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見後錄 (四庫全書本)/卷15

卷十四 聞見後錄 卷十五 卷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聞見後録卷十五     宋 邵博 撰
  王勃滕王閣記落霞孤鶩之句一時之人共稱之歐陽公以為𩔖俳可鄙也然天髙地迥覺宇宙之無窮樂極悲來識盈虚之有數亦記其意義甚逺盖勃文中子之孫世尚其學一時之人不識耳
  東坡報江季恭書云非國語鄙意不然之但未暇著論耳柳子之學大率以禮樂為虚器以天人為不相知云云雖多皆此𩔖也所謂小人之無忌憚者至于時令㫁刑正符皆非是予謂學者不可不知也
  曹植七啓言食味芳蓮之巢龜張協七命言食味丹穴之雛雞極盛饌而二物似不宜充庖也
  或問東坡雲龍山人張天驥者一無知村夫耳公為作放鶴亭記以比古𨼆者又遺以詩有脱身聲利中道徳自濯澡過矣東坡笑曰裝鋪席耳東坡之門稍上者不敢言如琴聰蜜殊之流皆鋪席中物也
  東坡于古人但寫陶淵明杜子美李太白韓退之柳子厚之詩為南華寫栁子厚六祖大鑒禪師碑南華又欲寫劉夢得碑則辭之吕微仲丞相作法雲秀和尚碑丞相意欲得東坡書石不敢自言委甥王讜言之東坡先索其藁諦觀之則曰軾當書盖微仲之文自佳也曽子固初為太平州司户守張伯玉前輩人也歐陽公王荆公諸名士共稱子固文章伯玉殊不顧間語子固吾方作六經閣其為之記子固凡謄藁六七終不當伯玉之意則謂子固曰吾自為之其書于紙曰六經閣者諸子百家皆在焉不書尊經也云云子固始大畏服益自勵于學矣
  長安安信之子允為予言舊藏韓退之家集第二十六二十七二卷繭紙正書有退之親改定字後為張浮休取去
  歐陽公謂蘇明允曰吾閲文士多矣獨喜尹師魯石守道然意猶有所未足今見子之文吾意足矣嗚呼歐陽公之足孔子之達杜子美之無恨韓退之之是也李伸季常蘇子容丞相外孫為予言東坡歸自儋耳舟次京口子容初薨東坡已病遣叔黨來弔自作飯僧文所謂在熈寧初陪公文徳殿下已為三舍人之冠及元祐際綴公邇英閻前又為五學士之首雖凌厲髙躅不敢言同而出處大槩無甚相愧者明日季常與子容諸孫往謝之東坡側卧泣下不能起
  李義山樊南四六集載為鄭州天水公言甘露事表云宰臣王涯等或久服顯榮或超𫎇委任徒思改作未可與權敷奏之時已彰虚偽伏藏之際又涉震驚云云當北司憤怒不平至誣殺宰相勢猶未已文宗但為涯等流涕而不敢辨義山之表謂徒思改作未可與權獨明其無反狀亦難矣
  司馬文正公薨范蜀公取蘇翰林行狀作誌系之以銘翰林當書石以非春秋微婉之義為公休諫議云軾不辭書恐非三家之福就易名銘蜀公之銘世不傳予故表出之曰天生斯民乃作之君君不獨治爰畀之臣有忠有邪有正有傾天意若曰待時而生皇皇我宋神器之重卜年萬億海内一統而熈寧初姦小淫縱以朋以比以閉以壅乃于黎民誕為愚弄人不聊生天下訩訩險陂憸猾唱和雷同謂天不足畏謂衆不足從謂祖宗不足法而敢為誕謾不恭赫赫神宗洞察于中乃竄乃斥逺佞投凶誅鉏蠧毒方復任公奄棄萬國未克厥終二聖繼承謀謨輔佐乃曰斯時非公不可召公洛京虚心至誠公至京師朝訪夕諮公既在位中外咸喜信在言前拭目以觀日親萬機勤勞百為盡瘁憂國夢寐以之曾未期月援溺振渇事無巨細悉究本末利興害除賞信罰必曰賢不肖若别白黒耆哲俊乂野迄無遺元惡大憝去之不疑無有逺邇風從響應載考載稽名實相稱天胡不仁喪吾良臣天實不恕喪吾良輔嗚呼已乎而不留乎山嶽可拔也公之意氣堅不可奪也江漢可竭也公之正論浚不可遏也嗚呼公乎時既得矣道亦行矣志亦伸矣而夀止于斯哀哉
