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浙榜三公

弘治壬子科,按察副使端敏胡公、副都禦使忠烈孫公、新建伯文成王公同榜,皆浙人。寧藩之變,胡公發其謀,孫公殉其節,王公成其功。然當在棘闈,有為大聲者曰:"三人做得好事!"莫測其故。後始驗,為寧藩發也。前固皆定矣。此榜得人,亦何其盛。

王襄毅公

王襄毅公悅廷試時,疾風吹其卷起失之,因乞他卷成文奏之。登第後,琉球國得其卷,遣使入奏。張岷峨談。

王進士琳

王進士琳,廬陵人。其尊人朝奉與無為院僧祖琳善,一日假寐,見琳入室,而其家方弄璋,亟遣人詣院,琳已入寂。琳左指少缺,兒亦然,因名琳。十八領鄉薦,攻年登第,官州牧。嘉甫談。

王文成公

王文成公常遊一寺。見其院封鎖甚固,欲啟之。寺僧不可,曰:"中有定僧閉五十年矣!"文成竟發視,見龕中坐一僧,儼然如生,貌酷像己。既而見壁間一詩曰:"五十年前王守仁,開門原是閉門人。精靈剝後還歸復,始信禪門不壞身。"文成曰:"此吾之前身也!"悵然者久之,遂建塔葬焉。古言聰慧士多自般若中來。若《冷齋夜話》載:"王方平是瑯?e寺僧輪化。"公孫《談圃》載:"馮京是五臺僧。"《癸辛雜志》載:"真西山為草庵和尚。"《捫虱新語》載:"蘇東坡為五戒禪師。"皆從禪慧。嘉甫談。

天臺盧公

黃郡守盧公浚,字希哲,天臺人,弘治間履任。誕日坐堂上,偶假寐,夢出一字門,至織染橋東,越數家,有嫗饌己。中有糍耙,厭飫而返。及覺,唇吻間猶滋香膩。密令掾隨所夢偵之,見老嫗設俎奠其亡夫,而哭甚哀。肴有糍粑,蓋謂其夫生所嗜也,亡三十二年矣。公之齒正與數合,而誕日乃其忌辰。掾還報,大異之。召嫗來,正夢所見,贈金一斤,仍為經紀其家。已罷守歸十餘年,忽招親識宴會,更與妻、子諸孫痛飲至日晡,又自沐裕更衣而出曰:"我今復為酆都守,即有冥卒擁輿而去。"遂氣絕,年僅四十餘。然在黃已稱神明。此靈公之所為靈歟!

範殿元

范公平麓為國子時,赴京鄉試,將送者皆集。舟甫發,忽一喪舟至,哭甚哀,眾為不歡。忽又一舟至,載一麗妓。眾邀至,屬以侑觴。曰:"前三年此時,有客上京,奴得事之,問為誰,曰,記是徐瑤泉者,尚不知已首捷也。"眾為鼓掌大噱,舉觴屬公,酣飲極歡。曰:"兆定矣!"是夜,公臥舟中,夢入廣寒宮,老桂輸囷,飄香散采,為嫦娥者千百輩,皆齊聲歌曰"絲綸閣下文章靜"四句。既醒,知其為吉兆。而眾皆聞天香,經日不散,是科果成殿元。極鑾坡之選,泥金報日,夫人訃音已至,續娶吳夫人,小字紫微。李長卿談喪舟以凶兆,妓舟為吉兆,月娥之歌已及佳偶,而皆驗若左券。是孰使之然哉?事皆前定,夢固不虛矣。

申殿元

壬戌前一歲,武昌屠者夢天榜狀元徐時行也,隔江即吾裏。一生同此名姓,屠者物色得之,勞以羊酒,月貽供養,曰:"相公必是狀元,異時無相忘。"生才下中,大悅,遂猛進學過當,榜發,乃姑蘇申相國時行。始猶徐姓,而生以病進學,嘔血卒。先伯氏為相國同榜進士,嘗向相國言,為絕倒。

