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四

?L盜

何大復先生有《?L盜》篇贅錄於此。曰:?L盜者一足?L,善穿窬。嘗夜從二盜入巨姓家,登屋上翻瓦,使二盜以繩下之。搜貲入之櫃,命二盜系上。已,復下其櫃,入貲上之,約如是者三及其數。?L盜自度曰:「櫃上,彼無置我去乎!」遂自入坐櫃中,二盜系上之,果私語曰:「貲重矣,我二人分之足,彼出必多取也,不如棄而去也。」遂持櫃行大野中,一人曰:「?L盜稱善偷,乃為我二人賣。」一人曰:「此時將見主人翁矣。」相與大笑歡喜,不知?L盜乃在櫃中。頃,二盜倦坐道上。?L盜度將曙,又聞遠舍有人語笑,從櫃出,大聲曰:「盜劫我!」二盜遑訝遙去。?L盜顧乃得全貲歸。?L者智無過孫子矣。此人當平世遂小用之為穿窬。莊子曰:「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顧所用何如耳。

優詐

姑蘇山塘某寺僧,月夜遇美婦人至曰:「與良人反目,怒歸母家,忽迷失道,身無所依,願得假宿。」僧始拒卻,已而心動,曰:「汝但隨我影行。」至一庵,蓋僧故所居空寂地方。欲解衣,忽其夫率群不逞排闥入,縛僧曰:「賊禿,安得誘良家婦!」至此,僧不能辯,但乞求。旁一人曰:「可盡汝有得釋。」僧曰:「有面趕百秉,皆出乞化,願以謝過。」面既盡,始罷。後始知婦是狡童,夫與群不逞皆優。嘗入寺,垂延其面而佐此。王元禎寓吳所見。

閶門二黠賊

閶門有匠,鑿金於肆。忽一士人巾服甚偉,跛曳而來,自語曰:「暴令以小過毒撻我,我必報之。」因袖出一大膏藥,薰以爐次,若將以治瘡者。伺其熔化,急糊匠面孔。匠畏熱,援以手,其人已持金奔去。

又一家門集米袋,忽有?L者,垂腹甚大,盤旋其足,而來坐米袋上。眾所共觀,不知何由。匿米一袋於跨下,復盤旋而去。後失米,始知之。蓋其腹襯塞而成,而?L亦偽也。皆出客故談。

貸者為客所詐

嘉靖間,有士人候選京邸。既授官矣,然久客橐空,欲貸千金。與所故遊客談,數日,報命曰:「某中貴允爾五百金矣。」士人曰:「恨少。」客曰:「凡貸者,例以厚贄先,內相家性,茍得其歡,何不可。」士人拮據,購貸金玉奇幣值百金,為期入謁到門,堂軒麗巨,蒼頭廬兒皆曳綺縞,兩壁米袋充棟,米尚溢出,皆有「御用」字。久之,主人出。主人橫肥,以兩童子頭抵背而行。享禮微笑,許貸八百。廬兒曰:「已晚,須明日。」主人曰:「可。」士人既出,喜不自任。客復屬耳:「當早至,我俟於此。」明日至,而寥然空宅,堂下兩堆煤土,皆袋所傾。問主宅者,曰:「昨日有內相賃宅半日,知是誰何!」客亦滅跡,方知中詐。楊伯武談。

何秀才鬧鉤欄

吾裏團鎮何秀才,貿靛於下雉,過酒婦@,婦不為禮,怨之。其地多盜,邏查甚密,因屢失語作逃盜伎倆。其家因以聞邏者,邏者至,語益支離,當人即欲躍出。邏者縛以見於賊曹,賊曹居之馬糞中,方踞案治他文書。久,始畢,而始作怒,將加桎梏於生。生忽躍起,翻案大罵曰:「奴官敢辱我名士哉!」即拉與俱謁守,左右無不錯愕,莫敢與抗。謂守曰:「我貧士,屢試高等,以貧故,貿靛於此為糊口計。昨從儈主人得金八兩,諸人詐盜,盡奪去。賊曹復屬耳,令饋己,故非法窘我。公不為理,當詣兩臺訟之。」守咨儈主人,昨日果索金八兩去。合符,所列甚明,遂重撻諸人,令償金,復詬賊曹。賊曹以三金謝過,始罷。自是,諸酒婦望而迎款恐後。或有誚之者,秀才曰:「旅居多暇,偶作顛措大鬧鉤欄一出耳。」張舉之談。

