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翼 (四庫全書本)/全覽

老子翼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十四
  老子翼        道家𩔖
  提要
  等謹案老子翼三卷明焦竑撰竑有易筌已著録是編輯韓非以下解老子者六十四家而附以竑之筆乗共成六十五家各采其精語裒為一書其首尾完具自成章段者仿李鼎祚周易集解之例各標舉姓名列本章之後其音義訓詁但取一字一句者則仿裴駰史記集解之例聯貫其文綴本章末句之下上下篇各為一卷附録及考異共為一卷不立道經徳經之名亦不妄署篇名體例特為近古所采諸説大抵取諸道藏多非世所常行之本竑之去取亦特精審大㫖主于闡發元言務明清浄自然之理如葛長庚等之㕘以道家爐火禪學機鋒者雖列其名率屏不録于諸家註中為博贍而有理致葢竑于二氏之學本深于儒學故其説儒理者多涉悠謬説二氏之理者轉具有别裁云乾隆四十五年二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老子翼原序
  老子明道之書也而唐王眞也者至以為譚兵而作豈其佳兵善戰之言亦有以啟之歟余曰老子非言兵也明致柔也天下之喜強者莫逾於兵而猶然以柔詘也卽無之而不柔可知巳柔也者剛之對也道無不在而獨主柔而賓剛何居余曰老子非言柔也明無為也柔非卽為道而去無為也近剛非外於道而去無為也逺故自柔以求之而無為可㡬也夫無之不能不有猶之柔之不能無剛也而建之以常無有夫建之以常無有則世之仁義聖智不至絶而棄之不止也是亦歸於舉一而廢百者耳余曰老子非言無之無也明有之無也無之無者是舍有以適無者也其名為輐斷有之無者是即有以證無者也其學為歸根茍物之各歸其根也卽芸芸並作而卒不得命之曰有此致虛守静之極也葢學者知器而不知道故易明器即道見色而不見空故釋明色即空得有而不得無故老明有即無審知有之即無也則為無為事無事而為與事舉不得以礙之矣斯又何絶棄之有故曰老子明道之書也余㓜好剛使氣讀老子如以耳食無異也年二十有三聞師友之訓稍志於學而苦其難入有譚者以所謂昭昭靈靈引之忻然如有當也反之於心如馬之有銜勒而户之有樞也參之近儒如契之有合也自以為道在此矣顧二十年以來觸塗成窒有窒必有疑考古多乖有乖必有反葢未嘗暫去於懐也頃歲困衡既乆浸以成疴偃息之餘俄有獨寤乃喟然嘆曰鄉也未嘗不非意識而或思滅識以𧼈寂未嘗不貴無心而不知本心之自無知慕清浄而不知無垢之非浄知有眞我而不知無物之非我皆譚者有以誤之也自此馳求意見寂無影響而余亦幸為無事人矣時友人翟徳孚好言老子間舉以相訊余以近寤疏之徳孚未嘗不擊節也屬余章為之解因取家藏老子故暨道藏所收徧讀之得六十有四家博哉言乎其間叛道離經之語雖往往有之而合者為不少矣吟諷迥環繼以太息嗟乎老氏五千言或以為盡容成子書列子又言谷神不苑為黄帝書故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古之聖人可以明道不必皆已出也況余之於斯秋毫之端萬分未處一者乎於是輟不復作苐取前人所疏手自排纘為一編而一二膚見附焉德孚亦方解隂符未竟也俟其成當竝出以示學者今姑叙之藏於家峕萬厯丁亥冬仲焦竑弱侯序








  欽定四庫全書
  老子翼
  采摭書目
  洪武御注
  開元御注
  政和御注
  開元疏
  開元廣疏義
  韓非子有解老喻老二篇
  河上公注
  嚴君平指歸
  鍾㑹注
  王輔嗣注
  鳩摩羅什注
  肇法師注
  傅奕校定古本唐太史令有老子注今惟古本一篇存
  杜光庭廣聖義後蜀廣徳先生天復辛酉著廣聖義五十卷陸希聲注唐相
  李約注唐兵部郎勉子
  顧歡注
  李榮注
  司馬氏論四卷温公
  王介甫注
  蘇子由注四卷元符庚辰造
  陸農師注宋中大夫知亳州時造
  張文濳義
  吕吉甫注四卷元豐間進
  王補之義无咎
  王元澤注
  程俱老子論見北山集
  陳象古注二卷丞議郎建中靖國間造
  陳碧虛藏室纂微熈寧間造
  薛致𤣥纂微開題科文疏
  李息齋注嘉謀著道徳經先天道徳經二解藏本强思齋𤣥徳纂疏二十卷乾徳間造
  章安解義十卷政和間進
  江澂疏義十四卷政和間進
  鶴林彭耜集注十八卷
  董思靖集解
  饒陽李霖取善集
  趙志堅疏義
  邵若愚直解本來子紹興間造
  程泰之注大昌吏部尚書龍圖閣學士乾道間造易老通言趙秉文集解宋學士
  時雍全解
  龍興觀碑次解無名氏
  葉夢得解
  劉仲平注
  劉巨濟注涇宋職方郎中
  劉辰翁㸃校道徳經
  黄茂材注知荆門軍事淳熈間造
  林鬳齋口義𨓜翰林學士景定間造
  白紫清老子解玉蟾
  劉師立節解真静子紹熈間造
  劉惟永集義大徳間造
  丁易東解石潭大徳間樞宻院編修
  呉幼清注
  林志堅注
  旴江危大有集義
  鄧錡道徳三解大徳間造
  張嗣成訓頌至治間造
  李道純㑹元至元間造
  杜道堅原㫖當塗人大徳間造
  原旨發揮
  薛君采集解蕙亳州人考功郎中嘉靖間造王純甫老子億道武城人祭酒禮部侍郎嘉靖間造周易億四卷老子億四卷李宏甫解老載䞇温陵人姚安太守所著有李氏春秋老子解荘子内篇解心經
  提綱

  焦氏筆乘余舊讀書所劄記間及老子者今悉附入












  欽定四庫全書
  老子翼卷一
  明 焦竑 撰
  上篇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𤣥𤣥之又𤣥衆妙之門可道如禮不虚道之道常者恒乆不變也母者言物自此生也欲如性之欲也之欲猶意也情也徼竅通物所出之孔竅也又邊際也歸也陳景元曰大道邊有小路曰徼丁易東云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或以無名有名為讀或以無與有為讀然老子又曰道常無名始制有名是可以無與有為讀乎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有常無常有為讀者有無欲有欲為讀者莊子曰建之以常無有正指老子此語則於常無常有斷句似也然老子又曰常無欲可名於小是又不當以莊子為證據老子以讀老子可也
  程俱論可道之道以之制行可名之名以之立言至於不可道之常道不可名之常名則聖人未之敢以示人非藏於密而不以示人也不可得而示人焉耳故西方之聖人其所示見設為乘者三演為分者十二命之曰敎若夫傳於教外者則其不可道與不可名者也中國之聖人祖唐虞憲文武以訂詩書禮樂之文命之曰經若夫其所以言猶履之非迹者則其不可道與不可名者也故老子著五千之文將以示天下迪後世蓋非退於道冥而獨於已者故其發言之首以謂可道之道可名之名者五千文之所具也若夫于聖之所不傳者不可得而言也
  蘇子由注莫非道也而可道不可常惟不可道而後可常耳今夫仁義禮智此道之可道者也然而仁不可以為義而禮不可以為智可道之不可常也惟不可道然後在仁為仁在義為義禮智亦然彼皆不常而道常不變不可道之能常如此夫道不可道況可得而名之乎凡名皆其可道者也名既立則圓方曲直之不同不可常矣自其無名形而為天地天地位而名始矣自其有名播而為萬物萬物育而名不可勝載矣故無名者道之體而有名者道之用也聖人體道以為天下用入於衆有而常無將以觀其妙也體其至無而常有將以觀其徼也若夫行於徼而不知其妙則麤而不神留於妙而不知其徼則精而不變矣以形而言有無信兩矣安知無運而為有有復而為無未嘗不一哉其名雖異其本則一知本之一也則𤣥矣凡逺而無所至極者其色必𤣥故老子常以𤣥寄極也言𤣥則至矣然猶有𤣥之心在焉𤣥之又𤣥則盡矣不可以有加矣衆妙之所從出也
  吕吉甫注凡天下之道其可道者莫非道也而有時乎而殆則非常道也凡天下之名其可名者莫非名也而有時乎而去則非常名也萬物芸芸各歸其根而不知曰静静曰復命復命曰常為道而至乎常則心凝形釋物我皆忘夫孰知道之可道而名之可名哉則常道者固不可道也故曰道乃乆没身不殆常名者固不可名也故曰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不殆不去是之謂常道常無名則無名者道也天地之所自而始也故曰無名天地之始太初有無無有無名有無無則一亦不可得有無名則一之所起有一而未有形也既謂之一則雖未有形且已有名矣名為一而名之者為二二與一為三萬物紛紛自此生矣故曰有名萬物之母知常曰明明則無所不見也故惟常為可以觀方其無欲也則滌除𤣥覽而無疵于此觀其妙故曰常無欲可名于小矣方其有欲也則萬物並作而芸芸于此觀其徼故曰萬物皆往歸焉而不知主可名于大矣惟小所以見其妙惟大所以見其徼也此兩者其出則同顧其名異而已其名異也其實未嘗異其實未嘗異則有欲之與無欲求其所出皆不可得不可得則其所出也故同謂之𤣥𤣥之為色黒與赤同乎一也天之色𤣥隂與陽同乎一也名之出𤣥有欲與無欲同乎一也同乎一固妙矣然妙乎一矣未妙乎多也妙乎我矣未妙乎物也𤣥之又𤣥則同者亦不可得同者不可得則一之與多我之與物莫不皆妙也萬物之所以妙出于此而已故曰𤣥之又𤣥衆妙之門
  李息齋注常者不變之謂也物有變而道無變物之變至于念念遷謝俯仰之間未嘗少停至所謂道則無始無終天地有盡而此道無盡是之謂常常之為道不可行而至不可名而得使其可行即非常道使其可名即非常名自未始有天地而眞常之理已具于無名之初故無名為天地之始及天地既判髙下之名生萬物自是而滋故可以名者物之母也聖人體真常之道以出入于有無之間故妙者大道也無也徼者小道也有也吾欲觀其妙則與妙同入而歸於無吾欲觀其徼則與徼同出而遊于有妙即徼徼即妙有即空空即有其本同其末異故同謂之𤣥不獨此也至于𤣥之又𤣥即能使衆徼之間無非衆妙是謂衆妙之門言其于徼妙有無之間無揀擇而皆妙也
  筆乘徼讀如邊徼之徼言物之盡處也晏子曰徼也者徳之歸也列子曰死者徳之徼皆指盡處而言蓋無之為無不待言已方其有欲之時人皆執以為有然有欲必有盡及其盡也極而無所更往必復歸于無斯與妙何以異哉故曰此兩者同謂之𤣥雖然老子亦不得已為未悟者言耳實非舍有以求無也茍其舍有以求無則是有外更有無安得為無蓋當其有時實未嘗有此乃眞無也故不滅色以為空色即空不捐󠄂事以為空事即空不然其所謂無者為對有之無而所謂有者為對無之有亦惡得謂之常無常有哉噫安得知常者而與之一論此
  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故有無相生難易相成長短相形髙下相傾聲音相和前後相隨是以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敎萬物作焉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傾不平也生成形傾和隨皆以喻美惡善不善相形而有處上聲夫音符
  陸希聲注夫人之所謂美惡皆生於情以適情為美逆情為惡以至善不善亦然然所美者未必美所惡者未必惡所善者未必善所不善者未必不善如此者何情使然也夫人之性大同而其情則異以殊異之情外感于物是以好惡相繆美惡無主將何以正之哉在乎復性而已何則情之所生必由於性故聖人化情復性而至乎大同所謂有無之相生者情性也情性之相因猶難易之相成也夫為治者以情化性則難成以性正情則易成所謂長短之相形者美惡也美惡之相奪猶髙下之相傾也所謂聲音之相和者善不善也善不善之相資猶先後之相隨也於乎世之多故由此六者天下所以不治萬物莫得遂性聖人將復其性先化其情善者固已善不善者吾亦因而善之使善信者固已信不信者吾亦因而信之使信故用無棄物敎無棄人使在物無惡在人無不善而天下不治者未之有也易曰其道甚大百物不廢此之謂也是以聖人體無名則無為而事自定用有名則不言而敎自行使萬物各遂其性若無使之然者如天地之生物而不有其用如百工之為器而不恃其成如四時之成歲而不居其所夫惟如此是以其道可常其名不去也蘇注天下以形名言美惡其所謂美且善者豈信美且善哉彼不知有無長短難易高下聲音前後之相生相奪皆非其正也方且自以為長而有長於我者臨之斯則短矣方且自以為前而有前於我者先之斯則後矣茍從其所美而信之則失之逺矣當事而為無為之之心當敎而言無言之之意夫是以出于長短之度離于先後之數非美非惡非善非不善而天下何足以知之萬物為我作而我無所辭我生之為之而未嘗有未嘗恃至于成功亦未嘗以自居也此則無為不言之報聖人且不知其為美且善也豈復有惡與不善繼之哉聖人居于貧賤而無貧賤之憂居于富貴而無富貴之累此所謂不居也我且不居彼尚何從去哉此則居之至也
  呂注天下皆知美之為美善之為善而欲之知惡與不善而惡之然自離道言之則雖美與善皆離乎道矣自出于道言之則雖惡與不善皆非道之外也由是觀之則美斯惡善斯不善豈虛言哉是故天下之物生于有有生于無是之謂有無之相生難事作于易而易亦由難之故無難是之謂難易之相成有鶴脛之長而後知有鳬脛之短有鳬脛之短而後知有鶴脛之長是之謂長短之相形以髙為是而百谷為川瀆之源則髙有以傾乎下以下為是而川瀆為百谷之歸則下有以傾乎髙是之謂髙下之相傾黄鐘為君則餘律和之餘律為君則黄鍾和之是之謂聲音之相和自秋冬而望春夏則春夏前而秋冬後自春夏而望秋冬則秋冬前而春夏後是之謂前後之相隨凡此六者當其時適其情天下謂之美謂之善不當其時不適其情天下謂之惡謂之不善夫豈知所謂至美至善哉則美與惡善與不善亦迭相為往來興廢而已豈常也哉是故聖人知其如此也以常道處事而事出于無為以常名行敎而教出于不言事出於無為則終日為而未嘗為敎出於不言則終日言而未嘗言則美與惡善與不善吾何容心哉若然者無往不妙無往不妙則萬物之作吾不見其作與作之者不見其生與生之者不見其為與為之者則雖作不作雖生不生雖為不為吾何辭何有何恃哉此所以功成而不居也夫冇居則有去在已無居夫將安去哉
  陸農師注美至於無美者天下之眞美也善至於無善者天下之眞善也眞美離斯天下皆知美之為美眞善散斯天下皆知善之為善故有無者以言乎其道難易者以言乎其徳長短者以言乎其體髙下者以言乎其位聲音者以言乎其交感前後者以言乎其始終此勢之然也夫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敎者將以使人㝠于眞善混于眞美復歸于朴而與天地為徒與造化為友者矣若然者萬物之息與之入而不逆萬物之作與之出而不辭吾何容心哉
  王无咎義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敎彼無心于為與言者順萬物性命之理而已則萬物之作也吾亦與之作而不辭萬物之生也吾亦與之生而不有萬物之為也吾亦與之為而不恃萬物之成也吾亦與之成而不居蓋其作也生也為也成也皆順性命自然之理因物與時而非我也則吾亦何必辭何必有何必恃何必居故曰萬物並作而不辭生而不有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作然後生生然後為為然後成此其序也息齋注老子五千言上可以通于妙下可以通于徼以之求道則道得以之治國則國治以之修身則身安其言常通於是三者此其所以微妙𤣥通深不可識者歟此章言吾之本性自未始有物孰為美孰為惡孰為善孰為不善及有生既立形名遂分人皆知美之為美而不知惡之名已從美生人皆知善之為善而不知不善之名已從善起蓋天下之物未有無對者有無之相生難易之相成長短之相形髙下之相傾聲音之相和前後之相隨有其一未有無其二聖人知之必立于物之先順物自然為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敎不取善不捨惡未嘗執一未嘗不一終日為未嘗為終日言未嘗言是以萬物並作吾從而與之作作而不辭萬物並生吾從而與之生生而不有方其有為非我之為順物而已故為而不恃及其有功非我之功應物而已故功成而不居由其不居于末而居于先以吾所居者不可得而去是以物不能去
  呉幼清注五者皆言其偶獨聲音不言者蓋止曰闢翕清濁則人不知其為言聲音也言聲音則其有闢翕清濁之相偶自可知故止言其實而不言其偶也聖人以不事而事故其事無所為以不敎而敎故其敎無所言無為不言則雖有美有善而人不知是以其美其善獨尊獨貴而無可與對若有為之事冇言之教則人皆知其為美為善而美與惡對善與不善對非獨尊獨貴不可名之美善矣老子一書之中凡諸章所言皆不出此
  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可欲使心不亂是以聖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知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治去聲無知之知如字知者之知去聲夫音符王輔嗣曰心懐智腹懐食虛有智而實無知也骨無知以幹故强之志生事以亂故弱之
  蘇注尚賢則民恥于不若而至于争貴難得之貨則民病于無有而至于盜見可欲則民患于不得而至于亂雖然天下知三者之為患而欲舉而廢之則惑矣聖人不然未嘗不用賢也獨不尚賢耳未嘗棄難得之貨也獨不貴之耳未嘗去可欲也獨不見之耳夫是以賢者用而民不争難得之貨可欲之事畢效于前而盜賊禍亂不起是不亦虛其心而不害腹之實弱其志而不害骨之强也哉今將舉賢而尚之寳貨而貴之衒可欲以示之則是心與腹皆實也若舉而廢之則是志與骨皆弱也心與腹皆竇則民争志與骨皆弱則無以立矣不以三者衒之則民不知所慕澹然無欲雖有智者無所用巧矣即因三者之自然而不尚不貴不見所謂為無為也
  呂注聖人知夫美斯惡善斯不善而我無容心焉故雖縻天下之爵因任而已而賢非所尚也聚天下之財養人而已而難得之貨非所貴也民之争常出于相賢知賢非上之所尚則不争矣故曰舉賢則民相軋民之盜常出于欲利知貨非上之所貴則不為盜矣故曰茍子之不欲雖賞之不竊君子之所欲者賢也小人之所欲者貨也我皆不見其可欲則心不亂矣然不尚賢者非遺于野而不用也不貴難得之貨者非委之地而不收也内不以存諸心外不以遺其迹而已矣是以聖人之治也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心藏神而腹者心之宅虛其心則神不虧而腹實矣腎藏志而骨者腎之餘弱其志則精不搖而骨强矣虛其心而腹實則常使民無知也弱其志而骨强則常使民無欲也智者知賢非上之所尚而貨非上之所貴則為之非所利故不敢為也夫唯如此則為無為而無不治也
  李宏甫注争盜之原聖人啓之也故上者争善其次盗國皆起于見可欲焉耳可欲者衆則民志亂矣惡能治乎太上於此豈眞有以治之哉亦曰不見可欲而已夫腹之所以不充者心累之也今一不見有可欲可尚可貴之事則心虛而腹自實矣骨之所以不剛者志敗之也令一不敢為悖亂争盜之事則志弱而骨自强矣所以然者無欲故也夫民生有欲無知則已聖人者又日引之使有知也陳之仁義禮樂導之法制禁令設為宮室衣服車馬冠婚䘮祭之事以啟其無涯之知而後從而節其無窮之欲是猶汎濫滔天而徐以一葦障之也胡可得歟太上則不然常使混混沌沌無有知也無有欲也縱有聰明知識者出欲有所作為而自不敢則天下皆歸于無為矣夫無為由于無欲無欲由于無知夫一人何以能使民之無知哉曰太上者固自謂未嘗有知也固不見有可以治乎民者而使吾心之欲之也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或存吾不知其誰之子象帝之先沖本作盅器之虛也李約云帝生物之主也羣化皆處後唯道獨居其先象似也道性謙故不言定處其先而云似
  蘇注夫道沖然至無耳然以之適衆有雖天地之大山河之廣無所不遍以其無形故似不盈者淵兮深眇吾知其為萬物宗也而不敢正言之故曰似萬物之宗人莫不有道也而聖人能全之挫其銳恐其流于妄也解其紛恐其與物搆也不流于妄不搆于物外患已去而光生焉又從而和之恐其與物異也光至潔也塵至雜也雖塵無所不同恐其棄萬物也如是而後全則湛然常存矣雖存而人莫之識故曰似或存耳道雖常存終莫得而名然亦不可謂無也故曰此豈帝之先帝先矣而又先于帝則莫或先之者矣
  呂注萬物負隂而抱陽沖氣以為和則沖者隂陽和也隂為虛陽為盈道之體則沖而其用之則或不盈其體沖也故有欲無欲同謂之𤣥其用之不盈也故虛心弱志而常使民無知無欲唯其如此故淵兮似萬物之宗而求其為宗者固不可得也似之而已然則何以得此道哉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而已心出而入物為銳挫其鋭而勿行物至而交心為紛解其紛而勿擾銳挫而紛解則知常之明發乎天光光者塵之外在光不皦故和之而不别塵者光之内在塵不昩故同之而不異夫唯如此則所謂宗者湛兮似或存矣淵兮者言乎其深也湛兮者言乎其清也或不盈者非可以為定虛也似或存者非可以為定存也盈虛存亡吾無所容心則吾安能知其所自生哉見其生天神帝而已故曰吾不知誰之子象帝之先蓋有吾有知有誰而道隱矣吾不知誰則亦不知吾矣此眞道之所自出也生天以先象神帝以始帝則其為形器之先可知矣息齋注道沖虛而妙迫而取之若不可得故曰或不盈然其深妙愈用而愈不窮物物自道而道未嘗物故曰似萬物之宗古之學道者未嘗有進而必為之志挫其銳者不必為也未嘗有畏而不為之心解其紛者無不為也未嘗取善而為美和其光者不取善也未嘗惡惡以為非同其塵者不捨惡也湛然自住而不住于湛然故似或存吾不知其始故不知誰之子吾不知其先故象帝之先
  邵弁注銳者所以争挫其銳則解紛矣光者所以辨和其光則同塵矣上二其字以巳言下二其字以人言
  宏甫注夫沖漠而不盈者道也而用之者或見其盈則失其所以沖漠者矣故淵乎常止雖萬流歸之而不見其盈聖人體道於身淵深静逺無有涯涘一似萬物之宗而非有以宗之也故常挫其銳以示不能解其紛以示不用和光以遊于世同塵以諧于俗湛兮常寂似亡若存焉耳然此果伊誰之子乎吾恐此道也雖黄帝未易當之意者其在帝之先歟夫海為衆流之宗而海無有也但見其淵乎而已矣聖人為萬物之宗而聖人無有也但見其湛兮而已矣彼騁能挾才露光駴衆者皆自以其有而求通于物者也非萬物之宗矣夫惟無其宗者乃可以為萬物之宗而其誰能信之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多言數窮不如守中橐他各反橐籥冶鑄所用致風之器也橐者外之櫝所以受籥也籥者内之管所以鼓橐也屈鬰也抑而不伸之意數音朔屢也
  蘇注天地無私而聽萬物之自然故萬物自生自死死非吾虐之生非吾仁之也譬如結芻以為狗設之于祭祀盡飾以奉之夫豈愛之時適然也既事而棄之行者踐之夫豈惡之亦適然也聖人之于民亦然特無以害之則民全其性死生得䘮吾無與焉雖未嘗仁之而仁亦大矣排之有橐與籥也方其一動氣之所及無不靡也不知者以為機巧極矣然橐籥則何為哉蓋亦虛而不屈是以動而愈出耳天地之間其所以生殺萬物雕刻衆形者亦若是而已矣見其動而愈出不知其為虛中之報也故告之以多言數窮不如守中之不窮也
  呂注夫道㝠于象帝之先而不知誰之所自出則體此道者仁惡足以名之哉夫仁人心而已矣天地體此道者也無所事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體此道者也無所事仁以百姓為芻狗芻狗之為物無所事仁而畜之者也萬物者與天地同體者也百姓者與聖人同體者也天地聖人自視猶芻狗則其視萬物百姓亦若是而已則生之畜之長之育之何所事仁哉夫唯不仁是之謂大仁然則天地之間其猶橐籥固可見矣蓋橐籥之為物唯其虛而不屈所以動而愈出者也則人也而體此道者言出于不言而已言無言則為無為可知也發于身而為言見于事而為為或言或為其實一也何則言為之體如是而已不知此則言不出于不言言不出于不言則異乎橐籥之虚動矣其多而數窮不亦宜乎孔子曰夫今之歌者其誰乎知此則知言出于不言矣言出于不言人莫不然也然而不能者以其心不麗乎有則麗乎無不麗乎取則麗乎捨不能適與道相當故也不有不無不取不捨而適與道相當者是之謂守中守中而不已則知言之所以言矣則多言數窮不如守中之為務也
  王純甫注芻狗喻聖人過化之妙橐籥喻聖人存神之妙多言數窮不如守中則老子自危自戒之言也蓋道本不可言而斥之以不仁道本不可名而狀之以橐籥知者固得意而忘言矣不知者不賭其眞而徒與我嘵嘵也則吾說窮矣中也者中也虚也無也不可言且名者也守此而心思路絶言語道斷其何窮之足慮老子著書談道而其言如此則其不得巳之心為何如也後世學者果不得于芻狗百姓之言而遂疑其有土芥斯民之意且曰申韓之慘刻原于道徳也自史遷已然況其他乎此即多言數窮之一騐也老子蓋預知之矣
  谷神不死是謂𤣥牝𤣥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綿綿若存用之不勤谷喻也以其虛而能受受而不有微妙莫測故曰谷神牝能生物猶前章所謂母也謂之𤣥牝亦幽深不測之意薛君采曰老子書其遣詞多變文以叶韻非取義于一字之間也如是謂𤣥牝則讀牝如𠤎以叶上句曰𤣥牝之門則特衍其詞與下句相叶或隨語生解既叶𤣥牝又指一處為𤣥牝之門則失之矣
  蘇注谷至虛而猶有形谷神則虛而無形也虛而無形尚無有生安有死邪謂之谷神言其徳也謂之𤣥牝言其功也牝生萬物而謂之𤣥焉言見其生之而不見其所以生也𤣥牝之門言萬物自是出也天地根言天地自是生也綿綿微而不絶也若存存而不可見也能如是雖終日用之而不勞矣
  呂注谷有形者也以得一故虛而能盈神無形者也以得一故寂而能靈人也能守中而得一則有形之身可使虛而如谷無形之心可使寂而如神則有形與無形合而不死矣古之人以體合于心心合於氣氣合於神神合於無其說是也合則不死不死則不生不生者能生生是之謂𤣥牝𤣥者有無之合牝者能生者也故曰谷神不死是謂𤣥牝道之生天地由此而已故曰𤣥牝之門是謂天地根以為亡邪則綿綿而未嘗絶以為存邪則惡覩其存哉若存而已若亡而非絶若存而非存則吾之用之存之無所容心脗合而已何勤之有哉
  杜道堅注列子亦有此章然不言出于老子而言黄帝書則知老子五千文引用墳典古語為多如經中凡稱是以聖人稱古之所謂稱建言有之稱故聖人云稱用兵有言是皆明述古聖遺言故孔子述而不作竊有比焉惟信而好古者可與言此道
  天長地乆天地所以能長且乆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聖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
  蘇注天地雖大而未離于形數則其長乆蓋有量矣然老子之言長乆極于天地蓋以人所見者言之耳若夫長乆之至則所謂天地始者是也天地生物而不自生立于萬物之外故能長生聖人後其身而先人外其身而利人處於衆人之表故能先且存如使天地與物競生而聖人與人争得則天地亦一物耳聖人亦一人耳何以大過之哉雖然彼其無私非求以成私也而私以之成道則固然耳
  呂注長短形也乆近時也天以時行者也嫌不足于形故以長言之地以形運者也嫌不足于時故以乆言之天地之根出于𤣥牝𤣥牝之體立于谷神之不死不死則不生不生者能生生天地之所以能長且乆者以其不自生不自生故能長生猶谷神而已矣然則聖人豈以有其身為累哉縁于不得已而物莫之能止故曰後其身而身先立于無何有而物莫之能害故曰外其身而身存身者吾之私也後其身外其身則公而無私矣無私也乃能成其私
  程俱論天地人一原耳天之所以為天地之所以為地人之所以為人固同而天地之能長且乆而人獨不然何哉天不知其為天地不知其為地今一受其形而為人則認以為已曰人耳人耳謂其養生不可以無物也則騁無益之求謂其有身不可以不愛也而營分表之事厚其生而生愈傷養其軀而身愈病其不為中道天者亦幸矣老氏之旨如此而未之思者以謂黄老之徒率畏死而求長生者豈不惑哉夫人而無生道安所載然世之喪其生者蓋反以有其生為累有其生者且猶老氏之深戒而謂其外于道而求生者乎未之思也
  息齋注天施地生施生之道在天地未嘗一日捨由其施物不已其生物不測天未嘗愛其施地未嘗息其生是之謂不自生由其不自生萬物恃之以生故能長生聖人亦然知此心不變不壊浩然與天地同流故于此身無可愛者一心之運知無不為舉措之間無非善利由其所得以非身為身故天下之有身莫我若也是謂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人所以不能成物者以其自私也我無自私故能成人之私物得其私我得其得是謂兩得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衆人之所惡故㡬于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處上聲惡去聲㡬平聲治去聲夫音符尤過也
  蘇注易曰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又曰天以一生水蓋道運而為善猶氣運而生水也故曰上善若水二者皆自無而始成形故其理同道無所不在無所不利而水亦然然而既已麗于形則于道有間矣故曰㡬于道然而可名之善未有若此者也故曰上善避髙趨下未嘗有所逆善地也空虛静黙深不可測善淵也利澤萬物施而不求報善仁也圓必旋方必折塞必止決必流善信也洗滌羣檅平準髙下善治也遇物賦形而不留于一善能也冬凝春泮涸溢不失節善時也有善而不免于人非者以其争也水唯不爭故兼七善而無尤
  呂注傳曰一陰一陽之謂道繼之者善也謂之繼則已離道而非道之體矣上善者道之所謂善者也非天下皆知善之為善者也故若水焉蓋水善利萬物而不争處衆人之所惡而上善亦然則雖未足以為道㡬于道矣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下之也故以居則善地蜺桓之審為淵止水之審為淵流水之審為淵故以心則善淵注焉而不滿酌焉而不竭故以與則善仁行險而不失其信故以言則善信其派為川谷其委為瀆海故以政則善治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强者莫之能先故以事則善能原泉混混不舍晝夜盈科而後進故以動則善時要之出于不争而以居善地為本故曰夫唯不争則天下莫能與之争故無尤呉注上善若水者蓋水之善以其灌溉浣濯有利萬物之功而不争處髙潔迺處衆人所惡卑污之地故㡬于有道者之善也彼衆人所善則居之善必得地心之善必如淵淵謂静深與之善必親仁與謂伴侶仁謂仁人言之善必有信政之善貴其治事之善貴其能動之善貴其時時謂當其可七者之善皆擇取衆人之所好者為善可謂之善而非上善也夫唯有道者之上善不争處上而甘于處下有似于水故人無尤之者尤謂怨咎衆人惡處下而好處上欲上人者有争心有争則有尤矣
  宏甫注言天下之善者莫善于水而聖人之善若之何謂善蓋凡利于物者或不能以無争而能不争者又木必能澤于物也水之善固利萬物而不争者也何以見其不争也衆人處上彼獨處下衆人處髙彼獨處卑衆人處易彼獨處險衆人處順彼或處逆衆人處潔彼或處穢所處盡處衆人之所惡夫誰與之争乎不争則無尤矣此所以為上善也居善地七句皆聖人利萬物而不争之實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揣初委反遺唯季反持而盈之謂盈而持之也揣而銳之謂銳而揣之也古文多倒語耳懼其溢而左右以枝之曰持懼其折而節量以治之曰揣
  蘇注知盈之必溢而以持固之不若不盈之安也知銳之必折而以揣先之不知揣之不可必恃也若夫聖人有而不有尚安有盈循理而後行尚安有銳無盈則無所用持無銳則無所用揣矣日中則移月滿則虧四時之運成功者去天地尚然而況于人乎
  呂注持所以防溢而盈之則重溢也如欲勿溢則如勿盈故曰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所以慮失而銳之則重失也如欲勿失則如勿銳故曰揣而銳之不可長保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也持而盈之則金玉滿堂莫之能守矣髙而不危所以長守貴也揣而銳之則富貴而驕自遺其咎矣然則何以免此患哉法天之道而已矣蓋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此所以無私而成其私也封人之告堯曰退已其法天之道之謂乎元澤注持而盈之有意于有所以失之唯忘有有之為有而有之以為有則無失無溢矣揣者巧于度情銳者利于入物且事物無盡而吾持一身以遇其變則揣銳之工有時而困矣豈可長保乎故至人因時乘理而接以無我則其出無方而所應不窮也寒暑相推物極則返隂陽代運天道固然而世之愚者一遭其變一犯其名則終身有之認以為巳曾不知造化之密移吉凶之倚伏故終至于坐䝉憂患無以自存唯至人不然藏金玉而不寳居富貴而不榮凡物之來寄者如隂影集身窅然不知其在彼邪在我邪然則豈持盈以為慎揣銳以為工乎茍非無我之妙其何以與于此天之道大矣而莫尚乎是
  劉師立解盈則必虛戒之在滿銳則必鈍戒之在進金玉必累戒之在貪富貴易淫戒之在傲功成名遂必危在乎知止而不失其正此言深欲救人謂非必處山林絶人事然後可以入道雖居功名富貴之域皆可勤而行之
  息齋注知其盈而持之不若未嘗盈之為善也知其銳而揣之不若未嘗銳之為得也知盈而持知銳而揣巳為不善況盈而不持銳而不揣者乎盈而益貪銳而益驕金玉滿堂莫知其止富貴而驕未能驕物先喪巳心是為自遺其咎四時之運功成者退天道如此況于人乎
  載營魄抱一能無離乎專氣致柔能嬰兒乎滌除𤣥覽能無疵乎愛民治國能無為乎天門開闔能為雌乎明白四達能無知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𤣥德載乘也營如經營怔營之營白虎通曰營營不定貌是也營魄雖滯載而乘之言無住著也訓營為魂為衛為止皆于義未協言魂載魄者雖近但不曰魂載魄而曰載營魄後人亦何從而知其指言魂也況以此載彼離而二之亦非抱一之㫖乎滌如水之濯除如糞之除天門以此心而言開闔以心之運動變化而言莊子入出而無見其形是謂天門本此畜許六反養也長上聲宰制也
  蘇注魄之所以異于魂者魄為物魂為神也易曰精氣為物遊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魄為物故雜而止魂為神故一而變謂之營魄言其止也蓋道無所不在其于人為性而性之妙為神言其純而未雜則謂之一言其聚而未散則謂之樸其歸皆道也各從其實言之耳聖人性定而神凝不為物遷雖以魄為舍而神所欲行魄無不從則神常載魄矣衆人以物役性神昬而不治則神聽于魄耳目困以聲色鼻口勞于臭味魄所欲行而神從之則魄常載神矣故敎之以抱神載魄使兩者不相離此固聖人所以修身之要至于古之眞人深根固蔕長生乆視其道亦由是也神不治則氣亂强者好鬬弱者喜畏不自知也神治則氣不妄作喜怒各以其𩔖是之謂專氣神虛之至也氣實之始也虛之極為柔實之極為剛純性而亡氣是之謂致柔嬰兒不知好惡是以性全性全而氣微氣微而體柔專氣致柔如嬰兒極矣聖人外不為魄所載内不為氣所使則其滌除塵垢盡矣于是其神廓然𤣥覽萬物知其皆出于性等觀浄穢而無所瑕疵矣既以治身又推其餘以及人雖于愛民治國一以無心遇之茍其有心則愛民者適以害之治國者適以亂之也天門者治亂廢興所從出也既以身任天下方其開闔變㑹之間衆人貴得而患失則先事以徼福聖人循理而知天命則待唱而後和易曰先天而天弗違非先天也後天而奉天時非後天也言其先後常與天命㑹耳不然先者必蚤後者必莫皆失之矣故所謂能為雌者亦不失時而已内以治身外以治國至于臨變莫不有道也非明白四達而能之乎明白四達心也是心無所不知然而未嘗有能知之心也大心一而已茍又有知之者則是二也自一而二蔽之所自生而愚之所自始也今夫鏡之于物來而應之則已矣又安得知應物者乎本則無有而以意加之此妄之源也其道既足以生畜萬物又能不有不恃不宰雖有大徳而物莫之知也故曰𤣥徳呂注夫人之有其身乆矣而欲退之以體天之道而不為功名之所累者豈不難哉然亦有道矣人生始化曰魄魄與精為一則寂然而已既生魄陽曰魂魂與神往來而魄㫄精出入則魄隙而不營一離而不抱矣載者終而復始之謂也營者環而無隙之謂也雖巳為人矣而載營魄抱一湛然無為如其生之始化則能無離矣能無離則專氣而不分致柔而無忤而能如嬰兒矣能如嬰兒則滌除悔吝𤣥覽觀妙凡動之微我必知之而能無疵矣所以養中者如此則雖愛民治國不以事累其心而能無為矣内之滌除𤣥覽而無疵外之愛民治國而無為則天門開闔常在于我而能為雌矣不將不迎應而不藏則明白四達而能無知矣道至于無知則眞知也是其所以人貌而天也夫何功名之累哉生之畜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者乃其所以為天也𤣥徳無他天徳之謂也
  息齋注載初也營造也魂者人之陽魄者人之隂自初造魄抱魂于魄能使魂魄相抱一而不離乎嬰兒者陽氣未散内和以柔非嬰兒之能然乃専氣之效不期致而致之故專氣致和一而不雜能如兒子乎超然𤣥覽非不善也然此心未忘則不足以語道故能滌除𤣥覽使之無疵乎以愛愛民愛始不周以事治國國始不治清静臨民民將自化故曰能無為乎陽動而開隂静而闔一開一闔變化所出然動而不已必窮動已而闔守静養動故曰能為雌乎内外明白中心洞然雖不渉事為然猶為静塵所累必能自知無自然後知不為礙故曰能無知乎聖人于物生之若父母畜之若子孫然生而不取以為有為而不恃以為功長而不自以為主非體𤣥徳不能矣
  宏甫注人知魄之載神而不知神之載魄載魄則神營魄載之則不神然則一神焉耳矣抱元守一則神魄自不相離而庶乎知神之為矣營營衛也夫嬰兒百無一知也而其氣至專百無一能也而其氣至柔專氣致柔能如嬰兒則可為抱一矣瑕疵未滌則𤣥闗不開𤣥闗不開則形質留閡滌除𤣥覽而能無疵則可為抱一矣愛民治國非神其誰為之而不能以無為也故知抱一者不欲分心以愛民務愛民者不免役神以治國是二之也安能抱一而無離乎天門開闔非神其誰主之而不能以自主也故有開則將不待迫之而自起有闔則逆不能無事而常定是内淫也安能抱一而無離乎此無他皆起于不知神之所為故也夫神至虛也虛則自然明白神至靈也靈則自然四達而其誰能離之然惟其有知也是以無知能無知斯知之矣有知則魄載神無知則神載魄神載魄則一魄載神則二故不可以有知也又不可以不知也知此者是謂𤣥徳夫𤣥徳深且逺矣是故可生而不可有可為而不可恃可長而不可宰嗚呼盡之矣
  筆乘古者魂魄或合而言之左氏心之精爽是謂魂魄是也或分而言之左氏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陽曰魂是也大抵清虛則魄即為魂住著則魂即為魄如水凝則為冰泮則為水其實一耳夫魄之營營日趨于有而此云載者知七情無體四大本空如人載於車舟載於水乘乗然無所歸也如此則化有為無滌情歸性衆人離之而為二我獨抱之而為一入道之要孰切于此專氣致柔者老子曰心使氣曰强莊子曰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氣也者虚而待物者也蓋心有是非氣無分别故心使氣則强專于氣而不以心間之則柔夫專氣致柔所謂純氣之守也非嬰兒其孰能之𤣥覽𤣥妙之見也疵病也衆人之疵粗而易除學者之疵微而難遣何以故道之所謂疵則學者狃之為獨見者也金屑雖精入眼成翳以覺為礙以解為縳可勝病乎是故當滌除之也老子之示人可謂盡矣然智者除心不除事昩者除事不除心茍其誤認前言不至以輐斷為學者㡬希故又示之曰我言載營魄者非拱黙之謂也即愛民治國而能無為也所謂為無為也專氣致柔者非鬰閉之謂也即天門開闔而能為雌也所謂雄守雌也滌除𤣥覽者非晦昧之謂也即明白四達而能無知也所謂知不知也夫愛民治國天門開闔明白四達其于生之畜之為之長之皆不廢矣而無為也為雌也無知也則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者也非𤣥徳而何闗尹子曰在已無居形物自著莊子曰老子以空虛不毁萬物為實其說亦甚明矣絀老子者猶謂其棄人事之實而獨任虚無也則未攷其文而先有意以誣之者耳豈不妄哉
  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户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轂古木反輪所輳也考功記曰轂也者所以為利轉也當平聲埏始然反埴市力反考功記曰埏和埴黏也和水土燒以為陶也半門曰户牖窻也
  蘇注竭知盡物以為器而器之用常在無有中非有則無無以致其用非無則有無以施其利是以聖人常無以觀其妙常有以觀其徼知兩者之為一而不可分則至矣
