擊之,兩臂幾折,卒不承。以次拷鐫等,不勝痛苦,皆呼二祖、列宗。時已暮,風震雷怒,獄卒亦懼;國益嚴刑。於是蔡縯厲聲曰:『今日便承此獄,見臣子報國之心』。縯承,眾皆承。國問皇上知否?縯大聲言:『未經執奏』。乃釋馬吉翔,繫群臣於獄;以欺君誤國矯詔為罪,報可望。可望疏請永曆帝親裁之;永曆帝不勝憤,下諸臣議。吏部侍郎張佐宸及蒲纓、宋德亮、朱企鋘、冷孟飪、蔣御曦謂國曰:『是應盡死!留其一,必為患』。佐宸、御曦共為詔,略言:『罪臣吳貞毓等包藏禍心,內外連結,盜寶矯敕,擅行封賞,貽禍封疆;賴祖宗之靈,奸謀發露。隨命審問,除賜輔臣吳貞毓死,其張鐫、張福祿、全為國等同謀不法,無分首從,宜使伏誅。朕以頻年患難,扈從乏人;故御下寬,至於奸回自用,盜出掖廷。朕德不明,深用自責;諸臣亦宜各自洗滌。吉翔等復官任事如故』。可望復釋許紹亮,杖劉議新、劉衡而免之;陳瑞麟廷杖,遣戍(瑞麟,佐宸同鄉人也)。紹亮將出,慟哭欲止。吳貞毓言:『天不盡死,我輩何戀戀為』!天壽、吉翔並疑中宮預其謀,使儀制司上故事,欲廢立;后涕泣訴,乃免。

三月,吳貞毓死,磔張福祿、張鐫;殺諸臣於市:為中軍都督府左都督歙縣鄭允元、大理寺丞湖廣林鍾、太僕寺少卿袁州趙賡禹、翰林院檢討晉江蔣乾昌、善化李元開、吏科給事中贛州徐極、江西道御史錢塘周允吉、廣西道御史南昌朱議昹、福建道御史進賢胡士瑞、兵部郎中四川朱東旦、工部郎中九江蔡縯、內閣中書廬陵易士佳、吏部員外郎直誥敕房事鄞縣任斗墟、御史宜興李頎及內臣全為國十八人;皆為詩大罵。及就刑,顏色不變。國屍之三日,面如生。乃合瘞於安隆北闕之馬場;所謂「十八公」也。林青陽亦逮至,被殺;惟周官走免。可望受禪之議亦絕。

順治十三年(永曆十年)春二月,李定國奉永曆帝入雲南。使靳統武執馬吉翔至,將殺之;吉翔媚統武,緩其死。定國客金維新間過統武,吉翔媚尤力;因譽諸定國,使來見,望塵即拜,言『見顏色,死且不朽』。定國武人,大悅之。永曆帝以定國客金維新為行在吏部侍郎、龔名為行在兵部侍郎。吉翔曰:『晉王功高,兩公實提挈之。今封王爵,兩公亦宜上賞。使吉翔得親皇上,當為言之』。兩人喜,言諸定國,使薦之;永曆帝不得已,使入閣。吉翔挾定國以邀上,又假寵賚邀定國,不一月盡握中外權;引其黨張佐宸、扶綱攝尚書大學士。定國、文秀不時過吉翔;高勣、鄔昌期疏:『二王功高望重,不宜往權貴門,恐滋奸弊,蹈可望轍』。定國、文秀慍不朝;吉翔激永曆帝,杖兩人各百五十,除其名。維新走告定國,不宜殺諫臣;乃入救,復其官。周官、裴廷楷、許紹亮、金簡復交章劾吉翔;已結定國,無如何。扶綱等媚之不遺力。