巫詐

蜀內江落鳳坡,有龐士元廟。巫許某死,而其徒殷某似神顛語,謂許當作神,遂以其軀塗泥塑像。自是,禱卜雲集,威大著。病者治以符水,立愈。殷居積亦大饒。會蜀有夷九絲城之擾,官軍莫能禦。殷自斷其手,請於相國趙公,願假不叩於朝,以其法討賊自效。人皆慫恿,謂宜從之者。時,先伯氏令其邑,獨疑之。令人以銀管探像喉中,果得黑色,蓋始中毒。而殷造此為利媒。械訊殷,果得其情,以抵死,毀其廟。此與西門豹投巫事同,特不如其巧為快耳。其亦五斗之余詐耶!

太倉庫偷兒

太倉庫於萬曆中,有偷兒從水中入。竇隘,攢以首,無完膚矣。亦得一大寶置頂際,如前出。至竇之半,不意復有偷兒入,俱不能以縮退,兩頂相抵槁死,而寶在其中。久之,壅水不流,治竇始見。予始到京聞之。

千錢斗米,亦關祿命。偷兒之望侈,死固宜然。亦有盜大鏹山積而榮壽,謂何?語曰:勝觀數,定觀理。其人數自有耳。司馬安巧宦,四至九卿。潘安仁曰:「巧誠有之,拙亦宜然。」千古妙論。

飛天賊

先司徒叔在京邸,赴某貴公之席。既罷,出,主人送客。偶直入內時,有三人肩盒來,稱是某貴公家賀歲者。然兩家最熟,視其人非是,訝而詰難。三人欲出不得,即棄所肩,躡檐而上,去如飛,亦絕無履聲。發所藏,皆刀刃。使主人不直入,客不去,一為所執,有不可知者。

聞京師常有人家,門戶扃鑰如故而失物,皆此輩盜。既輕身多力,走壁飛墻,揭瓦出入,鵝犬不驚,從何備禦?謝安石不捕,南塘在逃,曰:「不如此,無以為京師。」今吾裏亦有之稱「飛天賊」,良有懼也。

經死者楊進士郭孝廉

楊進士家世,簪纓蟬聯,貌美如藐姑射。弱冠,成進士,與婦琴瑟靜好。家有侍兒姣麗,及笄,心欲之。一日乘酒語婦,願與私。妻怒曰:「渠在某,所往即得,何必問我!」而實匿之幃中。往,無所得。及返,戶又已下捷,知其紿己也。曰:「門不啟,吾當經死。」婦佯應曰:「便死如何。」擁被臥,益堅。須臾,察之,懸脛其梁間死矣。驚救,不可得。

又郭孝廉自成,江夏人。生平醇謹善交,家徒四壁,又乏嗣。屢上春官不第,謁選,又若齟齬,居常怏怏。亦有妾戎氏貌美,而隔於妒妻不得見,憤增劇。尋又下第歸,已半載,謁郡守吳郡孫公,明日謁丞?y以下,皆談笑,平善亡恙,返宅入小室,忽自經死。時,孫公輩報謁入門,聞哭聲,問得其狀,大駭。先是乙來,夢鬼王據案,數責罪過,如不可貸。惶懼伏地丐免。俄命鬼卒持斧劈胸,取其心去。俱張進士公覲談。

楊公死一婢無可惜,孝廉予所接識,溫溫博雅君子,其以失誌梏其心耶!妖夢神取心去,正心疚也。然亦有勝事,是不可以已乎。大都心為天君,不可幹。幹則必至披猖,涓濁梁畏明月而宵行,見其影以為伏鬼,見其發以為伏魅,匐踣歸而氣絕,皆此類矣。賈生一不效而死妖鵬,以其所負大,皆不善處窮者也。