胡若虛

胡秉實宇若虛,武昌縣人。昔者子死而身亦死,但心微溫耳。後數日蘇,曰:"將錢來給送者。"其家問故,曰:"始兒去,吾逐之極遠。兒漸作異狀,非吾兒也,反唾我曰:"汝逐我何為?"因轉身坐一橋上,見小兒無數。內一兒日;"我借住汝家幾年!"一兒曰:"我借住汝家幾年!"視之,皆其殤兒,益恚恨。忽一叟來,乃其所親亡者,驚曰:"公何得至此,當不還矣!今當引汝見閻羅王辨之。"閻羅王檢簿曰:"汝某郡別駕,壽幾何,有四子皆晚得,今尚未也。然汝誤來。"即令馬卒送之歸。當來時,叟借與錢,期見償,書字馬卒手上,恐忘之。"而公從其屋天窗轉至床頂上躍下,索錢勞卒,亦償借錢,陰司亦貴此阿堵耶?公今為南康安義縣廣文,甚有聲譽,而子壽皆若如其言,特未盡歷耳。公自是絕不念子。彼不壽,皆"借宅子"。東門吳子死而不哭,其以是耶?

林九姑

閩古田有喬松,松下有祠,神曰林九姑。樹固輸囷成林,而柯九出。曰九姑者,亦托名耳。祈禱者雲集,靈應如響。毛秉義者,自福清來,貧不能歸,求濟於神。或謔之曰:"汝能償神貸汝?"義曰:"可。"即書券字置案上。翌日,松枝上有羅綃裹懸金數九十。義得,大喜過望。持歸,數年息千倍饒裕矣,而忘償。姑忽以聲至其家見索,起居飲啖皆如人。義但盛供具,為枝詞軟語而無償意。姑曰:"不償吾金,恐貽禍在胤子。"義有子九歲,即潛匿其師家,戒勿出。姑曰:"兒安所匿?顧兒無罪也,吾但焚而居。"義復戒室子,甚為之備。數日火起群坐中。義有叔曰孔墀,亦在坐救焚,姑告之曰:"相公貴人也,公家安得有負義人如義,曾不念資所自來而久負?至口是索,又不與。吾非欲奪其所有,還其所本無耳。"自是義貧如洗。孔墀成甲戊進士副戶部尚書郎。莊靜甫談。鬼?{其室,而匿子防火,可謂頑冥。故曰"利令智昏"。負心人常有,未有敢負鬼者,其得禍固宜。

葉諫議

諫議葉公,亳州人。常乘傳已過某邑,適一奴後至,嗔丞慢己,相詬,遂擊丞死。公聞,杖奴百,恨恚不己。己家居與客對奕堂上,而其夫人當娩,童子忽呼:"丞入臥內!"以常識丞也,公聞疾入,亦若有見。而子果生,穎秀異常,公甚憐愛之,第胸中常懷怏怏,然絕無他異,獨好撻奴甚毒,曰:"必殺此傖公。"知者陰遣奴遠避他所。已,兒成進士拜令,而臂常好佩一鐵環。知者以為諷,曰:"但覺其快耳!"一日,遇奴於途,下輿以環擊奴死,自是不喜佩環。蓋擊丞死者,奴臂環也。薛公儀談。

沈純甫御史大夫

秀水金少司馬御史大夫沈先生,當歲丁丑,以比部郎與平江文先生抗疏。極論相居正宜終制以正倫理,不必以阿比為恭。忤旨受庭杖,不死,先生得戍嶺南神電衛。神電方被兵破殘,因僑寓其傍邑陽江。陽江有故光錄少卿劉?f子淮宅一區,以嘗屯聚蠻兵,而蠻兵中疫死者數十百人,以故為厲魘人,不避白日,而積穢不治已久。忽淮丘嫂夢群鬼語曰:避去避去,中朝直臣至矣。淮因大為除滌以俟。是日先生果至,卜居焉。自先生卜居,影響皆絕,居甚安之。然其里人常唾淮曰:"奈何以鬼宅舍客?"淮語丘嫂夢,輒又錯愕異之。居年餘,先生以相柄政,返無期,更於他處築借山亭為終焉。計行李始出,而淮家女奴有為鬼殺者。其地土俗益嚴事先生。癸未先生始賜環。姚叔祥士??談。

