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南宿州兒異

萬曆庚寅,南宿州村民婦一產七子,膚發紅白黑青,諸色各異。以為妖,屬一人瘞之江滸。是夜,其裏有富長者夢神謂曰:「明日有七將軍在厄,過爾門,爾救之,當獲福?v。」

長者起覘之,門外果見所識人抱一筐,而衣覆其上。呼來發視之,而問知其所以,因呼錢勞之,語其人曰:「是兒神已見夢於我,我當鞠之。爾但歸報已瘞,勿泄也。」越三年,婦老竟無子,而思所瘞子。翁亦聞育在富長者家,遍察得之。因屬人求其子,長者曰:「神以兒屬我,安有還理。」於是與見而兩家子焉,即往是翁家。其館谷修儀,長者皆辦焉。膚發仍舊各異,勇猛亦異常。兒今七歲矣。其邑有某別駕,與潭柘寺大元禪師善,期禪師遊其邑觀焉,禪師談如此。

予郡羅田,正德間有白毛兒、黃毛兒諸劇盜,謂是張士誠之裔,世固有之。是兒兆以神夢,異日當為國家捍禦。而是兒生亦可為世慮矣。

大瓢和尚

南陌有「大瓢和尚」,飲啖兼人,因曰「大瓢」。誓造某橋而居其旁,欲得大壇那成之,始為無量功果。每呼曰:「誰造此橋,願舍和尚作其子孫。」而唐王居宮中,相距十五里,耳邊若聞呼聲。以問其閹豎,閹豎曰:「呼此者「大瓢和尚」也,相距遠矣。」命來使試呼,果如所聞。異之,遂傾藏發三千金造橋。橋成,一日宮中人皆見和尚闖入宮扉,而闈中報世子生,今王是也。其時跡和尚所在,適已坐化。王今慈慧夙成,每飯僧至千人,曰「千僧會」,豈偶然哉!大元禪師談。

周迪

周迪德安人,犯重罪,於隆慶六年從省城棄市。有兄延奔往,泣視受刃,親為收葬。兄尚未抵家,乃迪已先還,謂嫂曰:「我罪被釋矣,哥尚在省有務,命我索箱中銀九兩二錢去。」嫂喜,且銀實有,因與之。兄歸大詫,不敢言。迪持銀即往南昌,住方悅家,業賣馬尾。越三載,悅老無子,獨一女,芳年二七。察迪惇謹,因贅入焉。復十年,生二子,為大賈,擁高資矣。忽行江邊,遭大風吹沒,當人群中遂失其形,莫不驚異。然常謂妻子:「我有兄延,家德安。」於是二子往訊,兄嫂尚在,曰:「汝父實死,則後索我銀往,又成此一段業果,乃其魂也。」二子益哭之慟。今為其地右族。何東之談。

異產

方玄暢談:其裏有人娶婦甚美,數月猶是處子,以其牝不成人道也。後從其餘竅生子,即弗活,形體俱全,自是牝始開。先伯氏理姑蘇時,閶門有男子生子,亦弗活。街卒以聞於守徐公,公故不答。卒屢言之,公第顧諸門子曰:「爾輩慎之。」又《庚巳編》載齊門臨甸寺,有僧病死。僧少齒美姿貌,其師建齋壇以之荼毘,忽爆響一聲,腹開,中有一胞,胞內一小兒,長數寸,面目眉發皆具。不知其由,並記之。

異病

玄暢又言:其裏有兒布痘,痂中生蛆,痂破蛆流滿床。

又一婦懷娠,久而自消。忽腋下生疽,中出一骨,長寸餘,宛然人形,肢體皆全。然二人皆痊活,不省是何病。

苑子華

苑子華濟南人。其先七世祖中柏者,蜀人,令濟南,有惠政,以貧故,不能歸,遂家焉。至子華歷世既遠,亦莫知中柏為蜀之何地人。子華業儒,飽經術,贅於徐氏。徐以邑博士抵任蜀之武隆,子華與偕。數年,徐公與其子相繼卒官邸。子華以貧故,又不能歸,遂家武隆。授徒滿座,漸至饒裕,卜宅以居。