予有兄,為太平守,伯父冢嗣病痰,縊死於樓下承板坊上。板與坊合縫無隙,不知巾所入處。使鬼為之,鬼亦巧矣。

戊戌鼎甲先兆

萬曆戊戊,會元顧公,始實顧氏後,冒姓張。父太守公任楚,始貽書公,令復姓,命名曰「元」,又日「起元」亦可,斷不可違。而不言其故。今公果以起元登上第,同榜復有啟元。意當時必於所謂天榜見之也。

狀元趙公在旅,揭曉先一日,雙靴自上床。吾裏穆進士天顏,火星常出其袖,幾欲焚衣。其先兆皆如此。

吏部二土地

國初,某天官見一謁選者短而髯,曰:「此土地也。」此人歸,暴死,赴部土地任。而其地已有土地,不納,相鬧。夜復見夢於天官曰:「天曹一語,宜已除註,第赴任無所,奈何?」天官訝然,知己有是語,而不虞以死授也。命於承發科,另立土地廟。至今吏部有二土地,而此獨靈顯。

臨江鼠怪

臨江李鏊,嘉靖初授徒湖口。所居庳隘,而旁有樓崇敞然,封鑰甚固。請居之,主人曰:「中有怪物,常魘人死。」鏊曰:「邪不勝正,安有是理。」因徙徒其中。一日外出,留一冠者攝課讀。夜分,忽一神至,貌甚獰惡,戴金襆頭,絳袍象簡,髯垂至腹。冠者懼,不敢仰視。次日,鏊歸,言狀。鏊曰:「貴神福人,此貧士之資,何懼!」後果再至,袍笏端凝如前,顧鏊作怒,鏊趨而進自陳,且有祈禱。神不對,但吹鏊左耳,耳即聾。鏊忽知不免,舉向所備防身大挺,盡力一擊,中胸,有聲坳然,逃去。遲明報主,來索怪蹤跡,至北廊垣曲,有大穴,一鼠如鬥,作赤色,髯長尺餘。稱之,重七斤。胸有凝血,以中其要害,故僅能入穴死。王元禎談。

白獺夢

江陰陸九齡,宅旁有石鐘一座,乃先世造,以備旱潦者。歲久,傾圮。其祖欲修築之,計工當逼石次,忽夢白衣老人謂曰:「托身鐘下有年矣,公勿葺,葺則妨我祖。」覺而不信,然終不能動其石,而止。後,父復欲修葺,亦夢老人如前雲。父堅欲葺,曰:「汝何人,而棲於此?」乃以指書幾上云:「我白獺神也。」覺而笑曰:「劉黑闥尚為唐文皇所滅,況白獺耶?」決意為之。掘其石盡,獨下二石,百人不能拽,遂已。至今,人見白衣翁往來岸上,或作大木浮出水面雲。王元禎談。

王仲七冤報

嘉靖中,金陵倪公民悅,往令蘄水。暑月過黃邑道觀河,其地民陶天馭適得一大梨,知是鄰邑官人,因持往獻。過王仲七家,七戲破碎之。馭怒,七曰:「令何與於汝而獻之?孰若以食我,猶為汝里人也。」馭益怒,遂毆死持梨仆夫。成訟,謂七殺之。七不勝受虐刑,誣服,死獄中。不逾月,馭自外奔歸,呼曰:「七追擊我!」已,抵家,不及闔戶,復逾墻出,墻高,跌折足死。及賣棺至,諸體青腫,七孔血流。家兄通甫博士談。仲七,其鄰也。

林廣兒婦冤報

吾裏林廣兒娶二妾,而薄其婦陳氏。陳,宦門女,弟皆聞秀才,常加教責。廣兒益不平。然忽與婦歡合若初,自訟其過。一日,自遠歸,將一仆與婦雙斷其首,以獲奸聞於邑。邑君賢之。是仆病久,人所習聞,冤聲滿道。予亦屢扼腕,其二弟竟莫能與爭,廣兒亦攜二妾避去,近年始歸。歲戊戌三月,天忽暴雷,雷聲甚厲,重以裂缺逞鞭,人莫不失箸。是日,擊廣兒死,膚骨如烏薪。張舉之談。