  呂注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車吾所乗也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器吾所用也鑿户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室吾所居也乘則觀乎車用則觀乎器居則觀乎室其用未嘗不在于無其則不逺矣至于身則不知吾之所以用者何邪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有有之為利而無無之為用則所謂利者亦廢而不用矣有無之為用而無有之為利則所謂用者亦害而不利矣是故聖人入而未嘗有物也所以為無之之用出而未嘗無物也所以為有之之利故曰精義入神以致用也利用安身以崇徳也
  呉注輻輪之轑也轂輪之心也無空虛之處也埏和土也埴土之黏膩者為器謂以水和黏膩之土為陶器也凡室之前東户西牖户以出入牖以通明車載重行逺器物所貯藏室人所寢處故有此車有此器有此室皆所以為天下利也故曰有之以為利然車非轂錧空虚之處可以轉軸則不可以行地器非中間空虗之處可以容物則不可以貯藏室非户牖空虚之處可以出入通明則不可以寢處車以轉軸者為用器以容物者為用室以出入通明者為用皆在空虚之處故曰無之以為用人之實腹有氣所以存身所謂為利也虚心無物所以生氣所謂為用也故取三物為喻
  薛君采解章内雖互舉有無而言顧其指意實即有而發明無之為貴也蓋有之為利人莫不知而無之為用則皆忽而不察故老子借數者而曉之
  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馳騁畋獵令人心發狂難得之貨令人行妨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取此令並平聲爽平聲差也行去聲鳩摩羅什曰不知即色之空與聲之空與聾盲何異為腹猶易艮其背之意不為目猶隂符機在目之意李約云目無厭聖人不為腹知足聖人為之目視外故云彼腹實内故云此
  蘇注視色聽音嘗味其本皆出于性方其為性而未有物也至矣及目縁五色耳縁五音口縁五味奪於所縁而忘其本則雖見而實盲雖聞而實聾雖嘗而實爽也聖人視色聽音嘗味皆與人同至于馳騁田獵未嘗不為而難得之貨未嘗不用也然人皆以為病而聖人獨以為福何也聖人為腹而衆人為目目貪而不能受腹受而未嘗貪故也彼物之自外至者也此性之凝于内者也
  呂注目之所以為目者色色而非色也屬乎五色則失其所以為目而無異乎盲矣耳之所以為耳者聲聲而非聲也屬乎五音則失其所以為耳而無異乎聾矣口之所以為口者味味而非味也屬乎五味則失其所以為口而無異乎爽矣萬物無足以撓之者心之所以静而聖也逐乎外則罔念而發狂矣事莫不然而馳騁田獵為尤甚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行所以全也求乎外則辱殆而行妨矣物莫不然而難得之貨為尤甚腹無知者也目有見者也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故去彼有見有欲之追求取此無知無欲之虛静也息齋注目能視色然目以色盲耳能聽音然耳以聲聾口能嘗味然口以味亡田獵馳騁取貨無厭皆由心能取而生然亦由能取而喪蓋神藏于内而耳目心口分神之用為視為聽為嘗為知若視不出色是以色奪視也聽不出聲是以聲奪聽也嘗止于味是以味奪口也心止于取是以取奪心也四者奪于物則目猶盲也耳猶聾也口猶爽也心猶狂也曷若返而求之使見不以色見見為目聞不以聲聞聞為耳嘗不以味嘗嘗為口知不以心知知為心是以聖人為腹不為目腹者受而不取納而不畱易足以無情非如目之無厭愈見而愈不足也目馳于外腹止于内聖人專内而忘外故去彼取此
  呉注凡所欲之外物皆害身者也聖人但為實腹而養已不為恱目而徇物也故悉去彼在外之諸妄而獨取此在内之一眞上言目盲耳聾口爽心狂行妨五者下但言不為目蓋舉一以包其四董思靖曰前章言虚中之用此則戒其為外邪所實然目必視耳必聽口必味形必役心必感是不可必静惟動而未嘗離静則雖動而不著于物乃湛然無欲矣染塵逐境皆失其正而要在于目是以始終言之夫子四勿必先曰視釋氏六根眼色居首皆此意也
  寵辱若驚貴大患若身何謂寵辱若驚寵為下得之若驚失之若驚是謂寵辱若驚何謂貴大患若身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故貴以身為天下者可以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者可以託天下為吾之為去聲貴大患若身當云貴身若大患倒而言之古語𩔖如此
  蘇注古之達人驚寵如驚辱知寵之為辱先也貴身如貴大患知身之為患本也是以遺寵而辱不及忘身而患不至所謂寵辱非兩物也辱生于寵而世不悟以寵為上而以辱為下者皆是也若知辱生于寵則寵固為下矣故古之達人得寵若驚失寵若驚未嘗安寵而驚辱也所謂若驚者非實驚也若驚而已貴之為言難也有身大患之本而世之士難于履大患不難有其身故聖人因其難于履患而敎之以難于有身知有身之為難而大患去矣性之于人生不能加死不能損其大可以充塞天地其精可以蹈水火入金石凡物莫能患也然天下常患亡失本性而惟身之為見愛身之情篤而物始能患之矣生死疾病之變攻之于内寵辱得失之交攖之于外未有一物而非患也夫惟達人知性之無壊而身之非實忽然忘身而天下之患盡去然後可以涉世而無累矣人之所以騖于權利溺于富貴犯難而不悔者將以厚其身耳今也祿之以天下而重以身任之則其忘身也至矣如此而以天下與之雖天下之大不能患之矣
  呂注寵者畜于人者也下道也寵而有其寵則辱矣吾之所以有辱者以吾有驚未得之則驚得之既得之則驚失之若吾無驚吾有何辱則寵之有辱者亦若是而已貴者畜人者也上道也貴而有其貴則有患矣吾之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故吉亦我所患凶亦我所患若吾無身吾有何患則貴之有大患者亦若是而已言身則知驚之為心言驚則知身之為累也無心則無驚無驚則無辱無身則無累無累則無患昔者舜以匹夫而友天子則可謂寵矣而若固冇之則何辱之有巍巍乎有天下可謂貴矣而不與有焉則何大患之有故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寵而招辱則賤其身矣非可以寄天下者也愛以身為天下若可託天下貴而罹患則危其身矣非可以託天下者也若夫寵而不有其寵貴而不有其貴如舜者乃眞可以寄託天下者也元澤注貴者在物之上而有國家有之而不能忘則為患大矣譬人有身而珍之則寒署疾痛萬緒皆作豈非大患乎市南子有曰堯非有人非見有于人者也貴者有人寵者見有于人唯聖人能免此二者萬物與我為一則與道𤣥同而萬變皆忘吉凶息矣而愚者不能自解恃形為已故形之所遭觸途生患老子先明寵貴之累而寵貴之累皆縁冇身而生故因譬貴之若身遂及無身之妙莊子曰忘其所不忘而不忘其所忘是之謂誠忘亦明此意而孔子母我理與是同學期於此而已然所謂無者豈棄而去之乎但有之而未嘗有則不累矣且崇髙莫大乎富貴誠能有之以無有則聖人所為濟世也亦何患之有其于寵也亦若斯而已矣筆乘人情率上寵而下辱不知辱不自生生于寵也則寵為下矣寵為下故得寵失寵皆若驚然驚者觸于物而無著者也過則虛矣貴重也謂難之也人情率有身而難患不知患不自生生于身也無其身則無患矣由此言之世之上寵者是上辱也驚寵與辱同則何辱有身者是有大患也貴身與貴患同則何患夫不以身視身而以大患視身無身者也而顧可以無患所謂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也譬而言之如不輕以身為天下者天下反可寄惜以身為天下者天下反可託則知不有其身而其身反可保也莊子曰越人三世弑其君王子搜患之逃之丹穴越人薰之以艾乘以王輿王子搜援綏登車仰天而呼曰君乎君乎獨不可以舍我乎王子搜非惡為君也惡為君之患也此固越人之所欲得為君也夫王子搜惡為君而越人愈迫欲得之則不有其身而身可有也復奚疑哉
  視之不見名曰夷聽之不聞名曰希摶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詰故混而為一其上不曒其下不昧繩繩兮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迎之不見其首隨之不見其後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謂道紀摶音團執也詰契吉反曒吉曉反明也李約注夷平也漠漠然無異見也希無也少也或終身不得或亦得之微細也妙也彷彿似有追之又失此三者不可致詰不可致詰則一尚不立何況于三凡物皆上明下暗道無上故不曒無下故不昧繩繩長逺不絶也及責其實復歸于無故曰繩繩不可名復歸於無物恍有也惚無也謂有不可謂無不可故以恍惚名之不見其首無來時也不見其後無去日也自古有之謂之曰道今欲執之未得其方惟虚其心道將自至然後執之以御羣有無不理矣
  蘇注視之而見者色也所以見色者不可見也聽之而聞者聲也所以聞聲者不可聞也摶之而得者觸也所以得觸者不可得也此三者雖智者莫能詰也要必混而歸于一而可爾所謂一者性也三者性之用也人始有性而已及其與物搆然後分裂四出為視為聽為觸日用而不知反其本非復混而為一則日逺矣若推廣之則佛氏所謂六入皆然矣首楞嚴有云反流全一六用不行此之謂也物之有形者皆麗於隂陽故上曒下昧不可逃也道雖在上而不曒雖在下而不昧不可以形數推也繩繩運而不絶也人見其運而不絶則以為有物矣不知其卒歸于無也狀其著也象其微也無狀之狀無象之象皆非無也有無不可名故謂之惚恍道無所不在故無前後可見古者物之所從生也有者物之今則無者物之古也執其所從生則進退疾徐在我矣
  呂注視者無有也故視之不見雖不見也然能𤣥能黄不可名之以無色也曰夷而已聽者無有也故聽之不聞雖不聞也然能宮能商不可名之以無聲也曰希而已摶者無有也故摶之不得雖不得也然能隂能陽能柔能剛能短能長能圓能方能生能死能暑能涼能浮能沉能出能没能甘能苦能羶能香不可名之以無形也曰微而已凡物求之而不得者或可以致詰而得之此三者終不可致詰者也不可以致詰則隳聰明離形去智而吾得之矣則視也聽也摶也混而為一矣視以目聽以耳摶以心混而為一則耳如目目如耳心如耳目矣夫失道者上見光而下為土吾得之也其上非光也故不曒其下非土也故不昧繩繩兮調直而有信雖有信也而不可名故復歸于無物而已雖無物也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而未嘗無物也是謂惚恍惚則不曒不曒則疑于無物也而非無物也恍則不昧不昧則疑于有物也而非有物也其始無前故迎之而不見其首其卒無尾故隨之而不見其後無前無後則不古不今矣雖不古不今而未嘗無古今也則長于上古而不為老者吾得之以日用矣故曰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所謂古者非異于今也以知古之所自始也所謂今者非異于古也以知今之所從來也誠知古之所自始則知今之所從來矣始無所自來無所從所謂無端之紀也紀者道紀也道不可執也得此則可執之以為徳矣執徳之謂紀
  元澤注三者本一體而人所以求之者或以視或以聽或以摶故隨事强名雖然所用求者與夫所欲求者未嘗不一也唯了吾一則與彼一脗然為一矣推而上之至于無初之初乃知物無所從來則道之情得矣
  李榮注三者希微夷也俱非聲色並絶形名有無不足詰長短莫能議混沌無分寄名為一一不自一由三故一三不自三由一故三由一故三三是一三由三故一一是三一一是三一一不成一三是一三三不成三三不成三則無三一不成一則無一無一無三自叶忘言之理執三執一翻滯𤣥通之教
  息齋注視之不見不可以色求也聽之不聞不可以聲取也摶之不得不可以形索也既不為色形器之所囿則所謂元明者乃一精明耳方其未散混而為一雖寄于明而不可謂明故曰其上不曒雖不可謂明亦不可謂不明故曰其下不昧未嘗須臾可離可去也故曰繩繩不可名復歸于無物雖歸于無物不可謂之無物故曰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惚恍者出入變化不主故常之謂也其來無始故迎之不見其首其去無終故隨之不見其後試執古道以御今有則今猶古也以今之猶古則知古之猶今是謂道紀道紀者無去來古今之謂也
  古之善為士者微妙𤣥通深不可識夫唯不可識故强為之容豫若冬涉川猶若畏四鄰儼若客渙若氷將釋敦兮其若樸曠兮其若谷渾兮其若濁孰能濁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乆動之徐生保此道者不欲盈夫唯不盈故能敝不新成强其丈反豫猶皆獸名豫象屬也瓏右謂犬為猶象能前知其行遲疑犬先人行尋又囘轉故遲囘不果謂之猶豫儼矜莊貌渙散也木未斲曰樸曠空也冬涉川常難之也畏四鄰慎自持也儼若客不敢僭也氷將釋如恐陷也若樸質而無文章也若谷虚而無所藏也若濁晦而不分明也皆所謂强為之容也能敝不新成邵弁曰能敝能不新能成也不盈則若敝缺能敝也無事更改能不新也同然皆得能成也純甫曰能讀如耐耐敝者雖舊不壊新成再造之也
  蘇注麤盡而微微而妙妙極而𤣥𤣥則無所不通而深不可識矣戒而後動曰豫其所欲為猶迫而後應豫然若冬涉川逡巡如不得巳也疑而不行曰猶其所不欲遲而難之猶然如畏四鄰之見之也若客無所不敬未嘗惰也若氷將釋知萬物之出于妄未嘗有所畱也若樸人偽已盡復其性也若谷虚而無所不受也若濁和其光同其塵不與物異也世俗之士以物汨性則濁而不後清枯槁之士以定滅性則安而不復生今知濁之亂性也則静之静之而徐自清矣知滅性之非道也則動之動之而徐自生矣易曰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今所謂動者亦若是耳盈生于極濁而不能清安而不能生所以盈也物未有不敝者也夫唯不盈故其敝不待新成而自去
  呂注古之善為士者將以成聖而盡神也則其為士也雖未至乎聖神所以成聖而盡神者其聞之固已全盡矣微妙𤣥通深不可識乃所以成聖而盡神也微而後妙妙而後𤣥𤣥而後通則深不可識矣唯不可識則其形容安得以擬議哉强為之容而已豫若冬涉川迫而後動不得已而後起也猶若畏四鄰閑邪存其誠非物將之則其心不出也儼若客不為主也渙若氷將釋方終之以心凝形釋骨肉俱融也敦兮其若樸復其初也曠兮其若谷應而不藏也渾兮其若濁無是非彼我之辨也人皆昭昭也孰能濁以静之徐清者乎徐清則無所不照矣人皆取先也孰能安以動之徐生者乎徐生則無所不出矣蓋欲静則平氣欲神則順心有為也而欲當則縁于不得已平氣也順心也乃所以徐清也縁于不得已乃所以徐生也此士之所以能成聖而盡神也道之體沖沖也者隂陽之和而盈虚之守而保此道者不欲盈則虚而已然不曰虚而每曰不盈者恐人之累于虚也累于虚則不虚矣故曰或不盈不欲盈而已天下之物有新則有敝有敝則有壊則能不敝者鮮矣夫唯不盈則新敝成壊無所容心是以雖敝不敝不敝則不壊不敝不壊則不新不成矣
  元澤注士者事道之名微而妙𤣥而通有此道而退藏于密密者性本之内故無迹可見當時為士者異于此矣故稱古之善為士者豫者先事而戒之謂至人無心于物迫而後動冬涉者臨事逡巡若不得已也莊子曰不從事于務可以無戒而猶戒曰猶至人静密幽深不出性宅故常如畏鄰斂行而不縱也儼若客不以事為巳任故其容寂也人生之始同于大空凝為我體如水有氷故為道有氷解凍釋者事至于此其容已不滯于一體渙然將釋矣竊嘗原之人性如水為造化所凝故結而不通彼釋者反本而已矣材未為器謂之樸喻性之全體由氷釋之後乃能存天性之全而不雕于人偽故若樸也性全不虧而不自有其全故曠然空虚如谷之受且應也水性本淸而濁者混于物至人不自潔于物故渾然若濁者也澄性與澄水同加功則動而彌濁唯静以俟之則徐自清矣有道之士所以物莫能濁者以其静之徐清歸于寂定感而遂通故徐徐以生終則有始也動之徐生則變動不居非物能止夫誰能安之為此者信隂陽之理乘自然之運而無心其間故皆曰徐言濁則知安之清言安則知動之濁與上篇徼妙之文同不盈之盈乃大盈也如見道之後盈而有之則是自有此道違道逺矣道本無體非器所盛用則有餘求之不得故有道者未嘗盈而其用不窮也得道者未嘗盈則成道者未嘗新也道之為用通萬物而不敝以其無敝無新不成不敗故也敝生于新敗生于成士雖成道而常若敝敗矣茍得道之初矜其新成則與道異意非大成也經曰大成若缺其用不敝此篇句句有序以至于成成而若敝則盡之矣
  致虛極守静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夫物芸芸各歸其根歸根曰静静曰復命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乆没身不殆開元疏致者令必自來如春秋致師之致作動也如日出而作之作芸芸作之状也常即常道之常以其為萬象主故曰王以其為衆父父故曰天
  蘇注致虛不極則有未亡也守静不篤則動未亡也丘山雖去而微塵未盡未為極與篤也蓋致虛存虛猶未離有守静存静猶䧟于動而況其他乎不極不篤而責虛静之用難已虚極静篤以觀萬物之變然後不為變之所亂知凡作之未有不復也茍吾方且與萬物皆作則不足以知之矣萬物皆作于性皆復于性譬如華葉之生于根而歸于根濤瀾之生于水而歸于水茍未能自復于性雖止動息念以求静非静也故惟歸根然後為静命者性之妙也性可言至于命則不可言矣易曰窮理盡性以至于命聖人之學道必始于窮理中于盡性終于復命仁義禮樂聖人之所以接物也而仁義禮樂之用必有所以然者不知其所以然而為之世俗之士也知其所以然而後行之君子也此之謂窮理雖然盡心以窮理而後得之不求則不得也事物日搆于前必求而後能應則其為力也勞而其為功也少聖人外不為物所蔽其性湛然不勉而中不思而得物至而能應此之謂盡性雖然此吾性也猶有物我之辨焉則㡬于妄矣君之命曰命天之命曰命以性接物而不知其為我是以寄之命也此之謂復命方其作也雖天地山河之大未有不變壊不常者惟復于性而後湛然常存矣不以復性為明則皆世俗之智雖自謂明非明也不知復性則緣物而動無作而非凶雖得于一時而失之逺矣方迷于妄則自是而非彼物皆吾敵吾何以客茍知其皆妄則雖仇讐將哀而憐之何所不容哉無所不容則彼我之情盡尚誰私乎無所不公則天下將往而歸之矣無所不懐雖天何以加之天猶有形至于道則極矣然而雖道亦不能復進于此矣
  呂注保此道者不欲盈致虛而不極守静而不篤則非不盈之至也衆人之于萬物也息而後見其復衰而後見其歸根而我以虚静之至故見萬物之所以作與其所以芸芸在我而不在彼其所以作者乃其所以復也方其所以芸芸者乃其所以歸根也故以其並作而觀其復則方其芸芸而各復歸其根也然則所謂虚者非虚之而虛也直莫之盈故虛也所謂静者非静之而静也夫物芸芸各歸其根而不知莫足撓心故静也故歸根曰静命者吾之所受以生者也夫唯静則復其所以生而能命物矣故静曰復命道至于能命物則常而不去矣故復命曰常自常觀之則吉凶悔吝常見乎動之微明孰加焉故知常曰明不知常者反此則所作不免妄而已能知常而體之則萬物與我為一矣故知常容萬物與我為一則不内其身而私矣故容乃公萬物與我為一而無私焉大也大則聖内聖外王故公乃王聖然後至于神故王乃天天則神矣道者所以成聖而盡神也故天乃道為道而至于常則盡矣故道乃乆没身不殆乆而至于没身不殆者常之謂已筆乘致虛而不知實之即虛虛未極也守静而不知動之即静静未篤也若此者觀無于無而未嘗于有觀無故耳試觀萬物方其並作若動且實而實無纖毫動與實者能如是觀是為觀復復者復其始也夫未能觀復即止動求静欲静轉動當物芸芸復歸其根則一切諸念當處寂滅不求静而自静乃真静也静則復命矣不曰性而曰命者性可言也命不可言也易曰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夫理性非不妙矣而猶有妙在焉舉此而窮之盡之了不可得斯為至命則命又非性之方矣有作必有變復命則作而無作謂之眞常此非明者不能知也知常則静則吉不知常則妄作則凶方其迷于妄也自是而非彼必不能容知常則善惡兩忘是非無朕何所不容哉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即命也至此于道乃全而可以乆可以不殆特其餘事耳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之譽之其次畏之其次侮之信不足有不信猶兮其貴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謂我自然不知有之一作下知有之今從呉㓜清本
  陸希聲注太古有徳之君無為無迹故下民知有其上而已謂帝力何有于我哉徳既下衰仁義為治天下被其仁故親之懐其義故譽之仁義不足以治其心則以刑法為政故下畏之刑法不足以制其意則以權譎為事故衆庶侮之於乎心之有孚謂之誠言之可復謂之信誠既不孚言則不復而猶貴重爽言謂之誠信可乎哉道徳既隠仁義乃彰仁義不行刑法斯作而猶尊尚末術謂之道徳可乎哉聖人則不然執古御今斲雕為樸功成而不執事遂而無為有法無法因時為業使百姓咸遂其性皆曰我自然而然則親譽畏侮之心皆不生于世矣
  蘇注太上以道在宥天下而未嘗治之民不知其所以然故亦知有之而已其次以仁義治天下其徳可懷其功可見故民得而親譽之其名雖美而厚薄自是始矣又其次以政齊民民非不畏也然力之所不及則侮之矣吾誠自信則以道御天下足矣唯不自信而加以仁義重以刑政而民始不信聖人自信有餘其于言也猶然貴之不輕出諸口而民信之矣及其功成事遂則民日遷善逺罪而不自知也
  呂注執大象天下往由天下方且釋我而忘之其迹孰得而見哉故下知有之而已下知有之者無以尚之故謂之太上則親之譽之者其次畏之侮之又其次可知已何以論之今夫父子愛欽不言而喻至賓主之際朋友之交欲致其欽之之意必有以文之而後喻何則信之足與不足而已則親之譽之已出于信之不足而有不信況于畏之侮之乎然則欲使信至足而不至有不信者宜何如哉猶其貴言以復乎道而已貴言者行不言之敎也行不言之教則處無為之事可知已至夫功成事遂百姓謂我自然而莫知為之者則孰得而親譽之哉
  呉注太上猶言最上最上謂大道之世相忘于無為民不知有其上也其次謂仁義之君民親之如父母及仁義益著則不但親之而又譽之矣又其次謂智慧之主民畏之如神明及智慧漸窮則不但畏之而又侮之矣信者大道之實也自大道之實有所不足不能如上古之時則君之于民有不以其實者焉而日趨于華於是一降則用仁義再降則用智慧也此下言太上不知有之之事猶兮見前章貴寳重也然如此也寳重其言不肯輕易出口如犬行之疑遲退却蓋聖人不言無為俾民隂受其賜得以各安其生及其功既成事既遂而百姓皆謂我自如此不知其為君上之賜也
  大道廢有仁義智慧出有大偽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昬亂有忠臣六親王輔嗣云父子兄弟夫婦也孝慈孝子慈孫也
  蘇注大道之隆也仁義行于其中而民不知大道廢而後仁義見矣世不知道之足以澹足萬物也而以智慧加之于是民始以偽報之矣六親方和孰非孝慈國家方治孰非忠臣堯非不孝也而獨稱舜無瞽叟也伊尹周公非不忠也而獨稱龍逢比干無桀紂也涸澤之魚相呴以沫相濡以溼不如相忘于江湖王介甫注道𨼆于無形名生于不足道𨼆于無形則無小大之分名生于不足則有仁義智慧差等之别仁者有所愛也義者有所别也以其有愛有别此大道所以廢也智者知也慧者察也以其有知有察此大偽所以生也孝者各親其親慈者各子其子此六親所以不和也忠者忠于己之君謂之忠忠于他人謂之叛呂注道不可名名之為道已非道也則又分而為仁義豈道之全哉則有仁義者固大道之廢也賊莫大乎徳有心而心有眼及有眼而内視内視則敗矣則智慧出固所以有大偽也偽者徳之反也冇仁義則其𡚁至于六親不和而有孝慈矣有大偽則具𡚁至于國家昏亂而有忠臣矣是故有瞽叟之頑嚚弟象之傲而後有舜有桀紂之暴而後有龍逢比干此無他去本日逺而已矣
  息齋注道散則降而生非偽勝則反而貴道降者道之微反者哀之極也方道之未散仁義濳乎其中不可分别指數及其煦煦為仁而人以煦煦懐其仁孑孑為義而人以孑孑懐其義使大道之行以公天下則仁義又何足以進于其前哉不幸而又有小智小慧者竊仁義而行之則偽自此滋亂自此始是之謂降而生非及其末流人偽既多無非非者羣非之中稍有自異于是從而貴之故六親不和然後知有孝慈國家昏亂然後知有忠臣是謂反而貴道方其散則見其似而忘其全及其衰則蕩然無餘而貴具似此其所以每降而愈下也
  絶聖棄智民利百倍絶仁棄義民復孝慈絶巧棄利盜賊無有此三者以為文不足故令有所屬見素抱樸少私寡欲令平聲屬之欲反
  蘇注非聖智不足以知道使聖智為天下其有不以道御物者乎然世之人不足以知聖智之本而見其末以為巧勝物者也於是馳騁于其末流而民始不勝其害矣故絶聖棄智民利百倍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仁義所以為孝慈矣然及其衰也竊仁義之名以要利于世於是子有違父而父有虐子此則仁義之迹為之也故絶仁棄義則民復孝慈巧所以便事也利所以濟物也二者非以為盜而盗賊不得則不行故絶巧棄利盗賊無有世之貴此三者以為天下之不安由文之不足故也是以或屬之聖智或屬之仁義或屬之巧利蓋將以文治之也然而天下益以不安曷不反其本乎見素抱樸少私寡欲而天下各復其性雖有三者無所用之矣故曰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此則聖智之大仁義之至巧利之極也然孔子以仁義禮樂治天下老子絶而棄之或者以為不同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孔子之慮後世也深故示人以器而晦其道使中人以下守其器不為道之所眩以不失為君子而中人以上自是以上達也老子則不然志于明道而急于開人心故示人以道而薄于器以唯學者惟器之知則道𨼆矣故絶仁義棄禮樂以明道夫道不可言可言皆其似者也達者因似以識眞而昧者執似以陷于偽故後世執老子之言以亂天下者有之而學孔子者無大過因老子之言以達道者不少而求之于孔子者常若其無所從入二聖人者皆不得已也全于此必略于彼矣
  呂注聖人知天下之亂始于迷本而失性惟無名之樸為可以鎮之絶聖棄智絶仁棄義絶巧棄利乃所以復吾無名之樸而鎮之也夫絶聖棄智絶仁棄義則不以美與善累其心矣絶巧棄利則不以惡與不善累其心矣内不以累其心而外不以遺其迹則民利百倍民復孝慈盜賊無有固其理也蓋絶聖棄智絶仁棄義不尚賢之盡也絶而棄之則非特不尚而已絶巧棄利不貴難得之貨之盡也絶而棄之則非特不貴而已人之生也萬物皆備于我矣則有至足之富能絶聖棄智而復其初則其利百倍矣民復孝慈則六親皆和而不知有孝慈矣盜賊無有則國家明治而不知有恵臣矣不尚賢使民不争民利百倍民復孝慈則非特不争而已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盜賊無有則非特不為盗而已聖智也仁義也巧利也此三者以為文而非質不足而非全故絶而棄之令有所屬見素抱樸少私寡欲乃其所屬也見素則知其無所與雜而非文抱樸則知其不散而非不足素而不雜樸而不散則復乎性而外物不能惑而少私寡欲矣少私寡欲而後可以語絶學之至道也
  息齋注聖者不自以為聖智者不自以為智使聖智而可絶皆非聖智也仁者不自以為仁義者不自以為義使仁義而可絶皆非仁義也大巧不見其巧大利不見其利使巧利而可絶皆非巧利也聖人用其實不取其文故其見于外者無其形衆人竊其似以亂其眞故今見于外者有所屬無其形者利物而物不知有所屬者徒足以亂天下而已聖人惡偽之足以亂真故欲絶其本原以救末流之弊使天下之人不復懷利心而竊聖智之行假仁義而棄孝慈之實用盜賊而棄巧利之便惟以素樸先民民見其見素抱樸則不敢以文欺物不以私欲示民民見其少私寡欲則不敢以文自欺
  筆乘屬如莊子屬其性乎仁義之屬猶附著也聖智仁義巧利三者繇世道日趨于文故有此名自知道者觀之此文也文不足以治天下不若使之屬意乎見素抱樸見素抱樸則少私寡欲而天下無事矣素未受采樸未斲器此所謂性之初也實也夫遊于性之初故雖有身而實無身其有私焉者少矣雖有心而實無心其有欲焉者寡矣然則見素抱樸乃聖智仁義之精也焉用文之蓋老子絶之于彼正欲其屬之于此學者不察其意而但知其絶而棄之猥云老子之論蕩而不法也斯所謂不得於言者乎
  絶學無憂唯之與阿相去㡬何善之與惡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衆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臺我獨怕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乘乘兮若無所歸衆人皆有餘而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獨若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忽兮若晦寂兮似無所止衆人皆有以我獨頑似鄙我獨異於人而貴食母唯上聲阿烏何反皆應聲唯㳟而阿慢也荒廣逺也怕古泊字静也兆如龜兆之坼動之微也孩小兒笑也笑則情動而識生矣有歸必稅駕而不乘乘乘兮無所歸無住著也馬巨濟曰性無餘欠有餘皆分外也享太牢登春臺則所得皆分外故曰衆人皆有餘遺失也沌如渾沌之沌無知也一作純小明為昭察苛細也悶莫奔反頑不知痛痒也古謂都為美郊為鄙食音嗣食母乳母也見禮記内則篇蘇注為學日益為道日損不知性命之正而以學求益增所未聞積之不已而無以一之則以□害方以直害曲其中紛然不勝其憂矣患夫學者之至此故曰絶學無憂若夫聖人未嘗不學而以道為主不學而不少多學而不亂廓然無憂而安用絶學邪學者溺于所聞而無以一之則唯之為㳟阿之為慢不可同日言矣而況夫善惡之相反乎夫唯聖人知萬物同出于性而皆成于妄如畫馬牛如刻虎彘皆非其實湣焉無是非同異之辨孰知其相去㡬何哉茍知此矣則萬物並育而不相害道並行而不相悖無足怪矣聖人均彼我一同異其心無所復留然豈以是忽遺世法犯分亂理而不顧哉人之所畏吾亦畏之人之所為吾亦為之雖列于君臣父子之間行于禮樂刑政之域而天下不知其異也其所以不嬰于物者惟心而已人皆徇其所知故介然不出畦畛聖人兼涉有無無入而不可則荒兮其未可央也人各溺于所好其美如享太牢其樂如春登臺囂然從之而不知其非唯聖人深究其妄遇之泊然不動如嬰兒之未能孩也乘萬物之理而不自私故若無所歸衆人守其所知各自以為有餘聖人包舉萬物而不主于一超然其若遺也沌沌若愚而非愚也世俗以分别為知聖人知羣妄之不足辨也故其外若昏其中若悶忽焉若海不見其津涯漂然無定不見其止宿也人各有能故世皆得而用之聖人才全徳備若無所施故疑于頑鄙道者萬物之母衆人徇物忘道而聖人脫遺萬物以道為宗譬如嬰兒無所雜食食于母而已
  呂注上絶棄乎聖智仁義之善下絶棄乎巧利之惡不以累其心則絶學矣絶學則無為無為則神神也者鼔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者也故曰絶學無憂唯之與阿出于聲一也其相去㡬何善之與惡離乎道一也其相去何若此所以雖聖知猶絶而棄之不以累其心也憂悔吝者存乎介震無咎者存乎悔則人之所畏不可不畏也荒兮其未央哉未央者以言其大而無極則不獨畏人之所畏而已何則人之所畏不可不畏所以同乎人也荒兮其未央哉所以同乎天也衆人熙熙則不知塞其兌閉其門也如享太牢則不知夫淡乎其無味也如春登臺則不知夫視之不足見也我獨怕兮其未兆若嬰兒之未孩則塞其兌閉其門而無味之足嗜無見之足恱也乘乘兮若無所歸以言唯萬物之乘而在已無居也衆人如享太牢如春登臺故皆有餘我獨怕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故獨若遺凡此者以言其遺物而離形也我愚人之心也哉以言其無知也純純兮以言其不雜也俗人昭昭我獨若昏則異乎俗人之昭昭俗人察察我獨閂閂則異乎俗人之察察矣忽若晦晦則都無所見也都無所見則非特若昏悶悶而已其動也乘乘兮若無所歸其静也寂兮似無所止俗人昭昭俗人察察故皆有以我獨若昏我獨若悶故頏似鄙凡此者言其去智而忘心也夫視聽思慮道之所自而生者也故于道為子而道則為之母衆人逐物役智以資其視聽思慮則養其子而已而我則遺而去之凡貴養母故也故曰我獨異于人而貴食母夫老子神矣何所事養而與衆人俗人為異而已欲使為道者知如此而後可以至于道故也然則絶學之大指可知矣而先儒以謂人而不學雖無憂如禽何其未知所以絶學無憂之意矣
  息齋注學不至于無所學非絶學也道以無得為得學以無學為學使道而可得皆仁義也使學而可學皆名數也故聖人以無得為得道以無學為眞學故曰絶學無憂若未至于無學則天下之學無窮得其一而遺其二得于此而失于彼則必以得為喜失為憂無時而息矣道之本原未始不同若不揣其本而齊其末則末必至于大異且唯之為恭阿之為慢方其唯阿之間其相去㡬何及其為恭與慢則相去逺矣嚮理為善背理為惡方其嚮背之間相去㡬何及其為善與惡則相去逺矣聖人嘗觀其始知其本同故反慢而為恭反惡而為善在俄頃之間耳若知唯阿善惡之本同則造于絶學有不難者然聖人出而應世豈能易一世之所欲以隨吾之所欲同一世之所見以齊吾見人之所樂吾亦從而樂之人之所畏亦從而畏之但所以異于衆者衆人𮎰樂無央熙熙然其樂如春登臺其美如享太牢其明昭昭然謂英我若其智察察然謂莫我過蓋其心實以為樂實以為美實以為明實以為智昧于心性而惟實之知故心外無所見聖人心遊于道其應物者非其實也故怕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乘乘兮若無所歸怱兮若海漂兮若無所止衆人皆有餘我獨若遺衆人皆有以我獨頏且鄙豈眞愚人之心哉蓋我所異于衆人識本達原不流于末是謂貴食母筆乘人之為學憂不得善也吾能絶學則奚憂之有然非强絶也知性本無善也彼為善者雖異于惡而離性則一其少異者如唯與阿之間耳夫以善惡之同而聖人亦不廢善者蓋人之所畏不得不畏所謂吉凶與民同患也至其心㳺于性初方且𮎰兮未央而豈若善之有涯涘可限量哉故人之樂善如享太牢春登臺而我獨泊兮如嬰兒之未孩無朕兆也乘乘兮無所歸無棲泊也人之得善皆有贏餘而我獨若遺若愚人之沌沌無知識也人皆昭昭察察皆若有所以而我獨昏也悶悶也忽兮若海漂兮無所止也此豈聖人眞頑且鄙哉以衆皆逐其子我獨貴其母不能不與衆異耳蓋性無善惡而善惡萬法皆從此而生故謂之食母董思靖或曰唯阿同出于聲善惡同出于為達人大觀本實非異正如臧榖亡羊之說也此故太上忘情是非俱冺者之所為然學者直須于善惡不可名處著眼始得若直以為善與惡同耳則是任天下至于惡而不之顧豈理也哉
  純甫注天非日無以煜物人非學無以致道故曰學者心之白日也聖人乃曰絶學無憂豈誠莽莽然無所用其心哉蓋所絶者世俗之學而所貴者食母之學也母者何也徳者萬物之母而道又徳之母則聖人所謂母兼道徳而言之也食者味之以自養也味道徳而自養則無為而無不為而其樂不可量矣又奚暇為彼俗學以自取憂也哉聖人所以異于人者以此
  孔徳之容唯道是從道之為物惟怳惟惚惚兮怳兮其中有象怳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眞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閱衆甫吾何以知衆甫之然哉以此孔大也窈烏了反怳惚窈冥皆不可見之意鄧錡云怳惚便是物非怳惚之中更别有物經云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怳是也窈冥便是精非窈冥之中更别有精張平叔云窈冥莫測是眞精是也王輔嗣曰信驗也閱自出門者一一而數之言道如門萬物皆自此往也漢書此如傳舍所閱多矣陸機賦川閱水而成川世閱人而為世其用字之義並同一訓經歴亦同此義甫美也又始也蘇注道無形也及其運而為徳則有容矣故徳者道之見也自是推之則衆冇之容皆道之見于物者也道非有無故以怳惚言之然及其運而成象著而成物未有不出于怳惚者也方有無之未定怳惚而不可見及夫有無之交則見其窈冥深眇雖木成形而精存乎其中矣物至于成形則眞偽雜矣方其有精不容偽也眞偽既雜自一而為二自二而為三紛然錯出不可復信矣方其有精不吾欺也古今雖異而道則不去故以不去名之唯未嘗去故能以閱衆有之變矣甫美也雖萬物之美不免于變也聖人所以知萬物之所以然者以能體道而不去故耳
  呂注其遺物離形至于若遺其去智忘心至于若鄙則其容之甚徳者也夫將何從哉唯道之從而已道之為物惟恍惟惚方惚而恍恍則不昩不昩則明明則疑于有物也然其中有象象者疑于有物而非物也故曰無物之象又曰大象無形方恍而惚惚則不曒不曒則晦晦則疑于無物也然其中有物物者疑于無物而有物者也故曰無狀之狀又曰有物混成恍惚則不測不測則神矣窈冥者神之又神者也神之又神而能精焉故曰窈兮冥兮具中有精精者得道之一而不雜者也天下之物眞而不偽信而不忒常而不變未有加于此而天下之始吾于是乎閱之故曰其精甚眞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閱衆甫故為道者不曒不昩存其恍惚無視無聽致其窈冥有象此有物有物此有精有精此有信為道至于有信則與吾心符而至物得矣欲知天地萬物之所以為天地萬物者莫不始于此而已故曰吾何以知衆甫之然哉以此
  息齋注孔者大也徳之大者其容亦大道未嘗有容而孔徳之容亦依于道故起以道起吾不知其起滅以道滅吾不知其滅道之為物恍惚窈冥而不可常然于恍惚之中有象于恍惚之中有物于窈冥之中有精則無中無不有也有中之有衆皆以為有不知有本不實有中反無無中之有人所不知而初不知無中反有蓋有中之有有之粗者也唯無中之有然後為有中之眞唯其眞而不假故不以有而存不以無而亡是謂有信自古及今不變不異其精不去聖人所以能觀羣有之始而知羣有之所由然以其體于至無故能觀衆有也
  純甫注孔徳之容即前章泊兮未兆以下是也惟道是從言此盛徳容貌皆從道出此聖人所以貴食母也下乃反覆形容道體之妙怳惚窈冥皆幽深微𣺌不可為象之意物即象也眞即精也信即眞也變文叶韻與詩體相似逐句而為之說則鑿矣閱厯也衆甫天地萬物凡自道而出者皆是也衆甫與化遷流而道則終古自若故曰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以閱衆甫然指閱而言此指怳惚窈冥而言言吾何以知衆甫為道所閱哉正以道體怳惚窈冥無可變壊故衆甫往而道常存若傳舍之閱過客然也蘇子瞻曰逝者如斯而未嘗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長也與此意合至禪伯云有物先天地無形本寂寥能為萬象主不逐四時彫則更明白矣
  筆乘道無形容一可形容即屬之徳然知徳容則道亦可從而識如所謂怳惚窈冥是也人之學道喜于有作至怳惚窈冥𩔖苦其芒蕩難于湊泊矣不知怳惚無象即象也怳惚無物即物也窈冥無精即精也如釋典云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也暫為假常為眞怳惚窈冥則不以有而存不以無而亡夫孰眞且信于此故曰自古及今其名不去也昩者乃謂怳惚窈冥之中眞有一物者夫怳惚窈冥則無中邊之謂也而物奚麗乎況有居必有去又何以亘古今而常存乎然則曷謂閱衆甫也甫始也人執衆有為有而不能𤣥㑹于徼妙之間者未嘗閱其始耳閱衆有之始則知未始有始知未始有始則衆有皆衆妙而其為怳惚窈冥也一矣是所以知衆有即眞空者以能閱而知之故也釋氏多以觀門示人悟入老子之言豈復異此故閱衆始則前際空觀其徼則後際空萬物並作觀其復則當處空一念歸根三際永斷而要以能觀得之學者誠有意乎知常也則必自此始矣
  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多則惑是以聖人抱一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與之争古之所謂曲則全者豈虛言哉誠全而歸之窪烏𤓰反夫音符蘇注聖人動必循理理之所在或直或曲要於通而已通故與物不迕不迕故全也直而非理則非直也循理雖枉天下之至直也衆之所歸者下也雖欲不盈不可得矣昭昭察察非道也悶悶若將敝矣而日新之所自出也道一而已得一則無所不得多學而無以一之則惑矣抱一者復性者也蓋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少則得皆抱一之餘也故以抱一終之目不自見故能見物鏡不自照故能照物如使自見自照則自為之不暇而何暇及物哉不自見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皆不争之餘也故以不争終之世以直為是以曲為非將循理而行于世則有不免于曲者矣故終篇復言之曰此豈虚言哉誠全而歸之夫所謂全者非獨全身也内以全身外以全物物我兼全而復于性則其為直也大矣