得一區,旋辟宅。旁地有荒冢,冢前碑石,古色剝落,題曰:「苑公之墓」,旁曰:「孝子苑中柏立石」。蓋其宅,即中柏故居也。

秦興令

秦興令某,嬖一門子,忽見一掾挑之與密語,以為嫌。問掾何語,掾急遽曰:「渠是小人表弟,語家事耳。」令即出一對曰:「表弟非表兄表子。汝能對免責。」掾即應聲曰:「丈人是丈母丈夫。」令笑,觴之以酒。朗哉談。

部參知

南都一先輩邵公某,索性廉潔,到處有冰蘗聲。最後參知滇中,已告老歸,裝橐惟平日冠履臥具,他無一物。其夫人儉德亦同,從公若干年,積俸餘造金耳當一雙著之。公一見問何從來,夫人以實對。公故取視而投之江,曰:「吾平生無長物,今宦成不宜累我。」至某地風浪大作,長年謂例宜有祭。公問何神,長年曰:「一丁蘭,一宗三。」公曰:「丁蘭孝子,宗三必其儔儷,宜知我者。」竟不祀。而舟危益甚。忽一赭面金甲神,自稱宗三,登舟大怒,簸弄風浪。公但為詩曰:「來時此行李,去時此行李。葬我此江中,不負此江水。」吟畢風恬,神即不見。顧朗哉談。

郜氏鬼異

柳廣文言:正德間寶坻民郜某婦懷娠,兒在腹中撐柱粗莽,或作吼聲。及產,軀幹偉大,黑面獰惡,筋骨盡露。越數月,即跳擲床上下如飛。母謂嘗至神廟,見塑像侍立者,回目精顧,已遂感孕。信是神鬼,欲殺之。或謂長當作猛將,大爾家,勸勿殺。至七、八歲,啖飯甚多。家貧不能供,則走山谷搏野獸、射飛鳥食之。又即能行淫,性無賴,見婦人常露其醜,人始惡之。每至人家,皆拒戶不納。後與客賭躍澗,不及岸,墮水中死。死後為厲彌甚,廟祀之始安。

嘉禾陸先生

維揚鹽商史翁,富而矯,好用其才。適有訟其口口者,實誣也。主者為麻邑觀察蔡公,而嘉禾陸浚川先生過之,兩公故相歡宴,語偶及之。先生曰:「既富多自愛,又人所易乘。不早辨即解,家破矣。」翁由此得解,而先生實不知其人也。後謫守霸州,轉?y黃州。過維揚,將購媵,為主器計。偶主一家,逡巡造其室。祠堂木主有先生名字。大詫問故,蓋即史翁也。翁出,率婦子羅拜。言其故,曰:「微大人,骨在眢井矣!」因曰:「既購媵,老夫有弱息,願屬箕帚,即飾裝口口口口口以從。」公不能卻,今史夫人是也。生仲子,十餘歲英氣秀骨挺發,落筆成文。頃先生以衡州守改郡入都,夫人又產一子,從錦繈中與其姐布痘韭康。陰德之報,此其一斑。語曰:凡人在患難,出一言相救,勝造七級浮屠。良然。

杞縣傳舍狐

李太保維寅為勛衛時,於萬曆甲戌請假歸省,宿杞縣傳舍。次日,館人謂從者曰:「李公貴人,且正人也。」從者曰:「何謂?」曰:「此館素多狐妖,能為人形。幻怪百出,白日淩侮人,略無忌憚。昨聞老狐云:明日有貴人至,其人正人,吾等所當避。今果寂然,是以知之。」