東嶽行宮夫人

河南固始奇絲村,即孫叔敖故里,所謂請寢丘之地。有狐毛三姑,在八姑中最狡,常魘昧人,里人苦之。姑忽謂人曰:「今上帝命我為東嶽行宮夫人,倘能廟祀我,當歲時庇?v汝消厲而降祥。」里人廟祀之,稱「嶽王夫人」,亦曰「奇絲夫人」。大著靈顯,祈禱問疑,肩摩而入,不謂其為狐也。

數歲,姑忽著緋乘馬行道上,遇推車子西晉二客。客見是美婦獨行,相盼以目,姑亦微睇。而過一村,林樾僻地,系馬解衣,局??而臥,乃是狐身。不意二客不能舍,跡至此。見之,大怒,共相毆擊。狐醒,變身不見,曰:「我是東嶽夫人。既為公等看破醜穢,不能復為神。公能釋我,願以二十金相報。」二客許之,擁至廟,天已曙。問金何在,曰:「但坐。」少需即有一人至,匿金於香爐中,乃是盜金者。復一人隨至,與相搏,乃是亡金者。共相發咒,搜其身無金,俱去。姑謂二客曰:「爐中金可拾矣。」二客拾金,果是二十兩,致謝而出。自是,祈禳不應,香火寢息,而為厲彌甚。里人邀得靈寶法師治之,納邪甕中,號泣有聲。埋置十字街心,壓以大石,符咒固之。

又數年,有木匠坐石上,姑忽語地中,曰:「公發我覆,我能振公貧,且再不擾村中矣。」木匠發之,得出,相從為其小妻。所欲立致,絕不為厲。第人家常失小物,知為姑竊去也。今尚在。商城臬掾王華子茂談。

虱陣

汝南僉憲余公,逸其名籍,奉命董治黃河之役。政尚嚴刻,兼以歲庚寅,中州大旱,死者相枕籍。一日,公巡行黃河上,忽飛虱成陣,隨暴風吹至,塞公袒輿,皆滿,撲面打胸襟、袖周匝。驚怖返署,旬日,病卒。王掾子茂亦在,將事所親見。

厲氣之所化歟?以暴感得之歟?周穆王仙化,一軍皆變小人為沙蟲,虱其類矣。

五十七字對

袁伯修、黃平倩二太史,寒夜集朱靜甫侍中維摩室,作禪語、莊語,兩相倡和,以捷為勝。頓成五十七字對,空達二義,如起二公地下,字字證印。今載於此,曰:「那半消息見半點兒,有甚巴鼻,若非是千了萬了,說不盡百樣郎當。因此上雪山中忙倒了釋迦,吃麻吃米,受苦擔饑,生怕放逸魔,花費了眼前日子。」「這邊事情到十全處,還未稱心,忽地便七旬八旬,嘆原來一場扯淡。只落得漆園裏笑殺個莊周,應馬應牛,逍遙散誕,都將逆順境,交付與頭上天公。」

神針大元禪師

禪師諱現,本漢中人,今駐錫西山潭柘寺。精《素》《難》、脈理及八法神針,諸癥針下即瘳。於傷寒、胎產,起死恒多,宮禁大??、戚裏貴人,皆尊事之。而小??受其法數人。往歲,予偶患頸瘰,眾治不效,黃太史平倩曰:「不聞大元針乎!」招至,針手外關、足三里,金針信手投下,徐命童子輪轉。已,視患處,消大半。滿堂頂禮呼頌,師曰:「寒冬針力不強,必春至始痊。」後果然。