  呂注能知衆甫之然則能抱一致柔能抱一致柔則能曲能枉能窪能敝矣曲者曲之自然者也枉者曲之使然者也天下之物唯水為㡬于道一西一東而物莫之能傷是曲則全也避礙萬折而必東是枉則直也善下而百谷歸之是窪則盈也受天下之垢而莫清焉是敝則新也唯得一者為足以與此故曰少則得衆人所以不能然者以其不一故也故曰多則惑制財用必有式傳土木必有式所持者約而所應者博也聖人抱一以為天下式亦如是而已故可以曲可以枉可以窪可以敝無往而非一也故因天下之所見而見之而我不自見也則所見無不察故曰不自見故明因天下之所是而是之而我不自是也則所是莫之能蓋故曰不自是故彰歸天下以功而我不自有也故有功任萬物以能而我不自矜也故長如是者無他得一則無我無我則不争夫唯不争天下莫能與之争矣古之所謂曲則全其要如是而已知所以曲則全則知所以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矣而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皆由是也豈非所謂全而歸之哉息齋注物不可以終曲故曲則全物不可以終枉故枉則直窪則必盈敝則必新少則易得多則易惑此盈虛之至理也古之聖人所以能為萬物宗者以其抱一也抱一者常與道俱故不自見而因人之見不自是而因物之是不自有其功而因人之功不自矜其長而因人之長唯其立于物之獨而不與物争故天下莫能與之争聖人循理而動求其不全不可得以未嘗不全而又能致曲以養之其全之也至矣是謂誠全歸之宏甫注夫人無不欲全也而失其所以全之道往往以全求全而卒不能全者此天下之通𡚁也不知五臓六腑四肢百骸至曲也而人賴以全若不曲則不能全矣引繩而直之故以繩為直而不知其枉也茍非枉安能直哉海窪也而常盈日月舊也而常新飲酒食肉少也而以飽以適若務多不已則吐噦隨而反傷矣是惑也知此則知聖人抱一之道矣夫一之能多也猶少之能得敝之能新窪之盈枉之直曲之全也是倒行逆流之理而聖人之所以為式于天下者惜乎其不知也由此觀之學道者可以反矣夫目至明也而不能自見其目使其見目則不見明矣安能明然則不自是者人必是之不自功者人必推功不自長者人必以為長不争者人必不與之争皆曲全之道也嗚呼能全而歸之者果誰乎
  筆乘曲則全枉則直窪則盈敝則新凡以明少則得也一少之極也抱一而天下式則其得多矣故一國三公不知誰適十羊九牧詎可得芻喪生者繇其多方亡羊者苦于岐路
  希言自然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乆而況于人乎故從事於道者道者同于道徳者同于徳失者同于失同于道者道亦樂得之同于徳者徳亦樂得之同于失者失亦樂得之信不足有不信飄風疾風也驟雨暴雨也自旦及晡為終朝自早及莫為終日風雨震蕩飄忽必不能乆岐伯所謂亢則害承乃制也樂入聲
  蘇注言出于自然則簡而中非其自然而强言之則煩而難信矣故曰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可既此所謂希言矣隂陽不争風雨時至不疾不徐盡其勢之所至而後止若夫陽亢于上隂伏于下否而不得洩于是為飄風暴雨若將不勝然其勢不能以終日古之聖人言出于希行出于夷皆因其自然故乆而不窮世或厭之以為不若詭辯之悅耳怪行之驚世不知其不能乆也孔子曰茍志于仁矣無惡也故曰仁者之過易辭志于仁猶若此而況志于道者乎夫茍從事于道矣則其所為合于道者得道合于徳者得徳不幸而失雖失于所為然必有得于道徳矣不知道者信道不篤因其失而疑之于是益以不信夫唯知道然後不以得失疑道也
  呂注聽之不聞名曰希言而知其所以言則言出于不言而聽之不聞矣故曰希言希言者以道言也故曰自然飄風驟雨成之暴戾非出于常然也故雖天地為之尚不能終朝終日之乆人之言不出于自然則多而數窮宜矣故唯從事于道者為能無我無我則道也徳也失也吾不見其所以異故道者我則同于道徳者同于徳失者同于失而恢詭譎怪通為一也夫唯不見其所以異而與之同則彼雖有以異我而未嘗去我也故曰同于道者道亦得之同于徳者徳亦得之同于失者失亦得之唯其信不足則于是乎有道有徳有失而不同矣故曰信不足有不信
  筆乘道以自然為至而世希言之者喜于作也有作必有輟惡能乆乎即飄風驟雨之不能乆焉亦可見也從事于道者不然從事于道則自然矣自然則本無可得亦復何失無得無失而隨世之得失故為徳為失皆信其所至而無容心焉無不同矣無不同亦無不樂乃其理也夫無不同則求其信且不可得況不信乎茍離道而為徳不能同于失矣離徳而為失不能同于徳矣不能同于徳同于失而欲其同于道者禾之有也所謂信不足焉有不信也皆飄風驟雨之𩔖也或曰首楞嚴言非因縁非自然而老氏以自然為宗有以異乎余曰無以異也夫所惡夫自然者有所自而自有所然而然也有所自而自有所然而然則是自然也在有物之上出非物之下是釋氏之所訶也老𣅧明自然矣獨不曰無名天地之始乎知無名則其自也無自其自也無自則其然也無然其自無自其然無然而因若縁曷能囿之故曰精覺妙明非因非縁非自然非不自然離一切相即一切法蓋所謂不可道之常道如此
  跂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其在道曰餘食贅行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跂與企同薛云舉踵曰跂張足曰跨立欲増髙則反害其立行欲増闊則反害其行贅疣贅也行當作形古字通也食餘人必惡之形贅人必醜之左氏人將不食吾餘莊子附疣縣贅出乎形而侈于性是也惡去聲處上聲
  蘇注人未有不能立且行者也茍以立為未足而加之以跂以行為未足而加之以跨未有不喪失其行立者彼其自見自是自伐自矜者亦若是矣譬如飲食適飽則已有餘則病譬如四體適完則已有贅則累呂注⿰𧾷攴之為立非立之常也跨之為行非行之常也則不可乆故雖立不立雖行不行也道固無我無我則不争則夫自見自是自矜者亦非其常也故其為道也為餘食贅行而已夫俗人皆嗜之矣而吾復取焉是餘食也性本無是而特侈之是贅行也餘食贅行物或惡之則有道宜其不處也夫道處衆人之所惡而曰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何也蓋卑虛柔弱者衆人之所惡而去之者也故有道者處之見是矜伐者衆人之所惡而争之者也是以不處則或處或不處其為不争一也
  息齋注石無足而立風無足而行蓋由立者不知其立行者不知其行也足不至地曰跂足越于行曰跨立而跂立必不乆行而跨行必不長古之學道者必全于天及其遇物而應不作思慮如人手足耳目内應于心無使之者若使手足耳目思而後應則舉動之間莫知所措矣是以自見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無功自矜者不長由其有自心也學道而有自心是為餘食贅行夫食者適于飽行者適于事既飽之餘芻豢滿前唯恐其不持去行不適事雖仲子之亷尾生之信猶可厭也故食之餘與行之贅此二者物或惡之有道者常行其所自然故食不餘行不贅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逺逺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混渾通先悉薦反强上聲介甫云寂止也寥逺也羅什曰妙理常存故曰有物萬道不能分故曰混成鍾㑹曰廓然無偶曰獨立古今常一曰不改無所不在曰周行所在皆通曰不殆
  蘇注夫道非清非濁非髙非下非去非來非善非惡混然而成體其于人為性故曰有物混成此未有知其生者蓋湛然常存而天地生于其中耳寂兮無聲寥兮無形獨立無匹而未嘗變行于羣有而未嘗殆俯以化育萬物則皆其母矣道本無名聖人見萬物之無不由也故字之曰道見萬物之英能加也故强為之名曰大然其實則無得而稱之也自大而求之則逝而往矣自往而求之則逺不及矣雖逝雖逺然反而求之一心足矣由道言之則雖天地與王皆未足大也然世之人習知三者之大而不信道之大也故以實告之人不若地地不若天天不若道道不若自然然使人一日復性則此三者人皆足以盡之矣
  呂注有氣也有形也有質也而天地人之位分可聞也可見也可搏也而耳目心之官辨是物也未見氣與形質者也氣形質渾淪而未相離者也而視之不可見聽之不可聞摶之不可得則其形不可得而見也故吾不知其名而命之其義可言也故字之曰道不知其名以心契之也字之曰道以義言之也道之為物用之則彌滿六虛而廢之莫知其所則大豈足以名之哉强為之名而已大則周行而無不在不止于吾身而已故大曰逝逝則逺而不禦故逝曰逺逺而不禦則吾求其際而不可得也復歸其根而未始離乎吾身也故逺曰反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在六合之外則大不足以言之所謂四大者域中而已王者人之復命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者也故域中有四大而王處一焉王者人道之盡者也人以有形而合于無形于地亦然則地之所至人亦至焉故曰人法地天之所至地亦至焉故曰地法天道之所至天亦至焉故曰天法道道則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而以無法為法者也無法也者自然而已故曰道法自然
  息齋注謂之有物者不可名也謂之混成者不可修也先天地生不見其始不見其始則不知其終既無始終則獨立不改然雖獨立未嘗獨立周行萬物無所不入而無有危殆天下之物無不由之而出生生不窮故可以為天下母然謂之獨立非獨立謂之周行非周行謂之天下母非天下母吾皆莫知其名字之曰道强名之曰大謂之大矣然其大未嘗見大而嘗化故曰逝謂之逝矣然其實未嘗去無所不周故曰逺謂之逺矣然其一念之間無所不具故曰反由其大而能逝逺而能反故非大非細非逺非近皆不可名是之謂道及道降而生物天地區分域中四大自世人言之則王之大不及天地之大天地之大不及道之大而此言四大王居一焉遂以王配道若無難者夫以一人之身喜怒哀樂之節尚可位天地肓萬物而況于王乎茍能轉以相法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則王之配道人何難哉
  李約注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是謂域中四大蓋王者法地法天法道之三自然而理天下也天下得之而安故謂之法凡言人屬者耳其義云法地地如地之無私載法天天如天之無私覆法道道如道之無私生成而已如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例也後之學者謬妄相傳皆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則域中有五大非四大矣豈王者只得法地而不得法天法道乎天地無心而亦可轉相法乎又況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是道為天地之父自然之子支離決裂義理疎逺矣
  重為輕根静為躁君是以聖人終日行不離輜重雖有榮觀燕處超然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輕則失根躁則失君根本也躁者動之甚而煩擾也君主也韓非云制在已曰重不離位曰静重則能使輕静則能使躁故曰重為輕根静為躁君菅子曰動則失位静則自得離去聲輜莊持反古者凡吉行乘乘車師行乘兵車皆有輜車在後輜車衣車前後有蔽所以載行者之衣食器械以其累重故稱輜重榮觀紛華之觀也公羊傳曰常事曰視非常曰觀處上聲燕處猶燕居超然髙出而無繫著也奈如也乘去聲失根一作失本一作失臣非今從王輔嗣本
  蘇注凡物輕不能載重小不能鎮大不行者使行不動者制動故輕以重為根躁以静為君行欲輕而不離輜重榮觀雖樂而必有燕處重静之不可失如此人主以身任天下而輕其身則不足以任天下矣輕與躁無施而可然君輕則臣知其不足賴臣躁則君知其志于利故曰輕則失臣躁則失君
  呂注輕者先感重者後應應者感之所自生則重為輕之根矣静者役物躁者役于物躁常為静之所役則静為躁之君矣是以君子終日之間其行為可以約齎矣然猶不離輜重則輕之不可以無重也雖有榮觀為足以適矣而必有超然之燕處則躁之不可以無静也終日之行與其榮觀猶且如此況乎萬乘之主任重道逺以觀天下其可不静且重乎蓋迫而後動感而後應不得已而後起則重矣無為焉則静矣茍其動常在于得已之際而不能無為則是以身輕天下而不重不重則躁而不静矣故曰上無為也下亦無為也是下與上同徳下與上同徳則不臣下有為也上亦有為也是上與下同道上與下同道則不主蓋輕則任臣之勞而代之而臣則無為而與上同道則不臣不臣則是失臣也躁則忘君之𨓜而為天下用則君亦有為而與下同道則不主不主則是失君也故曰輕則失臣躁則失君
  息齋注輕必歸重躁必歸静故重為輕根静為躁君聖人終日行不離輜重無所不至而不離其本也雖有榮觀燕處超然無所不為而常無為也奈何萬乘之君不自量其重而徒以身驅馳于天下之細故若以細故自嬰則一物足以役之矣又何足以宰制天下邪雖然輕與躁皆足以為病而躁之病猶甚于輕蓋輕者役其心淺而躁者役其心深輕之失不過失于所輕而止躁之失則中君内擾失静之全故輕則失臣躁則失君
  宏甫注有輜重則雖終日行而不為輕何也以重為之根也常燕處則雖榮觀而不為躁何也以静為之君也故輕則失重根躁則失静君
  善行無轍迹善言無瑕謫善計不用籌策善閉無闗楗而不可開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是謂襲明故善人不善人之師不善人善人之資不貴其師不愛其資雖知大迷是為要妙瑕玉玷也謫直革反責也籌策計數者所用之筭以竹為之楗其偃反拒門木也横曰闕豎曰楗結繫也繩索也約束也襲相傳襲也一作掩襲之襲言密用也傅奕云是以聖人常善救人二十字獨見河上本古本無之
  蘇注乗理而行故無迹時然後言故言滿天下無口過萬物之數畢陳于前不計而知安用籌筭全徳之人其于萬物如母之于子雖縱之而不去故無闗而能閉無繩而能約彼方挾策以計設闗以閉持繩以結其力之所及者少矣聖人之于人非特容之又善救之我不棄人而人安得不歸我乎夫救人于危難之中非救之大者也方其流轉生死為物所蔽而推吾至明以與之使暗者皆明如燈相傳相襲而不絶則謂善救人矣聖人無心于教故不愛其資天下無心于學故不貴其師聖人非獨吾忘天下亦能使天下忘我故也聖人之妙雖智者有所不喻故曰要妙
  呂注車行則有轍徒行則有迹則行固不能無轍迹者也知行之所以行則行出于不行故曰善行無轍迹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則言固不能無瑕謫者也知言之所以言則言出于不言故曰善言無瑕謫一與言為二二與一為三自此以往巧厯不能筭唯得一而忘言者為能致數致數則其計不可窮矣故曰善計不用籌筭天門無有闢闔在我我則不闢誰能開之故曰善閉無闗楗而不可開天下有常然者約束不以纆索因其常然而結之故曰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故行而不以此則行不能無轍迹言而不以此則言不能無瑕謫計也閉也結也而不以此則雖用籌筭而亂雖有闗楗而開雖有繩約而解所存于已者不能無敝何暇人物之救哉聖人唯能體道以善此五者是以常善救人而無棄人常善救物而無棄物矣何則此五者性命之理所同然者也唯聖人以知常之明而救之于所同然之際耳行之言之計之閉之結之而莫知其所以然則其明襲而不可得見故曰是謂襲明唯其善救也故善人不善人之師不善人善人之資明人之不善何棄之有哉雖然志道者忘心善人者雖不善人之師而吾不知其師之為可貴也不善人雖善人之資而吾不知其資之為可愛也不貴其師不愛其資則雖智者有所不知而逺迷矣夫唯以智求之而不得此道之所以為要妙也故曰雖智大迷是謂要妙
  董注輪輾地為轍迹夫與道為一何迹之有謫過也惟和以天倪故無口過道一而已總括萬有是謂善計無門無房四達皇皇而天地之大亦不能出乎其外是謂善閉妙本湛然不為法縛不求法脫堂堂密密了無間然所謂不可須臾離也茍溺于刻意尚行執言滯句用心計度以求道而不達方便之門則反為教相所縛不能徹見萬法根元矣所謂善結者無為而已夫救人于危難特救其形耳而且未必能搏豈足善哉惟彼方執著有為迷其性于暗蔽之中而我以兼容容之以先覺覺之使彼之天光自發如明燈之傳襲無盡而在我者既以與人已愈多則其明亦何限量哉故曰常善常之為言無時不然也
  息齋注行未有無迹言未有無瑕計未有非籌𥮅閉未有非闗楗結未有非䋲約唯得道者行不以足故無轍迹言不以口故無瑕謫計不以心故無籌筭閉不以闗楗故不可開結不以䋲約故不可解由其以至常為體而妙于用常故能無所不善常之為道人人而有物物而得既謂之常則不以人而多不以物而少由人與物雖有常而失其眞常故聖人每以眞常救之以眞常救人則人無棄人以眞常救物則物無棄物然亦豈聖人能為此哉由人與物皆有此明聖人還以其元明示之故曰是謂襲明至于襲明則均于一惟人無善無不善故善人不善人之師言不善人之可以為善人也不善人善人之資言不善人之本同善人也若不貴其師而不師其善不愛其資而甘于為惡雖有多智祇益為迷反本還原是謂要妙
  程俱論善行善言善計善閉善結皆常善也唯常善也故能救人無棄人救物無棄物有為之善其能爾乎唯無積也故能為人已愈有與人已愈多住相之施其能爾乎推是道以濟天下而度羣生亦何儒釋老之分哉
  宏甫注自謂有法可以救人是棄人也聖人無救是以善救然則無闗者善閉無約者善結無䇿善計無謫善言無迹善行皆可知矣
  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谿為天下谿常徳不離復歸于嬰兒知其白守其黑為天下式為天下式常徳不忒復歸于無極知其榮守其辱為天下谷為天下谷常徳乃足復歸于樸樸散則為器聖人用之則為官長故大制不割守保守也復並扶又反谿谷衆水所注天下極言之也式法也忒爽也足全也長上聲制裁斷也割分裂也
  呂注雄動而雌静雄剛而雌柔雄倡而雌和知其雄守其雌則篤静致柔和而不倡者也故為天下谿谿之為物受于谷而輸于江海受而不拒輸而不積物之能通而無迕者也能通則常徳不離矣人之生也常徳内全與物無迕及為物之所遷則日益以離唯能篤静致柔和而不倡則常徳不離而復歸于嬰兒矣白于色為受采于物為明于行為金于數為四黒于色為不受染于物為晦于行為水于數為一知其白守其黒不受萬物之染若晦若水終之于抱一抱一則能曲能枉能窪能敝故可以為天下式為天下式無往而非一則常徳不忒矣不離者不離其故處而已而未必能不忒也不忒則不差矣嬰兒之為物專氣致柔不失其一體之和而已復歸于無極則嬰兒不足以言之也草木之蕃也為榮其謝也為辱人之所以為榮辱亦若是而已知其榮守其辱去華歸根雖被以天下之所甚惡而不能累焉故為天下谷谷之為物虚而能盈應而不藏而江海之源所自出者也能為天下谷則反乎其源矣故常徳乃足則又非特不忒而已復歸其樸樸者眞之全而物之混成者也唯其混成而未為器故能大能小能曲能直能短能長能圜能方無施而不可則無極不足以言之也然則守其雌守其黒守其辱足矣安用知其雄與白與榮哉蓋守之以為母知之以為子守之以為經知之以為變也樸散則為器器之為物能大而不能小能曲而不能直能短而不能長能圜而不能方故聖人用之為官長而已非容乃公公乃王之道也若夫抱樸以制天下其視天下之理猶庖丁之視牛未當見全牛也行之于所無事而已恢恢乎其于游刃有餘地矣何事于割哉故曰大制不割
  息齋注雄動而作雌静而處動必歸静雄必歸雌故為天下谷白者欲其有知黑者欲其無知有知以無知為貴知白以守黑為賢故為天下式榮者我加于人辱者人加于我我加于人而人能受則其益在人人加于我而我能受則其益在我故為天下谷然道之常豈有所謂雄雌白黒榮辱者哉曰知曰守者非常徳也及散而為徳以徳自處若用其雄用其白用其榮則失常徳矣若用其雌常徳不離復歸于嬰兒用其黒常徳不忒復歸于無極用其辱常徳乃足復歸于樸所謂嬰兒曰無極曰樸者眞常也故眞常不可得而知不可得而守必使可知可守者復歸于常然後為道及樸散為器聖人以道制器猶不失于道故用之為官長官長者視天下猶官長之非如家而私之也故官而不私長而不宰是謂大制不割
  純甫注此言聖人以無御有徼妙同𤣥之道知知子之知也有運用之意守守母之守也有主宰之意雌雄以剛柔言黒白以明晦言榮辱以貴賤言谿谷在下衆流所歸也式法也亦歸之之意常徳眞常之徳嬰兒言其和也無極言其虚也樸言其質也皆指常徳言之此章變文叶韻反覆吟咏亦與詩體相𩔖既曰守雌為谿矣又曰常徳不離覆而言之非為谿之後復有不離之功也既曰常徳不離矣又曰復歸嬰兒申而言之非常徳之外復有嬰兒可歸也下二者放此蓋天下之事非柔所能獨濟者固有時而用剛也非晦所能獨理者固有時而用明也非賤而在下所能獨成者固有時而在上也此聖人所以必知其雄知其白知其榮也然剛不生于剛而生于柔明不生于明而生于晦貴不生于貴而生于賤是剛也明也貴也物之末也子也去道逺者也柔也晦也賤也物之本也母也去道近者也此聖人所以必守其雌守其黒守其辱也聖人守此而天下之母在我矣其子焉往所以為谿為谷為式而天下歸之者正以此真常之徳未之離焉耳其常徳不離則雖至剛以決天下之事至明以燭天下之情至貴以蒞天下之賤然為而不恃長而不宰功成而不居未嘗不復歸其根也聖人之有天下而不與也以此嬰兒無極樸實人固有之道故以復歸言之官長羣有司之長也樸可以割而為器而器不可以為樸官長可以統羣有司而羣有司不可以為官長聖人為母不為子猶之為樸不為器為官長不為羣有司正其本而已不然逐子忘母紛紛然惟雄白榮之求與物相刃相摩而莫之能止則身之不暇治而況天下之歸哉
  將欲取天下而為之吾見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故物或行或隨或呴或吹或强或羸或載或隳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取如左氏取我田疇而伍之史記取髙帝約束紛更之之取為治之也司馬温公曰為之則傷自然執之則乖通變呴音許一音虚羸力為反載始也又任載也隳許規反去上聲陸農師云去甚慈也去奢儉也去泰不敢為天下先也三者聖人所以取天下也
  蘇注聖人之有天下非取之也萬物歸之不得已而受之其治天下非為之也因萬物之自然而除其害耳若欲取而為之則不可得矣凡物皆不可為也雖有百人之聚不循其自然而妄為之必有齟齬不服者而況天下乎雖然小物寡衆猶有可以力取而智奪者至于天下之大有神主之不待其自歸則叛不聽其自治則亂矣隂陽相盪髙下相傾大小相使或行于前或隨于後或呴而暖之或吹而寒之或益而强之或損而羸之或載而成之或隳而毁之皆物之自然而勢之不免者也世之愚人私已而務得乃欲拒而違之其禍不覆則折唯聖人則知其不可逆順以待之去其甚去其奢去其泰使不至于過而傷物而天下無患矣此不為之至也堯湯之于水旱雖不能免而終不至于敗者由此故也易之泰曰后以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三陽在内三隂外物在泰極矣聖人懼其過而害生故財成而輔相之使不至于過此所謂去甚去奢去泰也
  呂注聖人抱樸以治天下故大制不割則其取天下常以無事而已取之也者得天下之心使之不去者也則將欲取天下而為之者非所以取天下也非所以取而取之吾是以見其不得也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天下之為器神器也唯神道可以御神器神無思也無為也而為之則御之非其道矣故不可為也為者所以求成而適足以敗之執者所以求得而適足以失之也堯非有人非見有于人巍巍乎舜禹有天下而不與焉凡此者眞知所以取天下者也非為而執之者也是以凡物有行則有隨有呴則有吹有强則有羸有載則有隳事勢之相生不得不然也則安可以執而為之哉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凡以輔萬物之自然而已其敢為也哉
  元澤注至人體神合變與物為一雖兼制天下而未嘗有有故能從容無為而業無不濟糠粃土苴將陶鑄帝王若夫塊然有而以已遇物則雖六尺之身運轉妨滯若將不容而況天下之大歟取者取物是其有我為者造作是其有為有已有為之人方且存乎憂患之間而何暇治人乎聖人心超有無不物于物故隂陽交代而我法不遷茍為有有則物與為敵萬變糾錯不可勝圖矣故獨行于前而不知隨者在后如形影之不舍呴之欲温而不知吹者之已至如寒暑之相生知强而已則羸者有時而來知載而已則隳者應乎而至此皆造化之大情朝暮之常態有有者不知由已不了故有此患而更與為競夫如是則雖介然一物之㣲而憂患之大充塞天壤安能操神器而不累乎聖人心合于無以酬萬變方其為也不以經懐如鏡應形適可而止分外之事理所不為彼有有者妄見諸相矜已樂能為之不已故事輒過分此由不知行隨呴吹强羸載隳之反覆故爾
  息齋注聖人體道以為質不得已而受形于天地之間由天下不得聖人則不治故不得已取天下而為之然聖人視此身猶寄也以天下寄其所寄豈肯强其所無以失眞常之道哉由不知道者以天下為實有而我始君之于是以有為撓之以有物執之而不知其所為者反足以敗之其所執者反足以失之蓋物之在天下或往可以行或止可以隨或嘘之可暖或吹之可寒或强而壯或羸而損或任而載或弱而隳物之不齊物之情也若必欲為之執之使行者為隨嘘者為吹强者為羸載者為隳則雖天且不可而況於人乎聖人因其自然知其所受受者有不可變但去其甚去其奢去其泰使可行可嘘可强可載者不至于過而或隨或吹或羸或隳者不至于不及是謂以吾自然輔其自然
  薛注物各有自然之性豈可作為以害之是以聖人去甚去奢去泰惟因其自然而已聖人所謂甚奢泰者非謂後世夸淫踰侈之事凡増有為於易簡之外者皆是也漢書黄霸傳凡治道去其泰甚者耳其言本此而意實不同事有太過者去之小而無害不必改作此漢人之意也物有固然不可强為事有適當不可復過此老子之本意也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其事好還師之所處荆棘生焉大兵之後必有凶年善者果而已不敢以取强果而勿矜果而勿伐果而勿驕果而不得已果而勿强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好去聲還旋通易曰師衆也處上聲善即有道者也不得已為之難也莊子曰不得已而後動又一宅而寓於不得已又託不得已以養中皆與老子語合果而勿矜以下五而字當讀如於字人方果於彼我獨果于此也矜自恃也伐夸大也驕恣肆也已止也早已言不乆也
  蘇注聖人用兵皆出于不得已非不得已而欲以强勝天下雖或能勝其禍必還報之楚靈齊湣秦始皇漢孝武或以殺其身或以禍其子孫人之所毒鬼之所疾未有得免者也兵之所在民事廢故田不修用兵之後殺氣勝故年穀傷凡兵皆然而況以兵强天下者邪果決也徳所不能綏政所不能服不得已而後以兵決之耳勿矜勿伐勿驕不得已四者所以為勿强也壯之必老物無不然者惟有道者成而若缺盈而若沖未嘗壮故未嘗老未嘗SKchar以兵强天下壯亦甚矣能無老乎無SKchar
  呂注人主者無為者也佐人主者有為者也取天下不能無事而為之不已其𡚁至于以兵强之雖佐人主者任在于有為猶為不以道也況于主道之無為乎所以然者以其事好還而已以道服天下則天下莫敢不服而以兵强天下亦將阻是而抗我矣出乎爾者反乎爾者也師之所處荆棘生焉大軍之後必有凶年師之毒天下如此故善用兵者果而已果者克敵者也敵而克之造攻自鳴條朕哉自毫克敵之謂也此出于不得已非所恃以取强也果而勿矜其能果而勿伐其功果而勿驕其勢其果常出于不得已是乃果而勿强之道也如果而矜其能果而伐其功果而驕其勢則是果于强非果于不得已者也凡少則壯壯則老物之情也道也者貴于守柔以為强乃所以乆而不殆者也若以兵强天下則是棄柔而用壯壯而必老則物而已豈道之所以物物哉故曰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息齋注殺人之父人亦殺其父殺人之兄人亦殺其兄是謂好還兵之不勝其害未易一二數使幸而勝其殺氣之應地不能使之生天不能使之和故荆棘生于屯戰之所饑饉起于軍旅之後則其不勝者可知矣故善戰者因其不得已果于一决而不以是取强果者不乆之謂也内持不得已之心外為一戰之决故未嘗矜未嘗驕未嘗伐未嘗强皆生于不得已也若得已而不巳兵老而氣衰猶人壯之必老是為不道人之不道尚猶不盡年而死而況于兵之老乎
  宏甫注天道好還而以兵强佐人主者不知道者也夫知其不可以取强而遂已非果斷不能也而惟善者能果故厯言當果數事其㫖深矣物壯則老此天道也惟知强壯之可恃不知老敗之將至是謂不道不道之事不可以不早已夫
  夫佳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澹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不可得志于天下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處左上將軍處右言居上勢則以喪禮處之殺人衆多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佳謂佳之也温公曰兵愈佳則害人愈多惡去聲處上聲下並同左為陽為生右為隂為死恬澹安静也美即佳也樂去聲純甫云此章自兵者不祥之器以下似古之義疏混入于經者詳其文義可見
  蘇注以之濟難而不以為常是謂不處
  呂注文覿而武匿者天地之道隂陽之理也兵而佳之是乃器之不祥而物之或惡也是以有道者不處故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其所貴異乎平居之時則是固以不祥之器處之而非君子之器也非所以佳之也必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故勝而不美也非所以佳之也天將救之以慈衛之慈者天下所以樂推而不厭也則殺人者豈其樂哉而美之則是樂殺人也樂殺人者不可得志于天下也故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處左上將軍處右言以䘮禮處之殺人衆多以悲哀泣之戰勝以䘮禮處之夫以䘮禮處之則是不祥之器而不美之可知巳以悲哀泣之則是不樂殺人也可知已老子之察于禮學者如此而謂老子絶滅禮學豈知其所以絶滅之意乎
  息齋注兵不可佳而佳猶人不可殺而殺故不樂殺人然後可以言兵孫呉之論兵審虚實辨奇正其言詳矣然虚實奇正之本孫呉本必知之也老氏曰恬淡為上勝而不美夫以恬淡言兵誠若不𩔖然不知恬淡則静静者勝之本也狂躁則動動者敗之基也梁襄問孟子曰天下惡乎定曰定于一曰孰能一之曰不嗜殺人者能一之使果不嗜殺人則定天下有不難者自古及今不嗜殺人者必興嗜殺人者必亡嗜殺人而暫成者有己未有嗜殺人而多歴年者也故君子戰勝以䘮禮處之不祥之器有道者不處
  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不敢臣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賓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所以不殆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之於江海
  王輔嗣注道無形不繫常不可名以無名為常故曰道常無名也樸之為物無心亦無名故將得道莫若守樸夫智者可以能臣也勇者可以武使也巧者可以事役也力者可以重任也樸之為物憒然不偏近于無有故曰莫能臣也抱樸無為不以物累其眞不以欲害其神則物自賓而道自得天地相合則甘露不求而自降我守其眞性無為則民不令而自均也始制謂樸散始為官長之時也遂任名以號物則失治之母故知止所以不殆川谷求于江與海非江海召之世行道于天下者不令而自均不求而自得故曰猶川谷之于江海也
  蘇注樸性也道常無名則性亦不可名矣故其為物舒之無所不在而斂之不盈毫末此所以雖小而不可臣也故匹夫之賤守之則塵垢糠粃足以陶鑄堯舜而侯王之尊不能守則萬物不賓矣沖氣升降相合為一而降甘露脗然被于萬物無不均遍聖人體至道以應諸有亦露之無不及者此所以能賓萬物也聖人散樸為器因器制名豈其徇名而忘樸逐末而喪本哉蓋亦知復于性是以乘萬變而不殆也江海水之鍾也川谷水之分也道萬物之宗也萬物道之末也皆水也故川谷歸其所鍾皆道也故萬物賓其所宗
  呂注道常無名名之為道則與道乖矣方其無名固未始有物也其樸可謂小矣而天下不敢臣夫何故天地資之以始萬物恃之以生則天下孰有敢臣其所自始與其所自生哉夫是之謂眞君萬物莫不有眞君焉是之謂也侯王若能守則是以眞君君萬物萬物孰有得其眞君而不賓者乎故曰聖人作而萬物覩至隂肅肅至陽赫赫肅肅出乎天赫赫發乎地兩者交通成和而物生馬或為之紀而莫見具形天地相合以降甘露則交通成和之至也侯王執道紀而萬物賓之也亦若是而已孰得見其形哉故人莫之令而自均也無名之樸無思也無為也工宰一動則始制有名而名亦既有矣於是之時亦將知止則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其脆易破其微易散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亂則何殆之有哉此王侯所以守之之道也譬道之在天下猶川谷之於江海其有不歸之者邪
  息齋注此言道與器相與為循環輕重也道常無名不可得而見然匹夫得之樸雖小天下不敢臣知尊之無以加于我也侯王雖大若不能守則萬物不賓蓋能賓之者在此而不在彼也譬如天地雖有髙下然至合以降甘露非有人使之而無不齊者是天地未嘗不同也由是觀之道雖小不必輕侯王雖大不必貴天地雖判不必離雖道散而為物物各有名而天亦未嘗遂棄物也唯其未嘗棄物物立于天地之間而不殆者以天猶生之也故物不以道散而虧道不以物生而散譬猶川谷之為雲雨江海之為浸潤川谷之氣未嘗不通于江海而江海之氣未嘗不通于川谷若以道觀之則未嘗一日而不循環若以器取之則水陸之分有不同者矣
  筆乘道常首章所謂常道也無名首章所謂無名也以其未彫未琢故謂之樸以其曰希曰微故謂之小然能見小而守之者鮮矣侯王若能守是見小曰明者也知子守母者也如此則静為動君而動為之臣一為萬主而萬為之賓又孰有臣樸者哉始即無名天地之始制者裁其樸而分之也始本無名制之則有名矣茍其逐於名而莫止則一生二二生三將巧歴不能筭而種種名相皆以為實與接為搆窮萬世而不悟隂陽之慘殆孰甚焉所謂不知常妄作凶也誠知無可以適有則有亦可以之無是故貴其止止者鎮以無名之樸也知止則不隨物遷淡然自足殆無從生矣此非强之也物生以道生物滅以道滅萬物皆作于道萬物皆歸于道我之性宅我自復之夫何難之有故江海水之宗也川谷水之派也異派必㑹于宗殊名必統于道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强知足者富强行者有志不失其所者乆死而不亡者壽不失其所即易之止其所也羅什曰在生而不生曰乆在死而不死曰壽
  蘇注分别為智蔽盡為明分别之心未除故止于知人而不能自知蔽盡則無復分别故能自知而又可以及人也力能及人而不能及我能克已復性則非力之所及故可謂之强也知足者所遇而足則未嘗不冨矣雖有天下而常挾不足之心以處之是終身不能富也不與物争而自强不息物莫能奪其志也物變無窮而心未嘗失則乆矣死生之變亦大矣而其性湛然不亡此古之至人能不生不死者也
  呂注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自知然後能知人則明者固智之所自出也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强自勝然後能勝人則强者固力之所自出也復命曰常知常曰明不能自知非所以知常也則知常者乃所以自知也明至于自知則其于知人也何有守柔曰强與接為搆日以心鬬非所以守柔也則守柔者乃所以自勝也强至于自勝則其于勝人也何有有自知之明則知萬物皆備于我而無待于外慕也故曰知足者富有自勝之强則于道也勤行而已矣無事于他求也故曰强行者有志知其足于已而强行之則能存其所存而不為物之所遷矣故曰不失其所者乆能存其所存則雖死而未嘗亡也故曰死而不亡者夀
  息齋注知在外為智在内為明勝在外為力在内為强智與力為妄明與强為眞入道之門皆由于此人所以不能入道者以自見不明而為物所勝也若内明則自不騖外不騖外則漸能勝物積日既深自然入道凡不足者葢不知我之有也萬物皆備于我返照内觀知取諸一身而足不亦富乎知足心生漸離諸有有力未全未能充其所見必有强志乃能力行見清静根漸返于道虚中證實所得不移無古無今浩然常住是謂不失其所等視死生有如旦暮生而不有死而不亡是之謂夀
  農師注列子之不化莊子之不死佛氏之不滅與死而不亡同意是以聖人之生也與死同謂之神聖人之死也與生同謂之壽言其生死之未有異也夫唯生死同狀而萬物一府故夫身如蜩甲蛇蛻寓之而已蓋蜩之甲巳死而其蜩未嘗亡蛇之蛻已腐而其蛇未嘗喪何則其眞者雖死不滅也曰夫至人不焚于火不溺于水虎不能搏兕不能觸乘虚不墜觸石不礙而未嘗有死則又曰死而不亡何也蓋聖人之于時隨之而已時之所當行聖人不强避時之所當止聖人不强為視其天而已故有能之而能不為之是以有生而不死有死而不亡者也
  大道汎兮其可左右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成不名有愛養萬物而不為主常無欲可名於小萬物歸焉而不知主可名於大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汎無繫著也
  蘇注汎兮無可無不可故左右上下周旋無不至也世有生物而不辭者必將名之以為已有世有避物而不有者必將辭物而不生生而不辭成而不有者唯道而已大而有為大之心則小矣
  呂注可以左而不可以右可以右而不可以左在物一曲者非大道也大道則無乎不在故汎兮其可左右也凡物之大者則不可名于小小則不可名于大是道也以其可以左右也故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成功不居衣被萬物而不為主夫唯不居不為主故常無欲常無欲則妙之至者也故可名于小萬物歸焉而不知主則容之至者也故可名于大雖然既大矣而可名于小則非大也既小矣而可名于大則非小也非大非小此道之所以隱于無名也然則道之所以為大也果不在大也聖人體道者也則其所以能成其大者豈自大也哉
  息齋注大道汎兮充滿八極及其用之如在左右萬物非道不生而道木嘗言其能也萬物非道不成而道未嘗自名其功也萬物非道不養而道未嘗自以為主也方其小則不見其朕及其大則未嘗主萬物萬物悉歸焉聖人亦然終不自以為大而萬物終無以過之唯其不取大故能成其大
  筆乘可名于小爾言不可名小可名於大爾言不可名大既云可左可右所以非小非大非小非大所以成其大
  執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樂與餌過客止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用之不可既林希𨓜云大象者無象之象也天下往者執此而往行之天下也既盡也
  希聲注大象者道也夫能執古之道以御今之有則天下萬物皆歸往之矣夫聖人視民如赤子唯恐具傷而況有事傷之乎未嘗有以傷之則歸而往之者莫有受其傷矣莫受其傷則天下皆安其夷泰矣夫樂司以恱耳餌可以適口則旅人為之畱連為之歡饜然非其所安不可乆處故易曰鳥焚其巢旅人先𥬇後號咷也夫執大象者則不然不以欲樂示於人故言之出口淡乎其無味敎之入心泊乎其不美希乎夷乎雖不足以視聽然用之不窮酌之不竭彌乎千萬年而不可以既
  蘇注道非有無故謂之大象茍其昭然有形則有同有異同者好之異者惡之好之則來惡之則去不足以使天下皆往矣有好有惡則有所利有所害好惡旣盡則其于萬物皆無害矣故至者無不安無不平無不泰作樂設餌以待來者豈不足以止過客哉然而樂闋餌盡彼將舍之而去若夫執大象以待天下天下不知好之又況得而惡之乎雖無臭味形色聲音以恱人而其用不可盡矣
  呂注道之在天下猶川谷之與江海萬物歸焉而不知主是無形也無形也者大象也則孰將保我而不往哉故曰執大象天下往失道而天下往則去之而已則其往也不能無害執道而天下往則雖相忘于道術而未嘗相離也故往而不害安平泰平者安之至泰者平之至有樂之可樂有餌之可嗜則止者過客而已道之出言淡乎其無味則非餌之可嗜視之不足見聽之不足聞則非樂之可樂若然者用之豈可既乎過客止則為之蘧廬而已非可乆者也用之不可既則百姓日用而不知而安平泰之所自出也