三月,真除扶綱為東閣大學士、張佐宸為吏部尚書、王應龍為工部尚書。時以佐宸貌劣為判官、扶綱為小鬼。

順治十四年(永曆十一年)冬十一月,李定國率文武諸臣請表安隆十八忠臣,從之(詳「殉節」)。

順治十五年(永曆十二年)春正月,以錢邦芑掌都察院事,以程源為兵部尚書。邦芑始終不屈於可望、源則可望所親信,然交水之功,兩人最著;故用之。馬吉翔忮甚;源甫入,即發吉翔奸。吉翔蹴言者劾源臣可望,非純臣;源憤,杜門不出。邦芑雖掌院,金維新為左都御史位其上,邦芑鬱鬱朝請而已。

夏,高勣及郎中金簡疏兵事,將杖之而免(詳「李孫之兵」)。

順治十六年(永曆十三年)春二月,緬請使諭白文選軍;鄧凱、任國璽請行,將招之以奉迎。馬吉翔慮兩人暴其惡,私與緬曰:『兩人無家室,去必不返』。緬遂請改使。其後文選及定國諸軍屢至不能達,皆坐任吉翔等。

沐天波與蒲纓、王起隆集樹下,謀奉永曆帝出緬;以告吉翔,請渡戶臘、烏撒以就定國。吉翔言:『若此,不復能與官家事;將以三宮畀公等』。乃止。張佐宸、扶綱及諸附馬、龐者先後多入降。

順治十七年(永曆十四年),永曆帝在緬甸。馬吉翔獨當國,龐天壽、李國泰掌司禮監相表裏。矯詔付緬酋,從官、軍士後至者皆殺之。慮李定國、白文選至,己不得逞專;令永曆帝止兵示從緬,其實自便。定國等以疏來,無多寡,皆不報。使其婿潘國璜操緬語,誑永曆帝以某某兵將至,不宜行;實禁止之,將遂居緬。日與蒲纓、國泰狼狽,請以鄔昌期掌六科、烏撒知府王祖望為禮部侍郎,賣國納賄,一切如故。尚書鄧士廉老而懦,專供吉翔指,且希入閣。

三月,大學士方端之等皆出降。

秋九月,太常博士鄧居詔陳時勢,言極懇切;且劾任國璽。國璽辨,亦劾居詔。永曆帝將質之,吉翔、國泰共止帝,所言亦不用。

順治十八年(永曆十五年)春三月,錦衣指揮趙明鑑謀奉太子出險,且殺馬吉翔、李國泰絕後患;事洩,吉翔坐以結盟投緬,及沐天波僕李某、王起隆僕何愛十七人皆殺之。

夏五月,太子進講,任國璽輯宋末諸奸事以進;吉翔切齒。永曆帝閱未竟,吉翔竊去之。國璽又言:『今勢如累卵,不思出險,而託言進講。夫進講,惟科道侍耳。軍國重事,則沐天波、王維恭若爾人議之;豈吉翔、國泰所得私哉』!典璽李重貴亦言之:『自古人君壞自吾輩,幼而侍讀,惟導以嬉;即位後,必不明道』。蓋為國泰言之。兩人略不懼,吉翔尤橫。日及國泰、蒲纓、雄飛、楊在酗酒肆惡;事無鉅細,不先啟不能行。無恥者更附進,永曆帝如坐嘯。吉翔恨國璽,即使為出險策;國璽忿言:『能入緬,乃以鉗言者之口乎』?於是王祖望、鄧居詔各疏劾。有內官某言:『若即千本,亦無益』。蓋知吉翔等狀與帝之闇云。雄飛亦貪甚,請託居間無少惜。