毛相國寄金

京師魏孝廉琦,與山東毛相國東堂公交最歡。當相國歸,寄箱二隻於家,孝廉即命置堂廡下,亦不知所貯何物。至十四五年,相國卒,孫來襲蔭,始索之。問箱在何處,孝廉指廡下視之,孫以棄擲若此,心無長物。既發,內貯金千餘兩,亦有紮紀其數,並謂出俸賜之余,無不大駭。孝廉曰:「若知內有此,即置秘室,吾臥不穩矣。」始相國不以重歸裝,而置孝廉家,豈不欲以累子孫,而與人共之耶?然棄之而始存,身後取之若外府,可謂善貽矣。高郵守楊太和汝燦談。

汪太公歸婢

吾裏汪太公為青衿時,失愛婢。覘者謂在戈陳家。戈陳者,勝國陳友諒之裔,介瑞昌、興國間,負險善鬥,為逋逃藪,不奉三尺久矣。公以訟於司憲,司憲曰:「小故,今以隸往,必為爭端不可。」公曰:「但得牒文自往,不煩隸,亦無所爭。」與之。於是,集奴為兵卒,假諸武弁,樓船冠服,黃蓋絳旗以往,稱是新都護監此者,入謁諸豪長。諸豪長郊迎,金幣交錯,宴款周渥,談鋒飆發,四筵聳動。返舟,而諸豪長報謁,留款舟中,優人奏技,金鼓喧震,且宴且發,若為玩月,沿流勸酬,極醉大樂。公度行既遠,罷酒,出牒文示之。曰:「婢小故,今汪秀才且具奏大庭,上司以屬我,我何敢搪突。故邀公至此,當煩對簿耳。」請豪長大懼,舌橋而不能下,求策於公。公曰:「今但飛騎歸,將婢至,可立解。」既至,公始將其人須笑曰:「我即汪秀才,誰為都護?以愛婢故為此伎倆,然得從公等遊宴累日,莫非緣結!」諸豪長亦皆大噱,復交解贈,始去報命司憲。司憲亦甚才之。張舉之談。

語謂:理亂絲可以制詩,汪太公才若此,使有杜稷、治軍旅,易若承蜩!惜乎當平世厄一第,而小用之也。

熊中丞三異子可征

武昌熊元乘中丞,少隨父丞南海縣,忽墮水。潮適至,舟中岸上,群呼莫救。乃潮僅至膝,即返去,舊水痕尋丈。及長,籍博士,讀書西山寺中。破月殘燈,風起窗外,視之,虎也。公讀書自若,私祝曰:「桴若不愧天地,山靈當為呵護不死。」已而,虎垂首去。明發,山僧視虎跡及門限矣。已,登第,以兵憲禦倭。姑蘇有玳瑁巨魚,隨潮至海口,膠於沙際。總戎楊公取置天妃宮,大喜,命匠度視作帶。公過之,見魚口中氣矗矗成雲,異之,曰:「是神物,安可殺害!」即勸令將送海口。其地去城四十里,公必自往。而總戎置酒舟中,共見魚悠然逝時,風浪大作,魚尚回首作朝拜者。三月餘,與倭接戰,共見前魚出沒,風濤中偃賊船下風,而我據風力得累捷。人稱「三異」。後持大中丞節破倭於嶺南,勞瘁病卒。

子可征文學,於官物盡屏棄,一無所將。賻皆不受,故事於軍門。兩郡制有牙床諸物,憚公不敢進,至是以貽可征。可征曰:「大中丞且終身布素,此物何用!」悉卻之。夫役過梅嶺,不過百人。故南雄守林公及諸公有「清公子」之稱。今裏居,脫粟不飽,而風誼陰德。是父是子,食報必百世。可征子比部君汝端,良玉不斫,徽采內瑩,方樹續騎省,必懋榮名,然持三峽之濫觴耳。