先大父封丘令

先大王父贈郎中,府君世業農,不喜仕進,故禁先大父封丘令府君不得業儒。然大父銳意業儒,計里中無可為,鼓篋遊河之南。有廣文為諸父,因不令家人知,往依焉。汝上夜行失道,望燈光趨之。有老人處茅宇中,延款具黍。心獨念背親遠遊,不審青雲之念得酬否,當食而淚下。是夜夢神人據高案談休咎,而已問之,神以木擊案,一語一擊曰:「汝中舉中進士,行取臺諫,止於令。」大父亦自喜。然何謂行取止令?疑之。及曉,老人遣其子負之渡河,而導入市店,大父方解錢勞其子,忽不見。抵廣文衙,三年業成。歸過是店,念老人將贈以橐中??,因問曰:「河可渡否?」曰:「此地安得有河?」曰:「來時河上茅宇中老人款送我,安得謂無?」曰:「此處安得有茅宇老人?」異之。出門顧望,皆非昔境。始出遊時,恐貽堂上憂,暗題門背曰「往某地讀書,幸勿相念」,王大父日日倚門,不見至,是日始見,而行客至。若早見,當疾歸,業不得成,其異如此。是年捷楚書,連捷己未進士,授封丘令。入覲,返縣內,詔令下,而以令卒官,皆如神言。其所以得口詔者。入覲逾黃河,見數十人為「耶許」之歌,舉大木。而蒼頭奴乘馬鞭役者背,問知為馬太宰治宅。太宰,文升也。大父停車執蒼頭奴下,重鞭之曰:「汝主為名臣,役民治第。若固朝廷赤子,方喘汗作努,而汝坐鞭子乎!」因欲具奏,或勸止,或又謂得罪太宰,往必不利。大父曰:「吾知吾民,安知吾官!」及與天下諸覲吏謁太宰堂下,太宰忽出席曰:「孰為封丘令?賢哉!愛國且愛我,不然我安得聞過!」因揖之。千官一時回首,故即得以最治聞。而命下天臺,先生曰:「不能無是令,且無是太宰。」所謂休休非與。自予習事,而諸父兄淪沒,不得考鏡大父治行,然稍稍聞自嬰稚。頃從兄於笥中,得大父貽大王父官中書,仁愛清白,別是一世界,因以十襲。昔宋人三世為善,而子再盲,夫子皆以為吉祥。王氏世善,以忠厚剛介聞,大父即入仕版,疏糲不足,竟無年客死。夫子之所謂吉祥,果止是耶?

塗副史

豐城塗副使某,未第時,析夢於九鯉仙祠。夢入古寺,花色映簾,泉聲滿戶。壁間有唐人詩,曰:「月華星彩坐來收,嶽色江聲暗結愁,半夜燈前十年事,一時和雨到心頭。」既覺悵然,謂是不第之兆。後登第拜侍御,又謂夢非耶。亡何,以廣南副使至海上一寺,風景宛然如夢,前詩亦在其壁,大詫不寐。詰朝報至罷歸矣:「半夜燈前」,至是始驗。

神夢壁語

永樂初,有士人赴試,祈夢於神。告曰:「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士人即為議為論以待。既而鄉、會試皆捷,無關於夢。後郎膳部,一日上宴群臣,出對令對焉,曰「流連荒亡為諸侯憂」,莫有應者。士人即以神語對,上大悅,擢禮部侍郎。

又江南一國子候選燕中,偶見邸壁有字一行云:「客眠孤館,魂夢常到故鄉來。」不勝感憶。一日閣中有旨云:「人上斷橋,形影不隨流水去。」令能對者賞之。國子以壁語進,即得授右秩。

歙僮義完

義完者,歙方氏僮也。方氏以賈販遊江湖間,義完長相從,給事甚勤。而性悍鷙,發赤目黃,額突兀,齒牙半張出唇外。時時往楫師擊榜,楫師自謂不如也。次富陽,揚帆中流。倏有物如匹練,奮濤絕瀾逆舟而來。義完心知為巨魚,遂挾橫艦板,伺其掠舟過,一躍乘之。與巨魚相持,乍沈乍浮。俄而側身倚橫艦板,而以兩足叠激波,力疾而來。舟中之人皆毛豎,且訝且喜。義完乃出巨魚波上,令舟中百指挽之,隨以身騰踴而上。舟之長得四丈,自艫至檣當四分之一。置魚於艫,不及檣間尺有咫焉。魚尚「呀呷」,頭嶄嶄然,目如燃燈,髻鬣皆張,蓋鯨類也。義完持斧斷魚,有二鯉在咽中,大者長二尺。意方貪食此二鯉,而忘其為人所制也。於是並臘以為夏槁,而以頭烹饗客,凡二十二人無不厭餐者。獨其主人猶心悸,不肯下箸。是兒涉大江,徒手制毒魚,過佽飛遠矣。故材力猛敢之人,世未嘗乏也,或顯名於諸侯,或不免為賈人。僮則所用之時異也。亡友胡茂承自有傳,而予節錄之。

