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洲集/卷二十六

卷二十五 老洲集
卷之二十六
作者:吳熙常
1892年
卷二十七

雜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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擧本末終始而言。則人物之心。不得不異。直就一體之中。指其本然之妙。則人物之心。不得不同。若朱子所謂人物之所同者理也。所不同者心也。亦指擧本末終始之心也。

程子曰。心生道也。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所謂生道。卽天地生物之心。人得以爲心者也。因此推之。非特人耳。雖橫生倒生。凡具是形者。均有是生道也。感遇聚結之際。雖有開蔽通塞之別。不可以此謂人獨有是心而物則不與也。先儒有以草木之隨時榮悴。謂其靈處。靈處便是心。

更詳程子上旣云心生道也。其下却又云惻隱之心。人之生道也。驟看雖似重疊。細玩實有精義。盖上生道。以其體而言。下生道。以其用而言也。由體言則人與物一體而均賦是生道也。由用言則其敷施發用。人與物逈異。惻隱之心。非可論於物。故曰人之生道。程子此言。雖主人言。兼看物亦得矣。

程子曰。心譬如穀種。生之性便是仁。陽氣發處乃情也。此言最善喩。細玩自有多少妙處。

醫書。桃杏之核謂之仁。此言甚妙。核非仁也。核中自有生理萌芽處。卽此是仁。穀種亦然。看此則仁之爲心之德生之性。庶可認取也。

任得汝曰。鹿門嘗云人物之心。旣不可謂之同。則性安得以獨同乎。此其晩年改見之宗旨也。是全然無分於此氣之本末。未免和形氣說心性也。夫論性而失眞者。率由於析氣之不精。而此丈嘗與渼湖論此氣之能曰。動靜於一塵者。卽生成於天地者。非有二也。但形氣有大小耳。由是而言。則其剖析出來。可謂大小大明快。而晩年乃作此知見。甚可惜也。大抵觀其源頭。則理與氣固無分段先後之可言。然氣異於理者。以其有始終眞妄。及其末流也。不能無種種差別。而理亦隨而分殊。故從發用而言之。則人物非特心之不同。性亦不同。從本體而言之。則非特性同。心亦未嘗不同。同者非謂如人與人同。盖理之一原。氣亦一原。故云同。何則。心是神而性是理。一眞一靈。混混融融。元不相離。動靜生成。無間於天人。不二於人物。而天人之分。形之有無也。人物之殊。氣之通塞也。物之不得爲人。亦類人之不得爲天也。若以此謂天與人與物。神理各自不同。則决非所以語一原也。

今人於人物性同之論。猶多聽瑩。若聞心同之說。則亦必大駭然。苟有實見於大原。庶認斯言之非杜撰也。

理無本末。故性眞而無妄。氣有本有末。故心有眞有妄。是以洛閩諸賢。但言理善而不言氣善。但言性同而不言心同。然若直就神理妙合處。看其本體。則幾乎泯然無別。此乃義理極精微處。苟能於此積思以自得之。則餘可隨處沛然也。然去其中。又揀別出理爲氣本。性爲心宰之義。方可免於墮落異端之見也。性爲心宰。雖似刱新。朱子亦於理下主宰字。

形氣不可淺看了。形氣一定而不易。故神理之在是者。亦隨而局焉已矣。

鹿門曰。如乾之健卽太極。而健之中有元亨利貞。坤之順卽太極。而順之中有元亨利貞。元亨利貞。卽所謂陰陽五行也。然乾之元亨利貞。依舊是健。坤之元亨利貞。依舊是順。然則乾坤之太極。自不害其不同也。竊詳此語。從異體而語分殊則可也。非所以語一原也。盖太極者。以一理說出本然之妙。其動而陽靜而陰。只是一氣之流行。而理實主宰乎其中耳。是氣也行到于春則爲元。行到于夏則爲亨。行到于秋則爲利。行到于冬則爲貞。循環互根。無端無始。貞未始非利之氣。利未始非亨之氣。亨未始非元之氣。而元亨爲動。利貞爲靜。靜之氣卽動之氣。動之氣卽靜之氣。理之在是而流行者。不言可知。雖其面貌情狀。各隨其氣而不同。然冲漠無眹。動而非動。靜而非靜。在陰而不爲陰局。在陽而不爲陽局。今以乾坤四德有健順之殊。謂太極之不同。不其局乎。且乾之利貞。健中之順也。坤之元亨。順中之健也。然則健與順。雖有動靜之分。實有自然相涵之妙。而畢竟是一理而已矣。若如鹿門此說。則所謂太極。將隨物分段。可以粗跡求也。豈足爲萬化之源者哉。

薛敬軒曰。性非特具於心者爲是。凡耳目鼻口手足動靜之理皆是也。凡天地萬物之理皆是也。此言造語圓活。深有所發。而愚則又竊謂性之所寓。何莫非神之所在。所謂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而方寸之地。卽指其總會處言耳。然則性不但可如此道也。心亦可如此說也。不爾則無以見心性一致。理氣同實之妙矣。

天地之道。元自簡易。其造化生成。自無許多勞攘。一本而已矣。及其散爲萬殊。卽是萬物之情也。

理無大小也。故事無大小。而此理全體莫不在焉。

理之無形象無方所。可謂至微至妙。然其實亦非難曉底物事。盖顯在日用之間。而平常簡易。動靜相循。初無間斷。但此心爲人欲所障而不得見耳。苟去其障。則便在眼前。人多求之過高。及其未得。則曰理終不可知也。可勝歎哉。