諸長公

贈吏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諸公宏,字文重。公常行賈江淮間,一日??載過鄱湖,忽盜駕大??來,其魁持大纜躍入舟綴之,而群盜且魚貫入。公亟斧斷其纜。適風徑疾,不交睫阻隔百里矣。盜魁失勢,叩頭請死。公握手起之,曰:"登舟即吾客,豈相扼哉!願以卮酒為壽。"卮酒具,盜泣曰:"幸不以頭血濺公,胡臘毒為!"公即自浮大白,而盡其炙,曰:"安有?G人羊叔子哉!"盜益大喜,相與豪飲,罄數日歡別去。越數年,客維揚,渡江中流,復遇盜躍入舟如曩時。公斧其纜,鏗然有聲。視之,鐵也。群盜?o集,將甘心焉,其一人驚視公曰:"而非諸長公乎?厚德久不報。"麾其黨羅拜。公熟視之,即鄱湖盜魁也。於是拉公過其舟,大置灑相娛樂,贈金千。公以死卻不受。

諸國用

諸公宗弼,字國用,文重公第五子也。嘗以賦役渡錢塘江,見人溺江中,公極力救之,遂獲全活。夜夢神人語之曰:"汝命當天,而好行陰德,宜有食報,今與汝長壽。不我信者,以出髭為左驗。"覺而頤頷癢甚。公故無髭,辰興美髯勃然。人大異之。其後家日充拓,伯子美官聲,季溢文譽。飲啖兼人,蕭然人世,八十餘始卒,皆見其家傳。夭固命也,而尚以陰德增益,是德勝於命,而人可回天矣。古稱易鼻,今則長髯,造化之微,權常自泄發。

卓明卿

杭郡塘西卓明卿,刻藻林者也。其尊人卓公,以鹽商於維揚。母金十萬,歲得子十之一。然好衣褐,獨持歸若窶人然,亦大賈習也。至河滂,舟師利其資,殺公岸上,以薦裹屍匿葦中,而棄舟歸,卒然為巨室。明卿母屬明卿遍尋父不得,至河謗,日困石尤,因焚楮船頭,蘄反風,而火然岸葦,濕薦裹屍出焉。視之,乃其尊人。已二載,面如生。因載歸,詢諸舟主人,因得前舟師,密訟已。急捕,一訊而得。為巨室僅十之二三,而數千金尚瘞其家,皆以歸明卿。舟師罪死。又明卿家居,有稱綈騎捕之者,明卿揣知其誕,然勢不得匿。出曰:"公等何為?"曰:"以其不足,分公有餘耳!"明卿恣其所取,皆大鏹。既挾,送之遠,罷歸矣。卓氏大家,其事易聞,前捕者已四集皆獲,而鏹悉歸卓氏。沈泰履談。

王世名俞氏

王生世名,武義人。父良,為其族俊毆死。已成訟,而傷暴殘父屍,復自罷仇。從族尊者之議:割畝以謝,則受之。而歲必封識其畝值藏之,人不知也。仇以好來,亦好接之,不廢禮也。而己陰鑄劍鏤,曰:報仇自佩矣。其繪父像,亦繪持劍者在側,則己也。人問之,曰:"古人出必佩劍也。"凡四五載,得遊泮而兼抱子矣。始謂婦曰:"有此呱呱,王氏之先不餒,所以隱忍而至此者,正有需也。今固死日,上有太夫人,下有嬰兒,責在汝。"遂仗劍出,斬仇頭於蝴蝶山下。歸拜母曰:"兒死父,不得侍母膝下矣。"盡出其所封識之值及劍,自造縣請死。是日,邑中無不人人發豎者。尹陳君傷之,令且就閑室,以聞於諸大吏。諸大吏以屬金華尹汪君決之。汪君廉,得其狀,益用惋悼。曰:"法必視其父屍,父傷重則子罪緩。"蓋欲生生也。生曰:"始惟不忍暴殘父屍,故自死,不然仇死耳。豈有造罪彌天,而復失初誌者,何愚也。今日宜自殺,造邑庭來受法耳。但母恩未斷,蘄歸別母。"汪君縱之歸,而身隨之,猶欲伸法如前議。生友兩邑諸生數百人,皆慫恿之曰:"必如議乃生。"已不食,觸階死矣。兩尹皆為下泣,諸生哭聲震天。