黟僮如兒

黟之吳氏有僮曰「如兒」,驕縱不事事,主人厭之,使還食於其母。母使牧犢溪潭上,已躑躅來觀群兒為泅以嬉,己亦從群兒為泅以嬉。久之,群兒見如兒泅,顧反閉目駭怖。如兒有時倒置兩足,而以額行;或翼兩肘波上,而騰以馳;或立峭岸側,註目潭中,倏忽翻擲以下,攫魚鱉而出。語人曰:「吾初沒水時,見水皆血赤,稍則蒙蒙然如煙霧,今不異遊虛廓中也。」母往餉如兒,如兒自水中躍起,母大驚怪。明日往覘之,水深數十尺,清洞如鑒,俯見如兒裸寢磐石上,連下石軋其背,如兒撇旋以出。母泣笞之,如兒曰:「我牧倦思睡,顧日暴爍我,蠅蚋又擾我,水臥殊不惡,奈何笞我乎?」古說家所記逆泳者有矣,鶩沒者有矣,未聞有潛而寐者也。其所謂相忘於水者耶!亡友胡茂承有傳,而予節錄之。

趙林

宛平民趙林與劉方遠飲娼楊三家,娼有故所歡王宗義來,呼酒強飲,而心恚林奪己所好,語屢侵林,二人遂相毆。方遠助林擊傷宗義,宗義歸暴卒。卒時語其偶某曰:「方遠實毆死我。」方遠聞變,即出資賄宗義偶某及娼楊三,稱是林擊死。林以自解,解坐死棄市。然自是方遠家常失物,筐箱間有流火。一日方遠饌客,客忽起揪方遠發亂毆,作林聲罵曰:「我代汝死耶!然我已訟陰司矣。」數日方遠死。又數日宗義偶某曰:「林事發牌,逮我與楊三。」尚自往覘楊三,楊三已病,捧心展轉,皆卒。

薛紗帽掠女

平湖薛紗帽者之臨安,有婦攜女春遊,俄失去所在,蓋鬧中為薛掠得也。載歸。久之,以為婦。薛又旁掠一婢。事發,牌蔓及此,逮之官,以女歸臨安。而女父、女舅皆以女故,交訟死獄中。其郡陸浚川先生談。

朱諷

朱諷,下邸人。赴試,路逢執卦影者,卜之,遇益之姤,其像畫一猴子上亭,望一人著金紫執笏,若進揖狀;一婦人以箕盛嬰兒於前。卜者曰:「公此行必登高第,仕亦大顯。」但箕盛兒不省。至京登笫入仕,皆如卜者言。先是入棘日,二仆送諷返,天未明過曲巷,聞溝中有初生兒啼。二仆知是不夫而孕者所棄,而主人尚未有子,拾之歸,屬主家嫗哺之。諷歸亦自喜,已知所得處乃簸箕巷也。因名之日「箕郎」。後諷止此子。彼小卜無當,驗亦若是。

郭方伯淩憲副

南海郭方伯??中,嘉靖壬戌科進士,名不甚高。揭曉後,主文袁相謂嚴相曰:「郭生原取居首,以文太奇故稍抑之,廷試當在一甲。」此語傳播,咸謂必然。然公自夢有贈詩者曰:「走馬二衢後,看花一葉先。」莫省所謂。既而臚傳名在二甲五十九,前為費堯年,號唐衢;後為葉士賓,號瞻梅。蓋屬他翰林定者也。

又歙縣淩憲長?g,才行俱優。未第時夢有人曰:「中君主師袁元峰也。」既寤,竊喜。然不知袁為何人。已,乃中嘉靖乙卯鄉薦,始知袁為翰林煒,益自喜。及屢上春官,皆不第,且袁以歸,不勝咄咄。迨辛酉冬入都門,始知袁以詔起典會試,是年果登第。

又歙縣張浦南浚,中嘉靖辛卯鄉試。其年面患惡瘡,赴宴蔽以膏藥。鄰座生註目竊笑不已。張不悅曰:「第始不慎,有此細事耳,公何笑為?」生曰:「非敢笑兄,常夢赴宴者時,與一貼膏藥人同座,故笑耳。」浚之於鳴和亦中戊午鄉試。其年夢中時,面生惡瘡,如其尊人,已而果中。