心不可頃刻離理。雖日間尋常云爲。切要隨處照管。提掇此理本體。

學者最要深認仁體。於此無得焉。則不足以語夫上達也。

大凡應接。矜持與流徇。均之爲失。矜持屬過。流徇屬不及。欲不矜持則易歸於流徇。欲不流徇則易近於矜持。矜持流徇之間。政好點檢也。

日間每自點檢。言行之失。恒在於心不存時。乃知放心未收。萬惡之委。而操舍之機。殆其生死路頭。可不懼哉。

南塘各氣本然之說。全然無見於一原。不是說時病痛。已經先輩之勘破。然倘使只從發後指其氣之循理者而言。雖謂之各氣本然。亦未爲不可也。所爭只在些子。

南塘心性之說。輒引重栗谷爲同己。以愚考之。未見其必然也。今不須廣据。擊蒙要訣有曰人之虛靈。不拘於禀受。此以無聖凡之殊言也。據此則語錄虛靈底也有優劣者。可知其爲記者之誤也。此與南塘所謂明德有分數同乎。聖學輯要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章下自註。有曰天地之性。人物一也。此與南塘所謂人物之性不同同乎。栗谷著述。固莫盛於要訣輯要二書。而其立言示人。若是之直截明快。不啻如昏衢之指南也。未知南塘何所據而爲己說之證耶。

以余所知。其有實見於此理本體者。唯閔元履一人。不幸其年壽不永。齎志而逝。不克大有論著。當與千古志士。共此悼惜也。

洛建以後。學問之士。開口便說格致。然苟求其眞箇識得竊理路逕而上達者。則盖亦鮮矣。

後世學問之寡實用。盖由於六藝之廢也。

宋諸賢詎詖息邪。繼往開來之功。其要只在發揮一箇理字。

凡天地萬物。洪纖高下。有象可像。有形可擬者。其屈伸往來。動靜闔闢。莫非氣耳。擧眼都是這箇物事。故雖極意譚理。畢竟離這箇不得。所以致明儒之看得氣重而別處走也。

明道之渾成似顔子。伊川之愨實似曾子。晦翁之剛毅宏濶似孟子。

橫渠以禮敎人。程子雖許之以使學者有所據守。竊嘗謂較諸程門敎法之主敬。却似狹了。所以關中學者不及程門諸人。近日漸知其法。亦自好也。大凡學者入頭之初。以禮律身。果有執守。且况世愈降而禮愈壞。三百三千之遺意。已掃地矣。以其時則尤不可不致意也。

居敬窮理力行。卽朱門學問旨訣也。盖敬實通動靜貫知行。然此云居敬者主涵養。却與知行分動靜而爲言也。學者於初間。各有分段工夫。當交致其力。不可偏過一邊。或有務涵養而忽知行者。或有務知行而忽涵養者。及其熟也。三者融爲一致。乃可謂成德也。

胡元之世。去南宋不遠。以儒稱者。自不乏人。然滔滔皆失身事虜。尊攘之義墜地矣。如許衡,吳澄。知足以知此。而猶不免焉。况其下者乎。唯金仁山,許白雲。隱居求道。超然潔身於腥羶之中。譬如一星之孤明。足以立懦於百世之下。豈不韙歟。當時中州陸沉。一脉正氣。不在於他。而乃在於朱門私淑之人。其淵源之攸自。有不可誣者。吁亦異矣。朱子門人黃榦。榦門人何基。基門人王栢。栢門人金履祥。履祥門人許謙。

中庸十二章鳶飛魚躍之下。卽接以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一節。極好玩索也。上節以鳶魚明化育流行之妙。下節却以人事之至實者。申明此理而結之者。其喫緊爲人之意。到此無以加矣。盖人道之微密。莫過於夫婦居室之際也。苟於袵席之上。人慾淨盡。天理流行。則殆與鳶飛魚躍。同一活潑潑之機矣。而萬化皆由此出。達之於國家天下。則亦豈非察乎天地乎。

近思錄太極圖說各一其性。葉氏註不用朱子本解。取南軒說載之者。甚可異也。而近世爲人物性異之論者。亦多以此藉口。然曾看南軒與吳晦叔書。有云物雖昏隔。不能以自通。而太極之所以爲極。亦何有虧欠乎。又云若在物之身。太極有虧欠。則是太極爲一物。天將其全與人。而各分些子與物也。此於大本有礙矣。據此則南軒之發明一原之妙。殆無餘蘊。何嘗與朱子說有異耶。若其所謂各專其一者。特卽分殊而語其理也。但視朱子本解。却欠完備耳。

近思錄體段。可與經書倫比。當有一副註解。而葉氏之註。終多可議。雖有沙溪釋疑。亦甚疎畧。此實斯文欠事也。昔年伯氏嘗慨然於斯。留意採輯成書。未就而卒。若其發凡起例。余旣與聞於當日。及夫山頹之後。非不欲繼述其遺志。而自顧蔑裂。不敢遽爾下手。擬待知見稍優之日矣。荏苒之頃。桑楡景迫。而學不加進。並與舊聞而都喪。此事其將遺恨千古矣。未知誰人終成此事。不能無望於後來之君子也。

聖賢千言萬語。只要人遏人慾存天理。然若於事爲上。汎然欲驗理欲之幾而存遏。則殆無準的而易滲漏。莫若直就人心道心分界而精察一守。最爲要切簡易。更無餘法。大舜一言。信乎爲千古論學之宗也。

中庸章句曰。大本者天命之性。天下之理皆由此出。據此則朱子之意。盖以天命大本爲均是指一原。此實本諸子思之旨。而天命之性。旣通人物說。則整庵所謂未發之中。物物有之者。雖似說得太快。實亦有可思者矣。