當生飲恨於嘻笑,而誓必死也。他人不知,婦俞氏獨知之。曰:"君能為孝子,妾能為節婦。"生曰:"女子何易其言耶?"婦曰:"安見女子而非男子者!"及生且死,己欲從地下,生曰:"已屬汝堂上、裹中矣,何死為?"婦曰:"為君忍三歲。越三歲,非君所能禁也。"逾三歲,婦果絕食死。始其家欲以生柩歸窆,婦不可,至是以雙柩出合葬焉。直指馬君以其事聞於朝,至下旌門之詔,詔曰"孝烈"。汪君大受為予郡人,《孝烈傳志》甚悉,微病其繁腐,乃予為之傳。有為別議者曰:"俊為世名從兄,無可殺理。而辨之者,是皆辨乎其所不足疑也。仇在父,安知兄。生之處此極難,必於是義始盡。子者,親之支。非固不忍暴父屍,而忍自殘親之支者。婦其激於餘風者也。"

桐城女

安慶桐城縣東門西門各有女中痘死,年皆十餘歲。東門之女謁冥司,冥司檢簿曰:"汝祿方始,未應死。"遣之還,而屍已焚毀。復以告冥司。冥司曰:"奈何?"鬼卒謂西門之女屍未毀也。冥司檢簿於西門之女,曰:"是宜死者。"因令借其屍還魂。西門之女死久復活,其家喜過望。而女羞阻,不知為誰,惟憶其父母於東門,欲往從之。東門之家聞之,迎以歸,宛然故情,而非其女貌。西門之家亦不欲棄女也,以訟於邑。景陵周諫議時為邑令,判曰:"西家女身,東家女魂,二家收養而共女之,情理其安矣。"於是二家女之。及其於歸,爭治奩具,而婿腹兩坦焉。景陵閔思學談。

井陘憲副

周公後以閩參藩謫大名令,有素所歡浙江某公,為井陘道憲副,屬公曰:"大名有?l匠某死,乃予前身。而其妻子,予前身妻子也。尚能記憶之,君為我探其家有否?"公詢之,匠死日,乃某公誕辰。而妻子尚在,因令其子往謁某公。猶居之衙中,贈二百金為養母資。閔思學談。

許巡檢女

上官守,弘治壬戌雲南巡按使者。宿某驛,明燭獨坐,忽聞窗外有為女人聲者,吟曰:"月夜懸金鏡,春風?r錦帆。江花如有意,飛點繡衣衫。"又曰:"旭日轉洪鈞,園林萬樹新。畫屏朝弄色,彩檻夜移春。巢雀俱堪托,人家盡不貧。獨憐寒谷底,黃葉尚凝塵。"公大詫曰:"有是哉女乎,何以至此?"女曰:"妾非人,有沈冤欲訴耳!"公令前,即跪燈下,泣曰:"妾欽州許巡檢女也。五年前從父赴任,至此驛。驛夫悅妾貌,毒殺父,犯妾。妾固不從,羅巾縊死。屍猶瘞園中,淺土才覆面耳。惟大人憐察。"忽不見。明發,公集驛夫庭下,曰:"五年前有許巡檢負重罪逃至此,有能捕獲者厚賞。"一卒曰:"曾有人殺之矣。"公大怒曰:"殺者即汝也。"一訊即吐實。發女屍園中,面如生。命具棺殮移葬之。而械囚具奏,斬於市。黃生談。

冰瑞

正德戊寅冬,駕幸維揚,河冰方合。上問冰何時解,權??彬對曰:"立春後始解。"然尚有旬餘日。上曰:"春迎之即至矣。"即命迎春於揚之東郊。明日百花盛開,河冰盡泮。萬姓駭觀,歡聲動地。

張大理守一

張守一嘗為大理少卿,甚多平反。忽一白頭老人詣前拜曰:"某非人也。明公所出之囚,為某之子。倘有可用於幽,願為結草。"會詔賜脯,城中縱觀,偶見一處子傾城姣也,悅之。前老人即在傍曰:"是可得也,但不可久耳。"遂營靜處,沒帷幕俟之。少頃,女至。驚曰:"此何地?"老人紿曰:"此是天上。"守一與款狎。至七日老人來,掩女目送去。始蘇。兄嘉甫談。

張學士益

土木之難,張益以學士從死。後四十泉年,其子侍御印馬北邊,道經土木,設俎奠哭。夜忽夢父衣冠楚楚,曰:"汝紅沙馬可與我乘也。"既覺異之。忽報後乘紅沙馬暴死。及歸,以語故父老,故父老臼:"汝父從駕時,所乘紅沙馬也。"嘉甫談。