  息齋注道降而有象象生則物往從之愚者往而不返智者往而不害往而不返者失道而從物也往而不害者與道俱也既與道俱往不離道無所不安無所不平無所不泰與道為一心不知道道不知心若知道而行則有不安有不平有不泰矣聖人之于形器如過客之寓于旅亭暫住而去未嘗有顧惜之心茍為欲樂所餌過客止于所寓畱而不去未有不為患者故聖人執大象而往雖從於物其心常與道俱味無味之味視無色之色聽無聲之聲用無用之用即于形器之間全收道用此其所以安平泰也
  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强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是謂微明柔勝剛弱勝强魚不可脫於深淵邦之利器不可以示人歙音吸斂也聚也張𨳩大也深淵原作淵邦原作國今從韓非本
  蘇注未嘗與之而遽奪則勢有所不極理有所不足勢不極則取之難理不足則物不服然此幾于用智也與管仲孫武無異聖人與世俗其迹固有相似者也聖人乘理而世俗用智乗理如醫藥巧於應病用智如商賈巧于射利聖人知剛强之不足恃故以柔弱自處天下之剛强方相傾相軋而吾獨柔弱以待之及其大者傷小者死而吾以不校坐待其斃此所謂勝也雖然聖人豈有意為此以勝物哉知勢之自然而居其自然耳魚之為物非有爪牙之利足以勝物也然方託於深淵雖强有力者莫能執之及其脫淵而陸則蠢然一物耳何能為哉聖人居于柔弱而剛强者莫能傷非徒莫能傷也又將以全制其後此不亦天下之利器也哉魚惟脫于淵然後人得制之聖人唯處于柔弱而不厭故終能服天下此豈與衆人共之者哉
  呂注將欲歙之必固張之將欲弱之必固强之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天之道物之理人之事其勢未嘗不如此者也於張知歙於强知弱於興知廢於與知奪非知㡬者孰能與于此哉故曰是謂微明然則能歙之張之弱之强之廢之興之奪之與之者無形而柔弱者也為其所歙所張所弱所强所廢所興所奪所與者有形而剛强者也則柔弱之勝剛强也明矣人之不可以離柔弱猶魚之不可以脫于淵魚脫于淵則獲人離于柔弱則死之徒而已矣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于無問馳騁天下之至堅而入于無問則器之利者也操利器以馭天下國家則其所以圖維運動者常在于無形之際安可使知其所自來哉故曰國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元澤注隂陽之情如循環然往窮必反盛極必衰觀乎月滿之虧日中之昃則萬物一致斷可知矣唯至人深達先㡬明乎無朕故養生則裕於屈伸處已則適乎消長蒞事則知成敗之數御敵則達擒縱之權古之人所以酬酢萬變而澹然無事者以此道也然則雖鬼神之幽將不能窺而況于人乎易曰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見形則知剛强之制柔弱識理則悟柔弱之勝剛强至人深達微明之義故謙而不元沖而不盈不與物争而亦莫能與之争也雖然此道本之言𠂀若夫變化無常則一柔一剛一弱一强孰能定之顧雖剛强而柔弱不能勝者動契乎理而心不離乎柔弱也由此觀之又知柔弱之勝剛强矣此所謂利器者也魚㢲伏柔弱而自藏于深𣺌之中以活身者也聖人退處幽密而操至權以獨運斡萬物于不測故力旋天地而世莫覩其健威服海内而人不名以武豈暴神靈而使衆得而議之哉嘗竊論之聖人之所以異于人者知㡬也夫以剛强遇物則物之剛强不可勝敵矣天下皆以剛强勝物也吾獨寓于柔弱不争之地則發而用之其孰能禦之者觀夫天道則秋冬之為春夏亦一驗矣彼聖人者自藏于深渺之中而託柔弱以為表故行萬物於術内而神莫能知其所自此所謂密用獨化者邪易曰㢲以行權莊子曰于魚得計義協于此純甫注將欲云者將然之辭也必固云者已然之辭也造化有消息盈虛之運人事有吉凶倚伏之理故物之將欲如彼者必其已嘗如此者也將然者雖未形已然者則可見能據其已然而逆覩其將然則雖若幽𨼆而實至明白矣故曰是謂㣲明柔之勝剛弱之勝强正此理也雖然謂之微明則微而明可也明其微不可也何謂微而明韜此理以自養静深斂退優游自得如魚之不脫于淵是也何謂明其微炫此理以示人啟釁招尤借寇誨盜如以邦之利器示人是也莊子胠篋一篇蓋明此意利器兵也設喻之言蓋微明之理聖人用之則為大道姦雄竊之則為縱横捭闔之術其害有甚于兵刃也故聖人喻之以利器云
  息齋注此聖人制心奪情之道心之為物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欲以止止之轉止轉動聖人知其不可强止故欲歙反張之欲弱反强之欲廢反興之欲奪反與之夫□止動以止止之止不可得必固反之以動求止自動觀妄動已而竭妄廢真還自然歸止動雖欲動動心不起心既不起止亦不生此聖人歙心弱志廢情奪欲之道微而難見故曰是謂㣲明此之㣲明既柔且弱而能勝天下剛强之欲以其不離道母也若離道母則如魚之脫于淵魚既不可脫于淵則國之利器亦不可示人以此示人人亦將有不信者矣此篇世之解者不循其本多以孫呉之兵說雜之此詩禮之所以發冡也
  道常無為而無不為侯王若能守萬物將自化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無名之樸亦將不欲不欲以静天下將自正道常言道之天常也介甫云言道之主故曰萬物將自賓言道之變故曰萬物將自化作動也鎮者壓定之使不動也羅什曰心得一空資用不失萬神從化伏邪歸正
  希聲注道之所以為常者以其體無名故無為用有名故無不為侯王能守此始與母之術則萬物之理得而天下正所謂我無為而民自化也茍利欲之情一有萌兆必以此大道之質奠而正之使無得動夫上徳無為而無以為則同于道矣下徳為之而有以為則同于徳矣得于徳者必失于道故有無為之心必有無為之跡後世將尋其跡而忘其本或為無為而至有為故云無名之樸亦將不欲者將使心跡兼忘至于𤣥之又𤣥也夫能心跡兼忘事理𤣥㑹則天下各正性命而無累于物之迹矣首篇以常道為體常名為用而極之于重𤣥此篇以無為為體無不為為用而統之以兼忘始末相貫盡其體用也
  蘇注道常者無所不為而無為之之意耳聖人以無為化物萬物化之始于無為而漸至于作譬如嬰兒之長人偽日起故三代之衰人情之變日以滋甚方其欲作而上之人與天下皆靡故其變至有不可勝言者茍其方作而不為之動終以無名之樸鎮之庶幾可得而止也聖人中無抱撲之念外無抱樸之迹故樸全而用大茍欲樸之心尚存于胸中則失之逺矣
  呂注萬物皆有名也而道常無名則有名者莫不為之賓故言萬物將自賓則以無名言之雖然此知無為而已無為而無不為則未嘗有夫無為也故萬物將自化自化則我與萬物莫非道也孰知萬物之賓與其所以賓哉故方其自賓也始制有名名亦既有夫亦將知止知止者復于無名之樸而已方其自化也化而欲作吾將鎮之以無名之樸而無名之樸亦將不欲也無名之樸亦將不欲則豈特無為而已而亦未始有夫無為音也天下之動正夫一者也侯王守道以至于此則可謂不欲以静矣天下其有不自正者乎夫老子眞人也宐不𡚁𡚁然以天下萬物為事而于侯王如此其諄諄何也道以修之身為眞以修之天下為普使侯王者知而守之則修之天下不亦普乎夫不嗇其道而欲與天下同之仁也欲同之天下而先之侯王義也而學者顧見其言有絶棄仁義則曰老子槌提吾仁義而小之也吾所不取嗚呼彼不見其所以絶棄之意宜其不取焉耳
  息齋注道自無而入有始于喜怒哀樂之萌而極于禮樂刑政之備極而不反化化無窮則愈失道矣故聖人于其將流則復以樸鎮之既鎮以樸樸亦無名雖用無名之樸亦將若不欲茍有用樸之心則樸非其樸矣不欲以静民將自正














  老子翼卷一
<子部,道家類,老子翼>



  欽定四庫全書
  老子翼卷二
  明 焦竑 撰
  下篇
  上徳不德是以有徳下徳不失徳是以無徳上徳無為而無以為下徳為之而有以為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仍之故失道而後徳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夫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前識者道之華而愚之始也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處其薄居其實不居其華故去彼取此無以為以用也仍一作扔夫音符前識如釋典前塵之前非有諸巳之謂也處上聲蘇注聖人從心所欲不踰矩非有意于徳而德自足其下知徳之貴勉强以求不失蓋僅自完耳而何徳之有無為而有以為之則猶有為也唯無為而無以為者可謂無為矣其下非為不成然猶有以為之非徒作而無術者也仁義皆不免于為之矣其所以異者仁以無以為為勝義以有以為為功耳徳有上下而仁義有上無下何也下德在仁義之間而仁義之下者不足復言故也自徳以降而至于禮聖人之所以齊民者極矣故為之而不應則至于攘臂而强之强之而又不應于是刑罰興而兵甲起則徒作而無術矣忠信而無禮則忠信不見禮立而忠信之美發越于外君臣父子之間夫婦朋友之際其外燦然而中無餘矣故順之則治違之則亂治亂之相去其間不能以髪故曰亂之首也聖人𤣥覽萬物是非得夫畢陳于前如鑑之照形無所不見而孰為前後世人視止于目𦗟止于耳思止于心㝠行于萬物之間役智以求識而偶有見焉雖自以為明而不知至愚之自始也世之鄙夫樂其有得于下而忘其上故喜薄而遺厚采華而弃實非大丈夫孰能去彼取此
  吕注道之可道非常道則庸有得而有之者乎上德者以無得為得唯其無得乃所以得也故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徳者以不失之為得者也唯其不失故雖得而非徳故曰下徳不失徳是以無徳上徳無為非故無為也率徳之自然而實無以為也下德不知出此而為之故不能不有以為也夫徳無以為足矣而且有仁焉則是為之也然上仁者之于仁無所事仁而仁者也是為之而無以為也仁則不可獨者也必有義焉雖上義不得不為者也是為之而有以為也仁者施之而已義則擇所施之宜者也未責所報也禮則施報矣來而不往非禮往而不來亦非禮施報之義也上禮為之而莫之應則攘臂而仍之以其往而不來雖不以禮繼之猶不為非禮以禮之理固如是也上仁上禮上義猶如此則其下者不論而見矣由是觀之失道而後德失徳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豈虛言哉禮之相責望者如彼則忠信自此薄亂爭自此起而智謀之所以用也是禮雖所以治亂適所以首亂也前識雖所以用智乃所以始愚也夫何故人之治常生于厚厚則其性薄則其偽去性而作偽未有不亂者也人之自知常在于明明則其實智則其蕐離實而務華則未有不愚者也是以大丈夫處其厚不處其薄居其實不居其蕐故忘仁義絶禮學遺智慧而志于道徳之大全是之謂去彼取此
  息齋注上德不徳則在仁而仁在義而義惟其所之未嘗執也下徳不失徳則仁之不可為義義之不可為禮既已為之則不可得而變故上徳不失道道常無為而無為之之心下徳不失徳徳則有為而有為之之跡矣上徳無為仁是也仁近于道故曰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仁近于道故亦無為亦無以為降而為義義者宜也以義宜物則有以為為不失宜為而未失又降而為禮禮者理也以禮理物茍莫之應而吾必欲理之則有攘臂而仍之者蓋不可得謂之道可得謂之徳徳在人謂之仁仁不失其宜謂之義義以正物謂之禮故失道而徳失徳而仁失仁而義失義而禮自然之次也自道五降而至于禮五降之後不足觀矣夫禮由亂而作因其有長幼無禮則亂故立禮以救之然至攘臂而仍之則禮亦隨喪然則禮者亂之首也多知不足以為道由其多知惑亂本真知不從真浮𡚶無實然則多知者愚之始也故禮為忠信之薄而識為知道之蕐聖人處厚不處薄貴實不貴蕐故常不失道本
  宏甫注無為也而亦無無為也是謂上徳黄帝是也其次雖為之而實無為是謂上仁堯之仁如天是也又其次不惟為之而且有必為之心是上義也舜禹以下聖人是也夫失道而徳失徳而仁失仁而義至于失義而後禮則所以為之者極矣故為而不應則至于攘臂攘臂不應則刑罰甲兵相因而起矣是亂之首而忠信之薄也凡此者皆以識智在前為道之障不知徳也仁也義也禮也皆道之蕐而愚民之始有真智者所不處也夫蕐者不實實則厚蕐則不厚安有大丈夫而不知處厚乎欲處厚者所當去識求智而後無為大道可幾也
  嚴君平解虛無無為開導萬物謂之道人清静因應無所不為謂之徳人兼愛萬物博施無窮謂之仁人理名正實處事之宐謂之義人謙退辤遜恭以守和謂之禮人此五者皆可道之陳迹非至至者也至至者一尚不存安有其五故帝王根本道為之元徳為之始道失而徳次之徳失而仁次之仁失而義次之義失而禮次之禮失而亂次之凡此五者道之以一體而世主之長短也故所為非其所欲所求非其所得不務自然而務小薄也夫禮之為事中外相違華盛而實虧末隆而本衰禮薄於忠權輕於威信不及義徳不逮仁為治之末為亂之元詐偽所起忿爭所因故莊子曰聖人行不言之敎道不可致徳不可至仁可為也義可虧也禮相偽也此之謂也
  韓非解仁者謂其中心欣然愛人也其喜人之有福而惡人之有禍也生心之所不能已也非求其報也故曰上仁為之而無以為也義者君臣上下之禮父子貴賤之差也知交朋友之接也親疎内外之分也臣事君宐下懷上子事父宐賤敬貴宐知交朋友之相助也宐親者内而疎者外宐義者謂其宜也宜而為之故曰上義為之而有以為也禮者所以貌情也羣義之文章也君臣父子之交也貴賤賢不肖之所以别也中心懷而不諭故疾趨卑拜而明之實心愛而不知故好言繁辭以信之禮者外飾之所以諭内也故曰禮以情貌也凡人之為外物動也不知其為身之禮也衆人之為禮也以尊他人也故時勸時衰君子之為禮以為其身故神之為上禮上禮神而衆人貳故不能相應故曰上禮為之而莫之應衆人雖貳聖人之復恭敬盡手足之禮也不衰故曰攘臂而仍之禮為情貌者也文為質飾者也夫君子取情而去貌好質而惡飾夫恃貌而論情者其情惡也須飾而論質者其質衰也何以論之和氏之璧不飾以五采隋侯之珠不飾以銀黄其質至美物不足以飾之夫物之待飾而後行者其質不美也是以父子之間具禮而不明故曰禮薄也凡物不並盛陰陽是也理相奪予威徳是也實厚者貌薄父子之禮是也由是觀之禮繁者實心衰也然則為禮者事通人之樸心者也衆人之為禮也人應則輕歡不應則責怨今為禮者事通人之樸心而資之以相責之分能無爭乎有爭則亂故曰夫禮者忠信之薄也而亂之首乎
  筆乘首亂始愚極言禮智流弊所至耳莊子舉老子此言而論之曰今已為物也欲復歸根不亦難乎其易也其惟大人乎雖然既歸其根孰為物孰為非物故又曰匿而不可不為者事也逺而不可不居者義也親而不可不廣者仁也節而不可不積者禮也中而不可不高者徳也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此數者雖有上下先後之異而以聖人用之皆道也葢聖人百慮同歸二際俱冺豈復有彼此去取邪
  㫺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神得一以靈谷得一以盈萬物得一以生矦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其致之一也天無以清將恐裂地無以寧將恐發神無以靈將恐歇谷無以盈將恐竭萬物無以生將恐滅矦王無以貞而貴高將恐蹷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是以矦王自謂孤寡不穀此其以賤為本邪非乎故致數輿無輿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裂破毁也發發泄也歇消滅也竭枯竭也蹷音厥顛仆也數上聲
  蘇注一道也物之所以得為物者皆道也天下之人見物而忘道天知其清而已地知其寧而已神知其靈而已谷知其盈而已萬物知其生而已矦王知其為天下貞而已不知其所以得此者皆道存焉耳致之言極也天不得一未遽裂也地不得一未遽發也神不得一未遽歇也萬物不得一未遽滅也矦王不得一未遽蹷也然其極必至此耳天地之大矦王之䝿皆一之致夫一果何物也視之不見執之不得則亦天地之至微也此所謂賤且下也本也㫺之稱孤寡不穀者亦舉其本而遺其末耳輪輻葢軫衡軛轂轊會而為車物物可數而車不可數然後知無有之為車所謂無之以為用者也然則天地將以天為天地邪矦王將以貴為矦王邪大與䝿之中有一存焉此其所以為天地矦王者而人莫或知之耳故一處貴而非貴處賤而非賤非若玉之琭琭䝿而不能賤石之落落賤而不能貴也
  呂注道一而已而得之則得之者與道為二非一也唯其得之而無得故謂之得一也㫺之得一者莫不然也仰之而天也得一以清故覆焉而不傾俯之而地也得一以寧故載焉而不陷神無形而至寂者也以得一故妙乎有生而靈谷有形而至虛者也以得一故應乎所感而盈其衆為萬物以得一故生而無極其尊為矦王以得一故能制天下之動而貞夫一則一之不可不致也如此故一者天之所以清地之所以寧寂之所以靈虛之所以盈萬物之所以生而矦王之所以為天下貞者也使天無以清則裂地無以寧則發神無以靈則歇谷無以盈則竭萬物無以生則滅而矦王也無以為貞而唯貴高之知其得不蹷邪故貴以賤為本則未有貴者乃貴之所自而立也高以下為基則未有高者乃高之所自而起也然則貴而無其貴高而無其高乃侯王之所以為天下貞而不蹷者邪是以孤寡不榖人之所惡而賤也而貴高以為稱者以其所本為在此也故致數而極之以至于一則貴不異乎賤卑不離乎高而譽出於無譽矣譽無譽則毁無毁矣譽無譽則不可得而貴毁無毁則不可得而賤玉可貴故琭之石可賤故落之不欲琭琭如玉落落如石不可得而貴賤之謂也
  息齋注孔子曰吾道一以貫之一者何也天之清地之寧神之靈谷之盈物之生矦王之貞極其致無不同知天之所以清即知地之所以寧知神之所以靈即知谷之所以盈知物之所以生即知矦王之所以貞易曰天下殊途而同歸百慮而一致天下何思何慮言其未嘗不一也若不知一則必自異自異則絶物矦王絶物物亦絶之故貴以賤為本高以下為基矦王自稱孤寡不穀此豈非知貴以賤為本邪輪葢輻軫會而為車物物有名而車不可名仁義禮智合而為道仁義可名而道不可名賞罸刑政合而為治賞罰可名而治不可名茍有可執使其跡外見貴者如玉賤者如石皆可以指名而人始得而貴賤之矣
  宏甫注矦王不知致一之道與庶人同等故不免以貴自高高者必蹷下其基也貴者必蹷賤其本也何也致一之理庶人非下矦王非高在庶人可言貴在矦王可言賤特未知之耳今夫輪輻葢軫衡軛轂轊會而成車人但見有此數者曷嘗有車哉然而名之曰車而不曰輪輻葢軫衡軛轂轊也由此觀之則所謂高下䝿賤者可知矣人見其有貴有賤有高有下而不知其致之一也曷嘗有高下貴賤者哉彼䝿而不能賤賤而不能䝿據吾所見而不能致之一也則亦琭琭落落如玉如石而已矣
  反者道之動弱者道之用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無反復也須溪云反者動之極則必歸也是其反也正以其動也非動無反
  蘇注復性則静矣然其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則動之所自起也道無形無聲天下之弱者莫如道然而天下之至强莫加焉此其所以能用萬物也世不知静之為動弱之為强故告之以物之所自生者葢天下之物聞有母制子未聞有以子制毋者也
  介甫解道之用所以在于弱者以虛而已即在天者而觀之指我亦勝我䠓我亦勝我則風之行乎太虛可謂弱矣然無一物不在所鼔舞無一形不在所披拂則風之用在乎弱也即在地者而觀之決諸東方則東流決諸西方則西流則水之託于淵虛可謂弱矣然處衆人之所惡而攻堅强者莫之能先則水之用在乎弱也又曰反非所以為動然有所謂動者動于反也弱非所以為强然有所謂强者葢弱則能强也雖然言反而不言静言弱而不言强言動則知反之為静言弱則知用之為强天下之物生于有有生于無亦若此而已矣
  呂注道之周行萬物非不逝也而其動常在于反所謂樞始得其環中以應無窮者是也運動乎天地非不强也而其用常在于弱所謂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于無間者是也故天下之物生於有有生於無唯有為能生天下之物而無又能生天下之有則道之動在於反而其用在於弱可知已然則欲反而弱者無他致一以極乎無而已矣
  趙志堅注反歸本也凡人以移故就新為動為道者捨末反本故云道之動盖身安心寂不動也捨有歸無云動也亦猶逺曰返先既不去非逺也為無體名逺也今亦不來非近也為身有之名返也道無來往而有逺返之名心本安然亦有反動之義内心虛静外行柔弱者是反本之行故云弱者道之用有者氣也物雖未形已有是氣故云有天地萬法從一氣而生故云生于有無道也一氣從道生故言生于無推極生源指道為極欲令學者歸心有所前言反者反歸此無也
  息齋注天下萬物生而為有自有反無然後為道故曰反者道之動天下之有皆生于無有則必强反强為弱則可以漸求于道故曰弱者道之用反者自有而求無弱者致無而求道
  筆乘天下之物生於有所謂有名萬物之母是已有生於無所謂無名天地之始是已無必生有是故貴其反反者反於無也有生於無是故貴其弱弱者無之似也
  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故建言有之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𩔖上徳若谷大白若辱廣徳若不足建德若偷質真若渝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夫唯道善貸且成建立也偷茍且也渝羊朱反變改也傳奕音義云古本作輸廣雅曰輸愚也或作揄董遇作揺今從王弼傅奕作渝應人之乏而終以見還曰貸趙志堅云貸者暫借非長與也且者權成非久固也欲使蒙貸者不長往得成者非久住感貸荷成速歸於道
  希聲注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道也者通乎形外者也形而下者謂之器器也者止乎形内者也上士知微知彰通乎形外故聞道而信則勤行之中士在微彰之際處道器之間故聞道而疑信相半故若存若亾下士知彰而不知微止乎形内故聞道則大笑之不唯笑之且將非之矣夫道也者微妙𤣥通深不可識茍不為下士所非笑則不足以為道矣夫體道者與日月合其貞明而其光不耀斯明道若昧也與天地合其易簡而其用不可為典要斯夷道若𩔖也與四時合其運行而其動必反於𤣥妙斯進道若退也常處卑下而終不可渝斯上徳若谷也常居溷濁而終不可涅斯大白若辱也衣被天下而不有其仁斯廣徳若不足也生畜萬物而不顯其功斯建徳若偷也復其性以御其情斯質真若渝也正乎内而行乎外斯大方無隅也以若拙之匠陶甄天下而不為近功斯大器晚成也以不言之教鼔動萬物而不事小説斯大音希聲也事无事莫覩其用斯大象无形也為无為莫識其體斯道隱无名也夫唯善濟貸于萬物而不責其報是以萬物受其生成而不知其徳故下士聞此道而笑之不信其能若此耳
  蘇注道非形不可見非聲不可聞不先知萬物之𡚶廓然無蔽卓然有見未免于不信也故下士聞道以為𮎰唐謬悠而笑之中士聞道與之存亾出沒而疑之惟了然見之者然後勤行服𭙶而不怠孔子曰語之而不惰者其回也與斯所謂上士也哉建立也古之立言者有是説而老子取之下之所陳者是也無所不照而非察也若止不行而天下之速者莫之或先也或夷或𩔖所至則平而未嘗削也上徳不徳如谷之虛也大白若辱者使白而不受汚此則不屑不潔之士而非聖人也廣徳若不足者廣大而不可復加則止于此而已非廣也建徳若偷因物之自然而無立者外若偷惰而實建也質真若渝體聖抱神隨物變化而不失其貞者外若渝也大方無隅全其大方不小立圭角也大器晚成器大不可近用也大音希聲非耳之所得聞也大象無形非目之所得見也道之所寓無所不見凡此十二者皆道之見于事者也而道之大全則隱于無名惟其所寓推其有餘以貸不足物之頼之以成者如此
  呂注孔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則聞道者死生固不足以累其心豈茍知之而已哉上士聞道真聞之者也真聞之則無所復疑特勤而行之而已矣夫道亦何以勤行為哉曰觀諸心以契其所聞則勤行之謂也中士聞道聞之而未審焉者也故若存若亾若存若亾則不能勤行之一出焉一入焉而已矣下士聞道聞之而不信者也故大笑之所以大笑者以情求之而不得故也使道而可以情求則彼不笑之矣故曰不笑不足以為道若古之建言者有之凡皆不可以情求之謂也冥冥之中獨見曉焉無聲之中獨聞和焉是之謂明道若昧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均則無物不然無物不可是之謂夷道若𩔖為道者日損損之又損之以至于無為是之謂進道若退上徳者無為而無以為者也然其應如響斯不亦若谷乎大白者滌除𤣥覽而無疵者也然受天下之垢斯不亦若辱乎廣徳者廓乎其無不容也而未嘗自見自是自矜自伐也斯不亦若不足乎善建者不拔而建之以常無有乃確然有見者也故曰建徳若偷體性抱神以遊世俗之間而非所驚也故曰質真若渝大方體之無南無北奭然四解淪於不測無東無西始於𤣥冥反於大通此大方之無隅也大成若缺然日計之而不足歲計之而有餘此大器之晚成也大音者聽之不可聞故希聲大象者視之不可見故無形凡此者皆道也然謂之明而若昧謂之夷而若𩔖謂之進而若退以至音而希聲象而無形名與實常若相反者也唯道為能如此故既以為人已愈有既以與人已愈多而生之畜之長之育之成之熟之養之覆之莫非道也故曰夫唯道善貸且成
  元澤注竊嘗論此篇曰道不逺人而世莫能覩者不明故也故首之以明道大道甚夷而惟明者能由之以進故次曰夷道也進道也進于道而復乎性命之常則不德之徳也故次之以上徳上徳者自得其徳而不同乎庶物者也故不染而白以其白自異于物則安能若谷乎故次之以若辱不辱而潔則是伯夷之隘也安能廣乎故若辱而后曰廣徳上徳而能廣則是與人為徒而可以為君師矣故曰建徳若偷偷者不汲汲乎有建者也建徳則有所立而離本近偽矣故又要在乎不易吾真故次之以質真其序至此則道之在我者體既具矣故曰大方無隅有大方以為體則所以應無方之傳而可以緒餘為人矣故曰大器大器者業也至人以其糠粃土苴為器而器未嘗不大也孔子以管仲為小器則帝王之功其大器乎道雖為此而要其終則未嘗為也未嘗有也故曰大音也大象也然則既盡之矣故能與道為一而供萬物之求成萬物之性也嗚呼是道也不可以識識而况于以言言乎而余論之者亦其粗而已矣
  息齋注上士聞道雖衆人識詆不能使之不勤中士聞道雖不能無信亦不能使之無疑下士聞道雖聖人復起不能使之不笑葢膠于有者天下皆是彼方以有為實今遂告以有之非實而無之為真其誰不疑且笑故不笑不足以為道亦理之當然不足怪也上士之勤非能勤也有見而勤下士之笑非故笑也無見而笑上不至于勤下不至于笑不能無見而又不能信其所見雖使之不疑不可得也古之立言葢有之矣明道者自明非色之明外不得而見其明故曰其明若昧進道者自進非力之進外不得而知其進故曰其進若退夷道無所不平彼以彼之平猶吾平也故曰若𩔖上德無所不容彼雖恢奇譎怪而吾以一視之故曰若谷大白不汙其性茍性不汙和其塵皆可也故曰若辱廣徳必有見於大茍見于大雖欲使之息不可得也故曰若不足建徳者内立自性自性有立則接物必簡故曰若偷質真者不徇于外外不徇則惟吾所之故曰若變大方無隅非廉隅可得而察也大器晚成非成不成可得而盡也大音希聲非聲音可得而知也大象無形非形器可得而執也中下之人方役其所見而議吾之跡以實昧實退實𩔖實辱實偷實渝其不侮笑者幾希矣葢大道無名隱而不可見至其貸以曲成乃其小小者爾非其實也上士知其無名略其貸而識其大故亦不可以議其名中下之士執其貸且成者以議全此其所以愈議而愈非也
  筆乘上士者恬惔寂寞虛無無為者也勤於此則勤行之至而實無所勤行也斯所謂天然縣解矣而下士惡足以知之君平曰中士所聞非至美也下士所見非至善也中士所眩下士所笑乃美善之美善者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人之所惡惟孤寡不穀而王公以為稱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人之所敎我亦教之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教父凡動物背止於後陰静也耳目口鼻居前陽動也故曰負陰抱陽植物則背寒向煖而沖氣運乎其間木絶水曰梁木負棟亦曰梁取其力之强也故曰强梁金人銘曰强梁者不得其死好勝者必遇其敵葢古人嘗以此為教而我亦教之但老子獨尊之曰敎父者如言萬物之母之謂母主養父主教故言生則曰母言教則曰父
  蘇注夫道非一非二及其與物為偶道一而物不一故以一名道然而道則非一也一與一為二二與一為三自是以往而萬物生物雖有萬不同而莫不負陰抱陽冲氣以為和者葢物生於三而三生於一理之自然也世之人不知萬物之所自生莫不賤寡小而貴重大然王公之尊而自稱孤寡不榖古之達者葢已知之矣
  呂注道之在天下莫與之偶者英與之偶則一而已矣故曰道生一既謂之一則謂之者與所謂為二故曰一生二有一有二則有三矣故曰二生三故唯無名則已茍謂之一則其適遂至于三三立而萬物生矣故曰三生萬物凡幽而不測者陰也明而可見者陽也有生者莫不背于幽而不測之陰向于明而可見之陽故曰萬物負陰而抱陽負則背之抱則向之也雖然必有冲氣以為之和葢陰與陽二也冲氣一也萬物不得一無以生故也故人之所欲者軒冕富貴也而其所惡者孤寡不榖也軒冕在身非性命也物之儻來寄也而遂有之以為固則向陽而不知反之甚者也古之制名者以其所惡為王公稱者欲其貴而不㤀賤高而不㤀下抱而知所負向而知所反以不失乎沖一之和而已故物或損之而益益之而損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也人之所敎亦我義敎之我之所敎道也敎而不以我義者則亦非道而已葢唯通于道者為得一得一則無我無我不爭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反是死之徒而已君子之敎人雖或不同然至于反一而無我敎之所自而生也故曰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將以為敎父
  息齋注道生一方其為道則一亦未生一既不生則安得有二無二則一不散故所以謂之不二言其未有一也及其有一即有二有陽即有陰有陰有陽則又有陰陽之交故有二則有三至于三則無所不有矣萬物抱陽一也負陰二也陰陽交而沖氣為和三也萬物孰不具此三者然要其本則必歸于道道者未有一之謂也由其本生于道故末而不失道是以天下之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孤寡不榖而王公以為稱葢損之生益也强梁者不得其死葢益之生損也夫惟損益同源故自損則必益自益則必損聖人未嘗益而自以孤寡不榖為稱葢欲使人知强梁者不得其死也是謂人之所敎我亦教之亦其應世之跡不得不然歟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無有入於無間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馳騁役使也堅猶剛强不曰剛强而曰堅變文叶韻也無間無内也至剛者天下莫能勝而至柔能役之無内者天下莫能破而無有能入之二語皆設喻以明無為之有益也
  蘇注以堅御堅不折則碎以柔御堅柔亦不靡堅亦不病求之於物則水是也以有入有捍不相受以無入有無未嘗勞有未嘗覺求之于物則鬼神是也是以聖人唯能無為故能役使衆强出入羣有呂注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觀于物則水是也無有入于無間觀于物則氣是也水以其柔弱故幾于道然而不能無形者也而猶攻堅强者莫之能先氣以其無質故𠲒于神然而不能無氣者也猶能入于無間而况以無形之至柔太易之未見氣於以馳騁天下之至堅而入于無間則孰不為之動而亦何入而不自得哉故曰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也而不言之教無為之益天下希及之是亦不知反其宗而已矣息齋注物本非物堅者偽體也雖天下之至堅其極必歸于無今天下之至柔已能馳騁天下之至堅況於無之真豈不足以破有之偽乎故無有能入無間無間者蹈水火入金石其精不亾之謂也無為之為其為以道不言之教其敎以天故無有能及之者
  名與身孰親身與貨孰多得與亡孰病是故甚愛必大費多藏必厚亡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以長久多猶重也薛云知足者樂今有之已多無求者也無求奚辱知止者懼後進之有損知幾者也知幾奚殆
  蘇注先身而後名貴身而賤貨猶未為忘我也忘我者身且不有而況于名與貨乎然貴以身為天下非忘我不能故使天下知名之不足親貨之不足多而后知貴身知貴身而后知㤀我此老子之意也不得者以亾為病及其既得而患失則病又有甚于亾者惟齊有無均得䘮而後無病也愛甚則凡可以求之者無所不為能無費乎藏之多則攻之者必衆能無亾乎
  呂注烈士之所狥者名也而至于殘生傷性則不知身之親于名也故曰名與身孰親貪夫之所狥者貨也而至于殘生傷性則不知身之多于貨也故曰身與貨孰多所狥者名則世謂之君子所狥者貨則世謂之小人君子小人之所狥雖或不同而亾其所存則一也然則得名與貨而亾其存則不知亾之病于得也故曰得與亾孰病是故愛名欲以貴其身也以甚愛之故并其良貴而失之是大費也蓄貨欲以富其身也以多藏之故并其至富而害之是厚亾也夫唯有徳者知至貴之在已而無待于名也故知足而不辱知至富之在已而無待于貨也故知止而不殆不辱不殆則可以長久矣
  息齋注名不親于身貨不多于身得不償其亾而世人毎貪于名溺于貨徇于得者由其無所見也我愛于物愛多則我費物藏于我物衆則我勞小則辱大則危有不可勝悔者君子則不然知物之備于我自反而足故于外無求雖欲辱之不可得也知吾之所止止于至道故非道不為雖欲危之不可得也是以為常常故能久
  大成若缺其用不敝大盈若沖其用不窮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躁勝寒静勝𤍠清静為天下正蘇注天下以不缺為成故成必有敝以不虚為盈故盈必有窮聖人要于大成而不䘏其缺期于大盈而不惡其沖是以成而不敝盈而不窮也直而不屈其直必折循理而行雖曲而直巧而不拙其巧必勞付物自然雖拙而巧辯而不訥其辯必窮因理而言雖訥而辯成而不缺盈而不沖直而不屈巧而不拙辯而不訥譬如躁之不能静静之不能躁耳夫躁能勝寒而不能勝𤍠静能勝𤍠而不能勝寒皆滯于一偏而非其正也唯泊然清浄不染于一非成非缺非盈非沖非直非屈非巧非拙非辯非訥而後無所不勝可以為天下正矣呂注萬物始乎是終乎是是大成也然始無所始終無所止故若缺唯其若缺故其用日新而不敝萬物酌焉而不竭是盈也然益之而不加益故若沖唯其若沖故其用日給而不窮大直者曲之而全枉之而直者也故若屈大巧者刻彫衆形而不為巧者也故若拙大辯者不言而辯者也故若訥如是無它凡以有本故也本者何也今夫寒𤍠者天地之所為有形之所不免也而一躁焉則可以勝寒一静焉則可以勝𤍠以一時之躁静猶可以勝天地之所行況夫體無為之清静以為天下正則安往而不勝者乎故以言其成則若缺而不敝以言其盈則若沖而不窮其直若屈而伸其巧若拙而工其辯若訥而諭此之謂有本
  息齋注成與缺沖與盈直與屈巧與拙辯與訥皆物之形似者也惟道無名以形求之皆不可得故雖成若缺雖盈若沖雖直若屈雖巧若拙雖辯若訥葢其成不以形其盈不以器其直不以壯其巧不以心其辯不以口故世以形似求之皆不可得也葢世之言道術未有不偏如躁勝寒而不可以勝𤍠静勝𤍠而不可以勝寒要其各有所止也惟清静無為雖不求勝物而天下之物莫能勝之故曰清静為天下正
  葉夢得注寒暑者天地之氣也有人于此躁猶可以勝寒静猶可以勝𤍠茍知其所勝孰往而不可為則清勝濁静勝動其効亦可見矣而况于缺之勝成沖之勝盈屈之勝直拙之勝巧訥之勝辯惟其不察此故必求其能勝之者茍求勝之終非其正也唯清静為天下正
  吳注以成為成以盈為盈以直為直以巧為巧以辯為辯小矣若缺則非成若沖則非盈若屈則非直若拙則非巧若訥則非辯乃為成之大盈之大直之大巧之大辯之大者也
  天下有道卻走馬以糞天下無道戎馬生于郊罪莫大于可欲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卻屏去也糞糞田也吳㓜清本糞下有車字以張衡東京賦卻走馬以糞車為證戎馬戰馬也郊交也二國相交之境也戎馬生於郊言兵久不還也一性之内無欠無餘人能安之無往不足故曰知足之足常足
  希聲注夫天下有道之世雖有甲兵無所用雖有健馬無所乘天下無道之時天子則外攘四夷諸矦則外侵鄰國故兵甲動于境内戎馬馳于四郊桑梓盡于樵薪荆棘生于隴畝矣夫無道之君毒痡天下原其所以其惡有三心見可欲非理而求故罪莫大焉求而不已必害於人故禍莫大焉欲而必得其心愈熾故咎莫重焉然自非聖人不能無欲欲則不能無求求而不知足禍之甚者也嗟乎凡非真性皆外物也夫焉得而有之人皆有至足者能知至足之足則無所不足矣
  蘇注天下各安其分則不爭而自治故卻走馬而糞田以其可欲者示人固有罪矣而不足其足者其禍又甚所欲必得者其咎最大匹夫有一于身患必及之矦王而為是則戎馬之所自起也唯知足者所寓而足故無不足
  呂注天下有道民之智能已于耕食之間而盜爭銷于無欲之際而其死已脱矣故曰郤走馬以糞天下無道見可欲以為造兵之本雖有封彊之界不能定也故曰戎馬生于郊然則罪之所由生者何耶可欲而已矣故曰罪莫大于可欲由可欲故不知足則雖有餘而不止也平為福有餘為禍故曰禍莫大于不知足由不知足故欲得欲而得之則怨咎之招而兵之所以不已也故曰咎莫大于欲得故不知足者雖足而不足則知足之足常足也可知矣
  息齋注天下有道則能使兵為民天下無道則能使民為兵人能知道則能使色為空人不知道則能使空成色可欲者愛也不知足者取也欲得者有也由愛生取由取生有衆有横生遂為無窮之咎若知取不必外是謂知足知足則無不足矣
  不出户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其出彌逺其知彌少是以聖人不行而知不見而名不為而成
  蘇注性之為體充遍宇宙無逺近古今之異古之聖人其所以不出户牖而無所不知者特其性全故耳世之人為物所蔽性分于耳目内為身心之所紛亂外為山河之所障塞見不出視聞不出𦗟户牖之微能蔽而絶之不知聖人復性而足乃欲出而求之是以彌逺而彌少也性之所及非特能知能名而已葢可以因物之自然不勞而成之矣
  呂注天下之所以為天下者果何邪見天下之所以為天下則不出户而知之矣天道之所以為天道者果何邪見天道之所以為天道則不窺牖而見之矣今夫天下之大固無窮也必待出而後知之則足力之所及者寡矣所知者幾何哉天道之逺固不測也必待窺而後見之則目力之所及者寡矣所見者幾何哉故曰其出彌逺其知彌少是以聖人知天下之所以為天下故不行而知見天道之所以為天道故不見而名夫何故以其備于我故也知之于所不行名之于所不見則不為而成矣
  章安注出户而知知其所可知爾窺牖而見見其所可見爾天下之大天道之廣豈可以知知以見見乎出户則離此而有所知其知能幾也窺牖則即彼而有所見其見豈逺也聖人密運獨化不以知知故無所不知不以見見故無所不見天下者物之所在使然者也天道者道之所在自然者也其粗在物其妙在道皆不離當體而盡夫知見何事于出何待于窺出户則有行窺牖則有見聖人不行而本乎智不見而本乎心故天下之事皆可得而知天道之妙皆可得而名能知能名故不為而為成其所自成也
  息齋注出而求天地者求其形也天地不可以形盡而可理盡故其出彌逺其知彌少若知其理之在此則雖閉户可也聖人知不在形故不必行名不在色故不必見成不在事故不必為
  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之以至于無為無為而無不為矣故取天下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取開元疏云猶攝化也無事即無為也無為自化清静自正故曰取天下常以無事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故曰有事不足以取天下
  羅什注損之者無麤而不遣遣之至乎㤀惡然後無細而不去去之至乎㤀善惡者非也善者是也既損其非又損其是故曰損之又損是非俱㤀情欲既斷徳與道合至于無為已雖無為任萬物之自為故無不為也
  蘇注不知道而務學聞見日多而無以一之未免為累也孔子曰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茍一日知道顧視萬物無一非妄去妄以求復性是謂之損孔子謂子貢曰女以予為多學而識之者與曰然非與曰非也予一以貫之去𡚶以求復性可謂損矣而去𡚶之心猶存及其兼㤀此心純性而無餘然後無所不為而不失于無為矣人皆有欲取天下之心故造事而求之心見于外而物惡之故終不可得聖人無為故無事其心見于外而物安之雖不取天下而天下歸之矣