大本與明德。俱是就人分上說。雖不可求之於物。然苟就理氣一原處觀之。人與物畢竟是一本。而非二本也。

試看性乃生之理。心乃氣之靈。此實造化發育之具。而天之生物。本乎一原。其化化生生自然之機。豈以人物而貳之哉。特以所禀形氣通塞異道。爲分之殊也。

易繫曰。一陰一陽之謂道。又曰。陰陽不測之謂神。卽此兩言。陰陽本末盡之矣。盖同一陰陽。而從其一陰而一陽者而言則曰道。道是正定有常之體。卽形而上者也。從其不測而言則曰神。神是變化不測之用。卽形而下者也。然不可以其一而混之。又不可以其二而離之。整庵之言曰。道是實體而神爲妙者。誠得之矣。

日月之道。貞明者也。而有時乎薄蝕。夫貞明者神也。薄蝕者亦神也。神之所在。理便在是。然貞明者理宰乎神。薄蝕者理輸乎神。而薄蝕者可暫而不可貞。則畢竟是此理之泯絶不得而爲神之主矣。細究於此。則神與理之分。有足以推知。而亦可見此理之爲大也。

整庵曰。陽動陰靜。其大分固然。然自其流行處觀之。靜亦動也。自其主宰處觀之。動亦靜也。苟非有見於大原。何以道得如此耶。

整庵又曰。命之理一而已矣。擧陰陽二字。便是分殊。推之至爲萬象。性之理一而已矣。擧仁義二字。便是分殊。推之至爲萬事。萬象雖衆。卽一象而命之全體存焉。萬事雖多。卽一事而性之全體存焉。此言亦好矣。

伯程子曰。一陰一陽之謂道。陰陽亦形而下者而曰道者。惟此語截得上下最分明。元來只此是道。要在人默而識之也。整庵以爲截字當爲斬截之意。卽此便見形而上下。渾然無間。何等斬截得分明。若作分截看。則下句元來只此是道。更說不去也。整庵之認理氣爲一物者。自謂有得於明道。此語視作左契。屢證而不一證。然竊詳斬截字面目。終不襯於渾然無間之義。而况以截得上下爲文。則語意自歸於分截。且看只此二字。本非下得有力。不過是無他餘之辭而可隨文看也。整庵之隨語生解。如是硬說。做成其一物之證者。只見其多少費力。而不免乎辭理之崎嶇拗橫。此老雖長於妙悟。却恃其所長。而不能虛心觀理。爲害事耳。大抵此段文義。雖似難解。然若以分合之義活絡看。則庶無可疑矣。

其曰陰陽亦形而下者而曰道者。卽陰陽而指道。要見器外無道。是所謂合也。其曰截得上下分明者。就其中而分截。要見道不可以混器。是所謂分也。其曰只此是道者。謂道不須他求。只在道器分合之間。而合則渾然。分則截然。在人默而識之也已。如是爲說。可通耶。

伯程子又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若如或者以淸虛一大爲天道。此乃以器言而非道也。觀乎此言。其所以分截於道器者。豈不明快。而此段與前段。俱是劉絢錄師訓。而相聯次於上下。則恐是一時之語。亦可以參互而相發矣。

整庵論朱子不離不雜之說曰。謂慈之理不離乎父。孝之理不離乎子。已覺微有虧縫矣。謂慈之理不雜乎父。孝之理不雜乎子。其可通乎。若如此言。必也指父爲慈。指子爲孝而後。可謂無虧縫耶。且夫慈孝之理。謂非天命之性則已矣。不然則慈之理。不爲堯存。不爲瞽瞍亡。孝之理。不爲舜存。不爲丹朱亡。此亦可雜而爲言乎。道雖不外於器。若擧天下之器。皆謂之道。則恐有說不去處矣。故道與器。固不可判作二物。亦不可混爲一物。爲一物則畢竟器爲主而道爲客。一箇無方無體。貫徹三極之正理。却爲器掩。無處可認本然之妙矣。

理與氣離則二而雜則一。故所謂不離不雜者。卽是形容非一非二難言之妙耳。當交互而活看。不可分析而硬說也。

渼湖集答金天根書。有云就氣質中除却氣。單指其理。謂之本然。以理與氣雜而言之。謂之氣質。自朱子已有似此說。然其曰除曰雜。恐終下得重。如不活看。則有若眞有二物各占部位。可除可雜也。盖雖中庸天命之性。實未嘗離氣。而只卽其體而主理言性。是之謂本然。雖孟子犬牛人性。亦未嘗非天命之性。而只卽其用而主氣言性。是之謂氣質。如是爲言。則庶其無虧縫歟。

康節有言曰學者之患。在於好惡先成乎心。挾其私智。以求於道。則蔽於所好而不得其眞也。此言深中近世儒者以先入。立彼我爭得失。以致道術分裂者之病也。大凡心公眼明。可以見道之眞而明生於公耳。纔有先入。心已不公了。眼何以明耶。吾黨之士。苟志於聞道。當先知戒於此也。

經傳義理。微奧浩穰。事體至大。而程朱以後。議論大備。有意名理之士。料檢涉獵。易以立說。然若不見箇上面道理。則雖於名目上。玲瓏穿穴。亦只是塗聽而塗說也。

往年與閔元履論誠意章。元履以此章善惡屬之人邊。而就疾惡歆羡之情。致誠之之工。爲誠意工夫。余則以爲此章善惡卽指情之善惡。就此情發動處。審得其善惡。而必惡之至於决去。好之至於必得。乃誠意工夫也。盖情先意後。情發而逗於意。故苟欲情之善。則必自誠意始也。未及歸一而止矣。近日偶閱農巖集。有論此章曰善惡情也。情之有不善。卽意之不誠。意旣誠則情無有不善矣。但此處工夫。亦須有曲折。誠意之始。情固不能無不善。惟於纔發處。遏而絶之。不使容着。是所謂毋自欺也。鄙見適與此相吻。恨未得以此更質於元履在世之日也。