月宮銀護限

徽廢王於中秋之夜,與妃玩月宮中。見月中門開,瓊宮玉宇,光采倒射。中一青衣童子,跨玄鶴冉冉翩躚,直至王前,下鶴背,頓顙曰:「嫦娥主致祝大王、妃子千歲,千歲以殿前銀護限,歲久銷礫,非大王、妃子莫可與計,事省,願為補造,當增福祉。」王大駭異,不敢背。即曰:「有式可程否?厥費幾何?」童子解小囊出,赫??式在其上,長一丈一尺,高皇皆尺有口,費可三千兩。王曰:「汝返報命。來月是日,可將去矣。」及期,門復開,童子如前跨鶴至。而護限適造成,鏤紋皆靈芝瑞草,供置殿前。王曰:「重器,非數人不可徙,汝單身來索之哉?」童子但頓顙謝,而鶴已張喙銜去,如斷梗飄葉焉。童鶴返宮,門亦閉。王與妃皆大喜,宮臣稱賀,獨門正孔朝東疇者曰:「上界神靈之時,何所資塵凡?得無謂新垣平玉之詐乎?」王曰:「明明共見,何詐可為?」

越三載,潞河之灣,有客遊妓館,輕脫善散,碎銀皆有鏤紋。邏者疑之,以聞於大金吾陸公炳。逮至,乃是道士。自陳銀是徽府所施,非盜,且文網安能束我。將加桎梏,適案頭有小瓶,即投足入,漸沒全身。公怒,碎瓶,磁片滿地,片片呼之皆應,終不敢出。獨於某觀,握得鏤紋護限一角。朱侍中靜甫談。孔公其先輩,所親見也。妖幻若此,則明皇入月聽《霓裳羽衣曲》皆此類。莊子曰:小惑易方,大惑易性。故極異之事,迷之郵者焉。

大金吾陸公家盜

世廟朝,大金吾陸公,居密室與趙夫人玩雪。忽於雪上見人影,詫問,而人遽至前。至者凡五,公心知為劍俠紅線之流。即命夫人避去,呼酒酌五人,親致??杓。曰:「仆為人主守三尺,正為公等,今乃相逼,置仆何地?若金幣,惟所欲。」五人曰:「金幣何庸!」一人袖出一石,乃異寶,以視公。曰:「此寶本一雙,其一在公,願以相假。」蓋皆外國貢上方者,一為大總戎仇公鑾所得,鑾死,歸其人;而一在陸也。公曰:「誠有之。亦不為公惜,第不記置何地,非可造次索者,奈何?」其人曰:「已知在某姬,第幾箱緹囊金盒中。」呼取便得,以相贈。五人致謝,且曰:「願公忘情於我輩,不然,恐於公不利。」公唯唯。即躍高屐,升屋去,其行如飛,屋瓦無聲。時趙夫人已暗集外宅兒邏護,無所見。後六載,有直指使出按某藩,公耳語,以五人名相屬。是夜,前一人復至,色甚怒,持短匕如秋水,曰:「公竟不忘情我耶,即直指何能為!」公佯應曰:「否,否。」其人曰:「我已心許不殺公矣。」復去,公吐舌,食不下咽者數日。即夫人父趙太史祖彭以語人,方玄暢堯治談。時,陸負上寵,著聲武健,長安探穴盜俠,誅擊殆盡,而亦累劫於盜。語日:密網漏於吞舟,張火飛蛾反集。其曰火猛人望而畏之,恐未盡然。

邵武守王公死後過家

邵武守王樸齋澤,京師人,壬戌進士。於萬曆丁丑擢甘肅苑馬少卿。正月過家,是月卒。已五六載,忽白日到家,擁騎從儀衛甚盛。分處家事,對妻子如平生。其夜,為從人催促甚急,謂期不可失。公曰:「畏此簡書。」遂去。蓋往赴某地神任也,鄰裏皆見。厥嗣郡諸生庭植,常與人言,謂信然,大豈!吾麻邑劉延白談。

狐術女變男子

麻城民李承周女,聘劉氏子矣。為狐所據,其家莫能制。凡數載,劉氏為期迎,女狐語其家,曰:「君家女是男子,何嫁為?」視之,形體皆變男矣。遂著巾服,有名字。遊市行裏,反與婦淫。里人疑之,與偕謁太和山,冀有神譴,往返無異。