幹雨

國朝徐州有王忠政者,死十二日復蘇。家人問之,曰:"我非死,初見一人引臂相招,謂天公召汝行雨。指顧間,忽見左落千隊,右落千隊,五方色甲馬各一般,小項瓶中貯人間水一般,如馬牙硝,謂之幹雨。雨隊在前,風車在後,行雨已畢始得還。"兄嘉甫談。

錢飛

洪武乙卯,南畿禦庫錢忽飛出,側立於民間屋瓦上。家家各以竹篾穿其孔,或得一二十文。又一日,廣積庫銀,每錠重數百斤,亦穿庫屋飛出,莫知所在。久之,有一書生夜行,見田中光起,異焉,就其地標記而去。明日尋標,掘土尺餘,見白金一錠,大不能舉,歸約十八人,並力舉之,上有"廣積"字。眾分不得,以聞於官,官以聞上。上曰:"此銀已失三塊,此塊天賜儒生者也。"即命賜之。其同掘者命給傭雇錢而已。嘉甫談。

林春澤

福州府致仕知府林春澤,年一百四歲始卒。其子侍郎應亮、孫提學副使如楚,皆以終養。早致仕,春澤正一百時,院道為建"百歲坊"。春澤率子及孫遍拜以謝,行走如飛,禦女不減少時。應亮亦八十餘,飲食、男女如其尊人。

周文定公

國朝周文定公洪謨赴公車日,舟泊邗江,夜見一人謂曰:"子前程萬里,終身清要。"公問:"君何人?"曰:"吾友鶴山人也。姓丁,家維揚。"公官南京翰林時,以詩訊維揚守三原王公恕,曰:"生死輪回事杳冥,前生幻出鶴仙靈。當年一覺揚州夢,華表歸來又姓丁。"王得詩甚訝,集郡中耆老誦之。羅文節公曰:"友鶴山人名鶴年,乃丁宗啟之父。父官武昌,遂家焉。伯氏登進士者三人。友鶴獨恬然布素,以詩名家,元末避兵於定海。賊平,復還武昌。"王以此復公雲。

胡泰母

河間衛千戶胡泰母死十年,父再娶。弘治己酉忽夢母曰:"我已托生為雌雞,毛色黲黃,明日為屯軍之贄,來汝家也。"及旦,泰外出,果有屯軍攜雞來者,家欲烹以享軍。雞作人語,曰:"勿烹我!待泰兒還家。"人以為怪。俄而泰還,雞繞泰喃喃敘其家事甚悉。泰涕泣告父畜之。既久,飛啄後妻,詬訾不已。泰出,後妻遂入炕下撲殺之。豈人雞尚相妒乎?

閔思學

閔公思學嘗從術者,得己前定數一紙,系刻定婦某氏,妾某氏及庚甲,皆合。又云生子者王氏,久亦忘之矣。妾妒悍之極,室無敢留者。後以送李太史母匡夫人喪,至雲杜太史第,本建孝廉執公手曰:"公生子已失盛年。室有妒妾,將遂己乎?孤為君圖之。"語未竟,會赴哀奠去,旁一人曰:"吾願執伐。"實謾談耳。公歸,即以赴貢試於郡去。適有婦新寡,其人果執伐,與其家戚驅馬送來。入門無因,無不訝然。婦問誰氏,日"王氏"。婦忽憶前定數所雲,大悅留之。妒妾日夜罵辱不已。久之,公歸。居數月,與氏接不二三。復當之郡,戒其婦曰:"氏既不能安,勿以階禍,可送之歸。"會有富室叟求之者,婦即許諾。氏且下堂,曰:"妾有孕二月矣。"妒妾大以為誕,逐之益急。婦不能為計,氏竟去。其家子婦、孫婦成群,皆以姑、太姑尊事之,大安。第俗謂外孕生子,不利門戶。叟撫其腹漸彭彭,以為嫌,欲送之歸,而無可受。久之,妒妾之女納?{,遍征女戚。適有剩騎潛令人招氏,以為未必來也。騎到而氏已至。居數日子生,充閭之賀幾傾邑裏。逾月,氏竟不能留,復歸富室。兒無乳,有仆婦生子,仆曰:"主人子所天。"令婦去其子而乳兒。妒妾之珍其子,無異於婦兒。育於二母,不知誰非母也。今十餘歲矣。即思學自談。氏來非有堅盟也,子生非有顓夜也,生未有地也,乳未有人也,皆從齟齬中輳合,而皆出於無意。其最異者,能使妒母如母,是何由而然哉?所謂百順之聚,非與!氏不母其子,而姑於他室。瓜瓞無根,桑有寄生,又皆不可曉也。吾觀思學長者,豐下有後,而又征以前定數書,兒必昌閔氏哉!