欺其本心。故曰自欺。盖此章承上章知至而言。知旣至則本心已明。而好惡有未實。是之謂自欺。若知未至則不成做自欺也。朱子嘗云誠意章。皆在兩自字上用功。此語政可深認也。

自欺地頭極精。不可粗看了。

舊讀近思錄程子生之謂性章。竊謂此章論性大意。以本然氣質。錯互爲說。靜而本然。動而氣質。反復細玩。許多性字。脉絡交貫。自有通會。其曰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似指未發地頭。而朱子以爲人物未生時。心竊不能無疑。而陳安卿所謂以上云者。只說其從未感物以前。至於所以生之時云者。見朱書雖似安排。其以未感物看則爲可取也。近看困知記論此章。有曰人生而靜以上不容說。盖人生而靜。卽未發之中。一性之眞。湛然而已。更着言語形容不得。故曰不容說。又曰以上二字。止是分截動靜之界。由動而言靜爲以上。朱子於此求之太過。却謂人物未生時。恐非程子本意。盖程子所引人生而靜一語。正指本然之性。繼以才說性時不是性。盖言世人所常說。乃性之動而非性之本也。恐此語明白。深有所發於程子之意也。後見大全如黃商伯杜仁仲諸書。分明以不容說。爲指此性未發本體者。不啻屢言。則始知答陳安卿書。一時答問。而非固守之定論也。整菴未及細考於此而有此說耳。

張子所謂氣質之性。殆其本於大禹謨之人心乎。從心而言則人心也。從性而言則氣質之性也。皆就形氣說。其立言雖殊。地頭則一也。

余於性命之說。幼從伯氏講論之際。竊有所耳剽者。及長有時欲究索。則殊無要領可尋。雖知其難。嗜好攸存。不能遽已。乃先求諸經傳而沿溯於洛閩羣書。又邐迤及於本朝諸賢之說。於是參以舊聞。粗有所領畧於淺深精粗之際者。然資性顧甚鹵疎。且無密切體認之功。而只是推測揣摩之見耳。其於至理之源。尙有多少隔閡而終無以脫然會通。雖不足以自悅于心也。然心之所會。未免隨手筆之於書。遂致猥穰。而先輩得失。間亦有妄論及之者。極知皇畏。如負大何。豈敢以立言自居。與先輩相上下哉。聊以備遺忘資講習。未死之前。庶幾或有一分之進而獲窺道之大原也。今則餘景無幾。其將止於斯而已矣。每誦朱先生日暮程遙之語而慨然也。

士生衰季。尤當嚴於義利之分也。

一念之誠僞眞贗。王覇之所由分也。省身觀人。當先辨別乎此矣。

人生罪過。惟欺最重。

嚴於治己然後。可以治人。明於自知然後。可以知人。往年拜中洲李丈。從容語及學問。忽喟然曰。學問雖好。惟質美者可爲之。質不美者不可爲也。適足以烖其身而害世道也。余聞甚訝之。竊謂學問之道。人皆可以爲之。而不美之質。尤不可不爲。以求其矯變也。長者此敎。莫或有激而發歟。何其過當也。到今閱歷來。李丈之言。雖不可爲訓於後世。誠亦有可思者耳。

學問之道。人頭之初。當兢兢乎先審路陌。路陌一差。便成朔南。

須要見得心性無二致然後。功夫方可以有據。

學而至於變化氣質則幾矣。學問之功。不能勝氣質之用。尙何學爲哉。

講道而有勝心於其間。偏守己見。不能虛心求是者。卽有我之病。亦是氣質用事。

講道明理。當以堯舜之治天下而不與焉爲心。

凡看前輩文字及與朋知講論。有與己見不合者。敎須放下己見。而審究當人立言本意。以意逆志。參會彼此。以求其通貫。到終不得合而彼言果有見誤處。始可辨明。如雖見其誤而未得其意。則存疑可也。

朱子曰。敬是徹上徹下。格物致知。乃其間節次進步處耳。自念從前於下學處。有多少闕却。又欠莊敬持養。而只以聞見思慮求之。終未見有灑然處也。晩始知悔而無及矣。

尊德性。朱子以恭敬奉持之意釋之。玩來極好。德性本非有形之物而奉持云者。無形而若有形。可奉持。惟恐失之之意也。盖其意如對越上帝。豈眞有上帝可對越也耶。

書之疾敬德。王敬作所等句語。看來渾全樸實。可知三代以上人學問。專致力於敬。而舍此更無餘法。至程朱。又始一番發揮出來。

外面苟能久久敬以持循。內之德性。亦隨而成矣。

日間云爲。只要事事不放過。浸以熟習。自成功夫。

孟子所謂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此理甚好看來。與易繫危者使平。易者使傾。大意相符。尋常誦念而存諸胷中。可以警慢矯惰。