萬曆壬辰,武生毛自龍者,以聞於明府文公,逮至時,觀者麇集。男子與二三人來,不知為誰,尚從容談笑。入儀門,始曰:「田二哥,今日不祥。」及庭見,公令人視其私,遂不能變,仍是女子。公怒,置獄中。狐猶於獄中庇女無形,而嬲諸累囚及司圜扉者無賴,竟得釋出。女後改適山中民,狐復斃其所適夫。女歸,狐始不來,今尚在麻邑。熊孝廉呂原談。嘗聞,狐多姓田,而行輩常七,豈惡又果必叢生耶!然妖不畏玄武仗,而畏茂宰蒲鞭,未可謂墨綬輕也。

高王父泰州府君德政

高王父諱思?F,正統間,以功曹掾判泰州。已,晉本州同州。固良於牧孳馬,因之,遍民間版籍,刊定自祖宗廟。至是,草清奔徙,馬數獨存,口口厲民。府君傷之,奏省馬三之二。歲大旱,朝遣大臣勘災,府君率父老哀訴,而舟過不顧,遂躍身波中,為民請死。大臣感悟,奏蠲大半。在州十三疏,皆得請,藏稿存焉。如運舟自南來者,寄載木、磚,以省浪費,及戍邊者,給配婦,何罪令就死地?不如給資財,令就彼地娶。與婦皆無怨,兼得親戚相倚。便皆出其所奏,今猶為石畫。至於勸課、感化保厘噢咻,皆其庸政。以年老乞身歸,老羸婦子千百,擁馬不得行。立祠祀之,香火至今百年,伏臘不絕。所植桑,民猶指嘆比甘棠焉。歸家,道觀河山中躬耕食力,備德純樸。平生於心無匿,恒執其平。客買其家牛去,歸察其值浮,曰:「始值若千,又資其力數年,值又若干,不亦甚乎!」追而還其浮始罷。購木造宅,嫌其木稍大。復有曹姓者,又嗔其所得木小,與木客仵。府君曰:「以我不欲,中君之欲,是為兩得。」遂相易。今其人所制宅,為家司徒仲父莊,人猶指其材為府君購得者雲。蓋假修於滓沌氏之術,人已兩忘矣。既捐館葬哀家山地,本是偶然。今相宅者,以魁宇內龍眠,曾大而下。世守清白,皆天性忠厚伉直。左太沖曰:積習生常。其所由來固然矣。甲第簪弁,亦稍稍稱喬木之家,皆謂自其牛眠,其天以報之耶。萬石家,法僅再世,而孝謹衰。今保殘陋,漸及十世。可謂然,不可謂非食報之余矣。

鞏縣樹中作樂細人

萬曆丁酉,河南鞏縣大道,有木匠持斧往役於人,憩樹下。忽聞鼓樂聲,不知其自。諦聽之,乃出樹中。遂將斧擊樹數下,其內曰:「不好,不好,必斫進來矣。」匠益重加斧,乃有細人長三四寸,各執樂器自樹中出地上,猶自作樂數疊。時,來者停車馬皆見,乃仆地。眾以聞官。李汝藩淡。本其省直指姚公以奏禦者,妖為語,意任不佳。昔所謂燕雀處堂,母子相哺,呴呴焉者,非歟!

張翼德附身

永州有男子,為神所附,自稱漢張翼德也。持巨木刺舞,不知其重,言禍福亦甚符,里人尊事之。一青衿獨曰:「吾有對,語云:『神即神,人即人,神何可附人。』能對則真張將軍,不然,猶是草木妖假名耳!」其人即仆地,不省。半日,復舞木,大言曰:「爾為爾,我為我,爾焉能浼我。好否?」青衿曰:「對善矣!然必半日始得,謂何?」其人笑曰:「我豈作學子對者!今往黃鶴樓叫呂喦對來。」大是翼德口語。李臨淮嗣侯汝藩談。

李太史所見怪物

李太史本寧公,馳行關中某驛。其日尚有抵縣,而輿夫阻行,謂前道有怪物亙數里,恐值之。公不聽,叱令行。至半道,眾果呼「物見」。下輿視之,見物如匹練,相拒尚隔十里,而物長一里許,隱隱拂遠樹,過樹,若皆摩。不知是何物。豈蛇妖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