  呂注為學者未聞道者也未聞道而求之則不得不博故日益為道者已聞道者也已聞道者而為之則期至于無為而已故日損而損之者未免乎有為也并其損之者而損焉而後至于無為無為者無有而已無不為者乃所以無無也此之謂絶學無憂無憂之謂神神也者物物而非物者也則取于天下也何有由此觀之取天下常以無事及其有事不足以取天下觀莊周之所以應帝王者而深求之則可知已
  黄茂材注無所不知而後可以言學故學欲日益益者已化然後可以言道故道欲日損然益者可以進損者不可彊損而未能兼㤀其損未為損也直須瞥地脱落前後際斷乃至無為之地故能無所不為而應用不窮施于天下綽綽然矣
  息齋注為學所以求知故日益為道所以去𡚶故日損知不極則損不全故日益者所以為日損也若損之又損𡚶去真全則無為矣至于無為則凡有為未嘗不無此又未易以損益論也及其無為之至雖取天下而有之尚猶不見其事若以有事取之取一物尚不可得而况于取天下乎
  聖人無常心以百姓心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徳善矣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徳信矣聖人在天下惵惵為天下渾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聖人皆孩之無常心心無所主也惵圖協反為去聲渾胡本反
  蘇注虛空無形因萬物之形以為形在方為方在圓為圓如使空自有形則何以形萬物哉是以聖人無心因百姓之心以為心無善不善皆善之無信不信皆信之善不善在彼吾之所以善之者未嘗渝也可謂徳善矣信不信在彼而吾之所以信者未嘗變也可謂徳信矣不然善善而棄不善信信而棄不信豈所謂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哉天下善惡信偽方各自是以相非相賊不知所定聖人憂之故惵惵為天下渾其心無善惡無信偽皆以一待之彼方注其耳目以觀聖人之予奪而吾一以嬰兒遇之于善無所喜于惡無所嫉夫是以善者不矜惡者不愠釋然皆化而天下始定矣
  呂注人心其神矣乎操則存舍則亾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操存舍亾則無常體之可測出入無時則非今昔之可求莫知其鄉則非方所之可得神則若是人心亦然聖人先得我心之盡者也故無常心而以百姓心為心猶之鑑也無常形以所應之形為形而已聖人之視已心也如此則其視百姓心亦若是而已則善不善信不信亦何常之有哉故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知其心之善不善無常而以徳善之故也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知其心之信不信亦無常而以德信之故也物得以生之謂徳形體保神各有儀則之謂性性修反徳徳至同于初則徳者性之所自出而無不善不信明矣聖人之在天下惵惵然不已為百姓渾其心渾其心也者使善信者不以自異而不善不信者不自棄故也百姓皆注其耳目唯聖人之為視聽而聖人皆孩之孩之也者遇之以慈侍之以厚雖有不善不信猶善而信之知其心之無常猶已而已矣元澤注善惡生乎𡚶見𡚶見生乎自私公于大道則雖目覩善惡而心無殊想矣故聖人因世之情强立毁譽而心知善惡本非其實故不善之善非憐而恕之乃不覺有異也㤀善惡之實真善也是以萬法雖殊等為實相信與不信混為一體知一切相無非𡚶者故能視不善猶善知一切相無非實者故能視不信猶信當𡚶知實當實知𡚶此聖智所以異于衆人也
  息齋注甚矣心之為天下害也莊子曰賊莫大於徳有心而心有眼盖心之為物潜天而天潜地而地無逺不至而世人但以分别為心分别心生𡚶有所見遂䘮其全此莊周所以謂之賊也聖人之心常與道俱道無所不在吾心亦無所不在故無常心及其出而應世知其相從于𡚶故取捨之心未嘗生也善吾從而善不善亦吾從而善于天下無不善是謂徳善信吾從而信不信亦吾從而信于天下無不信是謂徳信怵怵然常恐天下之人徳有心而心有眼穿鑿取與不見大全故每為天下渾其心百姓用耳目所接者為明而不知其非明也聖人皆孩而畜之使不為非明所亂然則非明者豈釋氏所謂無明者歟
  宏甫注百姓有善不善而聖人皆善之百姓有信不信而聖人皆信之夫聖人曷嘗有善信之心哉一以百姓之心為善信故也是謂同徳之善而非一人之善同德之信而非一已之信故曰徳善徳信也夫天下之人各一其心也久矣聖人則合天下之人而渾為一心百姓皆注其耳目以我觀彼以此視我各相是非不可一也聖人見此不喜聞彼不怒一以嬰兒遇之是以彼亦不矜此亦不愠釋然皆化而天下定矣聖人無常心以百姓之心為心也如此此太上治世之大㫖所以能無為者哉
  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動之死地者亦十有三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葢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入軍不避甲兵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措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出謂自無而見於有入謂自有而歸于無莊子萬物皆出于機入于機又曰其出不忻其入不詎又曰有乎出有乎入皆以出為生入為死夫音符攝生如攝政攝官之攝不認生為已有如暫焉管攝之也不期而會曰遇兕音似山海經兕出湘水之南蒼黒色爾雅云形如野牛一角重千斤
  蘇注性無生死出則為生入則為死用物取精以自滋養者生之徒也聲色臭味以自戕賊者死之徒也二者既分生死之道矣吾又知作而不知休知言而不知黙知思而不知㤀以𧼈于盡則所謂動而之死地者也生死之道以十言之三者各居其三矣豈非生死之道九而不生不死之道一而已矣不生不死則易所謂寂然不動者也老子言其九不言其一使人自得之以寄無思無為之妙也有生則有死故生之徒即死之徒也人之所賴于生者厚則死之道常十九聖人常在不生不死中生地且無焉有死地哉
  呂注生者死之徒死者生之始則生死相為出入而已矣生之徒十有三則由生而得生非幸生者也死之徒十有三則由死而得死非不幸而死者也民之生動之死地十有三則豹養其内而虎食其外毅養其外而病攻其内非不以生為事顧不得其道而動之死地者也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葢由生得生由死得死者固不必論而以生為事而反之死地其失為在此也葢聞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入軍不被甲兵兕無所投其角虎無所措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焉老子之于此固已體之而言葢以疑之言聞以質之何也此莊周所謂重言耶嘗試論之人之所以遇虎兕被甲兵而虎兕甲兵之所以能傷人者以吾有身故也今我視吾心莫知其鄉則吾心不可得吾心不可得則吾身與物亦不可得内不見有身外不見有物則孰為死地孰為虎兕甲兵而投其角措其爪容其刃哉然則善攝生者夫何以加此
  元澤注至人不知死不知生故亦莫能死亦莫能生故曰未嘗死未嘗生也彼偏乎陰陽而與生死為徒者及徇欲為咎動之死地者凡是三𩔖所見則殊而原其所以迷大道之至正而不免于生死者由𡚶有其生而矜生過厚故耳或曰彼為道而至乎枯槁者豈生生之厚乎曰吾之所以為我不死不生湛爾常一唯當息𡚶而彼乃執其所見更為枯槁故雖志趨空寂而不知其為有我之尤者也無死地者由其無生彼無生者湛然常生而不自生故未嘗死未嘗生道至乎此則雖其形有禪而神未嘗變安得死乎此中國之神聖而西方之佛也若然者變化無常水火不能焦濡斫撻不能創病乘虛觸實往無不通則物欲有之而不得況能傷之哉或曰然則何以謂之攝生曰降此一等便為死生所有故攝生必至于此然後生常存也是比于含徳之厚者又為至矣
  筆乘生之徒十有三此練形住世者也死之徒十有三此珣欲㤀生者也人之生動之死地十有三此斷滅種性者也凡此十分之中率居其九皆生生之厚者也夫有生必有死是生固死之地矣兕虎甲兵將安避之善攝生則無生矣故兕之角無所投虎之爪無所措兵之刃無所容何者彼無地以受之也厚生者九無生者一老子于十者之中闕一自擬其旨微矣然聖人無生非故薄之也本無生也昔人云愛生者可殺也愛潔者可汙也愛榮者可辱也愛完者可破也本無生孰殺之本無㓗孰汚之本無榮孰辱之本無完孰破之知此者可以出入造化遊戲死生
  程俱論萬物之變莫大乎死生人之為道超然于死生之際則無餘事耳生果來乎死果往乎以生為實來則吾之所從來者宜可知矣南北邪東西邪上下邪審不可以言也而謂之實來可乎以死為實住則吾之所從往者宜可知矣心邪物邪人邪天邪審不可以言也而謂之實往可乎然則吾之生也前不知其所起後不知其所斷貫萬古而常存者湛然也然後曉然知我之未嘗生未嘗死也將以奚為死地哉道生之徳畜之物形之勢成之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徳道之尊徳之貴夫莫之爵而常自然故道生之畜之長之育之亭之毒之養之覆之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𤣥徳畜許六反夫音符長上聲下同
  希聲注夫物生而後畜畜而後形形而後成其所由生者道也其所以畜者徳也形其材者事也成其用者勢也萬物以能生故尊道以能畜故貴徳道徳以生畜之故自然為萬物所仰豈有授之爵位而後見尊貴哉然道者真精之體徳者妙物之用體可以兼用用不可以兼體道可以體徳徳不可以兼道故稟其精謂之生含其炁謂之畜遂其形謂之長字其材謂之育權其成謂之亭量其用謂之毒保其和謂之養䕶其傷謂之覆此之謂大道既生之而不執有既為之而不矜恃既長之而不宰制此之謂𤣥徳營𩲸章言人同于道徳今此章言道徳同于人是以其辭同而其理通也
  蘇注道者萬物之母故生萬物者道也及其運而為徳牧養羣衆而不辭故畜萬物者徳也然而道徳則不能自形因物而後形見物則不能自成逺近相取剛柔相交積而為勢而後興亾治亂之變成矣形雖由物成雖由勢而非道不生非徳不畜是以尊道而貴徳尊如父兄貴如矦王道無位而徳有名故也恃爵而後尊貴者非實尊貴也
  呂注萬物之生常本于無名之物而其畜常在于一而未形而物得以生之際無名者道也一而未形物得以生者徳也及其為物則特形之而已非其所以生且畜也已有形矣則躶者不得不躶鱗介羽毛者不得不鱗介羽毛以至于㓜壯老死不得不㓜壯老死皆其勢之必然也故曰道生之徳畜之物形之勢成之然則勢出于形形出于徳徳出于道道徳本也形勢末也本尊而末卑本貴而末賤是以萬物奠不尊道而貴徳道之尊徳之貴夫莫之爵而常自然此其所以能以無為之柔弱而勝形勢之剛强則王矦之所以賓化萬物者在此而不在彼也然則雖曰道生之徳畜之物形之勢成之至本而言之則生之畜之長之育之亭之毒之養之覆之莫非道也而道終無名焉故曰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𤣥徳
  元澤注此四者皆道也以其各得其道故但為徳為徳則畜之而已然畜之所以為徳也及乎得其得而成形則物而已矣物有其形則逺近相取剛柔相交各因其勢而成狀故德者道之分物者徳之器勢者物之理明乎道徳則形勢不足知而應酢無難矣命于天則為天子命于天子則為諸矦有所受命則出命者能賤之矣唯道萬物之先而制其命孰能假之故常自然也
  息齋注物非道不生非徳不畜自其有形以至於勢長莫不以道徳為主道之尊徳之貴至於此極矣然不自尊其尊不自貴其貴其施於物非有心于物也莫之命而常自然自然而生自然而畜凡所以長育成熟以至于養之覆之莫非自然者由其自然故未嘗望物之報生不辭勞施不求報是謂𤣥徳
  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殁身不殆塞其兊閉其門終身不勤開其兊濟其事終身不救見小曰明守柔曰强用其光復歸其明無遺身殃是謂襲常兊口也人之有口家之有門皆喻物所從出者塞而閉之藏有於無守母者也參同契云耳目已之寳閉固勿發揚兌口勿以談希之順以洪即此義不可目窺曰小不可力得曰柔遺唯季反襲常猶前言襲明密而不露也記曰揜而充裘曰襲
  蘇注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道方無名則物之所資始也及其有名則物之所資生也故謂之始又謂之母其子則萬物也聖人體道以周物譬如以母知其子了然無不祭也雖其智能周之然而未嘗以物㤀道故終守其母也天下皆具此道然常患㤀道而徇物目悦于色耳悦于聲開其悦之之心而以其事濟之是以終身而陷溺不能救夫聖人之所以終身不勤者唯塞而閉之未嘗出而徇之也悦之為害始小而浸大知小之將大而閉之可謂明矣趨其所悦而不顧自以為强而非强也唯見悦而知畏之者可謂强矣世人開其所悦以身狥物往而不反聖人塞而閉之非絶物也以神應物用其光而巳身不與也夫耳之能聴目之能見鼻之能臭口之能甞身之能觸心之能思皆所謂光也葢光與物接物有去而明無損是以應萬變而不窮殃不及于其身故其常性湛然相襲而不絶矣
  呂注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則經所謂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者是也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道常無名而為天下母何也葢有名徒為萬物母而未足為天下母無名天地之始則自天而下皆生于無名故曰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也聞道易得道難得道易守道難今我既得其母以與心契矣非特聞之而已也則知天下之物皆我之所出也知天下之物皆我之所出而我常守之而不失則天下孰能以其所出而害其所自出哉此其所以歿身不殆也塞其兊閉其門終身不勤此則守其母之謂也心動于内而吾縱焉是之謂有兊有兊則心出而交物我則塞其兊而不通不通則心不出矣物引于外而吾納焉是之謂有門有門則物入而擾心我則閉其門而不納不納則物不入矣内不出外不入雖萬物之變芸芸于前各歸其根而不知矣夫何勤之有哉古之人有能廢心而用形者以此道也若開其兊而不塞濟其事而不損則我之心直為物之逆旅莫適守者何恃而不亾哉此所以終身不救也夫惟守其母者毎見其心於動之㣲則寂然不動矣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故曰見小曰明守無形之至柔而物莫之能勝也故曰守柔曰强既用其光以照其動之㣲復歸其明以反于寂然也則未嘗開兊濟事以至于不救何殃之有哉如是則襲于知和而深不可見矣故曰用其光復歸其明無遺身殃是謂襲常
  息齋注道為物母物為道子古之得道者能使子母不離而道物為一葢物從道出物不異道子從母出子不異母物不異道而世欲棄物以求道子不異母而世欲棄子而求母本不異而自異之是以終不得而一也使人知物即道子即母知之守之則左右逢其原有不難者凡物不自道而用物以遺道者以人開其兊也兊者突也穴其突以濟其欲心蕩而精衰則物隨而䘮必閉其兊塞其門神不外出旋元自歸自然子母不離道與物一矣古之至人保其身而身存者用此道也人之患在于不謹其小不養其㣲若自小而謹之自㣲而養之雖小必明雖㣲必强故曰見小曰明知柔曰强明者本也光者明之所自出也元明為本其末分而為視為聴為覺為觸者皆其光也道自本流于末學自末求其本故曰用其光復其明是謂襲常常即本明光自明而光今以光歸其明故曰襲常
  使我介然有知行于大道惟施是畏大道甚夷而民好徑朝甚除田甚蕪倉甚虛服文采帶利劒厭飲食資貨有餘是謂盗竽非道哉介然有知猶言㣲有知也夸張曰施嗇之反也夷平也路狹而㨗為徑除治也傳曰糞除先人之敝廬是也青赤為文色絲為采傳奕云采是古文繡字資貨一作財貨盗竽誤作盗夸今從韓非本
  韓非解朝甚除也者獄訟繁也獄訟繁則田𮎰田𮎰則府倉虛府倉虛則國貧國貧而民俗淫侈民俗淫侈則衣食之業絶衣食之業絶則民不得無飾巧詐飾巧詐則知采文知采文之謂服文采獄訟繁倉庫虛而有以淫侈為俗則國之傷也若以利劒刺之故曰帶利劒諸夫飾智故以至於傷國者其私家必富私家必富故曰資貨有餘國有如是者則愚民不得無術而效之效之則小盗生由是觀之大姦作則小盗隨大姦唱則小盗和竽也者五聲之長者也故竽先則鍾瑟皆隨竽唱則諸樂皆和今大姦作則俗之民唱俗之民唱則小盗必和故服文采帶利劒厭飲食而資貨有餘者是之謂盗竽矣
  希聲注老氏言若吾囂然略無知道之心始欲希於當世則唯所行之為務務其茍合於當世也使我介然微有知常之明方將行于大道則唯所施而是畏畏其不合於大道也夫大道之云猶亨衢也亨衢平易無往不達以其大直不患小迂而世人欲速由于捷徑是以崎嶇迷惑不達所趨故聖人病之慎所施教畏其導民於邪路終不合于大道焉噫入其國其政教可知也觀朝闕甚修除墻宇甚雕峻則知其君好土木之功多嬉遊之娱矣觀田野甚𮎰蕪則知其君好力役奪民時矣觀倉廩甚空虛則知其君好末作廢本業矣觀衣服多文彩則知其君好淫巧蠹女工矣觀佩帶皆利劒則知其君好武勇生國患矣觀飲食常饜飫則知其君好醉飽忘民事矣觀資貨常有餘則知其君好聚斂困民財矣凡此數者皆盗用民力以為夸毗故謂之盗夸盗夸者非有道之治也然則盗用之云陰取之而民不知也所謂唯施是畏其在此乎
  蘇注體道者無知無行無所施設而物自化今介然有知而行于大道則有施設建立非其自然有足畏者矣大道夷易無有險阻世之不知者以為迂逺而好徑以求捷故凡舍其自然而有所施設者皆欲速者也俗人昭昭我獨若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豈復飾末廢本以施設為事夸以誨盗哉
  呂注君子之于道不可以不刳心心刳而無餘雖萬變陳于前而不足以撓吾之静夫何施而畏哉使我不能刳心而有介然之知行于大道則唯施是畏求其周行不殆不可得也况夫開其兊濟其事者耶大道之為體不知而知則夷之甚者也而民乃欲以有知求之是好徑而不知所由也人之生以食為本而食必出于田田治而倉實倉實而食足食足而財豐財豐而廷治以知其本之所自出故也今以介然有知之心而行于大道則已不得其母不得其母則其子非吾有也非吾有而取之猶之洒掃其庭内蕪其田虛其倉而服文采帶利劒厭飲食資財有餘亦非其有而取之矣非盗夸無以為也豈道也哉
  息齋注道不在知知者邪思也真道必明明而非知知不可及故施之不盡用之不窮使我介然以有知之心而行大道所知有限而道無窮怵怵然恐其施之不足是謂惟施是畏葢大道甚夷而民好徑好徑者知之為賊也使行于無知則凡所見聞無非道者豈不蕩然廣大心逸日休哉後世不然朝甚除除者治也除治其朝廷則外飾者至矣田甚蕪則心不治倉甚虛則行不修方且服文采以眩人帶利劒以威衆積飲食財貨而無所用之是謂盗夸如此則去道逺矣
  善建者不拔善抱者不脱子孫祭祀不輟修之于身其徳乃真修之于家其徳乃餘修之于鄉其徳乃長修之于邦其徳乃豐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邦邦以天下觀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邦一作國漢人避高帝諱改之於韻不叶今從韓非本
  蘇注世豈有建而不拔抱而不脱者乎唯聖人知性之真審物之𡚶捐物而修身其徳充積實無所立而其建有不可拔者實無所執而其抱有不可脱者故至其子孫猶以祭祀不輟也身既修推其餘以及外雖至于治天下可也天地外者世俗所不見矣然其理可推而知也修身之至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國觀國皆吾之所及知也然安知聖人以天下觀天下亦若吾之以身觀身乎豈身可以身觀而天下獨不可以天下觀乎故曰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以此言亦以身知之耳
  呂注凡物以建而立者未有不拔者也唯為道者建之以常無有則善建而不抜矣凡物以抱而固者未有不脱者也唯為道者抱神以静則善抱而不脫矣夫唯所建所抱者如此則其傳豈有窮哉此子孫所以祭祀不輟也世之所謂修徳者或修之于天下國家而不知其本真乃在吾身也故曰修之身其徳乃真或修諸其身而不能推之于天下國家者故曰修之家其徳乃餘修之鄉其徳乃長修之國其徳乃豐修之天下其德乃普也莊周以為道之其以治身其緒餘以為國家其土苴以治天下其説出于此也然則何觀而修之身哉以身觀身而已矣何謂以身觀身今吾觀吾身之所有何自也則知吾身之所自而有矣又觀吾身之所以觀者何自也則知吾觀之所自而觀矣既知吾身之所自而有又知吾觀之所自而觀則所以修之身者已足而無待于外也以家觀家以國觀國以天下觀天下亦若是而已矣古之所以藏天下于天下者用是道也含徳之厚比于赤子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鳥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䘒作精之至也終日號而不嗄和之至也知和曰常知常曰明益生曰祥心使氣曰强物壯則老謂之不道不道早已毒蟲蜂蠆之𩔖以尾端肆毒曰螫猛獸虎豹之𩔖以爪按拏曰據攫鳥鵰鶚之𩔖以羽距擊觸曰搏趙志堅曰以四指握拇指為握固䘒子垂反説文云赤子陰也號平聲嗄所嫁反聲嘶也又啼極無聲曰嗄一作嗌不嗄黄茂材云古本無嗌字嗌不嗄莊子之文後人増入之祥凶吉之𠉀也
  蘇注老子之言道徳每以嬰兒况之者皆言其體而己未及其用也夫嬰兒泊然無欲其體則至矣然而物來而不知應故未可以言用也道無形體物莫得而見也況可得而傷之乎人之所以至于有形者由其有心也故有心而後有形有形而後有敵敵立而傷之者至矣無心之人物無與敵者而曷由傷之夫赤子所以至此者唯無心也無執而自握無欲而自作是以知其精有餘而非心也心動則氣傷氣傷則號而啞終日號而不啞是以知其心不動而氣和也和者不以外傷内也復命曰常遇物而知反其本者也知和曰常得本以應萬物者也其實一道也故皆謂之常生不可益而欲益之則非其正矣氣惡𡚶作而又以心使之則强梁甚矣益生使氣不能聽其自然日入于剛强而老從之則失其赤子之性矣
  呂注人之初生其徳性至厚也比其長也耳目交于外心識受于内而益生日益多則其厚者薄矣為道者損其所益生性修反徳徳至同于初故曰含徳之厚比于赤子夫赤子之為物特以其受冲氣之和積而未散而猶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鳥不搏況夫充純氣之守通乎物之所造而其和大同于物者夫孰能害之魏文侯之間卜商是也葢唯精為能致和何以言之今夫赤子不知所取而握固不知所與而䘒作則精也使赤子也介然有取與之知則不一而粗矣其能如是乎故曰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䘒作精之至無所憂愠故雖終日號而嗌不嗄則和也使赤子也有所憂愠則氣戾而不和其能若是乎故曰終日號而嗌不嗄和之至夫形全精復與天為一精而又精反以相天精而至于相天則其充沖氣之和以至大同于物不足異也故致道之極則至于復命復命曰常含德之厚則至于知和知和亦曰常則道徳雖有間及其會于常則同也知常則常因其自然而不益生動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奚以心使氣為哉故益生則曰祥禍福無有則無人灾祥者禍福兆于此而人灾隨之矣心使氣則曰强强梁者死之徒夫致虛而守柔者道也道乃久沒身不殆致實而强則物而已物壯則老其道也哉故曰物壯則老是謂不道不道早已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兌閉其門挫其鋭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𤣥同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疎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故為天下貴
  蘇注道非言説亦不離言説然能知者未必言能言者未必知唯塞兑閉門以杜其外挫鋭解紛和光同塵以治其内者黙然不同而與道同也可得而親則亦可得而疎可得而利則亦可得而害可得而貴則亦可得而賤體道者均覆萬物而孰為親疎等觀逆順而孰為利害不知榮辱而孰為貴賤情計之所不及此所以為天下貴也
  呂注知至于知常則知之至也知之至則黙而成之而無不理也何所容心哉茍為不能無言則不能無我雖知之非真知者也故曰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兑閉其門挫其鋭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是謂𤣥同則黙而成之之道也若然者萬物一府死生同狀無所甚親無所甚踈故不可得而親不可得而疎不就利不違害故不可得而利不可得而害不榮通不醜窮故不可得而貴不可得而賤夫可得而親疎利害貴賤者則貴在于物而物能賤之不可得而親疎利害貴賤者貴在于我而物不能賤也其為天下貴不亦宜乎然則知道者固終不言故曰今以言言道則言非道也而知者乃以言為知則是知知矣斯言所以不得不出也以其言出于無言雖言猶不言也夫道豈黙然也哉
  碧虛注君平曰五味在口五音在耳如甘非甘如苦非苦如商非商如羽非羽而易牙師曠能别之其所以别之者口不能言也音味尚爾况妙道乎所以曰知者不言言者不知也塞兊閉門已見第五十二章然彼則約道清淨以塞耆欲愛悦之端此則宗道無言故興損聰棄明之説夫道無形不可以目眡不可以口傳故心困焉不能知口辟焉不能議此至人不待收視緘口而自塞兊閉門也挫銳解紛和光同塵已見第四章然彼則就道以論功此則據人以明行至人與天同心而無知與道同身而無體則進鋭紛亂之心於何而有光塵分别之意於何而生哉故至人之遊處顯則與萬物共其本晦則與虛無混其根語黙隨時而不殊巵言日出而應變是以謂之𤣥同也
  元澤注不言者非密而不言誠無所事言何則不見一法故也不見一法故物物而不物于物况可得而親疎貴賤之乎可得而親疎貴賤者物而已矣彼物物而不物于物故冀之爵而常貴也
  息齋注世之所有皆為夢境故知者不言知言之未盡也世之昧者以夢為實譊譊誦説終不離夢故言不知由其見之未至也塞其兌謹其出也閉其門□其入也挫其鋭者治其内也解其紛者理其外也和其光者抑其在已也同其塵者隨其在物也無出無入無内無外無已無物是謂𤣥同既得其同謂之親而逺謂之疎而近謂之利而不喜謂之害而不懼謂之貴而不高謂之賤而不下凡物不足以名之故能為天下貴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民多利器國家滋昏人多技巧奇物滋起法令滋章盗賊多有故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
  蘇注古之聖人柔逺能邇無意于用兵唯不得已然後有征伐之事故以治國為正以用兵為奇雖然此亦未足以取天下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執者失之唯體道者廓然無事雖不取天下而天下歸之矣人主多忌諱下情不上達則民貧而無告利器權謀也明君在上常使民無知無欲民多權謀則其上眩而昏矣人不務本業而趨末技則非常無益之物作矣患人之詐偽而多為法令以勝之民無所措手足則日入于盜賊矣
  呂注國容不入軍軍容不入國其來久矣則其所以治國用兵者固不同也治國者不可以不常且久者也故以正而不以奇正者所以常且久也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故有道者不處兵而常且久則是處之也故以奇而不以正奇者應一時之變者也以奇故不能不有以為以正故不以智治國國之福也治國而無所事智則有事之不可以取天下也明矣故曰以正治國以奇用兵以無事取天下何以知無事之足以取天下哉以有事不足以取天下而知之也夫唯為不出于無為而至于有事則天下多忌諱以避其所惡則失業者衆而民彌貧人多利器以趨其所好則下難知而國家滋昏民彌貧而多利巧國家滋昏而奇物滋起此法令所以滋彰而盜賊多有也法禁于法之所加而不能禁于法之所不加令行于令之所聽而不能行于令之所不聴民貧而多利巧則令有所不聴矣國家昏而奇物滋起則法有所不加矣此所以滋彰而盗賊多有也若然者凡以有事取天下之過也故聖人云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此則取天下常以無事之證也盖其失之也由有事故天下多忌諱而民彌貧人多利器而國家滋昏惟其如此故民多利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賊多有也其復之也由無為故好静無為故民自化而絶巧棄利奇物不起好静故民自正而盗賊無有由無為好静故無事而無欲以無事故民自富而無忌諱之貧以無欲故民自樸而無利器之昏其序然也
  息齋注我以正治人由人之本正也以奇用兵由兵之本奇也以無事取天下由天下之本無事也凡我之應物者豈以我哉亦由物而已矣古之聖人能以天下為一身中國為一人者其治自心出也我多忌諱則禁防必設禁防既設則民安得而不貧我以利示民則民多趨利民既趨利則國安得而不昏我以巧示民則民多伎巧伎巧既勝則奇物安得不滋我以法治民則民亦竊法以自便上下相冒則盗賊安得而不多聖人示以無為示以好静示以無事示以無欲天下各以其所示者報之故曰德猶風也民猶草也草上之風必偃
  其政悶悶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孰知其極其無正邪正復為奇善復為祅人之迷也其日固久矣是以聖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悶音門缺殘缺也一作𡙇𡙇失望貌以其察察宜無不及故人望之而卒失望也極終也奇衺也廉稜也劌居衞反割也皆謂芒利傷物也
  蘇注天地之大世俗之見有所眩而不知也葢福倚于禍禍伏于福譬如老穉生死之相繼未始有止而迷者不知也夫惟聖人出于萬物之表而攬其終始得其大全而遺其小察視之悶悶若無所明而其民醇醇各全其性矣若夫世人不知道之全體以耳目之所知為至彼方且自以為福而不知禍之伏于後方且自以為善而不知妖之起于中區區以察為明至于察甚傷物而不悟其非也可不哀哉知小察之不能盡物是以雖能方能廉能直能光而不用其能恐其陷于一偏而不反也此則世俗所謂悶悶也
  呂注以正治國以無事取天下則其政悶悶悶悶者言其不以察為快也故其民淳淳淳淳者言其不𣻏于薄也以智治國以有事為天下則其政察察察察者反悶悶者也故其民缺缺缺缺者言其不全于樸也淳淳故安于徳性而不為禍福奇正善祅之所遷是不染于薄也缺缺故避禍而未必免求福而未必得以為正也而有時乎為奇以為善也而有時乎為祅而禍福奇正善祅未知孰在也徒令智多而難治是不全于樸也何則時有終始世有變化禍福淳淳至有所拂者有所宜有所拂者世所謂禍而有所宜則福所倚也有所宜者世所謂福而有所拂則禍所伏也則孰知其極而避就之耶自殉殊而有所正者有所差則所謂正者果未可知也今為正者後或為奇此為奇者彼或為正善與祅亦然則天下之禍福正奇善祅果未可定也民自有知以來迷而執之其日久矣奈何重之以察察之政而使之不得反樸而全乎是以聖人方而不割故不以一人斷制利天下廉而不劌故勝物而不傷直而不肆故能曲全而枉直光而不耀故用其光復歸其明此無它取此悶悶而去彼察察故也
  息齋注其政悶悶若無求于民而民不以巧應上故其民醇醇察察若有得于已而民以巧求免故其民缺缺天下之事禍福之相為倚㐲所從來久矣政悶悶者無得在我而有得在民政察察者有失在民而有得在我我得則彼失我福則彼禍自然之理也昧者不知理道之正專以察為明以求僥倖之福遂使正復化而為奇善復化而為祅人之迷其日久矣是以聖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賞罰刑政葢有設而不用其極則能使奇者反而為正祅者變而為善故曰敎化之行引中人而納于君子之域敎化之廢引中人而陷于小人之途此不可不知也
  農師注其無正邪葢有正者有正正者所謂正正者無正是也夫唯無正故能超乎吉凶之表而無禍無福以知其極也若夫未能致于無正之地而流于吉凶之域則一禍一福其運如輪其循如環終于迷而已故曰正復為奇善復為妖民之迷其日固久
  治人事天莫若嗇夫惟嗇是謂早服早服謂之重積德重積徳則無不克無不克則莫知其極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是謂深根固柢長生久視之道服一作復柢一作蒂花趺也
  韓非解衆人之用神也躁躁則多費多費之謂侈聖人之用神也静静則少費少費之謂嗇嗇之為術也生於道理夫能嗇也是從於道而服於理者也衆人離於患陷於禍猶未知退而不服從道理聖人雖未見患禍之形虛無服從於道理以稱蚤服故曰夫唯嗇是謂蚤服知治人者其思慮静知事天者其孔竅虛思慮静故徳不去孔竅虛則和氣日入夫能令故德不去新和氣日至者蚤服者也故曰蚤服是謂重積德蘇注凡物方則割廉則劌直則肆光則耀唯聖人方而不割廉而不劌直而不肆光而不耀此所謂嗇也夫嗇者有而不用者也世患無以服人茍誠有而能嗇雖未嘗與物較而物知其非不能也則其服之早矣物既已服斂藏其用至于歿身而終不試則德重積矣德積既厚雖天下之剛强無不能克則物莫測其量矣如此而後可以有國彼世之小人有尺寸之柄而輕用之一試不服天下測知其深淺而爭犯之雖欲保其國家不可得也吾是以知嗇之可以有國可以有國則有國之母也孟子曰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以嗇治人則可以有國者是也以嗇事天則深根固蔕者是也古之聖人保其性命之常不以外耗内則根深而不可拔蔕固而不可脱雖以長生久視可也葢治人事天雖有内外之異而莫若嗇則一也
  呂注治人而不以人之所以為人者治之則人不可得而治矣事天而不以天之所以為天者事之則天不可得而事矣精神四達並流而無所不極化育萬物其名為同帝則人之所以為人而天之所以為天者也純素之道唯神是守守而勿失與神為一則人其有不可得而治天其有不可得而事者乎故曰治人事天莫如嗇也夫唯嗇其精神而不用則早復者也茍為不嗇而費之至于神敝精勞雖欲反其精神亦無由入矣其於復也不亦晚乎故曰夫唯嗇是謂早復人之生也固足于徳夫誠能嗇而早復之則德日益以充故曰早復謂之重積徳重積徳則德之至者也至徳者火不能𤍠水不能溺寒暑不能害而禽獸不能滅則安往而不克哉故曰重積徳則無不克夫有所不克則其道有時而極也無所不克則執知其極哉故曰無不克則莫知其極夫有土者有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莫知其極則不物而能物物者也雖有土而無其累矣故曰莫知其極可以有國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殁身不殆故曰有國之母可以長久然則嗇之為道是謂深根固蔕長生久視之道也精神者生之根嗇而藏之則根深而生長矣長生者視之蔕衛而保之則蔕固而視久矣
  息齋注外以治人内以事天皆莫若嗇嗇者無所不嗇之謂也謹于内閑於外内心不馳外心不起之謂嗇故能早服内服其心外服其形寂然不動則徳有所積積于不積則無不勝無不勝則無不治雖有國猶可也人知其可以有國而不知其可以有國者由其有本也本積既厚則其塵垢糠秕猶將陶鑄堯舜况其下者哉此所謂深根固蔕治人事天之道
  治大國若烹小鮮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傷人非其神不傷人聖人亦不傷之夫兩不相傷故徳交歸焉蒞力至反聖人亦不傷之一作傷人以下徳交歸焉觀之作之為是之指神而言也
  韓非解工人數變業則失其功作者數揺徙則亾其功一人之作日亾半日十日則亾五人之功矣萬人之作日亾半日十日則亾五萬人之功矣然則數變業者其人弼衆其虧彌大矣凡法令更則利害易利害易則民務變務變之謂變業故以理觀之事大衆而數揺之則少成功藏大器而數徙之則多敗傷烹小鮮而數撓之則賊其澤治大國而數變法則民苦之是以有道之君貴静不重變法故曰治大國者若烹小鮮人處疾則貴𨢤有禍則畏鬼聖人在上則民少欲民少欲則血氣治而舉動理舉動理則少禍害夫内無痤疽癉痔之害而外無刑罰法誅之禍者其輕恬鬼也甚故曰以道蒞天下其鬼不神治世之民不與鬼神相害也故曰非其鬼不傷人也其神不傷人也鬼祟也疾人之謂鬼傷人人逐除之之謂人傷鬼也民犯法令之謂民傷上上刑戮民之謂上傷民民不犯法則上亦不行刑上不行刑之謂上不傷人故曰聖人亦不傷民上不與民相害而人不與鬼相傷故曰兩不相傷民不犯法則上内不用刑罰而外不事利其產業上内不用刑罰而外不事利其産業則民蕃息民蕃息而畜積盛民蕃息而畜積盛之謂有德凡所謂祟者䰟𩲸去精神亂精神亂則無徳鬼不祟人則䰟𩲸不去䰟𩲸不去則精神不亂精神不亂之謂有徳上盛畜積而鬼不亂其精神則徳盡在于民矣故曰兩不相傷則徳交歸焉言其徳上下交盛而俱歸于民也
  蘇注烹小鮮者不可撓治大國者不可煩煩則人勞撓則魚爛聖人無為使人各安其自然外無所煩内無所畏則物莫能侵雖鬼無所用其神矣非其鬼之不神亦有神而不傷人耳非神之不傷人聖人未嘗傷人故其鬼無能為耳人鬼所以不相傷者由上有聖人也故徳交歸之
  呂注得有國之母以治國雖大無難也烹魚者不可以煩而烹小鮮者尤當全之而不割者也治大國者亦若是而已烹而割之則傷矣以道蒞天下者謂之大制亦不割以傷之而已及其至也則其鬼不神凢以不傷之所致也何以言之鬼之為道非不神也厥與人雜擾而見其神則不能不傷人而所以不神者以聖人為能以道蒞天下使人不淫其性不遷其德無大喜大怒以干陰陽之和所謂處混𦬆之中與一世而得澹漢焉者也則是聖人亦不傷人也唯聖人為能不傷人故陰陽和静鬼神不擾萬物不傷羣生不天則其神不傷人也神不傷人則無以見其靈響而神焉由此觀之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也由其神不傷人故不神也非其神不傷人由聖人亦不傷人故其神不傷人也使聖人之于人不能全其樸而傷之而人失其性至于四時不至寒暑之和不成人之所以傷神者為多則神其能不傷人乎夫唯神不傷人則神歸徳于人神不傷人而人亦歸徳于神矣故曰夫兩不相傷故徳交歸焉
  息齋注治國者聖人之餘事不啻如烹小鮮雖恢奇譎怪道通為一故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使鬼而有神凡恢奇譎怪皆化而為道道豈有傷人者乎本欲吾不傷人故其幽至于鬼神皆不能以神傷物大而政治幽而鬼神兩不傷故人鬼之心交歸焉非至德其能如是乎
  程俱論聖人不傷氏固也而能使鬼神亦不傷人何哉蓋人之在道道之在人猶魚之在水水之在魚也亦何生死之辨乎方其以道蒞天下天下之民其生也泊焉所以善其生也其死也寂然所以善其死也寂然而已鬼安得而神乎生也如彼死也如此尚安得有靈響祟厲之為哉
  宏甫注烹小鮮者攪之則爛故聖人以無為治天下雖有神姦無所用之非聖人能絶之使不神也雖神而自不能為人之傷也何也以聖人未嘗傷人也夫聖人不傷人神亦不能為人之傷是兩不相傷也但不傷則徳歸焉豈别有徳以不傷之哉夫徳即傷之矣
  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勝牡以静為下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小國而下大國則取大國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國不過欲兼畜人小國不過欲入事人夫兩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為下蘇注天下之歸大國猶衆水之趨下流也衆動之赴静猶衆高之赴下也大國能下則小國附之小國能下則大國納之大國下以取人小國下而取于人