白髯公

京師有人為奸者,陰與其婦期奔,已而尚慮其夫在,因跡夫所往,誘至僻地,拗項死。仍爪其目睛,逡巡浣手血,趨向婦所大愉。而其夫先歸,蓋有白髯公療治,納其睛還目,而舒其項使活也。因語其婦,故婦亦感悟,喊眾以其人聞官抵罪。此近時事。民部楊公談。

嚴府及邯鄲盜

分宜相誕辰,公卿觴集其第。忽綈騎陸公金壺失焉。時公威權甚盛,或誚之。公曰:「無憂,盜獲矣。」因自坐門屏,與群公約以次出,皆自檢其徒從。客盡,盜果不得出,伏梁上獲之。蓋選官國子生,自言所盜皆珠玉金寶物,非是不顧,藏城外某塔頂上,而京中苦其盜久矣。邯鄲有青衿子,日夜讀書其庠,書聲恒至丙,忽以大盜密捕去。庠師大恚曰:「是足不履外戶者!」然其家有駿馬,匿圍床上,藉以重氈,飲食惟燒酒粱肉盡一石,夜行五百里,動息皆如人意。蓋群盜遍為耳目,而以青衿子為魁。當其書聲息時,即馳馬去劫掠,還而未曉,猶為閉戶先生也。盜發自他郡,言其狀皆實,遂不可解。甲午秋過給舍鵬初於隆福寺,鵬初談前事,仆談後事,相與大噱。仆所聞乃鄉先生鄭公,嘗令邯鄲所見雲。

興化城破先兆

嘉靖末,島寇犯興化,總兵劉公顯入援,遣八卒犯賊鋒,報城中旗上書「天兵」二字。為寇所得,殺之。而以其卒詐稱劉卒馳城中。主兵者不察,納之為內應,遂破城,屠戮殆盡。城內甲榜四十七人幸存者僅半。擄掠壓海舟皆滿。後戚公繼光平之。先是城門鎖流血,而張少卿、康壺子夢天上墮火一團,裂開中有石碣云:「我是天兵,放火殺人,毀士紀滅土城,重熙師,見太平。」蓋天兵者,寇所詐稱兵也。重熙者,繼光字也。事皆前定如此。劉公在蜀屢勝,入閩則否;戚公其先屢敗,入閩稱神,皆不可知也。

某中貴

時事常藉沒內??,有??用事者患之,以其金千並雜異繒密寄所親,其人亦其偶也。亡何,??杖死京師,有語陰事活急腳見??於冥曰:「幸為我語某公,以我寄物零屑作醮事,我苦可脫。」活急腳與語,其人不信,且不時見之。他日復於冥遇之,知不信,亟索紙書寄物數甚悉,曰:「我物如此,取不廉耶。若吝惜,生禍汝矣。」其人得書始大驚,然給楮幣僅僅,不如其語,數日無故卒,物皆為人奪去。其人可謂大愚矣!朱侍中談。

閻王殿

嘉靖末年,宜興大疫,死者相枕藉。有二秀才俱死,同上閻王殿。一從東廊上,一從西廊上,各相眄以目。後俱活,東廊者曰:「柱上對曰:『天道地道人道鬼道,道道無窮』,恨不見西柱。」西廊者曰:『胎生卵生濕生化生,生生不已』。」其說陰司他事皆同。李太保談。

李時進

京師人王君賞曾貸李時進百金。王卒,時進匿不償。亡何,人皆見一騾自時進家入王廄。而王廄仆夢時進曰:「吾來償汝家債也。」起視廄,馬果產一騾,而時進其時病卒矣。騾腹下黑色成「李」字犁然。李之子見之,流涕頓顙,欲以金贖,而其家不許,曰:「天為之也。」李太保談。