天下大患。皆由不能於本分。知得眞守得定。

平日應接。苟循最多爲害。直是主宰不立。而眼慣習俗。荏荏苒苒。畢竟至於欺心欺人。不可尋常看過。書以爲戒。

義之與比一句。可醫千百俗習。

心氣之滯而不化者。都由私意重耳。非小小病痛。宜加點檢而放下。毋俾爲累於本體也。

心欲洪。知欲實。行欲果。

知懋思行懋習。思可以通神。習可以成性。

學者差過路頭。多由於小學欠了工夫也。雖老大之後。將他明倫敬身。逐旋理會。逐旋踐履。知與行。由是充拓向上去。庶不失聖賢門庭矣。

踐形盡倫。聖人之能事。而小學之明倫敬身。盡之矣。學焉而不以聖人自期則已矣。學問而不以小學爲本。則亦僞而已矣。

論語所記弟子答問。無論精粗淺深。無一事不實。卽此孔門敎法。有可以知矣。

天質雖美。不肯志於聖人之道者。是亦自棄已矣。

朱子曰。近年讀書。頗覺平穩。不費註解處。意味深長。此乃朱子晩年經歷語也。余於少日觀書。喜揀難底好底看。邇來漸知此意最害事。而朱子此言。眞切有味也。

看書最要先尋地頭。方見得本意。大凡聖賢言語。各有地頭。只明一事一理。自無許多間勞攘。若不辨地頭。抗高鑿深。東拕西引者。只是亂說。

聖人之言。莫非天命眞諦。欲以私意求之者。乃是得罪於天也。

三淵嘗愛說玩心高明。輒爲學者言之。盖病世儒之一向沉溺於言語文字。而竟無得於內。欲於昭曠之原有見也。然若不善觀。則易生病弊。此與延平驗喜怒哀樂未發前氣象旨意相類。而皆屬上達事耳。苟於下學處。無積累之工。固不可驟語。然學者亦須知有此境落。方可有進步處也。

朱子嘗謂學者曰。常常令道理在胷中流轉。流轉二字。看來甚妙。道理自是非死底物事。

朱子半日靜坐半日讀書之法最好。可見涵養窮理交致其功。然不必局定時子。要令非靜坐則讀書。非讀書則靜坐。一日十二辰中。此箇意思。念念相繼。勿敎間斷失忘。如是習熟。乃可見其效。若或作或輟。若存若亡者。不足與語學也。故朱先生嘗云聖賢敎人。只是要救箇間斷。

程子敎門人靜坐。此意甚好。然若只守得塊然底虛靜。卽朱子所謂黑底虛靜。須敎胷中主宰分明了了接續乃可。

學者最初立心。以朱子所謂敬只是收斂畏懼不縱放。誠只是朴直愨實。不欺誑爲主本。方可以不差路頭。而基地亦得純固矣。然又須有致知一段工夫。乃不偏了耳。

朱子曰。孟子不甚細膩。如大匠把得繩墨。定千門萬戶自在。盖孟子䂓模宏濶。氣象動盪。雖似少細底工夫。然其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開示學者。莫如此密切。而乃其平日所經歷語。則是何等細膩耶。

知崇效天。禮卑法地。故立志當崇高而遠大。用工當卑近而細密。

聖賢謨訓。是天命眞訣。而我心之所具也。是以凡讀書。不能以身體究。而以文字求之。故其得之也難。雖得之。直是撈摸而不可謂眞得也。

程子曰。天人一也。更不分別。須於此常常體察而默契焉。方知形氣小了。

天則無心而以人爲心。人當有心而以天爲心。法其自然。

常思氣質偏處。粗厲浮率。到底爲害。其於應接事物。做得百般悔尤。詩云溫溫恭人。惟德之基。佩服斯語。庶幾其矯變歟。

程子曰。凡人之所不能爲。聖人不爲也。然則聖人之所爲。凡人皆可學而能也。特不學也已。

天地之化。雖大而無窮。不能外於中庸之範圍也。聖人發明中庸之理。乃所以盡參贊裁成之功也。

三淵以謂根柢樞紐。皆太極之爲妙。而言之則不無次第。無極而太極。卽第一圈也。主根柢而言之。太極之動靜陰陽。卽第二圈也。主樞紐而言之也。竊恐三淵於此偶失細勘也。若果如此說。則何爲先言樞紐而後言根柢。以倒其序耶。且樞紐根柢之分屬於第一第二圈者。亦未知其如何也。盖第一章。乃一篇之頭腦綱領。故註以上天之載無聲無臭釋無極。以造化之樞紐品彙之根柢釋太極。而造化指陰陽五行圈。品彙指男女萬物圈。而樞紐根柢。卽所謂本然之妙也。如是看則理致圓融。而上下五圈。盡擧而不遺矣。

且詳朱子此解。每每於前章之註。必先提掇後章大意。以此例之。則樞紐主動靜流行而言。根柢主陰陽對待而言。動陽靜陰則卽樞紐而根柢在焉。陽變陰合則卽根柢而樞紐在焉。如是看。亦得矣。

偶看宋人葉紹翁四朝聞見錄。有朱子門人劉黻號靜春者。爲人物性不同之論。其見恰似南塘。而直爲疑貳於中庸首章章句。眞西山屢與之辨論而不合。西山不竟强辨。引觴而勸之曰。某竊笑漢儒聚訟。吾儕豈可又爲後世所笑。姑各行所知而已。此可見古者儒門交際也。劉之硬主己見。不信師說。雖甚不韙。視諸南塘之驅率先賢成訓。以就己見。則不害爲白直矣。西山之雍容而不失和氣。視諸巍巖之盛氣爭辨。終致乖激。則亦可謂賢矣。惜乎巍,塘二老。未免各輸於眞,劉也。

理外無物。物外無理。此格物所以爲窮理之節度也。

理無一物之不體。故心亦無一事之不貫。

理實無一刻之或息。故體究之功。亦不可一時之或斷。行住坐立。一念顧照。道理端緖。源源湊泊。馴致融釋。則私意物累。自然脫落。橫渠六有。亦只要此心接續。無斯須間斷已也。