  呂注知以道治其國固不傷其人矣而不知所以交天下者則已雖不傷人而有傷其人者矣大國者下流天下之交天下之交牝牝常以静勝牡以静為下是乃所以交天下而保其人之道也葢天下之交牝而牝常以静勝牡而所以勝者由以静為下故也大國誠能居下流以致天下之交則牝以静為下而勝牡之道也故大國以下小國則取小國則所謂或下以取之也下以取之者言大之于小宜若可以無下而下之者以取之故也小國以下大國則取大國則所謂或下而取之者也下而取之者言小之于大不得不下而取之故也葢大國不𬨨欲兼畜人而小國不過欲入事人今大者下小小復下大兩者各得其所欲則其有不取之者乎取之者言得其心而不失之謂也然則大者小者莫不為宜下而獨曰大者宜為下何也小而不能下大非徒不能取大國而亦災禍及之矣則不嫌于不宜故曰大者宜為下而已
  息齋注國大而能降以求物則物必交歸之牝以静而下物故牝常勝牡以大國而下小國則必得小國以小國而下大國則必得大國故大國或下小國以取小國或下大國而取者各獲其心之謂也故大國不過欲畜小國小國不過欲事大國夫如是而後兩者各得其所孟子曰以小事大者畏天者也以大事小樂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故大國尤宜為下
  吳注交㑹也大國者諸小國之交㑹如水之下流為天下衆水之交㑹也牝不先動以求牡牡常先動以求牝動求者招損静俟者受益故曰以静勝牡動求者居上静俟者居下故曰以静為下或曰牝字其一疑衍大國不恃其尊謙降以下小國則能致小國之樂附小國甘處于卑俯伏以下大國則能得大國之見容下以取謂大國能下以取小國之附下而取謂小國能下而取大國之容也大國下小國者欲兼畜小國而已小國下大國者欲入事大國而已兩者皆能下則大小各得其所欲然小者素在人下不患乎不能下大者非在人下或恐其不能下故曰大者宜為下章首下流之喻以喻大國非在人下而能下者牝牡之喻以喻小國素在人下而能下者
  林希逸注大國不過欲兼畜乎人小國不過欲入事乎人二者皆非自下不可惟能自下則兩者皆得其欲然則知道之大者常以謙下為宜矣此句乃一章之結語其意但謂强者須能弱有者須能無始為知道一書之意往往如此解者多以其説喻處作真實説以故失之獨黄茂材云此一篇全是借物明道此言最當但不能推之于他章耳
  道者萬物之奥善人之寳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人之不善何棄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耶故為天下貴行去聲先悉薦反蘇注凡物之見于外者皆其門堂也道之在物譬如其奥物皆有之而人莫之見耳夫唯賢者得而有之故曰善人之寳愚者雖不能有然而非道則不能安也故曰不善人之所保葢道不逺人而人則逺之今誠有人美言之則可以為市于世尊行之則可以加于人矣朝為不義而夕聞大道妄盡而性復雖欲指其不善不可得也而又安可棄之哉立天子置三公將以道救人耳雖有拱璧之貴駟馬之良而進之不如進此道之多也道本在我人患不求求則得之矣道無功罪人患不知知則凡罪不能汙也
  呂注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則未有一物而不足于道者也室之有奥深邃燕閒而尊者之所處也萬物莫不有深邃燕閒尊高之處則道是也故曰道者萬物之奥唯其如此故善人之寳而不善人之所保也何則善人知其善之所自出則得之而有無窮不貲之富非其寳耶不善人知其不善至于此而𤣥同則雖有萬惡渙然而釋矣非其所保耶夫言之美者可以市行之尊者可以加人則人無善不善固知美所美而尊所尊也有道者之于人猶天地也天無不覆地無不載非特美言尊行之比也則人之不善何棄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公雖有拱璧以先駟馬所以享於上者禮之恭幣之重者也然不如坐進此道以道之為天下貴雖坐而進之過于恭禮重幣也天子三公所以坐而論者不過此而已矣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耶求以得則所謂善人之寳有罪以免則所謂不善人之所保也唯其如此此所以為天下貴而古之所以不得不貴也
  息齋注奥者藏也道為萬物之所貴如奥之能藏物賢者以道為寳故樂得其得不賢者非道莫保故樂免其罪由其根于人心之自然無使之者故言依于道則其美可市行依于道則其尊可加于人茍非人心之自然則言而不從行而不應矣由人各根于道不幸而陷于不善則聖人亦何忍棄之故立天子置三公非茍利其富貴也葢不欲遂棄人於不善還以斯道善之而已使雖有拱璧以先駟馬不如出一善言建一善行使天下之人不失其善則其利豈小補哉由其以道覺民是謂坐進此道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也以其善者不日而得其善使不幸而至于不善則亦足以自免于惡此豈不足以為天下貴邪
  吳注萬物之奥萬物之最貴者奥室之西南隅寢廟之制有堂有室室在内故室為貴室中之制東南隅曰㝔東北隅曰宦西北隅曰屋漏奥尊者所居故奥為貴道之尊貴猶寢廟堂室之奥拱璧合拱之璧駟馬一乘之馬拱璧先駟馬猶春秋傳言乘韋先十二牛也坐跪也朝聘之享駟馬陳于外執拱璧以將命曰先朝聘以拱璧駟馬為至貴而未足貴也不如跪而進此道之尤貴
  葉注夫婦之愚未有求道而不得一有聞焉雖向所嘗以為罪者可以一洗皆空則道之為貴果在此不在彼也
  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大小多少報怨以徳圖難于其易為大于其細天下難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細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夫輕諾必寡信多易必多難是以聖人猶難之故終無難為營為也純甫云人皆有所為聖人亦人耳獨無所為乎但衆人所為者有為之事聖人所為者無為之道此其所以異也事所為之條件也味所為之理趣也作起也
  蘇注聖人為無為故無所不為事無事故無所不事味無味故無所不味其于大小多少一以道遇之而已葢人情之所不㤀者怨也然及其愛惡之情㤀則雖報怨猶報徳也世人莫不畏大而侮小難多而易少至於難而後圖大而後為則事常不濟矣聖人齊大小一多少無所不畏無所不難而安有不濟者哉呂注有道者其為常出於不為故為無為為無為故事無事事無事故味無味何則方吾之為也求其為者不可得則為出于不為矣有為則有事為而無為則事亦無事也非徒無事也雖味之而無味矣味之者反覆尋繹之之謂也道之為物視之不見聽之不聞摶之不得雖反覆尋繹之復歸于無物而已矣唯其如此故可以大可以小可以多可以少多少舉在于我而所謂怨者固無常心則不善者吾亦善之徳善不信者吾亦信之徳信而皆報之以徳矣人之所難㤀者怨也而以徳報之則它不足以累其心矣非徒然也而圖難于其易為大于其細以天下之難事必作于易天下之大事必作于細而我常無作也茍有所作必于易與細而見之則所謂知幾其神者是也能得之於吾心則其推之于天下國家無難矣是以聖人終不為大故能成其大以為大於其細而不為大于其大故也出諾易也復言難也不慎重于出諾之際則言難復矣易而圖之則易也難而圖之則難矣不圖之于易圖之始而圖之於難則難矣此俗人之所以寡信而多難也是以聖人由難之故終無難以難之于其易而不難之于難也
  息齋注為無為則已不勞事無事則人不煩味無味則物不費世所謂大小多少者以形言也聖人遊於形器之外故大小多少等而為一夫大小多少尚等而一之又況於恩怨報施之間乎吾所為所施者惟德而已豈知其有所怨豈知其有所報者哉既無恩怨報施之别又無大小多少之異其于天下之故豈有心于為之哉事必求易大必由細自易而往則難者亦易自細而行則大者亦細是以聖人終不為大而大必歸之者由其無心也惟其無心於事故未嘗先事而期於物豈若世之小夫己未為而先諾事至而多易先諾則必寡信多易則必多難聖人于事未至則常若難之非難之也不以我必于物故若難之惟其難之故終無難筆乘夫事涉於形則有大小係乎數則有多少此怨所由起也惟道非形非數而聖人與之為一以無為為為以無事為事以無味為味愛惡妄除聖凡情盡而泊然棲乎𪫬宅則大小多少一以視之而奚怨之可報哉惟德以容之而已然此無為無事無味也不可力得至易也不可目窺至細也雖至易而至難者待此以解雖至細而至大者待此以成豈可以其易與細而忽之哉學道者亦或有見於此而又以為大之心奪之故易與細不常為我有唯聖人自始至終為無為事無事味無味而不以世俗所謂大者分其心故難者大者當處寂然了無留礙而大道自此全矣此所謂成其大者也嗟乎此非特起大丈夫見理明用心剛者不能信不能守而可與輕諾多易之流道哉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謀其脆異判其微易散為之於未有治之于未亂合抱之木生於豪末九成之臺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為者敗之執者失之是以聖人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民之從事常於幾成而敗之慎終如始則無敗事是以聖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學不學復衆人之所過以恃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脆此芮反判一作破成一作層今從傅奕古本未有者心未起時未亂者心未染時幾平聲復反也恃一作輔非既曰自然矣而又輔之非自然也今從韓非本
  蘇注方其未有持而謀之足矣及其將然非泮而散之不去也然猶愈于既成也故為之于未有者上也治之於未亂者次也木也臺也行也積小成大治亂禍福之來皆如彼三者聖人待之以無為守之以無執故能使福自生使禍自亾譬如種苗深耕而厚耘之及秋自穰譬如被盗危坐而熟視之盗將自卻世人不知物之自然以為非為不成非執不留故常與禍爭勝與福生贅是以禍至于不救福至于不成葢其理然也聖人知有為之害不以人助天始終皆因其自然故無不成者世人心存于得䘮方事之微猶有不知而聽其自然者及見其幾成而重失之則未有不以為敗之者矣故曰慎終如始則無敗事人皆狥其所欲以傷物信其所學以害理聖人非無欲也欲而不欲故雖欲而不傷于物非無學也學而不學故雖學而不害於理然後内外空明廓然無為可以輔萬物之自然而待其自成矣
  呂注其安易持危而持之則難矣其未兆易謀已動而謀之則難矣其脆易破則不可使至於堅其微易散則不可使至于著物皆然心為甚通諸其心則于天下國家無難矣安也未兆也則是為之于未有也脆也微也則是治之于未亂也合抱之木生于毫末大生于小也九層之臺起于累土高起于下也千里之行起于足下逺起于近也則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亂其本末常如此也為之于未有則是以不為為之也治之于未亂則是以不治治之也已有而為之則為之欲成而反敗之已亂而治之則執之欲固而反失之也是以聖人為之于未有則我固無為也故無敗治之于未亂則我固無執也故無失民之從事常在既有之後故至于幾成而敗之以不知其本故也使知大生于小高起于下逺始于近慎終如始則無敗事也是以聖人欲不欲不貴難得之貨則滑欲于俗思以求致其明非知此者也學不學以復衆人之所過以輔萬物之自然而不敢為則繕性于俗學以求復其初者非知此者也
  元澤注不欲之欲非無欲也欲在于不欲耳故不貴難得之貨而已聖人所謂無為無執者故未至于釋然都㤀也但不于性分之外更生一切耳且民飽食煖衣性所不免欲此而已不為有欲而離性之後更貴難得之貨此乃愚人迷妄失本已逺故也故聖人常欲不欲以捄其迷而反之性不學之學非無學也所學在于不學耳以復衆人之所過故也衆人逐末多事聖人以不學之學捄其過而反之道輔自然者莊子所謂反以相天是也為之則以人滅天矣故不敢為然則萬物安乎性命之常而事物無所兆矣夫豈有脆之可泮㣲之可散者哉
  息齋注聖人常安其所安故其安無不安而其持無所持故曰易持以不持持其安儻有微心之起自其未兆而謀之自其脆而破之自其微而散之故無有撓其安者由持其安於未有治其心于未亂譬如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臺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於無為之中自然而為于無積之中自然而積累日益去善日益積而聖人未嘗知也若有意為之即為敗之有意執之即為失之由其無為故無敗無執故無失世之於道所以難成而易壞者由其有意於為之執之方其始若無所容其勤及其終又不免于怠皆為之執之之咎也使其始不為其始不執則求其勤且不可得而况於怠歟此世所以幾成而敗也惟聖人以不欲為欲故未嘗貴難得之貨所謂難得者不必金玉也身外之物皆難得矣衆人目過于色耳過于聲吾以不學為學𭣣視反聽復衆人之所過以輔道之自然而不敢為夫豈有為之執之之病哉
  吳注慎終如始又承上文終無難與終不為大二終字而言始雖以為難至終而不以為難始雖不敢以為大至終而自以為大則事幾成而敗于終者有矣故必慎終如始始以為難而終亦以為難始不為大而終亦不為大則終無敗事也
  劉槩注欲衆人之所不欲故曰欲不欲不欲衆人之所欲故曰不貴難得之貨學衆人之所不學故曰學不學不學衆人之所學故曰復衆人之所過
  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之難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知此兩者亦楷式能知楷式是謂𤣥徳𤣥徳深矣逺矣與物反矣乃至於大順楷模也式法也下㣲曰深㫄周曰逺反乃順者司馬曰物情莫不貴智而有𤣥德者獨賤之雖反於物乃順於道
  蘇注古之所謂智者知道之大全而覽於物之終始故足貴也凡民不足以知此而溺于小智以察為明則智之害多矣故聖人以道治民非以明之將以愚之耳葢使之無知無欲而聽上之所為則雖有過亦小矣茍以智御人人亦以智應之則上下交相賊耳吾之所貴者德也物之所貴者智也德與智固相反然智之所順者小而徳之所順者大也
  呂注衆人昭昭我獨若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我愚人之心也哉古之善為道者在已若此則推之于民也固非明之將以愚之也察察昭昭則所謂明之也若昬悶悶則所謂愚之也民之失性居華而去實故智多而難治誠欲治之則去智與故鎮之以無名之樸則彼將自化而以智治之適所以亂之也葢不識不知順帝之則而毁則為賊治國而以智則毁其則矣故曰以智治國國之賊治國而不以智則無介然之知其道甚夷而無益生之祥則有國之母可以長久故不以智治國國之福知此兩者非特施之於治國而已而於身亦楷式而未嘗違也葢知其子守其母歿身不殆則不以智治之而福者也開其兊濟其事終身不救則以智治之而賊者也則不以智之與以智非亦我之楷式乎誠知楷式而不違其德可謂𤣥矣徳而至於𤣥則深而不可測逺而不可量以情觀之不能莫逆于心及其至也與物反本無所于逆故曰常知楷式是謂𤣥德𤣥德深矣逺矣與物反矣然後乃至大順息齋注夫所謂道者不在耳目聲色之間而世人目視非色耳𦗟非聲為聲色之所留礙而不知見聞覺知有出于聲色之外者今遽告人曰爾之見聞覺知皆非真也則人孰不怪且笑哉故道非明民將以為愚而憐之可也夫民之愚留礙于聲色不知自解吾方示之以無為示之以澹泊且猶未悟而況欲以智示之歟生民之患在于多智智不以正其智為邪今吾未能覺其邪而又以智示之是反開其偽也故以智治國為國之賊倘行其所無事而不開民之機心機心不生則純白備謂之國福不亦可乎上之所行下之所效未有我静而彼動我素朴而民多欲者故曰知此兩者亦楷式能知楷式是謂𤣥徳𤣥徳深矣逺矣由其與物反是故不可明民由其與道合是故謂之大順
  劉仲平注不以智治國者開天者也以智治國者開人者也開天則順順則行其所無事其政所以不嚴而治開人則鑿鑿則失于太察其民所以不淳而缺故曰以智治國國之賊不以智治國國之福江海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是以聖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後之是以處上而人不重處前而人不能害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以其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王之為言天下所歸往也處上聲下同樂入聲蘇注聖人非欲上人非欲先人也葢下之後之其道不得不上且先耳
  呂注江海之所以能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為百谷王則能為天下王者亦善下之而已則𤣥德者乃所以下下之道也莊周以為以此處下則𤣥聖素王之道而舜之在下則曰𤣥徳升聞則𤣥德者固聖人所以處下之道也以處下之道而居人上乃所以下之也聖人之有天下也以言其位則固欲上人也然以孤寡不穀為稱而受國之垢與不祥則以其言下之也以言其序則固欲先人也然迫而後動感而後應不得已而後起則以其身後之也夫惟以其言下之則處上而人不重不重則以戴之為輕矣以其身後之則處前而人不害不害則以從之為利矣不重不害此天下所以樂推而不厭也夫以其言下之以其身後之則不争者也樂推而不厭則天下莫能與之争者也非體𤣥徳者其能若是乎故曰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與之争息齋注聖人不得已臨蒞天下其視首出庶物與在民上為何等事哉故有天下而能以言下民能以身後民非㤀天下者不能也是以處民上而民不重不知其有君也處民前而民不害不知其有民也惟其上下相㤀是以天下樂推而不厭葢吾之𠩄取者非民之所争也無為之為天下且不見其朕况欲與之争乎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細也夫我有三寳寳而持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夫慈故能勇儉故能廣不敢為天下先故能成器長今舍其慈且勇舍其儉且廣舍其後且先死矣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天將救之以慈衛之肖似也夫並音符長舍並上聲衛護也
  蘇注夫道曠然無形頽然無名充遍萬物而與物無一相似此其所以為大也若似于物則亦一物耳而何足大哉道以不似物為大故其運而為徳則亦悶然以鈍為利以退為進不合于世俗今夫世俗貴勇敢尚廣大夸進銳而吾之所寶則慈忍儉約廉退此三者皆世之所謂不肖者也世以勇决為賢而以慈忍為不及事不知勇决之易挫而慈忍之不可勝其終必至於勇也世以廣大葢物而以儉約為陋不知廣大之易窮而儉約之易足其終必至于廣也世以進鋭為能而以不敢先為耻不知進鋭之多惡于人而不敢先之樂推于世其終卒為器長也葢樸散而為器聖人用之則為官長自樸成器始有屬有長矣勇廣先三者人之所共疾也為衆所疾故常近于死以慈衛物物之愛之如父母雖為之効死而不辭故可以戰可以守天之將救是人也則開其心志使之無所不慈無所不慈則物皆為之衛矣
  呂注天下徒見我道之大而謂其似不肖而不知其所以大固似不肖也何以言之太道汎兮其可左右無乎不在者也彼見其無乎不在無可擬者謂之似不肖而不知其無不在而似不肖乃道之所以為大也葢萬物莫非道也則道外無物矣道外無物則無所肖者此其所以為大也若有所肖則道外有物矣道外有物則道有所不在其尚得為大乎故曰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夫唯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細也夫葢我道所以如此之大者以吾無我而不爭故也夫唯無我而不爭故能持人之所難持我有三寶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此皆持人之所難持者也何則人不能無我而不爭故勇而不能慈廣而不能儉先而不能後則無我不爭乃其所以能保此三寳而持之也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而我守之常寛容于物不削于人非慈乎其行身也徐而不費以約為紀非儉乎未嘗先人而常隨人人皆取先已獨取後非不敢為天下先乎夫慈為柔弱矣而能勝剛强是能勇也儉為不費矣而用之不可既是能廣也不敢為天下先為後人矣而聖人用之以為官長者皆從我者也是能成器長也今舍其慈且勇舍其儉且廣舍其後且先則剛强之徒而已死不亦宜乎夫自事觀之則軍旅之事愛克厥威允罔功則慈宜若有所不行也然自本觀之則所以能立其威者以慈而已故曰夫慈以戰則勝以守則固夫唯慈故儉儉故不敢為天下先則慈者三寶之所自而始也舍其慈則死保其慈則生則慈乃所以衛吾生者也故曰天將救之以慈衛之慈立而三寶舉矣元澤注肖者有所似道為萬物祖故體道者物當似我我豈似物乎葢有所似則是象彼則彼必大而我小矣凡此三寳皆俗情所謂小而乃至人之所以為大也慈主于愛愛物仁也而獨稱慈者仁則廣德以覆下于末為盛矣老子方語其本故不曰仁曰慈慈者父道仁之本而不假為者也儉之為德寡欲也貴本也愛物也一言而三善至者其儉乎若孔子曰禮與其奢也寧儉葢聖人制禮將以為儉而方其為禮也不得獨儉非禮則無末非老子則不知本本乎本乎聖人之道于是為至乎于易則謙是也天地人神皆以謙為貴故聖人寳之慈者不爭而勝勇莫大焉區區以奢侈自廣者其狹甚矣唯無以末傷本無以外滅内者至廣也此聖人之行故但為器長而已若道之長則未嘗在物後也以人滅天以事勝道借使幸免葢失所以生矣三寶皆天徳而立本者也正如正兵之正正兵之言師整而不動也愛民如子則民愛之如父不令而齊矣彼倒戈攻于後以北者上不慈故也一本作以戰則勝戰守主于殺伐而尚以慈為徳則餘事可知
  韓非解愛子者慈於子重生者慈於身貴功者慈於事慈母之於弱子也務致其福務致其福則事除其禍事除其禍則思慮熟思慮熟則得事理得事理則必成功必成功則其行之也不疑不疑之謂勇聖人之於萬事也盡如慈母之為弱子慮也故見必行之道見必行之道則明其從事亦不疑不疑之謂勇不疑生於慈故曰慈故能勇周公曰冬日之閉凍也不固則春夏之長草木也不茂天地不能常侈常費而况於人乎故萬物必有盛衰萬事必有弛張國家必有文武官治必有賞罰是以智士儉用其材則家富聖人愛寳其神則精盛人君重戰其卒則民衆民衆則國廣是以舉之曰儉故能廣
  董注此假用兵以明道貴在于守慈也或云若以人身言之則邪念多于敵國利欲勝于鋒銛盍亦寡欲以至于無欲以全其所寳乎
  夢得注我自處也易物無所不濟難故即三者推慈以為先而終復明之以為戰則勝守則固是今之所急也天若救斯民必使有為慈者出而衞之此老氏之所怛然有期于天下者與
  善為士者不武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争善用人者為之下是謂不争之徳是謂用人之力是謂配天古之極古者車戰為士甲士三人在車上左執弓右持矛中御車掌旗鼓皆欲其强武戰卒七十二人在車下葢至争者惟兵故借之以明不爭之徳也羅竹曰心形既空孰能與無物者爭
  蘇注士當以武為本行之以怯若以武行武則死矣聖人不得已而後戰若出于怒是以我故殺人也以我故殺人天必殃之以吾不爭故能勝彼之争若皆出于争則未必勝矣人皆有相上之心故莫能相為用誠能下之則天下皆吾用也
  呂注士之為言事道而以將人為任者也事道則以不爭而勝將人則用人之力若然者何所事武哉故曰善為士者不武為士而無所事武則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争善用人者為之下固其宜也何則體道者不争不爭則天下莫能與之爭則善為士者不武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爭是謂不爭之徳也體道者能下人能下人者樂為之用而不自用則善用人者為之下是謂用人之力也徳則不爭力則用人雖用兵之危我猶無為況其它乎無為為之之謂天德至于無為則與天同而無以加矣故曰是謂配天古之極息齋注聖人身且不有而況于争由其不争凡所應物者皆其不得已也故為士則不武當戰則不怒勝敵而不必與之爭用人而不必加其上故能以徳服人而人亦樂為之死是謂配天古之極也用兵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是謂行無行攘無臂仍無敵執無兵禍莫大於輕敵輕敵幾䘮吾寳故抗兵相加哀者勝矣用兵有言古兵家有此言也行上如宇下户剛反言行列也仍就也詩曰仍執醜虜兵五兵戈矛殳㦸千也説文云拱手執斤曰兵幾平聲䘮去也抗舉也林希逸云此章全是借戰事以喻道推此則書中設喻處其例甚明
  蘇注主造事者也客應敵者也進者有意於爭者也退者無意於爭者也茍無意於爭則雖在軍旅如無臂可攘無敵可因無兵可執而安有用兵之咎耶聖人以慈為寳輕敵則輕戰輕戰則輕殺人䘮其所以為慈矣兩敵相加而吾出於不得已則有哀心哀心見而天人助之雖欲不勝不可得也
  呂注道之動常在於迫而能以不争勝其施之于用兵之際宜若有所不行者也而用兵者有言吾不敢為主而為客不敢進寸而退尺則雖兵猶迫而後動而勝之以不争也而況其它乎何則主逆而客順主勞而客逸進驕而退卑進躁而退静以順待逆以逸待勞以卑待驕以静待躁皆非所敵也所以爾者道之為常出於無為故其動常出于迫而其勝常以不争雖兵亦由是故也誠知為常出於無為則吾之行常無行其攘常無臂其仍常無敵其執常無兵安往而不勝哉茍為不能出於無為知主而不知客知進而不知退是之謂輕敵輕敵則吾之所謂三寳保而持之者幾于䘮矣故曰禍莫大于輕敵輕敵幾䘮吾寶夫唯以不争為勝者則未有能勝之者也故曰抗兵相加哀者勝矣
  吳注此申言慈之寶用兵有言者用兵者嘗有是言為主肇兵端以伐人也為客不得已而應敵也進寸難進也退尺易退也仍就也不為首兵但為應兵雖為應兵亦不欲戰不敢近進寧于逺退進戰者整其行陣而行攘臂以執兵前進以仍敵不行則雖有行如無行不攘則雖有臂如無臂不執則雖有兵如無兵不仍之則雖有敵在前如無敵也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言有宗事有君夫唯無知是以不我知也知我者希則我貴矣是以聖人被褐懷玉宗者族之總也道者事之總也
  蘇注道之大復性而足而性之妙見于起居飲食之間耳聖人指此以示人豈不易知乎人能體此以應物豈不易行乎然世常患日用而不知知且不能而況行之乎言者道之筌也事者道之迹也使道可以言盡則聴言而足矣可以事見則考事而足矣唯言不能盡事不能見非舍言而求其宗遺事而求其居不可得也葢古之聖人無思無為而有漢然不自然不自知者存焉此則思慮所不及是以終莫吾知也使為衆人所能知亦不足貴矣被褐懷玉者聖人外與人同而中獨異也
  呂注道法自然其言亦希而自然自然則無為則知之行之也不乃甚易乎而天下不能知不能行何耶以言有宗事有君而天下不知其宗與君是以不吾知也何謂宗無為而自然者言之宗也自其宗而推之則言雖不同皆苗裔而已矣其有不知者乎何謂君無為而自然者事之君也得其君而治之則事雖不同皆臣妾而已矣其有不行者乎惟其不知宗之與君此所以不吾知也夫道之所以為天下貴以其不可以知知不可以識識故為天下貴使道而可以知知識識則何貴于道哉故曰知我者希則我貴矣是以聖人以若辱若愚之容而大白盛徳天下鮮儷者是之謂被褐懷玉
  息齋注道甚易知易行而亦難知難行所謂易知者無道可道無學可學無為可為無事可事豈不甚易知甚易行者哉然至道不可道而言語皆非學不可學而心動即偽為無為而寂然不為者未必是事無事而終日事事者未必非此其所以為難而天下莫知莫行也葢聖人言有宗事有君故言在此而義在彼事雖是而心不同知言之宗則言之差殊不必問也知事之君則事之差殊不必疑也夫唯人之無知是以不我知夫唯不我知此我之所以為貴使我之知不出于衆之知則為我者亦不足貴矣
  宏甫注吾言甚易知是以天下莫不知甚易行是以天下莫能行甚矣人之好為茍難也然雖莫能行何者而不行雖莫不知何者而我知乎哉何也以吾言一出于宗而吾行一制于君而我無知焉故也使吾而有知則人亦將以吾之知而知吾矣是以知為天下役也非大君與宗主矣何足貴乎
  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夫唯病病是以不病聖人之不病也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蘇注道非思慮之所及故不可知然方其未知則非知無以入也及其既知而存知則病矣故知而不知者上不知而知者病既不可不知又不可知唯知知為病者久而病自去矣
  呂注道之為體不知而能知者也知其不知而以不知知之知之至者也故曰知不知上雖知其不知而以知知之則其心庸詎而寧乎故曰不知知病夫唯知知之為病而病之則反乎無知而知不足以病之矣故曰夫唯病病是以不病聖人不病以此而已故曰以其病病是以不病南伯子綦曰我悲人之自䘮者吾又悲夫悲人者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其後而日逺矣若子綦者可謂病病者乎
  息齋注知者逐物故多偽不知者返本故近真人能知不知為近真知知為多偽則為上矣儻不知知之為偽而徒益其知則是以病為藥其病有不可勝言者惟知知之為病是以不病聖人所以不病者以其知之也
  筆乘道以知入以不知化知即釋氏之知無也不知即釋氏之無知也始以知無遣其有隨以不知遣其知萬法歸無無亦不立非上而何彼於虛空之中横生意見清浄之内忽起山河揑目生華迷頭認影則病矣凡有知皆妄也凡有妄皆病也學者方狃以為𤣥覽寶而持之病奚從瘳乎聖人之不能廢知猶夫人也而知不為病者知知之為病故耳知其為病則勿藥而病瘳矣知不知上所謂生而無生真性湛然也不知知病所謂無生而生業果宛然也唯其病病是以不病所謂知幻即離不作方便也
  民不畏威則大威至矣無狹其所居無厭其所生夫唯不厭是以不厭是以聖人自知不自見自愛不自貴故去彼取此威畏古通用人不畏其所當畏則大可畏者至矣下文皆畏其所當畏之事狹胡夾反一作狎厭於豔反
  蘇注夫性自有威高明光大赫然物莫能加此所謂大威也人常患溺于衆妄畏生死而憚得䘮萬物之威雜然乘之終身惴惴之不暇雖有大威而不自知也茍誠知之一生死齊得䘮坦然無所怖畏則大威𤍞然見于前矣性之大可以包絡天地彼不知者以四肢九竅為已也守之而不厭是以見不出視聞不出聴蕞然其甚陋也故敎之曰無狹其所居彼知之者知性之大而吾生之狹也則愀然厭之欲脱而不得不知有厭有慕之方囿于物也故敎之曰無厭其所生夫唯聖人不狹不厭與人同生而與道同居無廣狹淨穢之辨既不厭生而後知生之無可厭也聖人雖自知之而不自見雖自愛之而不自貴以眩人恐人之有厭有慕也厭慕之心未㤀則猶有畏也畏去而後大威至也
  呂注民不冥于道而唯識知之尚故生生厚生生厚故輕死輕死故不畏威民至于不畏威則無所不為此天之所自以明威而大降其虐也故曰民不畏威則大威至矣夫唯以道治天下者知夫充滿天地包裹六極凡命于天者其居之所同然也勿狹之而已精神四達並流無所不極凡命于天者其生之所同然也勿厭之而已夫民無常在我而已夫唯我不厭是以民亦不厭也則奚不畏威之有哉是故聖人自知以常而不自見以外其身知常而外其身乃所以不狹其居也自愛以嗇而不自貴以遺其生愛嗇而遺其生乃所以不厭其生也故去彼知識之病而取此不識不知之不病也
  元澤注民樸而主厚則畏威上失其道多乎有為以小其道塞其生故民巧偽彫薄而威不能服也夫如是則天誅所加禍亂將起故曰大威至民性本自廣大流通而世教下衰不能使之復樸乃蹙其居之廣而使狹厭其生之通而使塞夫唯狹其居故民不淳而偽唯厭其生故民不厚而薄聖人不然使民逍遥乎天下之廣居而各遂其浩然之性則其有干威者乎莊子曰狶韋氏之國黄帝之囿堯舜之宮湯武之室此明世世下衰漸狹其居也彼聖人豈有優劣乎而居乃漸狹者所遭之時則然也上不自厭其生而盡性故民亦得盡性也莊子曰不厭其天此之謂也厭者天厭之之厭自見則矜成自貴則賤物此所以自狹其居自厭其生亦以狹民之居厭民之生也自知則明乎性而不為妄自愛則保其身而不為非夫然則豈至于干天之威也董注居者性之地居天下之廣居則與太虛同其體矣生者氣之聚含太一之至精則與造化同其用矣惟曲士不可以語道茍不溺于小術而實所無以自狹其居則必棄有著無而蔽于斷滅以厭其所生矣是以告之以無狹無厭使學者知夫性者氣之帥而其大無量當擴而充之以全其大生者道之寓而其用不窮當葆而養之以致其用則養氣全生盡性至命而不生厭慕之心所以體無非彊無而無非頑也長生非貪生而生非礙也夫如是則生與道居而道亦未嘗厭棄于人矣見賢遍切顯也去上聲自知則返照無畏而不狹其居自愛則絶外嗜欲而不厭其生惟自知自愛所以居之安也而不自見以矜能不自貴以賤物故無知之之見忘愛之之心也
  息齋注夫欲人之畏愛者皆内不足而外慕者也聖人足於内視人之喜不加益其不畏不加損是以皆與之無為葢居物之上使人畏已者易使人不畏已者難使我㤀人者易使天下兼㤀我者難民不畏威非天下兼㤀我者不能也此豈非所謂道德之威乎聖人之遇物随所遇而安故不狹其所居不厭其所生葢知其所居所生者皆非其實也我惟不自厭故生亦莫吾厭由其自知而不自見其有知由其自愛而不自貴其有愛使其有自見自貴之心則狹其所居厭其所生有不能一日安矣
  吳注威可畏者損壽戕身之事大威大可畏者死也人不畏其所可畏必戕身損壽以速其死有大可畏者至矣莊子曰人之所取畏者衽席之上飲食之間而不知為之戒者過也狎玩習也所居身之所處厭猶惡而棄之也平日所處凡損壽戕身之事無所畏憚狎習為常安然為之言不畏威也厭所生謂傷生速死是厭惡其所生而棄其命大威至矣夫惟不狎舊本作不厭廬陵劉氏云上句不厭當作不狎今從之夫惟不狎其所居而畏所畏是以不厭其所生而大可畏者不至矣自知自知愛身之道自見自顯著所知以示人自貴即後章貴生言貪生之心太重也聖人于自愛之道雖自知于中然含德襲明知若不知不表表示人自見于外雖自愛之篤然體道自然若無以生為亦不切切貪生自貴之過彼謂自見自貴此謂自知自愛上文言不畏則有大威之禍不狎則有不厭之福皆為衆人言爾若聖人則不侍畏而自無可畏不待毋狎而自無所狎内有自知自愛之實而外無自見自貴之迹所無者所去也所有者所取也
  勇于敢則殺勇于不敢則活此兩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惡孰知其故是以聖人猶難之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繟然而善謀天網恢恢踈而不失殺猶死也利謂活害謂殺惡去聲繟音闡舒緩也王作坦嚴作黙不如作繟為長葢黙則重不言坦則近不爭也
  蘇注勇于敢則死勇于不敢則生此物理之常也然而敢者或以得生不敢者或以得死世遂僥倖其或然而忍其常理夫天道之逺其有一或然者孰知其好惡之所從來哉故雖聖人猶以常為正其于勇敢未嘗不難之列子曰迎天意揣利害不如其已患天道之難知是以歴陳之不與物爭于一時要于終勝之而已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未有求而不應者也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夫誰召之哉繟然舒緩若無所營而其謀度非人之所及也世以耳目觀天見其一曲而不覩其大全有以善而得禍惡而得福者未有不疑天網之疎而多失也惟能要其終始而盡其變化然後知其恢恢廣大雖踈而不失也
  呂注用其剛强而必於物者勇于敢者也則死之徒是已故曰勇于敢則殺致其柔弱而無所必者勇于不敢者也則生之徒是已故曰勇于不敢則活勇于敢者人以為利而害或在其中矣勇于不敢者人以為害而利或在其中矣然則天之所惡殆非可以知知而識識也故曰此兩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惡孰知其故是以聖人之動也豫若冬涉川猶若畏四鄰猶難之若此者以天之惡為不可知故也夫唯不可知則不識不知乃所以順帝之則也葢天之生物因其材而篤焉栽者培之傾者覆之則未嘗與物争者也而物莫能違之者故曰不争而善勝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其行其生未嘗差也故曰不言而善應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故曰不召而自來易則易知而其道盈虛與時消息而未嘗違故曰坦然而善謀天聦明自我民聦明天明威自我民明威其聦明明威未嘗自用而惠吉逆凶猶影響也故曰天網恢恢疎而不失夫唯天之道不可知為如此聖人所以勇于不敢而不識不知乃而所以順之也
  息齋注人皆知勇于敢不知勇于不敢勇于敢者蹈白刃也勇于不敢者蹈中庸也故曰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以兩者較之蹈白刃者有害而人輕其害蹈中庸者有利而人不知其利此中庸所以為難者歟輕于用勇人之所嫉天之所惡孰知其故雖聖人猶難之況衆人乎葢天之道不争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繟然而善謀知其惡于用勇也自其天之未勝天之未應及來之未至謀之未定而言之則强者或得勇者或勝葢有之矣要其後而徐觀之然後知天網恢恢疎而不夫也
  吳注敢為惡之人乃天所惡然天之所惡深昧難測何以知其果為天所惡之人乎其人雖可殺聖人猶有難之之意而不敢輕易殺之也聖人不輕易殺之則為惡者皆得漏網而天網不漏也天之于惡人非如人之以力與争而天定自能勝人非如人之以口與言而其應如響應聲其報應之速不待召之而自來至惡有惡報雖用智計不可逃免天雖無心坦然平易而巧于報應有非人謀之所能及此天網恢恢廣大似若疏而不宻然未嘗失一惡人無得漏網者聖人雖不殺之而天自殺之也
  宏甫注勝以不争應以不言求以不召正天之疎而不失也若争而後勝雖不疎必有失矣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若使人常畏死而為奇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常有司殺者殺而代司殺者殺是代大匠斵夫代大匠斵希有不傷其手矣斵陟角反
  蘇注政煩刑重民無所措手足則常不畏死雖以死懼之無益也民安于政常樂生畏死然後執其詭異亂羣者而殺之孰敢不服哉司殺者天也方世之治而有詭異亂羣之人恣行于其間則天之所棄也而吾殺之則是天殺之而非我也非天之所殺而吾自殺之是代司殺者殺也代大匠斵則傷其手矣代司殺者殺則及其身矣
  呂注民之為道固常不畏死者也唯無狹其所居無厭其所生則可以使之畏威而重死矣奈何以死而懼之而欲其畏死乎何以知其然也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者吾得執而殺之則孰敢不畏死而為奇乎然而執之而不勝殺之而不止者則民之不畏死而不可以死懼之明矣然則以道治天下者宜如何哉常有司殺者殺勿代之而已矣何謂常有司殺者殺天網恢恢疎而不失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則司殺者天之謂也刑戮有出于好惡而不用于天討則是代司殺者殺也代司殺者殺是代大匠斵代大匠斵希有不傷其手者矣則代司殺者殺其傷可知也
  張耒夫人之生不殺之于袵席飲食之疾病則殺之盗賊刑戮者過半矣則人之于死實未嘗知畏也而世之馭物者而欲物之畏不過示之以死亦惑矣故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茍畏死邪則吾取為奇者而殺之宜民之不復為奇也天下未嘗無刑而為奇者不止則死之不足以懼物也明矣故曰若使人畏死而為奇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也夫物不患無殺之者也萬物冺冺必歸于滅盡而後止則常有司殺者殺矣竊司殺者之常理而移之以行其畏非徒不足以懼物而亦有所不及者也故曰常有司殺者殺夫代冇司殺是代大匠斵希有不傷其手矣然則操政刑死生之柄驅一世之民使從之殆非也
  息齋注此言世之刑法不足恃以為治也民不畏死吾奈何以死懼之使民果畏死有為奇者執而殺之則殺一人足以為治矣然愈殺而愈不可禁則刑之不足恃也秦人用法嚴其網密而姦宄不勝漢用法疎網漏吞舟之魚而天下歸於漢此亦足以見矣天道福善禍淫是有司殺者于㝠㝠之中不可逃也若必代司殺者殺如代大匠斵未有不傷手者也