戚大將軍

大將軍戚公繼光,其夫人威猛,時暢軍機,常分麾佐公成功。止生長嗣一人,亦善戰,置在前隊。軍法:反顧者斬。偶與敵戰敗,反顧,公即斬之。於是將士膽落,殊死戰,復大勝。夫人以是不無少恚,而妒亦天性。公每入幕,目無旁矚。或教以置妾別業者,果匿數姬,生三子。夫人每握刀突至其地,絕無影響。蓋於曲房通別室,其扉墻磚巧於合縫,見墻不見扉,惟公獨入之耳。久之,以一子托言某孝廉子,丐以繼嗣。即令孝廉處以西席。夫人大安之。一日,念無子涕出,有小妮子發前事。夫人大怒,納兵往攻之。而一卒不令出,恐有泄者。孝廉急屬一力逾重墻報公。公詔諸將問計,或曰:"願姒死迎敵。"或曰:"早避之便。"公曰:"皆非也。"乃自袒跣跪逆夫人,諸姬披發席稿,各抱其子請死,而請以子賞刃。夫人令抱兒起,皆送還家,曰:"首禍是老奴!"令杖之。公即伏受杖數十。門外將卒喊聲大舉,乃已。捶撻諸姬最毒,罷歸。由是公不得輕出。陰與諸姬絕,令盡篋其所有,各從所適。諸姬計曰:"棄妾非主人意,何忍為之?"乃輕裝適他郡,披剃為尼,匿女僧家,梵誦至十餘年。夫人歿,始歸,各擁其子。然諸子,始夫人皆子之,亡恙。閔文學談。

鄭淡泉尚書

鄭尚書曉七、八歲時,啼哭無休,日欲尋前生故處,不得。及長,乃語人曰:"我本浮屠氏弟子,吾師面貌及寺宇井竈咸能記憶。"自幼至老不迷。故平生喜釋道,終日瞑坐,年七十餘。一日杜門獨處,不令一人在側,偃然長逝。

龐瀾子

龐瀾子,任丘人,中嘉靖己未進士。生子甫能言,謂其家人曰:"我浙江某邑某貢生也。赴京聽選,忽被人將小轎扛至於此。"家人驚異。一日抱至門前,見一人過而遽呼曰:"汝為我里中人某也。"其人駭愕。及詢其妻子、門舍,城郭、牌扁,一一不差。後十歲始漸忘。

高科子

長陽高科素無賴,命其子鬻假髻於市。不售,責子過厲,子縊死,科哭之痛。後復生一子,尻上有紅筋隱起,成"山西陽城縣周吉"七字。科每哭,其色愈明。事聞於邑,邑令取兒視之,果然。嘆曰:"周吉惡人耶,不當復為人;善人耶,不當為高科子。"事在隆慶間。

莊越子

九江莊越有子,五歲能作對。一日攜之看春,人有出對曰:"牛頭山",即應曰:"馬尾水"。亡何,墮井死。是日,彭澤有孕婦夢一兒曰:"我九江莊越子也,因墮井死,今為汝子。"次日果生男。後使人訪之莊氏,果然。

楊老人

宜都令蕭陽北上至裏河,見舟人罵其子,子應聲曰:"我非爾子,安得罵我?"舟人喧詬,蕭呼來向所以。曰:"我某閘老人楊某,向因忤主政某,被責甚毒,魂驚入客袖,才食一棗,不覺生在舟中。實非舟人子也。"因言其妻子某某。更召而問之,妻尚存,有妾已適他室。因謂妻曰:"我存日有銀四十兩埋床下。"掘之,果然。