雍野王

雍淡若,字野王,喜談長生。性敏多技能,而貧甚。始客魯,魯人皆避畏之,稱為「耗神」,不利人家,而不知語所自。已,造一訟者及病者家,二家敗死。人遂歸怨,以為口實,待之如仇。無所往而來京,京中復聞其語,亦魯人發之。會二人博,而雍坐負者旁。或語負者,謂勝者教之,負者群毆之幾死。偶來謁予,道其苦。予大噱,飲之酒,贈以巾履。乃予平生無病,忽病劇幾殆。人或尤予:不宜與雍飲者。過也。昔淮南盧嬰平生奇蹇,謂至人家,主其家必遘橫禍。或小兒墮井,幼女入火,到處皆然。王休佑所執木手板,得者必不祥;陰子春平生不洗腳,恐失財。後在梁州偶一洗腳,遂陂敗蔑然。劉豫州在袁紹軍,人謂備屢敗,在軍不利,夫備其不利人者?

楊悶兒

林省郎男仲子在京邸,潛與妓楊悶兒狎遊,有娶歸之盟。及仲子歸,內憚其尊人,不決,而病沈淹。夢悶兒謂曰:「緣知不就,奴病且死,冀君一面,勝澆奴墳上土,無益也。」驚覺悲慟,果自浙來。而悶兒死三日,但目不瞑,一縷氣惟微微呼「二郎」。及仲子臥抱呼「悶兒」,悶兒遂瞑。蓋自仲子歸,悶兒即謝倚門,迷罔牽思,而又不得意於其艾?o,故病益劇耳。仲子自負土成墳,雜桃花、棘茨種之,曰「花貌棘心,千古薄命」。

某郡丞姬

滇南楊給舍言謫理黃郡,嘗為予云:郡丞某為其同鄉,且同宦某郡。有姬才敏絕世,惜予忘其姓氏。然其事足傳傳其事耳。姬工文博識,所熟讀書六竹箱,必以其身俱。而丞出又必欲與姬俱。遠道廉俸,甚為之苦,故橐常為空。每抵任,丞治事於外,姬讀書於內,日夕休微。姬丹鉛竟不可了,凡經、史、星、緯、兵、農、醫,卜,無不精貫,如皆有傳註。人或以僻事奇字因丞以難之,應輒如響,即出竹箱書證之,咄嗟而辦。丞為文常失故實,姬則臚列,娓娓不休。丞曰:「此予文苑內助也。」然好匿秘,謂閨語不欲外聞,此又奇也。一日丞病傷寒,狂噪迷罔甚殆,楊公與其僚皆來視疾,諸醫以方獻,皆涼劑。姬語闈中曰:「妾診家夫子脈如此,醫書語又如此。此寒極成熱,非真熱也,諸醫但觀其外耳。妾欲用溫劑,諸大人以為何如?」諸公曰:「吾儕皆不邃於醫,惟夫人自裁。」諸醫曰:「若如此,罪不在諸醫。」諸公曰:「然。」退少休,姬以其劑進。丞忽起端坐呼粥。諸公大駭,稱神人。視其晷尚未移也,啖粥數盂,復以余劑進,數日愈視事。古今稱「才婦人」,可指數也。小綴篇翰,便以笄弁增價,未有博洽才敏若此。偶發於醫,輒敵盧扁,非有歷試,特藉殘蠹。藉令窮其技,何有前人!古人寸才纖善,皆得聞於後世,而令鴻茂女史大家,掩名閨閣,可恨也。

皮龍兒

鋸匠李胡子積銀二兩在裹,其偶皮龍兒知之,因詭言往某家應役,誘至官柴林僻地,出斧擊胡子,腦臂破裂仆地,泥塞其口鼻耳,仍土覆之,持銀去。時半夜有二鬼出,掀土挾泥而扶之起。稍蘇,輒又曰:「前人至矣!」仍土覆之,教其忍死勿動。蓋皮恐死不穩,復來也。加數十斧,知果死始去。二鬼復至,如前起之,而掖之行。近城,天漸明,以鋸掛其臂曰:「汝從此去赴官司,我不能從矣。」胡子到官傷重,又言鬼事,傾城駭愕,捕賊不得。後半月賊自出,獲之,令囚獄中。胡子竟無恙。此去年萬曆丙申年事,二人皆予家匠也。