  薛注我朝太祖皇帝道徳經序曰朕自即位以來罔知前代哲王之道問道諸人人皆我見一日試覽羣書有道徳經一卷見其文淺意奥久之見本經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當是時天下初定民頑吏弊雖朝有十人棄市暮有百人仍為之如此者豈不應經之所云朕乃罷極刑而囚役之不逾年而朕心減朕知斯經乃萬物之至根王者之上師臣民之極寳非金丹之術也於戲太祖盖天縱大聖人故其聰明睿智知言之奥如此亶聰明作元后太祖之謂矣仁人之言其利溥哉老子之謂矣
  民之飢以其上食税之多也是以飢民之難治以其上之有為也是以難治民之輕死以其生生之厚也是以輕死夫唯無以生為者是賢于貴生税租也純甫云無以生為者賢于貴生即吾無吾身吾有何患之意此章之言由粗及精要歸其重于此耳
  蘇注上以有為導民民亦以有為應之故事多而難治上以利欲先民民亦争厚其生故雖死而求利不厭貴生之極必至于輕死惟無以生為而生自全矣
  呂注一夫之耕足以食數口則奚至於飢哉而至於飢者非以其上食税之多故飢邪織而衣耕而食是謂同徳奚難治哉而至于難冶者非以其上之有為故難治耶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居則奚至于輕死哉而至於輕死者非以其生生之厚故輕死耶是以聖人無事而民自富無欲而民自樸則至于食税之多而飢無有也無為而民自化好静而民自正則至于有為而難治無有也自富自樸自化自正而不飢以難治則至於生生之厚而輕死無有也葢所以生生之厚而至于輕死者以其踶跂好知争歸于利而不可止故也夫唯生生之厚遂至于輕死則無以生為者賢于貴生可知矣是故聖人不自見以外其身不自貴以遺其生知其無以生為而已矣
  息齋注上多取則下貧上有為則下亂必然之理也我欲厚其生則不顧人之生我厚而彼薄彼安得不輕死聖人之于生葢不得已彼視其生若無以生為也豈肯厚吾之生而奪人之生哉是之謂賢於貴生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堅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則不勝木强則共强大處下柔弱處上脆輭也徒𩔖也合手曰共商桑榖生於朝七日大共秦伯怒蹇叔曰墓木拱矣皆合拱也董音如字言人共伐之也處上聲
  蘇注冲氣在焉則體無堅强之病至理在焉則事無堅强之累兵以義勝者非强也强而不義其敗必速木自拱把以上必伐矣物之常理精者在上粗者在下其精必柔弱其粗必强大
  呂注道之為物無形而不爭則天下之至柔弱而人莫之喻也故以有形喻之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堅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則雖有形者亦以堅强而死柔弱而生而況體無形之道而不致其柔弱其可得乎是以兵强則恃之而驕而敵國之所謀也我驕而敵謀所以不勝也木强則伐伐之所以共而舉之也非徒然也而以位言之則天以氣在上地以形在下氣則柔弱形則堅强臣以有為事上君以無為畜下有為則堅强無為則柔弱堅强居下柔弱處上物之理也然則柔弱之能勝剛强可知矣
  息齋注此章汎言柔弱之必生剛强之必死柔弱雖非所以為道而近于無為剛强雖木離于道而涉于有為無為則去道不逺有為則吉凶悔吝隨之益逺于道矣
  吳注用兵示弱者謀深而工敵輕而玩之故勝恃强者慮淺而驕敵懼而備之故不勝兵法始如處女敵人開户示之弱也後如脱兎敵不及距則能勝之矣秦兵過周超乘三百竟敗于殽齊兵入晉桀石投人竟敗于鞌此侍强不勝之驗也共兩手所圍也禾之弱而揺動者為近末之小枝强而不揺動者則為近根合共之大榦也因言兵而并及于木上文言兵强者為人所勝是處下也不能如勝人者之處上木强者近根之榦是處下也不得如小枝之處上推此物理則知人之德行凡堅强者矜已凌人必蹷其貴髙而反處人下矣柔弱者衆所尊戴而得一處人上矣
  天之道其猶張弓乎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則不然損不足而奉有餘孰能以有餘奉天下唯有道者是以聖人為而不恃成功而不居其不欲見賢耶抑之舉之二句言張弓有餘不足二句言天道凡弛弓俯其體則弣在上弰向下張之而仰其體則弣向下弰在上是抑弣之高者使之向下舉弰之下者使之在上天之損有餘如抑其弣而使之下其補不足如舉其弰而使之高見賢遍反希聲注易曰立天之道曰陰與陽陽主升陰主降陽升極天則降陰降極地則升此則抑高舉下葢張弓之象也天道盈虛一章七閏損日之有餘補月之不足人道則不然損其不足之民而奉有餘之君孰能法天之道以為人道損已之有餘以奉天下之不足其唯有道者乎在易損下益上曰損損上益下曰益以下為本也是以聖人能為之而不恃其事能成功而不居其所以其不欲見賢于人故天下謂之似不肖皆損有餘奉不足之㫖也
  蘇注張弓上筋弛弓上角故以况天之抑高舉下天無私故均人多私故不均有道者贍足萬物而不辭既以為人已愈有既以予人已愈多非有道者無以堪此為而恃成而處則賢見于世賢見于世則是以有餘自奉也
  呂注天之道無為而已矣無為則無私無私則均猶之張弓也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適于均而已矣夫天之道非故以抑高而舉下也無為任物之自然則高者為有餘不得不抑而損下者為不足不得不舉而益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是也人之道不能無為不能無為則不能無私不能無私則至于損不足以奉有餘不足異也夫唯有道者知未始有物而有為之與功名皆我所餘而天下之所不足而爭之故損之以奉天下而不有此故曰孰能損有餘以奉天下唯有道者聖人則有道者也是以為而不恃功成不居其不欲見賢者無它凡以法天之道而已矣
  息齋注裒多以益寡者天之道也裒寡而益多者人之道也惟聖人能以己有餘而奉人不足故其能及萬物而不恃其能功葢天下而不居其功利澤施于天下而不欲見其賢唯有道者而後如此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彊者莫之能先以其無以易之也故柔之勝剛弱之勝彊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聖人云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之不祥是謂天下王正言若反
  蘇注正言合道而反俗俗以受垢為辱受不祥為殃故也
  呂注天下之物唯水為能因物之曲直方圓而從之則是柔弱莫過于水者也而流大物轉大石穿突陵谷浮載天地唯水為能則是攻堅强者無以先之也所以然者以其雖曲折萬變而終不失其所以為水是其無以易之也夫水之為柔弱而柔弱之勝剛强天下莫不知而老子數數稱之何也以天下雖莫不知而莫能行也夫聦明睿智足以有臨矣則其患者豈在于材力之不足也顧未能損有餘以奉天下持之以柔弱而常為名尸智主事任謀府之所累耳故老子論道徳之將終而數數及此又引聖人言以信之曰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之不祥是謂天下王明所以服天下者在此而不在彼也夫三代之王必先其令聞而曰受國之垢與不祥而為社稷主為天下王何也葢必先其令聞非過名之言也不及名之言也受國之垢與不祥則過名之言也名不足以言之也不及名之言應事應事言之變也過名之言體道體道言之正也正言而曰受國之垢與不祥故曰正言若反湯武之言曰萬方有罪在予一人此知以國之垢與不祥而受之者也宏甫注以堅强攻堅强雖能勝之終必缺陷故攻堅强者莫勝于柔弱柔弱者不期勝而自勝也故又戒之曰其無以輕易柔弱為也畢竟柔弱能勝剛强而剛强者不與焉夫山藪藏疾至柔也川澤納汙至弱也茍為社稷之主而不能受多方之垢為天下之王而必欲國家之無夭孽四海之無凶人可得耶雖欲剪除而撲滅之祗自勞耳此葢若反于正言其實天下之正言也不可不察也
  和大怨必有餘怨安可以為善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于人故有徳司契無徳司徹天道無親常與善人契苦訃反徹徹法也直列反
  蘇注夫怨生於妄而妄出于性知性者不見諸妄而又何怨乎今不知除其本而欲和其末故外雖和而内未㤀也契之有左右所以為信而息爭也聖人與人均有是性人方以妄為常馳騖于爭奪之塲而不知性之未始少妄也是以聖人以其性示人使知除妄以復性待其妄盡而性復未有不廓然自得如右契之合左不侍責之而自服也然則雖有大怨懟將渙然氷解知其本非有矣而安用和之彼無徳者乃欲人人而通之則亦勞而無功矣徹通也天道無私惟善人則與之契之無私也
  呂注復讎者不折鏌干雖有忮心不怨飄瓦是以天下平均不由此道則怨之所生也而人欲和之不可勝解矣故曰和大怨者必有餘怨不善者吾亦善之乃所以為徳善和大怨而不免于有餘怨安可以為善哉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于人是乃使復讎者不折鏌干雖有忮心不怨飄瓦而天下平均之道也葢古之獻車馬執右契右契所以取左契所以與則左契者常以與人而不為物主者也聖人為而不恃功成不居毎以有餘奉天下至于殺人則有司殺者殺而未嘗尸之則是執左契以與人而不為物主此其所以無怨而不責于人之道也夫豈以和之為悦乎故有德司契則不責于人而己無德司徹以通物為事者也天道無親常與善人無親而唯善人之與是亦以執左契而不責于人之道也
  息齋注怨之不可和猶火之不可寒水之不可𤍠若强和之必有餘怨以此為善未足也是以聖人治天下如執左契以求于右契恩怨取與吾何心哉如契之合適於符而已茍有不合不强其所無不責之也葢大小長短彼各有契自合其合而吾無容私焉若必欲强通之是司徹非司契也天道亦然天道無親常不失善葢亦司契而已
  吳注執左契不責于人無心待物也契者刻木為劵中分之各執其一而合之以表信取財物于人曰責契有左右左契在主財物者之所右契以付來取財物之人王元澤曰史記云操右契以責事禮記云獻田宅者操右契則知左契為受責者之所執澂謂執左契者已不責于人待人來責于已有持右契來合者即與之無心計較其人之善否和怨者有心于為善人也不若無心待物如執左契而不責于人静中觀物而任其自然也有德無心待物無徳有心待物徹通也古者助法周改助為徹法恐八家私田所收之不均故八家私田亦令通力合作而均收之八家所得均平而無多寡之異司左契者任人來取無心計較其人故曰有德司徹法者患其不均有心計較故曰無徳和怨者恐善人受害有心為之亦如司徹者有心于為力弱之家恐其所得者寡矣
  小國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逺徙雖有舟車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使民復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樂其俗鄰國相望雞犬之音相聞民至老死不相往來漢書詔天下吏舍無得置什器顔師古注云五人為伍十人為什則共器物故通謂什伍之具為什物不用者無往來免儲俯省徭役也舟輿甲兵舉其重者言之樂入聲望平聲相望相聞近也至老死久也近而且久不相往來者各足故也道足則無事咨詢財足則不相乞假
  蘇注老子生于衰周文勝俗𡚁將以無為救之故于書之終言其所志願得小國寡民以試焉而不可得耳民各安其分則小有材者不求用于世什伯人之器則材堪什夫伯夫之長者也事少民朴雖結繩足矣内足而外無所慕故以其所有為美以其所處為樂而不復求也民物繁夥而不相求則彼此皆足故也呂注三代以來至于周衰其文𡚁甚矣民失其性命之情故老子之言救之以質以反太古之治小國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逺徙雖有舟輿無所乘之雖有甲兵無所陳之此救之以質而反乎太占之道也莊周稱至德之世曰昔者容成氏大庭氏伯皇氏中央氏栗陸氏驪畜氏軒轅氏赫胥氏尊盧氏祝融氏伏犧氏神農氏當是時也民結繩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樂其俗安其居鄰國相望雞犬之音相聞民至老死而不相往來則若此者非特老子之言而已古固有是道也然詩書之所言則止于堯舜三代而老子欲反太古之治何哉曰夫道與世之交相䘮久矣非大道不足使人反性命之情言道而不及其世不足以知大道之已試此其所以必反太古之治也然則世去太古也久矣遂可以盡復乎曰未可也然則其言之何也曰禮至于兼三王樂至於備六代其文極矣然而禮不以𤣥水大羮而措之醴酒和羮之下樂不以嘒管清聲加之朱絃疏越之上者使人知禮樂之意所不得已者如彼而所欲反本復始如此也方斯時也孔子方求文武周公之墜緒而賡之老子論其道與世如此其意猶是而已矣譬之月建已而火始王而金氣已生于其間矣此五材所以相繼而不絶也故聞古之治雖有什伯之器而不用有舟輿而不乘有甲兵而不陳則舉大事用大衆非得已也聞其民結繩而用之鄰國相望雞犬相聞至老死而不相往來則煩文倦令督稽𧼈留而足迹接乎諸矦之境車軌結乎千里之外非得已也則不得已者常在於此而所欲復者常在於彼也則其肯煩事為以深治人之過乎然則欲天下不安平泰不可得也即歿而不言猶屏𤣥水徹疏越其孰知禮之能儉而樂之節樂為反本復始之意乎夫聖人之言豈小補哉
  元澤注小國寡民則民淳厚葢國大民衆則利害相摩巧偽日生觀都邑與聚落之民質詐殊俗則其驗也無道之世民貧土瘠而利欲勝乎好生末盛本衰而貪求在乎外慕故觸刑犯險如履平地而車轍足跡交乎四方矣樂生遂性則重死安土無求則不逺徙此盡性之治民亦盡其性者也竊嘗考論語與孟子之終篇皆稱堯舜禹湯聖人之事業葢以為舉是書而加之政則其効可以為此也老子大聖人也而所遇之變適當反本盡性之時故獨明道徳之意以收斂事物之散而一之于樸誠舉其書以加之政則化民成俗此篇其効也故經之義終焉
  吳注十人為什百人為伯什伯之器重大之器衆所共也不用者不營為不貪求重大之器無所用也重死者視死為重事而愛養其生不逺徙者生於此死于此不他適也老子欲挽衰周復還太古國大則民衆難治得小國寡民而治之使其民母慕于外自足于内如此也舟車甲兵非一人所可獨用謂什伯之器也無所乘無所陳不用也無所往則無用乎舟輿無所爭則無用乎甲兵民淳事簡上古結繩之治可復雖有書契亦可不用不但不用什伯之器而已以所食之食為甘以所服之服為美充然自足愛養其生言重死也以此身之居為安而安之以此地之俗為樂而樂之言不逺徙也惟老死于所生之處孰肯輕易逺徙哉民皆懷土雖相鄰之國目可以相望雞犬之聲耳可以相聞如此至近至老死不相往來不但不逺徙而已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言不辯辯言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聖人不積既以為人已愈有既以與人已愈多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為人之為去聲
  蘇注信則為實而已故不必美美則為觀而已故不必信以善為主則不求辯以辯為主則未必善有一以貫之則無所用博博學而日益者未必知道也聖人抱一而已他無所積也然施其所能以為人推其所有以與人人有盡而一無盡然後知一之為貴也勢可以利人則可以害人矣力足以為之則足以争之矣能利能害而未嘗害能為能争而未嘗争此天與聖人大過人而為萬物宗者也凡此皆老子之所以為書與其所以為道之大略也故于終篇復言之
  呂注道之為物視之不見聴之不聞搏之不得可以黙契不可以情求者也則信言者信此而已安事美善言者善此而已安事辯知言者知此而已安事博由是觀之則美者不信辯者不善博者不知可知已何則雖美與辯與博而不當于道故也道之為物未始有物者也聖人者與道合體夫何積之有哉唯其無積故萬物與我為一萬物與我為一則至富者也故既以為人已愈有既以與人已愈多使其有積也則用之有時而既矣安能愈有而愈多乎老子之言也内觀諸心外觀諸物仰觀諸天俯觀乎地無有不契是信也然而下士聞而笑之天下以為似不肖是不美也言之至近而指至逺是善也然而非以言為悦是不辯也其知至于無知是知也而其約不離乎吾心是不博也而學者以美與辯與博求之則疏矣老子之道也以有積為不足雖聖智猶絶而棄之是無積也故至無而供萬物之求則是愈有而愈多也而學者于是不能刳心焉則不可得而至也凡物有所利則有所不利有所不利則不能不害矣唯天之道無所利則無所不利無所不利則利而不害矣凡物之有為者莫不有我有我故有爭聖人之道雖為而無為無為故無我無我故不爭是天之道而已矣
  筆乘或曰老氏之為書使人得以受而味焉則近乎美窮萬物之理而無不至則近乎辯察萬事之變而無不該則近乎博然不知其有信而不美善而不辯知而不博者存何也則以五千言所言皆不積之道耳不積者心無所住之謂也夫積而不積則言而無言矣言而無言故非不為人也而未嘗分已之有非不予人也而未嘗損已之多斯何惡於辯且博哉茍非不積之道而苐執其意見以與天下争則多言數窮者流非天道也天之道利而不害聖人之道為而不爭學者于此而刳心焉老氏之書亦思過半矣故曰敎而無敎何必杜口於毗耶言乃㤀言自可了心于柱下讀者其勉旃哉


  老子翼卷二
<子部,道家類,老子翼>



  欽定四庫全書
  老子翼卷三
  附録
  史記老子列傳曰老子者楚苦縣厲鄉曲仁里人也姓李氏名耳字伯陽諡曰耼周守蔵室之史也孔子適周將問禮于老子老子曰子所言者其人與骨皆已朽矣獨其言在耳且君子得其時則駕不得其時則⿺辶𦮔累而行吾聞之良賈深蔵若虛君子盛徳容貎若愚去子之驕氣與多欲態色與淫志是皆無益於子之身吾所以告子若是而已孔子去謂弟子曰鳥吾知其能飛魚吾知其能㳺獸吾知其能走走者可以為㒺㳺者可以為綸飛者可以為矰至於龍吾不能知其乘風雲而上天吾今日見老子其猶龍邪老子脩道徳其學以自隱無名為務居周久之見周之衰迺遂去至闗闗令尹喜曰子將隱矣彊為我著書於是老子迺著書上下篇言道徳之意五千餘言而去莫知其所終或曰老萊子亦楚人也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與孔子同時云蓋老子百有六十餘嵗或言二百餘嵗以其脩道而養夀也自孔子死之後百二十九年而史記周太史儋見秦獻公曰始秦與周合而離離五百嵗而復合合七十嵗而霸王者出焉或曰儋即老子或曰非也世莫知其然否老子隱君子也老子之子名宗宗為魏將封於段干宗子注注子宫宫𤣥孫假假仕於漢孝文帝而假之子解為膠西王卬太傅因家於齊焉世之學老子者則絀儒學儒學亦絀老子道不同不相為謀豈謂是邪李耳無為自化清淨自正
  隋薛道衡老子廟碑曰自太極權輿上元開闢舉天維而懸日月横地角而載山河一消一息之精靈上生下生之氣候固以財成庶𩔖亭毒羣品有人民焉有君長焉至若上皇䆳古夏巢冬穴静神習智鶉居鷇飲大禮與天地同節非折疑於爼豆大樂與天地同和豈考擊於鐘鼓逮乎失道後徳失徳後仁皇王有歩驟之殊民俗有淳醨之變於是儒墨爭騖名法竝馳禮經三百不能檢其情性刑典三千未足息其奸宄故知潔其流者澄其源直其末者正其本源源本本其惟大道乎老君感星載誕莫測受氣之由指樹為姓未詳吹律之本含靈在孕七十餘年生而白首自以老子為號其狀也三門雙柱表耳目之竒蹈五把十形手足之異爰自伏羲至於周氏綿祀厯代見質變名在文王武王之時居蔵史柱史之職市朝屢易容貎不改宣尼一睹嘆龍徳之難知闗尹四望識真人之將隱乃發揮衆妙著書二篇率性歸道以無為用其辭簡而要其㫖深而逺飛龍成卦未足比其精微獲麟筆削不能方其顯晦用之治身則神清志静用之治國則反朴還淳既而鍊形物表卷迹方外蜺裳鶴駕往來紫府金漿玉酒讌衍清都叅日月之光華與天地而終始渉其流者則擯落囂塵得其門者則騰驤雲霧大椿凋茂非蜉蝣之所知溟渤淺深豈馮夷之能測盛矣哉固無徳而稱也莊周云老耼死秦佚弔之三號而出是謂遯天之形雖復傲吏之寓言抑亦蟬蛻之微㫖皇帝誕靈縱叡接統膺期照舂陵之赤灮發芒山之紫氣珠衡月角天表冠於百王明鏡衢罇聖徳㑹於千祀周道云季多難在時九鼎共海水同飛兩日與洛川俱鬭天齊地軸之所蛇食鯨吞銅陵玉壘之區狼顧鴟跱黄延姧宄鄭阻兵禍大縱毒螫將遍函夏神謀内㫁靈武外馳應欃槍而掃除仗旄龯而斬伐共工既翦重立乾坤蚩尤就戮更調風雨宰制同造化之功生靈荷魂魄之賜萬方欣戴九服謳謌乃允答天人祗膺揖讓升泰壇而禮上帝坐明堂而朝羣后昔軒轅顓頊建國不同大昊少昊邦畿各異舜改堯都夏遷虞邑厯選前辟義存創造惜十家之産愛兆民之力經始帝居不移天府規模紫極仍據皇圖下宇上棟務存卑儉右平左墄聿遵制度朝夕正殿不别起于鴛鸞升降靈臺豈更營于鳷鵲憂勞庶績矜育蒼生念茲在茲發於寤寐棘林肺石特降皇情祝網泣辜深存寛簡草纓知恥畫服興慙天無入牢之星地絶城牛之氣延閣廣内考集羣典石渠璧水闡揚儒業綴五禮於將壞正六樂於已崩總章溺志之音大師咸功之頌承華養徳作貳東朝外正萬邦内𢎞三善兩離炳耀重日垂明永固洪基克隆鼎祚重以維城磐石多藝多才良佐寶臣允文允武為王室之蕃屛成神化之丹青致世俗於潤塗納烝民於夀域旄頭垂象窮髪成形獯獫作患其來久矣無上筭以制之用下策而難服自我開運耀徳戢兵感義懷仁稱藩請朔稽顙款塞匍匐投掌䍧牱夜郎之所靡漠桑榆之地咸被聲教竝入提封閩越勾呉不愆貢職夫餘肅慎無絶夷邸遐邇禔福文軌大同自三代之餘六雄競逐秦居閏位漢雜霸道魏氏則虐深華夏有晉則化成夷狄降斯以後粹駁不分帝迹皇風寂寥千載天命聖徳㑹昌神道變億兆之視聽復三五之規模固以幽明贊協符瑞彪炳千年靈蔡著天性以效徴三足神烏感陽精而表質春泉如醴出自京師秋露凝甘徧於竹葦星光若月雲氣飛煙三農應銅爵之鳴五緯叶珠囊之度信可以揚鑾動蹕肆覲東后玉檢金繩登封岱岳而謙以自牧為而不宰尚寢馬卿之書未允梁松之奏在青蒲之上常若乘奔處黄屋之下無忘夕愓雖蒼璧黄琮事天事地南正火正屬神之禔猶恐祀典未𢎞秩宗廢禮永言仁里尚想𤣥極夀宫靈座麋鹿徙倚華蓋𦋺壇風霜凋弊乃詔上開府儀同三司亳州刺史武陵公元胄考其故迹營建祠堂皇上往因厯試總斯蕃部猶漢光司𨽻之所魏武兖州之地對苦相之兩城繞渦榖之三水芝田栁路北走梁園沃野平皋東連譙國望水置槷揆景瞻星擬𤣥圃以疏基横玉京而建宇雕楹畫栱磊砢相扶方井圓淵參差交映尊容肅穆仙衛儼而無聲神館虚閒滴瀝降而成響清心潔行之士存𤣥守一之儔四方輻凑千里波屬知如在之敬申醮祀之禮顯仁助於王者冥福資於黎獻允所謂天大道大難㡬者矣若夫名言頓絶幽泉之路莫開形器不陳妙物之功難著騰茂實飛英聲圖丹青鏤金石不可以已而在兹乎嵗次敦牂律中姑洗大隋馭天下之六載也乃詔下臣建碑作頌其詞曰悠哉振古邈矣帝先四紀維地八柱承天叢生𩔖聚廣谷大川至道靈運神功自然五精應感三㣲相繼樹以司牧執其象契帝迹慙皇王猷謝帝上徳逾逺淳風漸替時乖澹泊俗異沖和尚賢飾智懸法張羅内修尊爼外事干戈魚驚網密鳥亂弓多真人出世星精下斗龍徳在躬鶴髪垂首解紛挫鋭去薄歸厚日角月角天長地久小茲五嶽隘此九州逝將髙蹈超然逺遊青牛已駕紫氣光浮𤣥門洞啟神化潛流賴鄉舊里渦川遺迹古往今來時移世易靈廟凋毁祠壇虛寂九井生桐雙碑碎石維皇受命乃神乃聖響發地鐘灮垂天鏡宇宙開朗妖氛蕩定曜魄同尊叅神取正流沙蟠木鳯穴龜林異𩔖歸款萬方宅心鴻臚納賮王㑹書琛青雲干吕薰風入琴化致鼎平家興禮讓永言柱下猶慙太上乃建清祠式圖靈狀原隰爽塏亭臯彌望梅梁桂棟曲檻叢楹煙霞舒卷風霧淒清仙官就位羽客來庭穰穰簡簡降福明靈至神不測理存繫象大音希聲時振髙響遐邇讚頌幽明資仰敬刋金石永播天壤
  敬叔師仲尼仲尼謂敬叔曰吾聞老聃博古而達今通禮樂之原明道徳之歸則吾師也敬叔言於魯君曰孔丘聖人之後將達者也受先臣之命屬臣則必師之今孔子將適周觀先王之遺制考禮樂之所極斯大業也君盍以車乘賚之臣請與往魯君與車一乘二馬二豎子敬叔俱至周問禮於老聃訪樂於萇𢎞厯郊社之所考明堂之則察朝廷之度觀明堂四門之墉有堯舜桀紂之象各有善惡之狀興廢之戒焉又有周公相成王抱之而負斧扆南面以朝諸侯之圖嘆曰吾乃今知周公之聖與周之所以王也將去周老子送之曰富者送人以財仁者送人以言吾竊仁者之號送子以言凡當世之士聰明深察而近於死者好議人之非者也博辨閎大而危其身者好發人之惡者也為人臣者無以有已為人子者無以有已自周反魯道彌尊逺方弟子之進者盖三千焉孔子歎曰自南宫敬叔之乘吾車吾道加行不然吾道㡬廢矣今禮記所引吾聞諸老聃皆是孔子問老子而得禮之要也
  王子秊拾遺記曰老君居景室之山與世人絶迹唯老叟五人或乘鳴鶴或著羽衣共譚天地之數所撰經書垂十萬言有浮提國獻善書二人乍老乍少隱形則出影聞聲則蔵形時出金壺器中有黑汁狀若淳漆洒木石皆成篆𨽻科斗之字記造化人倫之始老君所撰經皆寫以玉牒級以金繩貯以玉函及金壺汁盡二人乃欲刳心瀝血以代墨焉此乃洛州景山太室少室也所説九變長生等經有百萬篇多蔵名山石室秘而未行今所出者約六千卷
  闗尹子尹喜仕周昭王為大夫善天文豫占東南真氣狀若龍蛇而西是月融風三扇天理西行知有聖人度闗乞出為函谷闗令昭王癸丑五月壬午紫氣浮空有老人駕青牛白畚車諸子驂乘徐甲為御將度闗喜迎拜下風則老子也喜曰大道將隱强為我著書遂館終南艸樓師事之明年甲寅授道徳五千餘言包絡天地𤣥同造化君臣民物罔不賅僃尊道徳小仁義所以尊皇帝小王伯大抵以明天道明人道正君心正民心其曰以正治國以竒用兵曰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凡數章頗𩔖褒貶五伯之風學者疑昭王時伯業未著或指授經為敬王時殊不知夏商之衰昆吾大彭豕韋已自稱伯觀昭王江上不返固不待齊楚秦晉之出而伯者之風亦已見矣此老聖著道徳所以兼功力而言也按乾象河鼔三星主天子三軍中星大將軍左星左將軍右星右將軍夏官上大司馬王五軍大國三軍已載之周禮及考穆王内傳言王西還上終南修草樓則知授經為昭王時明矣闗尹亦自著書九篇名闗尹子自時其徒晉公孫辛銒字計然學於老子敬王二秊壬午南逰楚平王禮聘問道既而適越范蠡師之授蠡書十二篇名文子有平王問道章句踐位以大夫越伐呉蠡諫曰兵凶器戰逆徳隂謀逆徳好用凶器上帝禁之行將不利引文子語也句踐不聽敗於夫椒囚石室賂太宰噽得歸嘗膽圖報吳既沼計然曰句踐長頸烏喙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安樂蠡用其策從五湖遊計然亦佯狂遯封禺之地嘗登山籌隱今吳興計籌山是也列御冦居鄭圃四十秊人無識者安王四年著書八篇明老子之道莊周字子休號南華子顯王三十秊楚聘為相不就隱濠上漆園著書五十三篇名莊子今存三十三篇若夫庚桑楚南榮趎崔瞿柏矩士成綺尹文子之徒皆當時師事老子傳其道各有著述載在典籍然老子遊厯商周亦已久矣其親見猶龍如孔子者可無若人自司馬遷以老韓同傳而老氏之門人失紀遂使孔老通家之學後世無傳焉惜哉
  老子之稱經自漢景帝始也呉闞澤對大帝曰許成子原陽子老子莊子皆修身自玩放暢山谷縱汰其心學歸澹泊至漢景帝以黄帝老子義體尤深改子為經始立道學𠡠令朝野悉諷誦焉
  班固載老子鄰氏有傳傅氏徐氏劉向皆有說傅氏三十七篇鄰氏四篇徐氏六篇劉向四篇惜乎其書之亡久矣今世所傳老子道徳經或總為上下二篇或分八十一章或七十二章河上公分八十一章以上經法天天數竒故有三十七章下經法地地數偶故有四十四章嚴遵乃以隂道八陽道九以八行九故七十二章上四十章下三十二章全與河上公不合本既各異說亦不同蓋莫得而攷也觀復高士謝守灝曰道徳經唐傅奕考覈衆本勘數其字云項羽妾本齊武平五年彭城人開項羽妾塚得之安丘望之本魏太和中道士冦謙之得之河上丈人本齊處士仇嶽傳之三家本有五千七百二十二字與韓非喻老相參又洛陽有官本五千六百三十五字王弼本有五千六百八十三字或五千六百一十字河上公本有五千三百五十五字或五千五百九十字并諸家之注多少參差然歴年既乆各信所傳或以他本相參故舛戾不一史記司馬遷云老子著書言道徳之意五千餘言但不滿六千則是五千餘矣今道家相傳謂老子為五千丈蓋舉其全數也見老君實録
  杜光庭云五千餘言亦不確定其數文質相半義理兼通局字數而妨文剪文勢而就數皆失其㫖也司馬遷云五千餘言則不定指五千字矣其有刪文約數俯就四千九百九十九言而云析三十輻字為三十以滿五千字此又膠柱刻舟執迷不通也
  杜光庭箋註六十餘家則有節解上下老君與尹喜解内解上下尹喜以内修之㫖解注想爾二卷三天法師張道陵所注河上公章句漢文帝時降居陜州河濵今有廟見存嚴君平指歸十四卷漢成帝時蜀人名遵山陽王弼注字輔嗣魏尚書郎南陽何晏字平叔魏駙馬都尉河南郭象字子𤣥魏晉閒人潁川鍾㑹字士季魏明帝時人隱士孫登字公和魏文明二帝時人晉僕射太山羊祜字叔子注四卷沙門鳩摩羅什本西胡人苻堅時自玉門闗入中國注二卷沙門佛圖澄後趙時西國胡僧注上下二卷沙門僧肇晉人注四卷梁隱居陶𢎞景武帝時人貞白先生注四卷范陽盧裕後魏國子博士一名白頭翁注二卷劉仁㑹後魏伊州梁縣人注二卷呉郡徴士顧歡字景怡南齊博士注四卷松靈仙人隱青溪山無名氏年代晉人河東裴楚恩注二卷秦人京兆杜弼注二卷宋人河南張憑字長宗明帝太常博士注四卷梁武帝注道徳經四卷梁簡文帝作道徳述義十卷清河張嗣注四卷不知年代梁道士臧𤣥静字道宗作疏四卷梁道士孟安排號大孟作經義二卷梁道士孟智周號小孟注五卷梁道士竇略注四卷與武帝羅什所宗無異陳道士諸糅作𤣥覧六卷隋道士劉進喜作疏六卷隋道士李播注上下二卷唐太史令傅奕注二卷併作音義唐魏徴作義五卷太宗相法師宗文明作義五卷胡超義疏十卷道士安丘作指歸五卷道士王𤣥辯作河上公釋義十卷諫議大夫肅明觀主尹愔作新義十五卷道士徐邈注四卷直翰林道士何思逺作指趣二卷𤣥示八卷衡嶽道士薛季昌作金繩十卷事數一卷洪源先生王鞮注二卷𤣥珠三卷口訣二卷法師趙堅作講疏六卷太子司議郎楊上善髙宗時人作道徳集注真言二十卷吏部侍郎賈至作述義十一卷金鈕一卷道士車若弼作疏七卷任真子李榮注上下二卷成都道士黎元興作注義四卷太原少尹王光庭作契源注二卷道士張惠超作志𤣥疏二卷龔法師作集解四卷通義郡道士任太𤣥注二卷道士沖虛先生殿中監申甫作疏五卷岷山道士張君相作集解四卷道士成𤣥英作講疏六卷漢州刺史王真作論兵述義上下二卷道士符少明作道譜策二卷𤣥宗皇帝所注道徳經上下二卷講疏六卷
  河上公嚴君平皆明理國之道松靈仙人魏代孫登梁朝陶隱居南齊顧歡皆明理身之道苻堅時羅什后趙圖澄梁武帝梁道士竇略皆明事理因果之道梁朝道士孟智周臧𤣥静陳朝道士諸糅隋朝道士劉進喜唐朝道士成𤣥英蔡子晃黄𤣥賾李榮車𤣥弼張恵超黎元興皆明重𤣥之道何晏鍾㑹杜元凱王輔嗣張嗣羊祜盧氏劉仁㑹皆明虗極無為理家理國之道此明注解之人意不同也又諸家稟學立宗不同嚴君平以虗𤣥為宗顧歡以無為為宗孟智周臧𤣥静以道徳為宗梁武帝以非有非無為宗孫登以重𤣥為宗宗㫖之中孫氏為妙矣
  廣川董逌蔵書志云唐𤣥宗既注老子始改定章句為道徳經凡言道者𩔖之上卷言徳者𩔖之下卷刻石渦口老子廟中又云唐道士張道相集注道徳經七卷凡三十家其名存者河上公節解嚴遵王弼何晏郭象鍾㑹孫登羊祜鳩摩羅什盧景裕劉仁㑹顧歡陶𢎞景松靈裴處思杜弼張憑張嗣臧𤣥静孟安期孟智周竇略宋文明禇柔劉進喜蔡子晃成𤣥英車恵弼今攷之新舊唐書藝文志則又有母丘望之湘逸其姓程韶王尚蜀才袁真釋恵嚴恵琳義盈梁曠𣗳鍾山傳奕楊上善李允愿陳嗣古任真子馮郭𤣥景先生楊上器韓杜梁武帝梁簡文帝賈大隱辟閭仁諝劉仲融王肅戴詵𤣥宗盧蔵用邢南和馮朝隱白履忠李播尹知章陸徳明陳庭玉陸希聲呉善經孫思邈李含光四十家而道相所集郭象劉仁㑹松靈裴處思杜弼張嗣臧𤣥静竇略宋文明禇柔劉進喜蔡子晃車恵弼此十四家不著於志按志稱道相集注四卷而董所收乃有七卷恐後人之所增也我朝崇寧中再校定道蔵經典此書蔵中已不復見其餘諸家僅存𤣥宗河上公嚴遵陸希聲四注及𫝊奕所傳古本道徳經耳外李約李榮賈清夷各有注說王顧等奉𤣥宗命撰所注經疏杜光庭又從而為廣聖義亦皆唐人並見蔵室始知志所著録猶有未盡惜乎名存而書亡者十葢八九也
  樂臣公學黄帝老子其本師號曰河上丈人不知其所出河上丈人教安期生安期生教毛翕公毛翕公教樂瑕公樂瑕公教樂臣公樂臣公教蓋公蓋公教於齊高宻膠西為曹相國師見史記樂毅傳
  漢桓譚曰㫺老耼著虚無之言两篇後世好之者以為過於五經自漢文景之君及司馬遷皆有是言見揚雄傳嚴君平卜筮成都市人有邪惡非正之問則依蓍龜為言利害與人子言依於孝與人弟言依於順與人臣言依於忠各因勢導之以善裁日閲數人得百錢足自養則閉肆下(⿱𥫗亷)-- 簾而授老子博覽亡不通依老子嚴周之㫖著書十餘萬言
  阮籍著通老論曰道者法自然而為化侯王能守之萬物將自化易謂之太極春秋謂之元老子謂之道見太平御覽
  王輔嗣山陽高平人少而察慧十餘嵗便好莊老通辨能言何平叔注老子始成詣王見王注精竒迺神伏曰若斯人可與論天人之際矣因以所注為道徳二論魏氏春秋曰弼論道約美不如晏自然出㧞過之太原王濟好言老莊嘗云見弼易注所悟者多
  殷仲堪有思理能清言嘗云三日不讀道徳經便覺舌本間强見世說
  庾子嵩恢廓有度量自謂是老莊之徒曰昔未讀此書意嘗謂至理如此今見之正與人意暗同見晉陽秋
  阮宣子好老易能言理不喜見俗人時誤相逢即舍去傲然無營家無儋石之儲晏如也名士傳
  周彦倫善言名理每賓客㑹集周虗席晤語詞韻如流聽者忘倦尤善老易與張思光遇輒以𤣥言相滯彌日不解
  阮瞻咸之子也見司徒王戎戎問曰聖人貴名教老莊明自然其㫖同異瞻曰將無同戎咨嗟良久即命辟之謂之三語掾見晉書本傳世說作阮修
  宗測少静𨓆不樂人間豫章王嶷徴為參軍答云何為謬傷海鳥横斤山木欲遊名山迺掛其祖所畫向子平圖於壁上齎老莊二書自隨子孫拜辭悲泣測長嘯不顧
  仲長子光字不曜往來河東傭力自給無室廬絶妻子開皇末始庵河渚間以息身焉賣藥為業人莫之知也汾隂生遊河渚一見而伏曰東方朔管輅不如也由是顯重守令來謁辭以瘖疾未嘗交語著獨遊頌河渚先生傳以自寓識者知其縣解人也有請道者書老易二字示之彈琴餌藥以終其世
  王績嗜酒不任事有奴婢數人種黍春秋釀酒養鳬雁蒔藥草自供以周易老子莊子置牀頭他書䍐讀也游北山東皋著書自號東皋子
  王希夷隱嵩山師黄賾學養生喜讀周易老子餌松柏葉雜花年七十餘筋力不衰刺史盧齊卿就謁問政答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此言足矣
  貞一先生司馬承禎字子微廬天台不出睿宗命其兄承禕就起之既至引入中掖廷問其術對曰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於無為夫心目所知見每損之尚不能已况攻異端而增智慮哉帝曰治身則爾治國若何對曰國猶身也故游心於淡合氣於漠與物自然而無私焉而天下治帝嗟嘆曰廣成之言也開元中再召至都𤣥宗詔於王屋山置壇室以居善篆𨽻帝命以三體冩老子刋定文句見新唐書隱𨓜傳舊書本傳云𤣥宗令以三體冩老子經因刋正文句定著五千三百八十言為真本以奏上之
  盧鴻一字顥然隱於嵩山開元六年徴至東都謁見不拜宰相遣通事人問其故奏曰臣聞老君言禮者忠信之薄不足可依山臣鴻一敢以忠信奉見見舊唐書隱𨓜宗元先生呉筠魯中之儒士也入嵩山為道士久之遊天台𤣥宗遣使徴之既至問以道法對曰道法之精無如五千言其諸枝詞蔓說徒費𥿄劄耳見舊唐書隱𨓜傳新書本傳云帝嘗問道對曰深於道者無如老子五千文其餘徒喪紙劄耳復問神仙冶煉曰此野人事積嵗月求之非人主宜留意與舊唐書少異故併録之
  秦系㑹稽人天寶末避亂剡溪客泉州南安有大松百餘系結廬其上穴石為硯註老子彌年不出人號其所居為高士峰
  唐憲宗顧宰臣曰神仙之事信乎李藩對曰神仙之說出於道家道家所宗老子五千文為本老子指歸與經無異彼代好怪之流假託老子神仙之說故秦始皇漢武帝二主受惑卒無所得上深然之見舊唐書憲宗紀
  唐相陸希聲著道徳經傳四卷其序略云夫老氏之術道以為體名以為用無為無不為而格於皇極者也楊朱宗老氏之體失於不及以至於貴身賤物莊周述老氏之用失於太過故欲絶聖弃智申韓失老氏之名而𡚁於苛繳刻急王何失老氏之道而流於虛無放誕此六子者皆老氏之罪人也乃為述傳以暢宗㫖又云昔伏羲氏畫八卦象萬物窮性命之理順道徳之和老氏先天地本隂陽推性命之極原道徳之奥此與伏羲同其原也文王觀太易九六之動貴剛尚變而要之以中老氏察太易七八之正致柔守静而統之以大此與文王通其宗也孔子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導斯民以仁義之教老氏擬議伏羲彌綸黄帝冒天下以道徳之化此與孔子合其權也此三君子者聖人之極也老氏皆變而通之反而合之研至變之機探至精之歸斯可謂至神者矣
  唐兵部郎李約勉之子也注道徳經四卷其說謂世傳此書為神仙虛無言又詆太史遷先黄老而後六經之失此流俗之言也以我觀之六經乃黄老之枝葉爾開元初詔中書令張說舉能治易老莊者集賢直學士侯行果薦㑹稽康子元及平陽敬㑹真於說說籍以聞並得侍讀俄並兼集賢侍講學士始行果㑹真及長樂馮朝隱同進講能推索老莊秘義㑹真亦善老子每啟篇先熏盥乃讀見新唐書儒學傳
  李衛公徳裕諫敬宗捜訪道士疏曰臣聞道之高者莫若廣成𤣥元人之聖者莫若軒皇孔子㫺軒皇問廣成子理身之要廣成子云無視無聽抱神以静形將自正神將自清無勞子形無揺子精乃可長生又云得吾道者上為皇下為王𤣥元語孔子云去子之驕氣與多慾態色與淫志是皆無益于子之身吾所告子若是已故軒皇發謂天之嘆孔子興猶龍之感前聖於道不其至乎若使廣成𤣥元混迹而至語陛下之道以臣度思無出於此見李文饒集
  香山白文公居易曰夫欲使人情儉樸時俗清和莫先於體黄老之道也其道在乎尚寛簡務儉素不眩聰察不役智能而已盖善用之者雖一邑一郡一國至于天下皆可以致清静之理焉㫺宓賤得之故不下堂而單父之人化汲黯得之故不出閣而東海之政成曹參得之故獄市勿擾齊國大和漢文得之故刑罰不用而天下大理其故無他清静之所致耳見白氏長慶集
  張薦明少以儒學遊河朔後去為道士通老子莊周之說晉高祖召見問道家可以治國乎對曰道也者妙萬物而為言得其極者尸居袵席之間可以治天下高祖大其言延入内殿講道徳經拜以為師賜號通𤣥先生後不知所終見五代史一行傳
  太祖征太原駐蹕鎮陽聞道士蘇澄隱五代之際屢聘不至召見于行宫澄隱時年八十太祖問以養生對曰臣養生不過精思鍊氣爾帝王則異於是老子曰我無為而民自化我無欲而民自樸無為無欲凝神泰和昔黄帝唐堯享國永秊得此道也太祖說其言見東都事略隱𨓜傳及高道傳
  宋太宗語近臣曰朕讀老子至佳兵者不祥之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未嘗不三復以為規戒
  鴻濛子張無夢字靈隱好清虚窮老易入華山與劉海蟾种放結方外友事陳希夷先生無夢多得微㫖久之入天台山真宗召對問以長久之策無夢曰臣野人也山中嘗誦老子周易而已不知其他除著作佐郎固辭還山賜金帛處士號並不受見高道傳
  了齋陳忠肅公瓘嘗著書二十餘篇曰昭語其序略云玉清昭應宫使王曾請校三館道經上因言其書不如老氏五千言清静而簡約張知白曰陛下留意於此乃治國無為之術見了齋集
  田諫議錫尺木贊序曰龍之興也階於木也君之起也人為階也抑有無位之聖韜灮之賢以名迹相參以材能相濟如丘明之才乃仲尼之尺木乎故能發揮春秋以垂聲教也尹喜之賢乃老耼之尺木乎故能詢謀道徳以貽後世也見咸平集
  陳忠肅公曰老子言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為者敗之又言治大國若烹小鮮夫烹魚者無所事於煩之也制水火之齊以熟之而已舜無為而治其不以此歟又曰武帝黜黄老而用儒術未嘗不本於仁義而觀其實效則不異於始皇者㡬希當此之時天下不一日而無事思慕文景不可復得然則黄老亦何負於天下哉又曰疏廣謂受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宦成名立而不去懼有後悔於是父子相隨移病而歸當時賢之後世追誦然其知止之意發於老氏見了齋集
  歐陽文忠公脩曰前後之相隨長短之相形推而廣之萬物之理皆然也然老子為書其言雖若虚無而於治人之術至矣又曰道家者流本清虚去健羡泊然自守故曰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雖聖人南面之治不可易也見本集
  延平先生羅從彦仲素曰老子之書孔子未嘗譽亦未嘗毁葢以謂譽之則後世之士溺其和光同塵之説而流入於不羈毁之則清静為天下正之論其可毁乎既不譽又不毁其可不略言故止謂竊比於我老彭見羅先生語録
  或問龜山楊文靖公時曰說者謂老彭乃老氏與彭籛非謂彭之夀而謂之老彭也然老氏之書果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乎答曰老氏以自然為宗謂之不作可也見龜山集龜山曰私意去盡然後可以應世老子曰公乃王見語録滎陽吕公希哲嘗大書治人事天莫若嗇於前坐壁上云修養家以此為養生要術然事事保謹常令有餘持身保家安邦之道不越於此不止養生也吕氏雜録