某明經

某明經滇南人,寓京過一鬻珠者肆,其人設小餌啖之,曰:"明晨來看珠。"至則其人迎謂:"可往寒家也,有好珠矣。"即呼輿輿生,自驅蹇先之。凡七八里至一大第,堂樓整嚴,最後一院門開,有少婦出相迓,門即閉,其人亦出矣。生錯愕不知所為。然婦異艷,笑曰:"無傷,但相娛耳。"內僅一婢,食餌皆從外遞至,三人分食之。婦亦有期,應呼出,若往侍其主人者。居已半載,竟不省誰氏。一日婦舉酒屬生,泣曰:"君歸矣,前途善自愛。皮箱二,有少物相贈。"生痛哭,夜出至堂皇。適主人張筵設樂,金貂滿座,生皆不夙聞。乘鬧雜出,至門,已有輿卒負箱者在焉。即馳之,至大明門街,止箱在地,輿卒皆逋去。夜漏尚未久,生念某家可往,獨箱無負者。忽二人出,與負箱抵某家。二人置箱其地,又去。某家見大駭曰:"公家人謂公已死,歸矣,公人耶?鬼耶?"生告以故,某家益大懼。慮及禍,不為客禮。尋大第珠肆,皆不可識。驟為歸計,發箱皆婦衣襦,縑綺精好,鏹金百,足為資斧。歸滇歲餘,思婦不已,卒。大第必貴人別宅,婦必以避妒出。或為借種子計耳。然機甚微,而情亦篤。假假奇妙,如羚羊掛角,非哲婦不至是。生非獨以今為口實,曰:何不往鬻珠者肆?是未知禍水。而孫鵬初能道生姓,字其所識。

潘四郎

烏程潘四郎肄業南雍,恃橐裝,淫放無度。來時嗔其家臧奴常諷己,盡棄之。別買四仆,皆諛佞無籍。一仆婦有容,即以己婢委仆,而納仆婦。於是仆婦婢皆怨。因殺主而衣以婦人衣,取其首足並橐裝逃去。明日主宅者以聞官,謂潘四郎殺婢逃避。故捕者只求四郎而緩仆。經半載不獲。一日獲其一仆於姑蘇閶門,因並獲三仆及婢及仆婦於紹興諸處,始知屍即潘四郎也。時大司寇五臺陸公親為讞決。

沈石田畫

吳縣令某甫下車,欲得好手畫一牖屏,左右以沈周對。蓋惡其名盛又布衣耳。令不識周名士,輕召之,不至,大怒,必逮至加辱。諸公力請始罷。已,入覲吳匏庵寬太宰也,首問石田先生安否?令漫對曰:"安。"意必是公卿。出以語人,人曰:"此即召畫牖屏不至加辱者也。"令大懼且慚。歸即函金幣款門求畫。沈卻金幣,贈畫一幅,乃樹下立一官人,若為傖父故態。上題一絕,亦諷其不識人意。此事傳已久,廣右張京兆羽王謫判興國,旋攝大冶。有一生極貧,羽王拔舉明經。當羽王還州,贈沈石田一幅,即昔以贈令者,而令其尊人也。羽王嘗理姑蘇,於石田畫真跡無所得,得此大慰。嘗出以示予。今本山中撲儒,不曉待士。然為吳令家貧若此,不減叔敖之為令矣。故楚士不善宦而善貧,其大較也。

傳奇辨

今傳奇稱蔡邕登上第,婿相府,母死不歸。按史:邕性至孝,母病三年不解帶。及母卒,廬於墓側哀毀。兔擾室旁,木生連理。與叔父從弟三世不分財,自稱年四十六孤特一身。以應詔直言,忤中常侍,罪棄市。詔減死一等,與家屬髡鉗徙朔方。則前事皆非也。始拜議郎,漢亦無狀元事。

又謂呂蒙正與劉女居破窯。按史:蒙正祖夢奇戶部侍郎,父龜圖起居郎。龜圖多內寵,與妻劉氏不睦,並蒙正出之,淪躓窘乏。及蒙正擢進士第一登仕,迎二親同堂,異室奉養備至。又右正言宋抗上疏忤旨,抗,蒙正妻族,坐是罷吏部尚書。則所謂貧窘及稱與牛氏並逐,有因而非。其妻累葉貴盛,且何止貧若是。妻本宋氏,何得稱牛?木蘭寺為王播詩,其傅會,昔人皆言之矣。