未幾,緬令諸人飲咒水,吉翔劫眾行;既而皆死,吉翔、雄飛、蒲纓、國泰、天壽及其黨亦死。吉翔死,其女哭之曰:『我父不知作何等事,今已死,人猶罵之』。

昔者東林燼,北都亡;逆案翻,南朝滅:冰山日裂、滄海橫流,固明事也。永曆崎嶇天末,沿踏舊習。王坤、馬吉翔、李國泰獵錦衣、司票擬,結邦傅、挾承允,周鼎瀚等先後援之;自古小人倚勢乘威,不相矛而即相酬,非內媚而即外賂。以視高歡在鄴,寄洛下於子如;軍容亂唐,擁北軍之健士:雖復少殊,居然尾大矣。馴至杖御史、辭經筵,朋黨之勢,如水遭風、木繼長,朝局雖異而往勢不更,鎮撫雖亡而萌蘖更起。豈非明代世有匪臣,熹廟更恣廠衛,蘊畜蒸結,斬刈斯難;遺謀之弊,蓋不在天、不在人而在耳濡目染也!粵東來臣,疏附益眾,於是劉湘客、金堡、袁彭年、丁時魁、蒙正發黨楚,吳貞毓、王化澄、朱天麟、郭之琦主吳,奮拳詆口,諜舌盈廷;擲印棄官,無賴斯狀。參疏必副本、宰相可橫誅,高洋「狗腳」之詈、國忠私注之權,寧必踰此!信豐驟死,辱國甚於聲桓、廣州圍於可喜;元允雖在,已若腐雛。梧州再奔,相距益遠,乃遂起五人之獄:戍金堡、遣時魁、追湘客、贖正發,杖逮如詔獄、煆煉幾湯周;豈亦積忿累年,投袂抵隙耶?夫畏南陽之眾,遂貰彭年;挑兩宮之怒,必死道隱;情惟譎懦,獄豈持平而已?流賊悍將,譏用法之過涼;閏位餘光,摧國脈而更促。何況遷怒長城,祗率胸臆,時勢可知;相煎復急,將毋程洛、蘇蜀固有前車,不分正譎乎?然是役也,前則品流雜而道氣微,後則瓦裂成而磯激甚。平心而論,得失相同;而城墟社亡,勢必至此。乃知閩嶠、浙中,艱貞翼戴,勝此遠矣。肇慶請留,受禪必斥,將使天柱之威,不能移北魏;王善之卒,卒扼夫南薰。而乃流矢中,趙立亡;衣帶洩,董承族。各用有成,遂若易轍。夫君以此始,亦必以〔此〕終。批根而談,貞毓之罪,在死瞿、嚴;元允之辜,在豢四虎。錯鑄不成,百身豈贖乎!然以千古艱難之死,而得自武臣;以同聲蹈德之仁,而必爭既往。為善者懼,亦頗不樂與人也。以故簪履依然,塤篪抗節;流連百世,不能異焉。且瞿式耜、嚴起恆、張孝起之流,夫其悃愫,豈不共明?朱天麟、王化澄、馬吉翔、龐天壽,夫其庸惡,豈不立瞭?用之,則金石益堅;鋤之,一廷尉之力耳。陳邦傅、劉承允雖亦握兵,冷孟飪、張佐宸雖亦狡惡,然使桂林相依,則挾主無孟德;智勇天錫,則獲法無沙門。帝則詐偽也而喜之、熒惑也而從之、積弱也而聽之,小孝也而徇之,卒致東漢莫誅乎甫、讓,南宋殆死於汪、黃。其故為何?則以險阻嘗而不知留心於情偽、天性懦而不能發奮以自雄。信乎!子輿氏曰:『舉不能先、退不能遠,為天下之大僇矣』。悲夫!陽九之世,必有蠹臣;垂滅之邦,必皆孱主。簡文之風神憔悴、唐宗之泣下沾袍以及甘陵黨部之狀、甘露滻水之形,永言前事,流慟惟殷。反覆勝朝,居然一轍,豈不劇哉!若夫全業抗言,吏不袒右;國璽憂憤,乃緝遺編。比之申屠獨立漢末、秀夫進講舟中,品德或殊,孤孽自抱已然。而永曆一生,畏敵則如虎、見惡則非鸇,司禮、錦衣,甫國而即設;午門廷杖,橫用而不疑:將毋怒於布者移於室,柔則茹而剛則吐乎:夫亦自促其祚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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