  歐陽公平生尊用韓退之于其學無少異矣退之作處州孔子廟碑以謂自天子至郡邑守長通得祀而徧天下者唯社稷孔子焉然而社祭土稷祭穀勾龍棄乃其佐享非其專主又其位所不屋而壇豈如孔子用王者事巍然當坐以門人為配自天子而下北面拜跪薦祭進退誠敬禮如親弟子者勾龍棄以功孔子以徳固自有次第哉自古多有以功徳得其位者不得常祀勾龍棄孔子皆不得位而得常祀事皆無如孔子之盛所謂生民以來未有如夫子其賢過于堯舜逺者此其效歟永叔作穀城縣夫子廟記迺云後之人徒見官為立祠而州縣莫不祭之則以為夫子之尊由此為盛甚者乃謂生雖不得位而没有所享以為夫子榮謂有徳之報雖堯舜莫若何其謬論者歟是歐陽公以退之為謬論矣
  眉山老蘇先生里居未為世所知時雷簡夫太簡為雅州獨知之以書薦之韓忠獻張文定歐陽文忠三公皆有味其言也三公自太簡始知先生後東坡潁濱但言忠獻文定文忠而不言太簡何也予官雅州得太簡薦先生書嘗以問先生曾孫子符仲虎亦不能言也簡夫長安人以遺才命官其文亦竒國史有傳上韓忠獻書簡夫啟昨年在長安累獲奏記及入蜀來路逺頗如疎怠恭惟恩照恕其如此不審均逸名都寢食何似簡夫向年自與尹師魯别不幸其至死不復相見故居常恨以謂天下後生無復可與議論當世事者不意得郡荒陋極在西南而東距眉州尚數百里一日眉人蘇洵攜文數篇不逺相訪讀其洪範論知有王佐才史論得遷史筆權書十篇譏時之弊審勢審敵審備三篇皇皇有憂天下心嗚呼師魯不再生孰與洵抗邪簡夫自念道不著位甚卑言不為時所信重無以發洵之迹遽告之曰如子之文異日當求知于韓公然後決不埋没矣重念簡夫阻逺門藩職有所守不獲搢版約袂疾指快讀洵文于几格間以豁公之親聽也但邑邑而已洵年踰四十寡言笑淳謹好禮不妄交游亦嘗舉𫇮才不中第今已無意近張益州安道薦為成都學官未報㑹今春將二子入都謀就秋試幸其東去簡夫因約其暇日令自袖所業求見節下願加奬進則斯人斯文不為不遇也上張文定書簡夫啟簡夫近見眉州蘇洵著述文字其間如洪範論真王佐才也史論真良史才也豈惟西南之秀乃天下之竒才爾令人欲麋珠虀芝躬執匕箸飫其腹中恐他饋傷且不稱其愛䕶如此但怪其不以所業投于明公問其然後云洵已出張公門下矣又辱張公薦欲使代黄柬為郡學官洵思遂出張公之門亦不辭矣簡夫喜其説竊計明公引洵之意不祇一學官洵望明公之意亦不祇一學官第各有所待也又聞明公之薦累月不下朝廷重以例檢執政者靳之不特達雖明公重言之亦恐一上未報豈可使若人年將五十遲遲于塗路間邪昔蕭昕薦張鎬云用之則為帝王師不用則幽谷一叟耳願明公薦洵之狀至于再至于三俟得其請而後己庶為洵進用之權也上歐陽内翰書簡夫啟簡夫頃年待詔公車府因故人蘇子美始拜符采不間不遺許接議論未兩三嵗而執事被聖上不次之知遂得以筆舌進