獨關壯繆《單刀會》有之。曰:"羽與肅鄰,數至狐疑,肅常以歡好撫之。"又肅往益陽與羽相拒,肅邀羽相見,各駐兵馬百步上,但諸將軍單刀赴會。

又,馮京為富弼婿,及中三元,不誣也。

寧均

正德間,黃州師巫寧均,在飛喪雀,見一鼠盤旋道上,忽入地穴。其下得銅印一紐,上篆"扶蠻王印"。用署符咒,能呼風雷。後柄損遂不驗。

夏忠靖謔語

夏公忠靖,永樂間以工部尚書治水蘇松,與給事周大有同事。一日偕宿天寧寺,給事早如廁甚急。公戲曰:"披衣??履而行,急事急事。"周即應聲曰:"棄甲曳兵而走,常輸常輸。"可謂善謔。

九鯉仙夢

興化郡丞朱士容海,婦有妊,求夢於九鯉仙。夢人視以科舉案,視之惟一"魁"字。後果生男,名魁。兒而亦穎甚,謂必驗之。乃年二十得危病,自曰:"魁字二十鬼也,吾其休矣。"果卒。文征明父守溫州,忽病,令人蘄夢於仙,仙曰:"孔老人之言即是。"明日有老人告曰:"命解之木,共得板五十六片,內三片朽無用。"問:"汝何姓?"曰:"小人姓孔。"公大駭。唐子畏寅亦以壽向仙祈夢,夢人示以"中呂"二字,不曉何語。後見東坡《滿庭芳》詞下有"中呂"字,詞曰:"百年強半,來日苦無多。"亦默然。而二公俱卒,年皆五十三。其寓意妙矣!

二張洽

杭郡舉子張洽,一日對鏡,見鏡中之貌,另是一人,曰:"有你有我,無你無我。"大駭不省。明年辛丑行赴春官,與一人同車,乃鏡中所見者。問其名,曰:"我會稽張洽也。"遂大喜,以為必同捷矣。後果同登。杭者選南部主事,會稽者選北道。不二年,二人皆死於官。故其為語竟同焉。

毛澄狀元

世廟入繼,大學士毛澄迎駕至槁城。橋崩,有碑出焉,文曰:"橋崩,天子過,碑出,狀元來。"毛乃弘治癸丑狀元也。

劉林王三公壽

世傳民某一百三十歲,此貧蠢者之壽,山中草木年耳。洛陽劉太師健一百七歲;閩中林太守春澤一百四歲,今景陵王太史革一百歲。富貴功業文常或兼或獨,皆足流芳,為文獻中備,福乃可貴也。始太師甫生時,有僧過門曰:"此兒七歲不死,過四十,官一品,壽百歲餘。"後果經危難七次,爵與壽皆合,僧真神人哉!太史當世廟南巡,以河南督學使冒行宮大災之禍,罪棄市,臨刑宥免。則其長綿乃出短促,禍福不測,一至於此。

雅謔

吳明卿先生參知大梁時,有宗室子奪取民家豆腐食之。適鼓吹者在旁,競奏其樂。人問之,曰:"殿下進膳,聊侑食耳。"

又聞西晉有宗室過食店,猶曰:"好酒好肉可進奉些來!"館人食之,乃曰:"玉食珍修不備,幸勿怪也。"

又謂貴公某,當雪夜,帷帳炎爐,酒食醉飽,曰:"天氣不正,謂太燠也。"掾候帳外曰:"小人立處,天氣頗正。"貴公慚,盡以所食勞之。

予嘗與吳參知客?m州,公有繪事,黃鵠適與公聯席。公顧謂曰:"吾命有桃花殺。"鵠貌陋惡,蓋反言笑之也。明日返姑蘇,姑蘇諸公已聞之,遇貌寢者,皆曰"有桃花殺"。其為士所宗,不減介休,巾角折矣。

李博士

黃邑學師李公某,壽州人。常自言居家時,為鬼攝去。因問鬼:"許大世界,豈無有人逸脫者!倘肯為我謀,願饒焚錢報汝。"鬼曰:"可。"姑為謀之,掌判者亦許之。於是死去復生,極力焚錢。後每歲鬼必一至,索錢轉限。既來黃邑已數歲,意謂得脫。方與諸生候大吏於河滸,忽墮馬,舁歸。先伯兄侍御既諸君為所厚,往視之,曰:"前所言鬼,復至此攝我去。然幸尚許我轉限。"即日設肴酒地上,與對拱揖,而饒焚錢,公亦愈。自是又數歲,鬼必歲至,如在家時。久始懼,泣別辭歸,卒。其人高度嗜飲,客至必談酌,竟日修脯,皆於酒盡之。而人亦思之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