紫潭李翁

吾邑有紫潭李翁,族產俱盛,嘗卜地得吉,相者曰:「主出飛來金帶。」後浙有孝廉某北上,阻雪過其家,翁觴之,屢日,孝廉見傳餐小婢貌秀整,悅之。因人語翁,欲購為妾,翁許之,與偕行。後孝廉登第,歷任大司馬,其夫人暨諸姬皆無子,獨此姬生二男二女。夫人歿,遂續為夫人。夫人念其翁媼甚,潛屬其門吏於黃岡人問翁媼消息。是時翁媼歿已久,家亦淪替如洗,莫有知者。忽翁之子以解軍赴遼陽,經都下過大司馬宅門,與門吏誶語,知為黃岡人,以聞於夫人。夫人訊之,其兄也,大為之慟。教令出飾衣冠,具羔雁謁公。公厚客之,饋贈甚盛。夫人益不悅,日涕泣曰:「能富貴人者,公也。今待妾家若此乎?且何以令諸兒女有外家也!」時有侯李氏絕胤,而山東人奏請襲者,敘功績不合,其功績冊在所司庫。公無能解於其夫人,陰以冊視李子,令熟之,亦奏請襲。下所司辨之,李子語合,得襲侯。今紫潭稱李侯家是也。後復絕,獨其家綽楔在焉。相者所稱飛來金帶始驗。

大言

武昌熊維禎談:其邑因江漲,漂一物如魚鱗於田間,大如席,或曰「龍鱗」也。予以往所聞續談,維禎大詫,屬予記之。因筆於此。姑蘇有直指使詣學宮,大風吹下一布巾,橫直皆丈餘,以貯郡庫。見《蘇州府志》。

海上有大魚過崇明縣,八日八夜始盡。

又,崇明灘上有魚死,長十丈。見《崇明志》。

海舟泛琉球,夜見山起接雲,兩日並出,風亦驟作,撼舟欲覆。眾皆駭惑,舟師搖手令勿言,但閉目坐,久始不見。舟師額手賀曰:「我輩皆重生矣!」起接雲者,鯨魚翅也。兩日,目也。見《使琉球錄》。

成化辛丑,蘇州衛軍人數十,泛海遭風,漂至一島,人皆長三四丈,以藤穿我一人於樹間。其人逸出至海邊,忽前舟返載之。而長人追至,船已離岸,從岸上用手挽船。船人劍截其一指,辨之乃中指一節。以尺度之,尺有四寸。過嘉定,令取視,留置庫中。

某年海上浮一衣來,長二丈,兩袖倍之。

咸熙二年有大人見於襄武,身長二丈,腳跡三尺二寸。

苻堅時,河中得一大屐,長七尺三寸。又有桃核可容五斗籍。

陪京庫關中,曾墜一大鵬鳥毛,亡友萬左史元獻云:親見在某郡庫中。毛以久盡,獨其孔橫置在地,平步入之無礙。

或又載:海邊人家,忽為糞所壓沒。從內掘出,糞皆作魚蝦,腥質半未化。蓋大鵬鳥過遺糞也。

莊生之言,震蕩無極。其曰:任公鈞鰲,誇父逐日,大鵬運海之類,似皆是實。宋儒皆以為寓言。語曰:少所見,多所怪,其斯之謂?

戚侍郎

黃崖戚存心者,貧而有膽,豪士也。有富人子戲之曰:「厲壇第七棺中有錢三百,君夜取之乎?」戚曰:「可。」其地僻寂,攢棺甚眾,常白晝魘人。富人子因令人置錢第七棺,仍令潛聽之。頃之,群鬼曰:「戚侍郎來,盍避之。」又一鬼曰:「惜此人不獲令終。」戚來取錢去,明日富人子賀曰:「君是貴人也。」言其故,而厚贈之。後登進士,累官工部侍郎,為同邑賀侍郎所譖,棄市。

楚藩伯舒公

舒公春芳,鄱陽人。春闈榜且發,其家老鴉千百扛其屋角,獸起,復置故處,如此數次。明日泥金報至。嘉靖辛酉,予伯兄捷楚書公,以楚藩伯過飲所自談。鴉自祥鳥,帝辛、周文皆為興兆,今以為不祥,此可為鴉解嘲。公仁人心政皎皎,竟死楚藩,家貧胤微,不盡仁賢之報,可為悼惜。