凡理之所寓。卽命之所在。故人之蠢動噓噏。無往非天命之流行也。

禮樂可以參造化。禮壞樂崩而聖人之妙用息矣。

禮樂雖崩缺。其盈減進反之大義。未嘗不潛周於萬事萬物之間。唯知道者其可認取於鍾皷玉帛之外也。

竊觀程朱義理諸說。程子則有刱業氣象。朱子有守文意思。

洛閩之以窮理居敬。爲學問眼藏者。實本於孔門博文約禮之敎法而不可偏廢也。彼陸王之外窮理而爲學者。宜乎流遁失常。淪爲異端也。

王伯安文章勳業。可爲一世之雄。求諸有明人物。殆鮮其儔也。但以學問自名。卽其大不幸。適足以陷於詖淫。而見其著於文字者。則多少閒氣。要之終非學問中人也。

象山集雖是異端之言。看來其論學文字。間多愨實懇到。有感動人處。要之是近裏自得之言也。王集則無是而文勝。光燄掀耀。只好把玩。於此可見兩人所造之淺深也。然語類云陸子靜好令人讀王介甫萬言書。又見其集中盛稱介甫爲王佐之才。盖其自好執拗之性氣。固有相近者。而其見識之卑淺。從可知也。

白沙,陽明學術。俱是誤入。而苟論其人品。則白沙之淸苦。却勝於陽明。陽明本領。已有許多不好了。

整庵有見於氣之原。可謂超絶。但譚理先從氣推說。而輒以理附氣。謂理只是其氣之理。認作一物。若然則此理不過隨物之影耳。無以見其實體之純粹至善。爲天地之帥矣。雖其爲說。妙達天人之蘊。其流也顧安得無弊耶。

學術之分裂。莫有甚於明儒。苟求其故。陳,王實爲罪首。而整庵諸人。亦終難辭其責矣。

少日偶看毛奇齡文集。此是明季人也。其於朱子經書傳註。吹毛索瘢而極力詆毁之。殆類妖魔。决非恒人意象。文亦尖邪浮輕。議論偏詖。有不忍正視。眞可謂挾鬼燐而訾日月。王法之所必誅也。

理與氣之勝負贏輸。不但人心善惡之所由分。凡國家之治亂興亡。亦有可以推知也。三代之盛。純乎理而已。秦漢以降。理氣互相贏輸。而理常輸於氣。至於五胡五季之亂。氣勝理而理幾乎息矣。然則明統之墜。而神州陷於戎虜。禮樂淪爲鬼魅。非尋常興亡之比。而乃華夷消長之大機。則其時儒術之主氣而乖張者。殆關氣數而兆之先見者也。古人云文章關治亂。况學術乎。

尊華攘夷。卽天經地義而人之秉彝也。孔子發揮於麟經。以垂萬世。而朱子亦嘗曰。夷狄便在人與禽獸之間。所以終難改也。然則華夷之分。截然如天淵。聖賢不幸生於戎狄猾夏之時。其所以處之者。必有其道矣。如吳澄輩之誦法孔朱而甘心事虜。陷身腥穢而不知恥。其可謂儒者乎。丘瓊山以澄生於胡元之世。欲與許衡之失身差殊看。此眞較得失於百步五十步之間耳。晦翁有云學者要須有廉隅墻壁。便可擔負得大事。若澄輩。其可謂有廉隅墻壁乎。

或曰。雖夷狄。重道而崇儒。則君子亦可以仕矣。噫。此何言也。夫竊先王之神器。夷其禮樂。薙其遺黎。變其風易其俗。而曰我重先王之道。則是誣天罔人。厥罪愈大。不容於麟經之誅矣。焉有君子虛拘而辱身。泯華夷之大防哉。

明室屋社之後。我國人抗義自靖者。是亦有一種道理。足以有辭於天下後世也。

李牧隱當胡元之世。啣君命而往朝可也。赴制科而見擢過矣。科擧則在我而非關使命。有方便可已之道。而不免於爲之。其不素講於春秋之義歟。

窮理之功。固非一端。程朱論之備矣。然要當以讀書爲貫終始。始之入頭。終焉參證。莫不須讀書而爲功。如念慮之善惡。事爲之得失。人物之是非。不考諸聖賢成訓。而徒恃聰明强探索。一任其胷臆之所思惟。則其不錯者尠矣。徐花潭之窮理而不事讀書者。乃其所大誤也。

事物之理。皆具於性。苟能逐事逐物。靠實理會。積累體驗久之。自然通貫全體。今人纔說性。便做別件玄妙物事。懸空思索。以求其透悟。此何異於暗中摸象。希不差矣。朱子所謂性不是卓然一物可見。只是窮理格物。性自在其中者。眞至論也。

程朱格物之說。可謂俟千聖而不惑。盖窮理乃學問第一關。而格物卽窮理之節度也。如以窮理謂非聖門功程則已矣。否者。捨格物而實無他術可以易此也。故就使程朱之訓。不盡合於曾子之旨。固不害爲發其未發。而闡萬世作聖門路。况稽之以事理。參之以字義。曾子之旨。恐亦不外是者乎。

萬物皆備於我。故朱子釋格物。其引程子一草一木不可不察之說者。只要得天下無心外之物。而學問之功。不可以有所遺。有所遺則無以盡其心也。曷嘗敎人捨本趍末。惟是之究而汗漫不切哉。觀乎或問。其於先後緩急之際。極諄切詳懇。卽其語脉條理。自可認矣。而明儒之執此病其支離者。政坐其器少力弱。不能忍辛苦下眞工。喜徑趍高捷。而不知吾家自有一段積累䂓模。宜乎做許多病弊耳。