  東坡蘇文忠公軾奉詔撰上清儲祥宫碑云臣謹按道家者流本出於黄帝老子其道以清静無為為宗以虚明應物為用以慈儉不争為行合於易何思何慮論語仁者静夀之説自秦漢以來始用方士言乃有飛仙變化之術黄庭大洞之法太上天真木公金母之號天皇太乙紫微北極之祀下至於丹藥竒技符籙小數皆歸於道家嘗竊論之黄帝老子之道本也方士之言末也又葢公堂記云曹參為齊相聞膠西盖公善治黄老言使人請之用其言而齊大治其後以其所以治齊者治天下天下至今稱賢焉吾為膠西守知公之為邦人也求其墳墓子孫而不可得慨然懷之師其言想見其為人夫曹參為漢宗臣而蓋公為之師可謂盛矣而史不記其所終豈非古之至人得道而不死者歟見本集蘇子由自題老子解後云予年四十有二謫居筠州筠雖小州而多古禪刹四方遊僧聚焉有道全者往黄蘗山南公之孫也行高而心通喜從予遊嘗與予談道予告之曰子所談者予于儒書已得之矣全曰此佛法也儒者何自得之予曰不然予忝聞道儒者之所無何苦强以誣之顧誠有之而世莫知耳儒佛之不相通如胡漢之不相諳也子亦何由而知之全曰試為我言其略予曰孔子之孫子思子思之書曰中庸中庸之言曰喜怒哀樂未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此非佛法而何顧所從言之異耳全曰何以言之予曰六祖有言不思善不思惡方是時也孰是汝本來面目自六祖以來人以此言悟入者太半矣所謂不思善不思惡則喜怒哀樂之未發也蓋中者佛性之異名而和者六度萬行之總目也致中極和而天地萬物生於其間此非佛法何以當之全驚喜曰吾初不知也今而後始知儒佛一法也予笑曰不然天下固無二道而所以治人則異君臣父子之間非禮法則亂知禮法而不知道則世之俗儒不足貴也居山林木食澗飲而心存至道雖為人天師可也而以之治世則亂古之聖人中心行道而不毁法而後可耳全作禮曰此至論也是時予方解老子每出一章輒以示全全輒嘆曰皆佛說也予居筠五年而北歸全不久亦化去逮今二十餘年也凡老子解亦時有所刋定未有不與佛法合者時人無可與語思復見全而示之故書之老子之末大觀二年十二月十日子由題又曰予㫺南遷海康與子瞻兄邂逅于藤州相從十餘日語及平生舊學子瞻謂予子所作詩傳春秋傳古史三書皆古人所未至惟解老子差若不及予至海康閒居無事凡所為書多所更定乃再録老子書以寄子瞻自是䝉恩歸北子瞻至毗陵得疾不起逮今十餘年竟不知此書于子瞻為可否也政和元年冬得姪邁等所編先公手澤其一曰昨日子由寄老子新解讀之不盡卷廢卷而嘆使戰國有此書則無商鞅韓非使漢初有此書則孔老為一使晉宋間有此書則佛老不為二不意老年見此竒特然後知此書當子瞻意然予自居潁川十年之間於此四書復多所删改以為聖人之言非一讀所能了故每有所得不敢以前説為定今日以益老自以為足矣欲復質之子瞻而不可得言及於此涕泗而已十二月十一子由再題眉山蘇籀潁濱文定公之孫也記其遺言曰公為籀講老子數篇曰高於孟子二三等矣又曰言至道無如五千文又曰公老年作詩云近存八十一章注從道老耼門下人蓋老而所造益妙録録者莫測矣見遺言
  吕吉甫作道徳經傳成以元豐元年表進於朝曰臣恵卿言臣聞庖丁奏刀得養生於文恵輪扁釋鑿議讀書於齊桓志之不分道或有在臣誠惶誠懼頓首頓首臣竊以大制散於智慧之偽含生失其性情之初爰有真人起明至教獨推原於道徳葢祖述於典墳是以雞犬相聞莊周指謂神農而上谷神不死列子稱為黄帝之書究其微言中有妙物唯恍唯惚視聽莫得以見聞不古不今迎隨孰知其首尾失之其出彌遠至寳秘於荆山而莫知悟之不召自來𤣥珠索之象罔而可得軒轅華胥之國唐堯姑射之山皆極至遊遂臻泰定此書之指其詣不殊曹㕘師於蓋公而相齊國孝文傳之河上而為漢宗僅得淺膚猶㡬康阜夫唯俗學不識道真徒見其文有異詩書之迹莫知其指乃是皇王之宗故聞不尚賢則謂遺之野而不收不貴貨則謂弃諸地而不用謂絶學則無憂等於禽犢謂絶聖則無法等於鴻荒不知靈府之間有若清眸之上雖留金屑亦翳神光故令善惡之兩遺而極沖虚之一致兹難情度冝使智迷遂以允聖之信言列於百家之珍説發茲微學宜屬至神伏惟皇帝陛下以高真之質而出應君師以妙本之餘而形為事業蠱飭而庶政交舉革當而四方已孚方將齊心服形而捐治物養已之累深根固蔕以𧼈長生久視之門同天下於華胥見神人於姑射深造其極適丁斯時臣性維顓䝉生足憂患每思朝徹以解天弢汎觀以考其散殊又損而期於脗合維日不足歴年於茲晚於斯文忽若有得即動而静物芸芸而歸根由濁以清中𠖇𠖇而見曉遂以其意達之於辭雖云自安未知其可竊謂至人之静鑑實為學者之元龜敢用冒聞以占中否龍隨章㪚固難知其上天馬以智専因可取於辨道倘有一言之補敢辭萬死之誅所著老子道徳經傳凡計四册謹奉表投進以聞臣恵卿誠惶誠懼頓首頓首謹言元豐元年正月日資政殿學士通議大夫定州路安撫使馬歩軍都總管兼知定州軍州事及管内勸農使上輕車都尉東平縣開國伯食邑八百戶臣吕恵卿上表按李彦平先生遺書云吕吉甫讀莊子至參萬嵗而一成純遂大悟性命之理故其老莊二解獨冠諸家
  陸陶山農師曰自秦以來性命之學不講於世而道徳之裂久矣世之學者不幸蔽於不該不徧一曲之書而日汨於傳注之卑以自失其性命之情不復知天地之大醇古人之大體也予深悲之以為道徳者闗尹之所以誠心而問老子之所以誠意而言精微之義要妙之理多有之而可以啟學之蔽使之復性命之情不幸亂於傳注之卑千有餘年尚昧故為作傳以發其既昧之意雖然聖人之在下多矣其著書以道徳之意非獨老子也蓋約而為老子詳而為列子又其詳為莊子故予之解述列莊之詳合而論之庶㡬不失道徳之意見經注眉山唐庚子西曰世疑老子西遊以謂有慈有儉有不為天下先持是道以遊於世何所不容而猶有所去就邪是大不然惟其無往而不容則雖蠻貊之邦行矣此所以為老氏見眉山集
  淮海秦觀曰班固贊司馬遷以為是非頗謬於聖人論大道則先黄老而後六經孰謂遷之高才博洽而至於是乎以臣觀之不然彼實有見而發耳孟子曰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揚子亦曰道以導之徳以得之仁以人之義以宜之禮以體之天也合則渾離則散蓋道徳者仁義禮之大全而仁義者道徳之一偏黄老之學貴合而賤離故以道為本六經之教於渾者略於㪚者詳故以仁義禮為用遷之論大道也先黄老而後六經豈非有見於此而發哉又曰史稱崔浩自比張良謂稽古過之以臣觀之浩曾不及荀賈何敢望子房乎夫以其精治身以緒餘治天下功成事遂奉身而退道家之流也觀天文察時變以輔人事明於末而不知本隂陽家之流也子房始逰下邳受書於圯上老人終曰願弃人間事從赤松逰則其術蓋出於道家也浩精於術數之學其言熒惑之入秦彗星之滅晉與夫兔出後宫姚興獻女之事尤異及黜莊老乃以為矯誣之言則其術蓋出於隂陽而已此其所以不同也見淮海集
  鼂文元公迥曰古今名賢多好讀老莊之書以其無為無事之中有至美至樂之理也又曰老子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聾五味令人口爽雖聖人矯激太過而善利之心極於深切人能不耽耳目之娯不縱口腹之美勿問有得決定無失並見昭徳新編
  又曰老子曰知常曰明處世之人止知晝夜是常而人如故出世之人以生死為晝夜又知生死是常而性如故是以明心坦然視生死而無怖見耄智餘書
  盱江李泰伯曰韓退之有言老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佛者曰孔子吾師之弟子也為孔子者習聞其説樂其誕而自小也亦曰吾師亦嘗云爾佛之説吾不能詳曾子問老子列傳則有問禮之事史未足盡信禮記經之屬也亦有妄乎見退居𩔖藁
  嵩山景迃生鼂說之曰伏羲文王周公贊易之後惟老氏得易之變通屈伸知柔而貴虚務應而不得殷勤以立言幸乎此書之存也又曰王弼注老子道徳經二篇真得老子之學歟蓋嚴君平指歸之流也其言仁義與禮不能自用必待道以用之天地萬物各得其一豈特有功於老子哉凡百學者蓋不可不知乎此也又曰弼知佳兵者不祥之器至於戰勝以喪禮處之非老子之言乃不知常善救人故無弃人常善救物故無弃物獨得諸河上公而古本無有也賴傅奕能辨之爾見本集碧虚子陳景元師事張鴻濛嘗著道徳經蔵室纂㣲篇蓋采摭古諸家注疏之精㣲而叅以師傳之秘集而成書熙寧中因召見進呈御筆奬諭又有所注南華經章句音義凡二十餘卷今並入藏見碧虚子傳并纂㣲篇序道蔵目録谿堂謝𨓜夀亭記曰孔子所謂仁者夀老子所謂死而不亡者夀釋氏所謂無量夀三聖人者其言雖異其意則同蓋仁者盡性盡性則死而不亡死而不亡則其夀豈有量哉彼徒見髪毛爪齒歸於地涕唾津液歸於水暖氣歸火動轉歸風而以為其人真死矣然不知湛然常存未嘗死也見谿堂集
  道鄉鄒忠公浩曰𤣥牝之門取諸吾身則鼻也鼻者息之所由以出入綿綿若存用之不勤則其息深矣孫叔敖鼻間栩栩然是已莊子曰真人之息以踵衆人之息以㗋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嗜慾深者其天機淺素問曰非出入則無以生長壯老已非升降則無以生長化收蔵升降出入無器不有四者之有而貴常守知此然後知谷神之所以不死又曰虚其心則腹自實弱其志則骨自强並見道鄉集
  邵伯温曰康節先公以老子為知易之體以孟子為知易之用論文中子謂佛為西方之聖人不以為過見卲氏聞見録
  西塘鄭俠曰俠聞之老子曰知足不辱知止不殆易曰亢之為言也知進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喪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聖人乎然則進退存亡得喪之理其不一致乎何其知退知亡知足知止之難而聖人丁寧讚歎之深乎曰是皆一也進退有道則進不易而退不難存亡有道則存不喜而亡不憂進退存亡一歸於道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孰不一致哉又曰上士聞道勤而行之中士聞道若存若亡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又曰惟道大故似不肖若肖乆矣其細也夫肖也者以所養者小故也俗之所養無非小是以大者為不肖是皆未足與語夫道又曰道大而物小人之營營而卒乎小者累于物也元者善之長而至於大之謂也至而不知其為大則同於道而與世俗不相似故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蓋衆方察察髪較而錐競我獨悶悶以天下為不足為者宜乎其不相似故能成其大大而有之其去世俗不能以寸矣故卒之不肖下士聞之笑而後庶㡬夫道不笑則不足以為道也又曰水善利萬物又不爭處衆人之所惡故㡬於道然則汨之隨變則臭腐濁穢不可以濯足亦其自取不㡬於惡乎思復性者以是為鑒知夫清且明者自我性而濁且亂者亦自我之有以來之也去其汨且惑者而清明在躬然後揚波淈泥與之偕而莫吾能化也以其莫吾能化彼將寖寖以明潔而莫之知予力焉又曰水之性清以其出於土也而土汨之是以如是其濁也徐而清之可以鑒毛髪人之識明以其出於物也而物惑之是以如是其亂也徐而明之可以燭日月夫曏也清汨之則濁濁而徐之復清曏也明惑之則亂亂而徐之復明也是濁且亂者常自外加我而清且明者在我而已經曰天地相合以降甘露人莫之令而自均夫雨露之在天地細故也而猶平均如是况於人之靈識乎又曰三代而上無有孔孟老莊釋氏之教遇帝而帝遇王而王而衰周以降乃有三氏之教其實憂世之溺而致所以濟之者云耳又嘗自作大慶居士序曰居士本儒學以孔氏為宗得老氏之説以明並見西塘集
  葉夢得曰刪書斷自堯舜而易獨及伏羲神農黄帝然後知堯而上蓋有其人六經存而不論嘗試㑹之以心則其説曰易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孰能與於此然後知伏羲神農黄帝至於堯舜世而相傳者皆不出乎易退而質諸老氏則與易異者無㡬又曰論語記竊比於我老彭後孔子者孟子孟子之於儒蓋秋毫不以少亂也其拒楊墨排儀秦過於桀紂終不及老氏乃其言盡心知性以至於命則老氏之所深致意也然後知老氏之書孔孟所未嘗廢又曰老氏之書其與孔子異者皆矯世之辭而所同者皆合於易後老氏數百年復有佛氏者出其辭益荒逺深妙而要其至到與老氏殆相為表裏並見經注葉夢得曰老氏論氣欲専氣致柔如嬰兒孟子論氣以至大至剛直養而無害充塞乎天地之間二者正相反從老氏則廢孟子從孟子則廢老氏以吾觀之二説正不相反人氣散之則與物敵而剛専之則反於已而柔剛不可以勝剛勝剛者必以柔則専氣者乃所以為直也直養而無害於外則不惟持其志毋暴其氣當如曾子之守約約之至積而反於㣲則直養者乃所以為柔也蓋知道之至者本自無二見石林巖下放言
  董思靖云老子之道以清淨無為自然為宗以虚明應物不滯為用以慈儉謙下不爭為行以無欲無事不先天以開人為治其於治身治人也至矣如用之則太古之治可復也以其所值之時俗尚文勝淳朴之風無復存者而老子抱純素之道與時偕極必待感而後應故不得位以推是於天下蓋知夫時數之有所忤也然終不能恝然道之無傳是以有教無𩔖而且睠睠於西方之異俗則其憫當時慮後世之心何如哉猶幸斯文不墜故西闗伺駕東魯見龍而書與言之尚存也河上丈人黄石公樂臣公葢公之徒葢能究其㫖而體之斂厥用於一身則在我之天下已羲皇矣及其道之有所授則孝文以之為君子房以之佐漢曹參以之相齊果能通一脉於苛秦之後吁亦一驗也然使又有進於是如其人羲皇之則羲皇矣或者見是書詞意含洪寛大而不知致察於虚極静篤之時存乎體之至嚴至密者以為庶政庶事之本乃徒務為悶悶若昏之量而習弊反墮於優游姑息遂有清虚不及用之譏故不經而子視之嗚呼惜哉或謂㣲言隱訣多寓其間以故首章有無在二丹神氣水火也虚心實腹則鍊鉛之㫖用兵善戰則采鉛之方沖字從水從中乃喻氣中真一之水三十輻共一轂為取五蔵各有六氣之象及準一月火符之數如斯等義今皆略之何則性由自悟術假師𫝊使其果寓㣲㫖亦必已成之士口授纎悉然後無惑區區紙上烏足明哉况是經標道徳之宗暢無為之㫖高超象外妙入環中遽容以他説小數雜之乎白樂天云𤣥元皇帝五千言不言藥不言仙不言白日升青天亦確論也
  邵若愚號本來子紹興中作老子解序其首曰據史記老子為守蔵室之史周衰遂去闗令尹喜曰子將隱矣强為我著書於是著書上下篇言道徳之意五千餘言而去莫知其所終緣史有上下篇目之文後人因之上卷説道下卷説徳今以理考道徳混説無分上下此流俗之言今除去又不知何人不審正文前後本意分為八十一章惟務其華圖象陽數此皆戱論無益於人今亦除去此書箋注者多雖能於理則不中雖辯於事則無法只如注𤣥牝為口鼻是不中理也死之後為涅槃是不中事也如是胸懷臆註語言散失者不欲備舉由其未至於道也孔子志於道縁道無形故據於徳以徳為基本本立而道生以其漸也豈可殢徳而不進道此所謂過其門而不入其室也又多以術為道者認穢汁為精以鈍濁為樸遲速為性拱手不動為無為不食滋味為恬淡儻來適去為自然休妻獨寢為清静如此之徒不可與言至道如抱朴子第八卷云五千文雖出老子然皆汎論較略耳其中了不肯首尾全舉其事有何按據者也葢其人多言房中黄白之術執有為為事將好利淫心測度無為之道是故不知首尾又况不及此子者乎又直以輕舉者為上士修道徳者其次夫舉身隱形變化物象在禁為妖孔子不語怪力亂神以其無益也老子所著長生久視務在進道而不専取且神仙之人居止三山不離於地跨鸞朝帝亦不離天居天地之間兀兀然夀千萬歲暫時易短為長報盡還復於死若不進道何異大椿耳此非論説是非恐殢神仙之術不進於道也
  嚴谷山人江袤曰夫道窅然難言哉謂之道者蓋假以名道而實非道也五經之所言言其略老耼列禦冦莊周之所言言其詳詳略雖殊皆有以明道之本問道又曰或問老子著書有道徳篇當時所述歟後人詮次歟余曰此不得而知也余㫺於蔵書家見古文老子其言與今所傳大同而小異考其義一也唯次序先後與今篇章不倫亦頗疑後人析之也曰道無所不該而五千文所紀者可道之道耳又離而為徳恐無是義余曰道徳實同而名異曰道曰徳亦何所不可也曰惡有是言哉吾嘗讀五經諸子凡言道徳皆有小大後先之辨不可槩舉可攷而知也余曰莊周言一曲之士判天地之美析萬物之理本於道徳之不一重嘆後之學者為不幸子亦欲蹈之乎曰願聞其㫖曰聞之無乎不在之謂道自其所得之謂徳道者人之所共由徳者人之所自得也試以水為喻夫湖海之涵浸與㘭堂之所畜固不同也其為水有異乎江河之傾注與溝澮之湍激固不同也其為水有異乎水猶道也無乎不之而湖海㘭堂江河溝澮自其所得如是也謂之實同名異詎不信然學者之於道㑹之以心視之以神斟酌飽滿使自足則徳成而有立進徳者至於徳兼於道則同於初矣由是觀之道非有餘於徳也道散而徳彰徳非不足於道也徳成而道隱故聖人則備道全美君子則明道全徳茲所以為異也曰道妙無形徳審有所覩乎曰道無方體徳有成虧有成虧者昭昭於心目之間豈無所覩邪合乎道則無徳之可名别於徳則有名之可辨故曰道無常名徳有定體老子之出當道術之變其立言皆以明至當之歸言雖不一如首有尾稽其至也何彼此之辨問徳又曰生於心者不窮是以命於身者無已死而復生生而復死始終之端如循環無窮老氏言出生入死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動之死地十有三三三而九自十言之則出乎生死者一而已一者謂何意復命之人乎士之志於道者能修身以俟之直而推之曲而任之庶㡬乎可以語此問命又曰或問老耼列禦冦莊周孟軻皆古之得道者也其立言各欲取信後世何自相詆忤如此耼曰吾有大患為吾有身禦冦曰内觀者取信於身周曰吾身非吾有軻則曰萬物皆備於我反身而誠樂莫大焉或厭其身之為患而非其有或貴其身之皆備而取之足豈不詆忤邪余曰子未之思也子得其言而未得其所以言且四肢百骸五臓六腑該而存焉者謂之身視聽言貌思性所有也亦謂之身身之名則一而所以為身者殊有所謂體有所謂性老耼莊周蓋即體而言之者禦冦孟軻葢即性而言之者即體言之則四肢百骸五臓六腑有之則有患無之則無患故不可使之有也而所謂無者非亡失而身之謂凡動作語嘿不見而已即性言之則視聽言貌思一理所該萬物皆備茍内觀焉可以取足高之於天卑之於地俯仰洞鑒孰有不備於我者乎孰有不足於身者乎以是言之老耼莊周之言身不得不使之無列禦冦孟軻之言身不得不使之觀問身又曰或問何者為息余曰循隂陽以左右隨子午以消長者是也其運如未嘗止之輪其旋如不可盡之環與元氣交通晝夜不息老子列禦冦所謂沖氣者也子知所以守息則知所以養氣知所以養氣則知所以入道知所以入道則抱一禪定固無殊致也老子曰綿綿若存用之不勤子歸而求之斯有得也問息又曰莊周言養形之士吹呴呼吸此特其淺淺者爾形神俱妙葢本於襲氣毋老子曰𤣥牝之門是為天地根不死之道本於是乎問氣又曰孔子曰毋意毋我老子曰及吾無身吾有何患瞿曇曰無眼耳鼻舌身意人之有生形色外具心意内知必使之無者何哉蓋無者萬善之所歸萬法之所宗人能外息諸縁⿱冝八 -- 𡨋心於無則與道俱矣其歸一致若所謂坐忘息氣面壁果殊途哉袤字仲長三衢人嚴谷山人則其自號也養素丘園以經術教諸生紹興間大臣薦於朝召對竟力辭還里士論高之並見嚴谷集
  光廟在潛邸程文簡公大昌時為宫僚嘗索其所著易老通言大昌以劄子繳納其略曰夫老子之可重者何也秉執樞要而能以道御物是其長也貴無賤有而䍐言世故者亦非其或短於此也故師老子而得者為漢文帝葢其為治大抵清心寡欲而淵黙朴厚以涵養天下其非不事事之謂也則漢以大治而基業綿固者得其要用其長故也至於西晉則聞其言常以無為為治本而不知無為者如何其無為也意謂解縱法度拱手無營可以坐治無何紀綱大壞而天下因以大亂故王通論之曰清虚長而晉室亂非老子之罪也蓋不得其要而昧其所長也區區之意深望殿下采其秉要之理而以西漢為法鑒其談治之略而以西晉不事事為戒則老子之精言妙道皆在殿下運用之中矣又嘗著潛藩盛徳録内一篇曰某舊得侍談凡及大道常取易繫道器與孔子下學上達之語而參言葢道器學達可從上下立為形容正如燒火薪能生焰是上形之道必資下形之器學乎下可以達乎上是薪雖麤實而其英華能炎能上者也六經論孟説器多而説道少是蓄薪以求生焰者也老莊之書説無多於説有是謂六經説薪已多不必贅言者也儒者之於求道自有六經宜若無藉於老莊矣然老莊之書言㣲趣深助發道秘尤為精要茍能博取當大有補特不可如晉人談虚直謂弃捐禮樂刑政而天下可以自治焉耳天下嘗有無薪而能自起火焰者邪又曰今道士修老子教者舍道本不言而及方藥祈禳等事其譌失本意又益太逺惟唐人白居易詩語能明其確曰何况𤣥元皇帝道徳五千言不言藥不言仙不言白日升青天𤣥元皇帝即老子也道家以老子為教祖而八十一章自清浄寡欲之外别無一語他及如何鑿空妄云有藥有仙及祈禳勝厭等事邪恭䝉聖諭以某言為是且明誦白詩上語全文益深嘉居易之談老子能得要妙也並見本集
  永嘉鄭伯熊景望曰葢公治黄老曹相國參用於齊而稱治儒家多訾黄老言何哉吾嘗杜門終日黙坐謹動作薄滋味而心和氣平百病不侵節以備其無推以散其有不妄求不過憂而老者穉者安於恬淡嘗意此理推之天下有餘地何獨數百里之齊孔孟之術豈有外是者而訾黄老言何哉葢今道家所談清淨者捨此而趨誕也見鄭先生戇語
  薛蕙君采作老子集解成高叔嗣序之曰亳老子所産也初老子著書言天道𤣥虚自漢以下莫能遡其本㫖咸窺見一偏説繇此起故其書日離州人薛考功先生始覃思大道之原究意天人之一折衷羣言合於榘度老子之道則燦然大明書成嘉靖九年歲在庚寅之次序曰大道之歸一致而百慮聖人之㫖同情而異言昔仲尼之門䍐言天道是以後世無得聞焉然周易乾爻配象六龍始於勿用終於窮亢不以吉凶告人用九見羣龍無首則吉而仲尼贊之曰用九天徳不可為首也乾元用九乃見天則葢剛而能柔天之道也此與老子何異故稱吾見老子其猶龍乎夫學者獨患不知天人之一不知天人之一則其議聖人者陋矣自古言仁義禮樂有過於老子者乎然而非不知天也言隂陽剛柔有過於孔子者乎然而非不知人也顧聖人示人有不同其所言者學者之所信也所不言者學者之所疑也故世之學老子者則絀儒學儒學亦絀老子夫知人而不知天者近乎愚知天而不知人者近乎誣奈何以此議聖人也或曰老子養生之書夫聖人之道内之以養其身則夀而康外之以理乎物則順而治聖王之事同條共貫豈有他哉作者既皆已沒景響仆絶所謂其人與骨皆已朽者神而明之存乎其人薛氏老子集解二卷藏於家予録其副焉又曰考功薛先生既屛居亳一紀致崇於學庚寅始注老子號曰集解余為序其書刋之甚著先生意未覃盡時復損益丁酉乃成視予讀之義加精㣲要以至道協於大中繇漢以來言老子者蓋至是決矣顧世莫有與知老子者又孰以知先生之注序曰始余少讀老子謂猶皇帝王伯之降所言殆上皇事爾朴而不華後世弗能用也誠竊之亦足寡營而致治壯益讀之則見與聖人之道亡牴牾可施於世特其辭所出抑揚已甚驟不能通愚者欲信之助以靈異繇是遂為儒家所詘置為養生之書其徒守之至言湮晦要之古之聖人所學咸脩已治人之事或得有淺深見有純駁爾柰何絶去使世諱言之老子之書殆於息矣余懷此意未有以明其後仕都質之今祭酒武城王純父先生孔老所以異柰何純父荅之耼與尼父意同而言異彼生於周末睹文之盛也疾欲還之古故激言之激則不能無過中已試言之仲尼曰人而不仁如禮何禮云禮云玉帛云乎哉禮與其奢也寧儉而耼則曰禮者忠信之薄而亂之首也故激如此去仲尼之辭逺矣故尼父之書誦法萬世而耼卒廢而為它也余藏其牘他日仕山西復質之今京尹曹徳芳先生其言聖人之言道也猶人之名天也中國謂之天矣彼匈奴則謂之撑犂豈有二哉特其辭異耳天固不自知而人强名之又爭辨之故學者誠求至於道凡支言可忘也達哉言乎葢二先生皆深於老子者今以觀考功之注尤信易大傳曰天下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學者習而常聞如不見其同與一獨以其異也遽詆訶之蓋讀其篇未訖往往已驚豈但老子邪嗚呼難言矣百世倘有其人固自知之余何暇置譽毁哉記二先生之語篇首復作序
  李宏甫刻子由解於金陵題其後曰食之於飽一也南人食稻而甘北人食黍而甘此一南一北者未始相羡也然使兩者易地而食焉則又未始相弃也道之於孔老猶稻黍之於南北也足乎此者雖無羡於彼而顧可弃之哉何也至飽者各足而真饑者無擇也葢嘗北學而食於主人之家矣其初葢不知其美也天寒大雨雪三日絶糧七日饑凍困踣望主人而向往焉主人憐我炊黍餉我信口大嚼未暇辨也撤案而後問曰豈稻粱也歟奚其有此美也主人笑曰此黍稷也與稻粱埒且今之黍稷也非有異於向之黍稷者也惟甚饑故甚美惟甚美故甚飽子今以往更不作稻粱想亦不作黍稷想矣予聞之慨然而嘆使予之於道若今者之望食則孔老暇擇乎自此發憤學道窮日夜不寢不食而時獲子由老子解於焦弱矦氏解老子者衆矣而子由最高子由之引中庸曰喜怒哀樂之未發謂之中夫未發之中萬物之奥宋自明道以後逓相傳授每令門弟子看其氣象為何如者也子由乃獨得微言於殘篇斷簡之中宜其善發老子之藴使五千餘言爛然如皎日學者斷斷乎不可一日去手也解成示道全當道全意寄子瞻又當子瞻意今去子由五百餘年不意復見此竒特嗟夫亦惟真饑而後能得之也萬厯二年冬十二月二十日宏甫題
  李宏甫先生既刻子由老子解逾年復自著解老二卷序曰嘗讀韓非解老未始不為非惜也以非之才而卒見殺於秦安在其為善解老也是豈無為之謂哉夫彼以柔弱而此以堅强此勇於敢而彼勇於不敢已方圓冰炭若矣而謂道徳申韓宗祖可歟蘇子瞻求而不得乃强為之説曰老子之學重於無為而輕於治天下國家是以仁不足愛而禮不足敬韓非氏得其所以輕天下之術遂至⿰歺戔 -- 殘忍刻薄而無疑嗚呼審若是則不可以治天下國家者也老子之學果如是夫老子者非能治之而不治乃不治以治之者也故善愛其身者不治身善愛天下者不治天下凡古聖王所謂仁義禮樂者皆非所以治之也而况一切刑名法術歟故其著書専言道徳而不言仁義以仁雖無為而不免有為義則為之而有以為又甚矣是故其為道也以虚為常以因為綱以善下不争為百谷之王以好戰為樂殺人以用兵為不得已以勝為不美以退為進以敗為功以福為禍以得為失以無知為知以無欲為欲以無名為名孰謂無為不足以治天下乎世固未知無為之有益也然則韓氏曷為愛之曰順而達者帝王之政也逆而能忍者黄老之術也順而達則以不忍之心行不忍之政是故順事恕施而後四達不禦其效非可以旦夕責也逆而能忍者不見可欲是也是故無政不達而亦無心可推無民不安而亦無賢可尚如是而已矣此至易至𥳑之道而一切急功利者之所尚也而一切功利者欲效之而不得是故不忍於無欲而忍於好殺不忍以已而忍以人不忍於忍而忍於不忍學者不察遂疑其原從而曰道徳之禍其後為申韓也如此夫道徳之後為申韓固矣獨不曰仁義之後其禍為⿱𫂁么 -- 簒弑乎古今學術亦多矣一再傳而遂失之其害不可勝言者豈少哉獨老子乎由此觀之則謂申韓原道徳之意亦奚不可予性剛使氣患在堅强而不能自克也喜讀韓非之書又不敢再以道徳之流生祸也而非以道徳故故深有味於道徳而為之解并序其所以語道徳者以自省焉先生名載䞇温陵人仕至姚安太守請老歸







  老子翼卷三
  老子翼考異
  古書傳世為人所竄易者多矣而老子尤甚開元注明言我獨異於人而貴求食於母先無求於兩字予所加也則後人之妄增而不及自道者可勝言哉史遷言著書五千餘言亦其大率耳妄者至盡削語助之詞以就五千之數是史遷一言為此書禍也薛君采氏作老子集解别為考異一篇附焉顧其所見裁十數本耳余覩卷軸既多異同滋甚其為余所安者已載正經而悉以其餘系之卷末仍名曰考異俟世之好古者參焉弱侯題
  第二章
  斯惡已蘇已作矣皆知善之為善皆上一有天下字故有無相生龍興碑無故字傅奕古本相上並有之字萬物作焉而不辭碑本作作而不為始功成而不居古本作功成不處夫唯不居古本作不處
  第三章
  使心不亂古本作使民心是以聖人之治古本治下有也一無之治使夫知者不敢為也一無敢字古本無也字則無不治古本作無不為矣彭耜本無不治矣
  第四章
  沖古本作盅或不盈陸本作不滿開元本蘇本或下有似碑本作忿淵兮河上陸兮作乎湛兮似或存碑本無兮或作常一或作若吾不知其誰之子陳碧虗司馬本無之
  第五章
  不屈河上陸作不詘多言碑本作多聞
  第六章
  天地根古本列子並作天地之根
  第七章
  天長地久碑本作天地長乆天地所以能長且乆黄茂材地下有之碑本無且故能長生碑本作長乆非以其無私耶河上陸作以其無私古本非作不
  第八章
  而不爭碧虚司馬曹而作又處衆人之所惡古本處作居故㡬於道葉本下有矣善仁古本作善人故無尤一下有矣
  第九章
  持司馬作恃揣而鋭之古本作㪜而棁之王弼亦作棁長保碑本作長寳滿堂古本作滿室司馬作憍功成名遂身退碑本作名成功遂身退王弼作功遂身退又名作事
  第十章
  抱古本作袌無離乎一無乎下同能嬰兒乎一能下有如生之畜之一無此四字
  第十一章
  埏司馬碧虚作挻
  第十三章
  何謂寵辱若驚一無若驚寵為下碧虚作寵為上辱為下吾所以有大患者一無者及吾無身古本作茍吾無身吾有何患古本下有乎故貴以身為天下者可以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者可以託天下古本作貴以身為天下者則可以託天下矣愛以身為天下者則可以寄天下矣開元本則作若無二矣一寄託下並有於
  第十四章
  此三者一無此故混而為一蘇故下有復古本一下有者上下古本作上之下之䋲䋲兮一無兮無物之象蘇作無象之象是謂惚怳碑本無四字古本作芴𦬆執古之道古本道下有可
  第十五章
  豫猶一下並有兮碑本作容碑本作汋敦兮其若樸碑作混若樸曠兮其若谷碑無兮其渾兮其若濁碑本混若濁古本上有澄徐清徐生古本二徐上有而安以久卲本安作谷故能敝不新成古本是以能敝而不成碑本李榮本作能敝復成
  第十六章
  觀其復王弼本無其静曰復命王弼本作是謂復命芸芸莊子作云云各歸其根各下一有復公乃王王乃天碑本作公能生生能天没身不殆葉本無此
  第十七章
  不知有之一作下知有之親之譽之王弼作親而譽之其次侮之彭本無其次陳作其次畏而侮之信不足有不信王弼有二焉猶兮其貴言王弼作悠兮一無兮碑本作其猶貴言事遂一作名遂皆曰司馬無皆陳蘇曹程黄曰作謂
  第十八章
  廢出古本下並有焉孝慈一作孝子忠臣古本作貞臣
  第十九章
  此三者以為文不足程無此古本以為文而未足也
  第二十章
  善古本作美荒兮其未央哉碑本作莽其未央古本無哉如享古本作若享如春登臺古如作若一春在登下怕兮古本作𩲸碑本作我𩲸未兆乘乘兮古本作儡儡沌沌碑作純純昭昭察察古作皆昭昭皆詧詧悶悶古作閔閔忽若晦寂若無所止晦一作海一作忽兮其若晦飄兮似無所止一作澹兮其若海飂兮若無止一作飄兮其若海飂兮若無所止異於人古本上有欲貴食毋開元本作求食于毋
  第二十一章
  怳惚古本並作𦬆芴惚兮怳兮其中有象一其字上無兮字一無其字句末有兮字下同其精甚真碑本無此
  第二十二章
  直古本碑本並作正豈虚言哉古本言下有也
  第二十三章
  故飄風不終朝一無故終古本作崇下同孰為此者天地古本地下有也徳者同於徳失者同於失古本作從事於徳者徳者同於徳從事於失者失者同於失同於道者道亦樂得之古本無同樂二字下同信不足古本足下有焉
  第二十四章
  跂王弼陸作企其在道也司馬曹陳蘇在並作於物或惡之或一作故不處一處下有也
  第二十五章
  寥兮陸王弼寥作寞强為之名曰大司馬程作强名之曰大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一作而王處一焉陳無此兩句
  第二十六章
  柰何古本作如之何失根古本碑本作失本諸本作失臣
  第二十七章
  善行古本行下有者下並同善計不用籌策古本作善數者無籌策又策作筭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弃人常善救物故無弃物葉故作而傅奕云古無此獨河上有之善人古本人下有者下同
  第二十八章
  故大制不割古本作大制無割
  第二十九章
  而為之古本下有者天下神器古本上有夫為者碑本者作故下同故物蘇葉黄陳故並作凡陸王弼作歔一作嘘古本作噤古本作剉王作挫古本作培碑本作接古本作墮是以司馬以作故
  第三十章
  大軍之後必有凶年碑本無此果而已古本下有矣取强古本下有焉果而弗强古本上有是一作是謂不道古本碑本並作非道
  第三十一章
  之器一無此二字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也夫樂殺人者不可得志於天下矣古本作以恬澹為上故不美也若美必樂之樂之者是樂殺人也夫樂人之殺人者不可以得志於天下矣碑本志作意無矣字言居上勢則以喪禮處之一作言以䘮禮處之衆多王弼作之衆古本下有則下同
  第三十二章
  樸雖小天下不敢臣一無樸雖小古本作莫能臣也矦王梁武本陸本古本並作王矦萬物將自賔萬物一作天下自均古本下有焉猶川谷古本猶作由之於一作之與江海古本下有也
  第三十三章
  知人者智古本下有也下並同有力葉無有不失其所邵所下有止
  第三十四章
  汎陸王弼作汜不居碑本作不名有愛養一作衣被可名於小一作可名為小一作可名於小矣下同歸焉古本作歸之不為主為一作知以其不自大古本其下有終
  第三十五章
  執大象古本下有者出口古本碑本口並作言淡乎古本作淡兮
  第三十六章
  歙古本作翕王弼作㒆柔勝剛弱勝强古本勝上有之古本作侻邦一作國
  第三十七章
  矦王古本作王矦鎮以一作鎮之以亦將不欲古本亦上有夫不欲以静一作無欲
  第三十八章
  上徳無為而無以為下徳為之而有以為古本作上徳無為而無不為下徳為之而無以為仍之王弼作扔亂之首也愚之始也一無二也處其厚古本四句並作處王弼作處其厚不居其薄處其實不居其華
  第三十九章
  矦王古本作王矦下同天下貞一作正其致之一也開元本無一也萬物得一以生君平本無此并下萬物無以生恐㓕十四字矦王無以為貞而貴高將恐蹷一作矦王無以貴高將恐蹷自稱古本作自謂此其古本作是其非乎古本作非歟數輿無輿輿古本作譽一作車一作録如玉如古本作若下同落落一作珞珞
  第四十一章
  聞道大笑之古本道下有而故建言一無故有之古本下有曰𩔖一作纇進道若退一在夷道若𩔖上古本作⿰古本作婾古本作輸
  第四十二章
  王公以為稱古本作王侯以自稱也人之所教我亦教之古本作人之所以教我亦我之所以教人一作人之所教亦我義教之教父古本作學父
  第四十三章
  無有入於無間古本淮南子並作出於無有入於無間王弼作無有入無間吾是以知無為之有益也一無吾也二字希及之政和本下有矣
  第四十四章
  是故甚愛必大費程本無是故
  第四十五章
  沖古本作盅古本作詘清静為天下正古本為上有以
  第四十六章
  却走馬以糞古本糞作播呉㓜清本作以糞車罪莫大於可欲王弼本無此咎莫大於欲得韓非本古本作咎莫𢡚於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司馬無之足又無矣
  第四十七章
  不出戶知天下不窺牖見天道古本出戸窺牖下俱有可以二字韓非作不出於戶可以知天下不窺於牖可以見天道其出彌逺彌古本作镾下同韓非逺下有者不行而知一作不行而至
  第四十八章
  為學為道古本下有二者又損之一無之無為而無不為矣古本作無為則無不為故取天下者王弼無故者二字不足以取天下古本作又不足以取天下矣
  第四十九章
  徳善矣一作得善一無矣下同惵惵古本作歙歙一下有焉渾其心古本作渾渾焉孩之陸王弼作咳
  第五十章
  人之生動之死地韓非本古本作民之生生而動動皆之死地生生之厚古本下有也夫何故古本下有也無死地古本下有焉
  第五十一章
  夫莫之爵一無夫一作莫之命畜之古本作徳畜之亭之毒之一作成之熟之養之古本作葢之
  第五十二章
  有始古本始下有可得其母得一作知襲常葉作襲裳非
  第五十三章
  而民好徑碧虛司馬蘇林並作民甚好徑資貨有餘古本作貨財一作資財盗竽舊俱作盗夸非道哉一道下有也趙志堅作盗夸非道
  第五十四章
  善建者韓非無者下同子孫祭祀不輟彭耜本孫下有以韓非作子孫以其世世祭祀不絶修之於身一無於下同乃真趙志堅乃作能下同乃餘趙作能有餘修之於邦邦舊俱作國下同何以古本作奚以
  第五十五章
  含徳之厚比於赤子古本作含徳之厚者比之于赤之也毒蟲古本作蜂蠆古本作朘陸作全至也碧虛蘇曹無也下同而不嗄一作嗌不嗄黄茂材曰古本無嗌後人以莊子之文增入之古本嗄作㱊㱊於由切氣逆也曰强古本作則强是謂古本作謂之不道碑本作非道
  第五十六章
  知者不言古本言下有也不可得而䟽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賤古本上並有亦
  第五十七章
  以正古本正作政無事達真本事作為吾何以知天下之然哉一作吾何以知其然哉以此民多技巧竒物滋起古本作民多智慧衺事滋起滋彰古本作滋章我無欲而民自樸河上本此下有我無情而民自清
  第五十八章
  悶悶古本作閔閔醇醇古本作偆偆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韓非及古本作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人之迷也其日固久矣韓非作人之迷也其故以久矣一作民之迷其日固久纂微作穢非
  第五十九章
  莫若嗇若一作如是謂早服謂韓非作以服一作復謂之重積徳韓非作是謂重積徳則莫知其極莫知其極黄無下四字深根固柢韓非作深其根固其柢柢一作蔕
  第六十章
  治大國韓非作治大國者烹不當加火其神不傷人韓下有也聖人亦不傷之韓作不傷民
  第六十一章
  天下之交天下之牝一作天下之交牝以静為下古本作以其静故為之下也司馬作以其静為之下一無此句故大者冝為下一無故一作為之下
  第六十二章
  奥一下有也善人之寳司馬程之下有所加人彭本加於人坐進此道古本作進此道也所以貴此道者何一作何也一無何不曰纂㣲曹陳曰作日有罪以免邪罪下一有可
  第六十三章
  圖難於其易古本難下有乎下同一無其天下難事難上亦有之下同輕諾多易古本下各有者猶難之程猶作由故終無難古本下有矣
  第六十四章
  易判判一作泮一作破為之於未有古本作為之乎其未有下同一作毫九成一作九層千里之行一作百仞之高聖人無為一上有是以一無聖人常於㡬成一於下有其則無敗事一下有矣復衆人古本復上有以舊並作輔非不敢為一下有也
  第六十五章
  以其智多古本作以其多智也國之賊國之福下古本各有也知此兩者亦楷式古本作常知此兩者亦稽式乃至古本作乃復至一上有然後
  第六十六章
  以其善下之古本下有也以其言下之古本作必以其言下之一作必以言下之下句同民不害古本下有也
  第六十七章
  夫惟大故似不肖清源本無此句其細也夫一無也夫寳而持之一作持而寳之寳一作保慈故能勇古本上有夫器長韓非作事長舍其慈且勇一無其下二句同死矣古本作是謂入死門以戰則勝一作以陳則正以慈衛之葉上有必
  第六十八章
  善為士者不武古本作古之善為士者不武也善勝敵者不争林希𨓜本作善勝戰者不與一無敵字古之極古本下有也
  第六十九章
  用兵有言古本下有曰仍無敵執無兵古本作執無兵仍無敵王弼作扔輕敵古本作無敵輕敵㡬喪吾寳古本作無敵則㡬亾吾寳抗兵相加哀者勝矣古本作抗兵相若則哀者勝矣
  第七十章
  天下莫能知莫能行古本作而人莫之能知莫之能行不我知也一無也則我貴矣一作則我者貴被褐一作披褐一褐下有而
  第七十一章
  上古本作尚矣古本作病矣聖人之不病也以其病病是以不病韓非作聖人之不病也以其不病是以無病也
  第七十二章
  大威至矣一作則大威至無狹一作無狎夫唯不厭吳㓜清作夫唯不狎
  第七十三章
  此兩者一此上有知字非一作坦一作黙
  第七十四章
  民不畏死一民下有常吾得執而殺之孰敢古本作吾得而殺之孰敢也一得作豈而代司殺者而一作夫是代大匠斵是下一有謂希不自傷其手矣一作希有不傷手矣一作希不傷其手矣
  第七十五章
  民之飢古本下有者下二句同食税之多也一無也下同以其生生之厚也一作以其上求生之厚唯無以生為者一上有夫一為下有貴貴生政和本下有也
  第七十六章
  草木一上有萬物二字柔脆脆一作弱之徒古本下有也下句同兵强古本下有者一作折强大處下古本作故堅强處下
  第七十七章
  其猶張弓乎古本作其猶張弓者歟邵猶作由非補之一作與之孰能有餘以奉天下唯有道者古本作孰能損有餘而奉不足于天下者其唯有道者乎功成而不居一作功成不處見賢耶一無耶
  第七十八章
  天下莫柔弱於水一作天下柔弱莫過於水能先先一作勝以其無以易之也一無以也柔之勝剛弱之勝强一上有故無二之莫不知莫能行古本作莫不知而莫之能行故聖人云故一作是以古本人下有之言是謂一作是為若反古本下有也
  第七十九章
  和大怨一下有者必有餘怨一無必故有徳司契一無故
  第八十章
  使民有什伯之器一無民一作什伯人之器而不用一下有也使民重死而不逺徙葉本無此句甘其食古本上有至治之極民各六字安其俗俗一作居樂其業業一作俗一作聲使民至一無使而不相往來一無而相下有與
  第八十一章
  善者不辯辯者不善古本作善言不辯辯言不善不積不一作無天之道一無之















  老子翼考異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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