杭郡城隍

御史周新,南海人。永樂中巡撫中外,剛直任事,稱冷鐵面。構權奸錦衣紀綱之謗,被害。杭城故俗,於城隍生日,群相祭賽。其廟祝忽有神附之曰:「予本省憲使周新也,誕乃五月十七日。上帝以我剛直,復司此土。」里人因遷舊神他處,而煥藻其廟,仍塑新像,從其誕日祭賽焉。周公《本傳》載:上常見衣紅者立日中,問為誰,曰:臣周新也,授上帝命,令為杭城隍神雲。紀綱起臨邑秀才,或發其奸事甚多,碟於市。夫有新司幽,而綱欲久其奸保奸領,可得哉!

葉大參家盜厄

南粵大參葉公竟容,貴溪人。居城北僻地,家實饒。盜晝入獲,公及其母妻子皆在。盜曰:「小人求濟耳。諸夫人公子請皆避去,獨留公侍太夫人。」片晷,公即呼取黃白數多。盜曰:「足矣,但乞一飽。」公曰:「我豈吝一餐哉!顧汝來早,少選邑兵至,出不得矣。」盜必欲得食。食具,兵已合圍,鼓噪聲震天。公頓足曰:「庸奴誤乃公事!雖然,禍必我解。」因令飽食,束金於腰,出其家利刃長槍,令持之。戒曰:「我與好語而擲金於地,但得拾取,汝便殺出。」門開,公與語「擲金」。兵不顧,盜不得出。忽兵隊中一鉤出,獵公以出。既出,知諸夫人公子皆在外,獨失太婦人。號泣欲入與母共死,兵不聽。主兵者令縱火,盜悉死火中。太婦人年九十餘,目皆半瞽,忽在公旁。蓋盜德公,而扶掖縱之出也。公得太夫人始太慰,舁至民廬,詭進湯粥。斯時,視藏橐直如墜疣。公非欲庇盜與同禍也,而卒以此出母於炎焰,亦德感之驗,而孝亦足征。吾裏別駕黃公士元嘗博士其邑所見雲。

學子遇仙

浙有學子患足瘡,其行趑趄。道遇一道士,塗藥少許即愈。明日復遇道士於途,而行尚未康。曰:「汝左足尚未愈乎?藥不難得,但此處無之。若欲急愈,當從我歸索藥。」學子大喜曰:「先生家何地?」曰:「暫憩城南樓上,家尚遠也。」又明日,學子詣樓上,而日稍晏。道士不悅曰:「汝第歸,明日持一傘來。」又明日,學子淩晨持傘往。道士負之背,而令張傘蔽上,鮮戒勿開目。學子即閉目,覺白石累累墜頭上,耳聞風颼?v甚可懼,蓋渡星宿海也。已而下令開目,見解雲?Y霞滿地,虬松怒攫,鸞鶴成群,瑞靄樣光,別是一世界。邐迤至道士家,道士啖以棗,遂不饑。曰:「欲見汝夫子乎?」曰:「然。」引至崖谷中,盤石上坐一叟:「此汝夫子也。」學子拜謁。然學子忽心動念家,道士已知之。曰:「汝欲歸乎?然至此不易也。」拔地上草塗患處,又即愈,即前藥也。學子將草一束歸,而見道士案上書名《太上感應篇》,亦自將之。道士令其徒張傘如前,負之渡海歸。及抵岸,學子饑,其徒指以食店所在,而其家尋者適在焉。乃慈溪也。回顧負己者失焉。後以束草治諸瘡,纖屑無不立愈。其鄉孫公槐堂守黃郡時,刻《感應篇》,誘人為善,而言其事如此。

張太守縉

張太守縉,蘄水人。夫人生冢嗣,太學抱諸孫長矣,媵復生子。數日,冢婦忌其分己產也,故相玩弄,而陰納繡針臍內,致兒啼死。及再生子,夫人心知前事,曲相阿保,不令冢婦見,得亡恙。即元碩孝廉也。後冢婦所抱諸孫皆卒,承家獨孝廉。微夫人,嗣絕矣。故今孝廉尊事夫人,色養備至。

笄弁陰性最毒,聞此必有惕然。夫人豈不念其所生,顧鳴鳩之德,均愛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