凡看聖賢言語。要得其心也。不得於言。固不能得其心。然或有得其言而不得其心者。必也因其言以得其心。是爲眞得。而方可有受用處也。

聖賢言語。本自是活。不可死看了。

理會到一原處。更覺超絶。每有重膜之隔。然亦非一朝强探力索之可得。敎須着己體認。認去認來。而虛心寬意。用不慢不緊之功於年歲之間。尙可或庶幾也。待到一原有眞見然後。始可語上達矣。

程子論敬有二說而政相反。曰心有主則實。無主則虛。又曰有主則虛。無主則實。上說以理而言。實者天理充實也。虛則良性亡而虛矣。下說以氣而言。虛者本體虛明也。實則人慾塞而實矣。

濂溪太極之說。是由理推氣。橫渠太虛之說。乃由氣推理。而要其究則一也。然朱子嘗曰。太虛字落在一邊。又曰由氣化有道之名。說得是好。終是生受辛苦。聖人便不如此說。此其所以不見採於寒泉之編也。

明道先生曰。知性善。以忠信爲本。惟此語最要於學者。而本末殫盡。盖其看得道理圓融。故信口說出。而語意渾然。理致深厚。儘乎轉看轉好也。

學焉而不能知要。終於無得已矣。如孔門之子張。從聖人許多年。矯不得務外者。雖緣他資質如此。終亦坐是不知要歟。

朱子云先輩說魂魄多不同。左傳說魄先魂而有者。看來也是以賦形之初言之。必先有此體象。方有陽氣來附也。夫觀乎賦形之初。則果似有如此者。然苟推原其肧胎之始。形交氣感。陽先施而陰受之。資始於乾元。資生於坤元。父精爲魂。母精爲魄。要之先有陽氣到這裏。方有體象漸具也。由是而言之。則恐不可謂魄先魂而有矣。且試以原始反終求之。人之死也。氣盡魂遊然後。體冷魄降。大抵陽統陰。故其生其死。魂先於魄。亦其理歟。

人死時。魂遊魄降。卽一時事。而間有眼光先落。暖氣後收者。或以此爲魄先降之證。然如此者。多在於少壯暴折。癘疫橫死。似非死生之常理也。

因此思之。夫男女構精之際。感召得天地絪縕之氣。爲之榦。而父母精氣經緯包絡。凝而成胎焉。此橫渠所謂遊氣紛擾。生人物之萬殊也。若其所以爲榦者。則遊氣之本湛一是也。

讀書窮理。最要虛心寬意。虛只是不先立己見。寬只是不迫切欲了。

朱子曰。玩索窮究。不可廢一也。此譬如煑物。須用文武火。文是玩索。武是窮究。

須要常常理會壁立氣象。若發言制行。不足見憚於人。是亦鄕愿已矣。

鄕愿。卽流俗之自好者耳。其害聖路。甚於異端。孟子於七篇之末。重引夫子之語。極論其賊德亂眞而痛絶之。其功當與距楊墨共貫而爲尤切也。

學者不耐人譏嘲。纔有和光混世之意。則畢竟墮落坑坎而不能自拔也。要之不用安排眼前。只看得尋是一路。乃可爾。

靜中觀物。生意油然。可驗盈天地是惻隱。

工夫到悅豫處。生意可認。

人之一心。感應周流。無一息停斷。不在於天理。則在於人慾。故學者所以讀書窮理者。非徒爲長其知見以利於行也。要亦欲使此心在義理上。念念相續。爲主乎中。則人慾之感。自然寖寡。庶幾由此而馴致。寡之又寡。以至於無也。反是則人心爲主。所感偏是形氣之私。而天理昧焉。橫渠所謂書所以維持此心。一時放下。則德性有懈者。其意政亦如此矣。

韓退之原道。引大學止於正心誠意。而不及格致。農巖論之固詳核。然想他於格致見不徹。且雖闕此二者。意已足。故便不幷擧也。其視强所不知。旁穿孔穴。更覺其胷懷樸直不苟耳。

朱子於漢唐諸子。最稱王仲淹。然竊恐仲淹只是一種夸大摹擬之學也。續詩續書元經之作。自要做孔子。不知孔子之不可做。則其沒見識。可謂千古之至獃。至如中說。雖間有多少好處。亦不過續經之餘見耳。非眞有實得於此道。而自胷中流出者。只欲說得幾箇好句語似聖人也。譬如借人之文繡而非其己有也。縱使出爲世用。無有得力處。且其爲人淺促。雖有才識。做時必不如說時。房杜事業。亦難準擬矣。

中說。說許多仁義禮樂。而殊無一語及於性命之原者。是不知性命爲天下之大本也。苟昧於大本。仁義禮樂。將安所措施哉。朱子之斷以無本原工夫者。得其實矣。

王韓雖幷稱。韓之原道。可謂有扶正闢異之功也。王之僭經。實得罪聖門而不可貰也。

涵養不是只占靜時工夫。無事而收斂。有事而省察。要皆以義理眞趣。尋常浸潤。如水之漸漬。無間於動靜。是之謂涵養也。

朱書涵養致知。分對爲言。以涵養爲致知之本。而間或有以致知先於涵養處。竊意其人資魯。於斯學有志無見。不知方向意趣。則政朱子所謂未能識得涵養箇甚。如此者。不可不先從事於致知。開明其心術。然後始可進之以循序致功。此可見隨人施敎之異歟。