退天下士大夫士大夫不知刑之可懼賞之可樂生之可即死之可避而知執事之筆舌可畏簡夫不于此時畢其平生之力以謹自附于下風而方從事戎馬間或告疾于舊𨼆故足迹不至于門藩書問不通于左右者且十餘年矣豈偶然哉盖有故耳執事之官日隆于一日昔之所以議進退天下士大夫者今又重之以權位故其一言之出則九鼎不足為重簡夫見棄于時使與俗吏齒碌碌外官多謗少譽方世之視其言不若鴻毛之輕故姓名不見記于執事矣夫人重之不為簡肯為輕哉方俟退于隴畆之中絶于公卿之間而後敢以尺書問閽吏道故舊之情今未能畢其志而事已有以奪之矣伏見眉州人蘇洵年踰四十寡言笑淳謹好禮不妄交游嘗著六經洪範等論十篇為後世計張益州一見其文嘆曰司馬遷死矣非子吾誰與簡夫亦謂之曰生王佐才也嗚呼起洵于貧賤之中簡夫不能也然責之亦不在簡夫也若知洵不以告于人則簡夫為有罪矣用是不敢固其初心敢以洵聞左右恭惟執事職在翰林以文章忠義為天下師洵之窮達宜在執事嚮者洵與執事不相聞則天下不以是責執事今也讀簡夫之書既達于前而洵又將東見執事于京師今而後天下將以洵累執事矣
  陳希亮字公弼天資剛正人也嘉祐中知鳳翔府東坡初擢制科簽書判官事吏呼蘇賢良公弼怒曰府判官何賢良也杖其吏不顧或謁入不得見故東坡客次假寐詩雖無性命憂且復忍斯須又九日獨不預府宴登真興寺閣詩憶弟恨如雲不散望鄉心似雨難開其不堪如此又東坡詩案云任鳳翔府簽判日為中元節不過知府㕔罰銅八斤亦公弼案也東坡作府齋醮禱祈諸小文公弼必塗墨改定數往反至為公弼作凌虛臺記曰東則秦穆公祈年橐泉南則漢武長楊五柞北則隋之仁壽唐之九成計一時之盛宏傑詭麗堅固而不可動者豈特百倍于臺而已哉然數世之後欲求其髣髴破瓦頹垣無復存者既已化為禾黍荆𣗥丘墟隴畆矣而況于此臺歟夫臺不足恃以長久而況于人事之得喪忽往而忽來者歟或者欲以夸世而自足則過矣公弼覽之笑曰吾視蘇明允猶子也某猶孫子也平日故不以辭色假之者以其年少暴得大名懼夫滿而不勝也乃不吾樂邪不易一字亟命刻之石後公弼受他州饋酒從贓坐沮辱抑鬱抵于死或云歐陽公憾于公弼有曲折東坡不但望公弼相遇之薄也公弼子慥季常居黄州之岐亭慕朱家郭解為人閭里之俠皆歸之元豐初東坡謫黄州者執政疑公弼廢死自東坡委于季常甘心焉然東坡季常相得驩甚故東坡特為公弼作傳至比之汲黯曰軾官鳳翔實從公二年方是時年少氣盛愚不更事屢與公爭議至形于言色已而悔之崔徳符戲語予曰果如元豐執政之疑東坡之悔豈釋氏懴悔之悔乎
  晏公不喜歐陽公故歐陽公自分鎮敘謝有曰出門館不為不舊受恩知不為不深然足迹不及于賓階書問不通于執事豈非飄流之質愈逺而彌疎孤拙之心易危而多畏動常得咎舉輒累人故于退藏非止自便偶因天幸得請郡符問遺老之所思流風未逺瞻大邦之為殿接壤相交晏公得之對賓客占十數語授書史作報客曰歐陽公有文聲似太草草晏公曰答一知舉時門生已過矣




  聞見後録卷十五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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