體用一原。顯微無間。程子贊易之語。淵乎至哉。苟能推之於日用動靜之間。常常體玩在心目。便覺意味殊絶。彼淫於佛老者。只是無見於此也。

道在日用。只在人見不見行不行。

物無大小而理則一也。故克勤小物。可以當大事。若以小物而忽之者。是無見於此理矣。不足以當大事也。

心與理一。乃見眞體。據而守之。其惟敬乎。

禮是仁之著。智是義之藏。故求仁莫如復禮。精義莫如致知。

孔門之先難後獲。仁者之心也。孟子之有事勿正。集義之功也。其揆一也。有是心而有是功。其殆庶幾乎。

朱子與南軒書。有曰隨問遽答。若與之爭先較捷者。此其間豈無牽强草畧處。流傳謬誤。爲害不細。就令皆是。亦徒爲口耳之資矣。盖南軒與人講論。一切傾倒說去。故此書所以䂓也。余亦於與人言語。每不經思索而率爾答應。知其爲病痛不小。欲矯之而輒不能。嘗思其所以。則只在心主不定耳。曾聞退陶與人說話。待人止語良久而後方討答。此可師法也。

五行。水柔而火剛。金剛而木柔。木之生火。則剛生於柔也。金之生水。則柔生於剛。剛不生於剛而生於柔。柔不生於柔而生於剛。此可驗物之理。而推之於治己。則亦有多少省發也。

先哲有言曰能勝物之謂剛。常伸於萬物之上。爲物掩之謂慾。常屈於萬物之下。須於此理會氣象。

生理本直。所以有不直者。私意害之也。纔有私意。生理便不續了。

或疑仁曰生理直。又曰生理何也。曰。仁是指其流動發生自然之機。直是指其正直無邪本然之體。而試看萬物發生之際。憤盈剛迅。無一毫屈曲惉懘底意。此又可認仁體剛故生理直也。

朱子曰。天命之謂性。不只是這處有。處處皆有。只是尋時。先從自家身上尋起。由是觀之。則性不是只具於心者。凡散爲事物之理者。莫非天命實體。而與具於心者。實相通貫。所謂萬物皆備於我者。盖指此矣。更詳朱子此語。通天下萬物而言也。可以破世儒從分殊看性字不活之病。且如敬軒之性非特具於心之說。整菴之大本物物有之之論。盖亦有契乎此也歟。

思慮最難循軌。每一念未竟。又起一念。不勝其紛擾。此非但由於心失主宰。求其根因。則率多緣於計較將迎之私也。

思慮雜擾之餘。必繼之以昏昧。此時正好竪拔精神。

不能脫然於毁譽之來者。直是爲人一念。猶有未盡除也。

灑落氣象。要之生於辛苦活計。

易大傳曰。易簡而天下之理得矣。窮理之功。亦當以易簡之道求之。稍涉安排。便不是。

人心之危。道心之微。雖似以常人之心帶病者言。然形氣性命。旣兩下對說。而氣强而理弱矣。强故危。弱故微。由是而言之。本來體段。自有是二者之別。此以發動之際言。非謂未發之前。強弱字當活看也。而及其知而治之。則危者安。微者著。不能知而治之。則危者愈危。微者愈微。公私善惡。於是乎分矣。

人心危故常失於過。道心微故常失於不及。必察乎此。不及者扶之使爲主。過者抑之使爲客。必使客聽主然後。危安微著。自無過不及之差而成執中之功也。

道心雖原於性命之正。然人心聽命之前。互相勝負。一爲形氣之私所掩。則雖發而容或有不能中節者。故中庸序。一則守其本心之正而不離也。其不曰道心而必曰本心。盖欲其移上一步。指其本然之體也歟。

丁巳。與金季容入楓嶽。登臨之餘。間以講討。一日論人道心。其說甚長。而大要以爲心一而已。道心爲主。而人心之旁生者。聽命於道心。則是亦道心已矣。若爾則界分無別。名實互換。而畢竟絶去人心而後可也。是豈大舜兩下對說之意哉。若李都梁所謂虛靈爲道心之所原。而到知覺始生。人心云者。別生意見於朱子或生或原之訓。將人道心。若有先後之物。猶未免差謬。况惡可嫌其爲二心而絶人心之名乎。盖人道心雖只是一心。以其所感而異名。一日之間。迭感棼如。而自有界分。已判於纔發之初。就此精察。如分黑白。知其生於形氣。則裁之約之。使必聽命於道心。知其原於性命。則擴之充之。使不爲形氣所掩。所謂精一之功。只是如此。而簡易明白。人皆可以與能。何必鑿深抗高於本文之外哉。如大學中庸之愼獨。亦皆祖乎此。而同是用功於幾微毫忽之間者。然愼獨指情意上誠僞善惡之幾而言。此則直指性命形氣一初分界而言。所以爲尤切也。

季容之見。盖本於栗谷。而推說又太過之耳。若栗谷所謂人心爲道心者。不過以聽命之人心。無間於道心。便是爲一者而言也。季容則嫌其爲二心。直以謂人心聽命之後。無人心之名。若謂有之則是心有二副也。盖此心寂然不動之時。其體固一也。感通之際。其用無窮也。人道心是感通後名目。豈可嫌其爲二耶。

栗谷先生曰。人生斯世。非學問無以爲人。此通智愚貴賤而爲言。普徧痛切。可作吾家之寶訣也。

眞西山曰。三綱五常。扶持宇宙之棟樑。可謂名言。然雖三綱五常。苟無聖人發明垂訓。任其埋沒。其何以得扶持耶。然則當曰三經四書。扶持宇宙之棟樑。可也耳。

國有興亡。人有死生。至於聖人之道。聖人雖沒。道則不可一日而泯絶。與天地相終始。若其盛衰屈伸。實關於氣數矣。苟値極衰之時。難容人力。亦不可諉之氣數而坐視其淪喪。縱非有任道之責者。當以扶植而不墜存心。是乃秉彝之不容已。謂不干己事而不以爲憂者。非聖人之徒也。

讀書種子。實宇宙間陽氣。培養此箇。卽是扶陽之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