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見近錄
作者:王鞏 北宋
並宋王鞏撰。鞏字定國,自號清虛先生,莘縣人,同平章事旦之孫,工部尚書素之子。嘗倅揚州,坐與蘇軾遊,謫監筠州鹽稅,後官至宗正丞。所記雜事三卷,皆紀東都舊聞。《甲申雜記》凡四十二條,甲申者,徽宗崇寧三年也。故所記上起仁宗,下訖崇寧,隨筆記載,不以時代為先後《聞見近錄》凡一百四條,所記上起周世宗,下訖宋神宗,而太祖、太宗、真宗、仁宗事為多。《隨手雜錄》凡三十三條,中惟周世宗事一條,南唐事一條,吳越事一條,餘皆宋事,止於英宗之初。二書事跡在崇寧甲申前,而原本次《甲申雜記》後,蓋成書在後也。卷末有其從曾孫從謹跋,稱先世著書散佚,隆興元年乃得此三編於向氏抄錄合為一帙。前有張邦基序,言得其本於張由儀,由儀則少從其父得於鞏家敝篋中。末題甲寅五月,為高宗紹興三年,蓋向氏之本又出於張氏。當時親傳手跡,知確為鞏撰,非依托矣。三書皆間涉神怪,稍近稗官,故列之小說類中。然而所記朝廷大事為多,一切賢奸進退,典故沿革,多為史傳所未詳,實非盡小說家言也。《甲中雜記》中李定稱蘇軾一條,費袞《梁溪漫志》駁其失實。今考袞謂軾詩自熙寧初始多論新法不便,至元豐二年有烏臺詩案,前後不過十年,定雲二三十年所作,文字殊不相合,其說是也。至謂能記二三十年作文之因,則人皆能之,似不足為東坡道,則其說未然。書中所載定語,乃雲作文字詩句引證經傳,隨問即答,無一字差舛。則是指其所引之書,非指其作詩之故袞殆未審其語歟?

柴世宗得天下,劉崇自河東犯闕,世宗將親征,馮道力諫止,世宗曰:「太山壓卵耳,何為不可。」道曰:「陛下可謂太山乎今皆宿將,久處貴位,氣方驕。陛下即位,席未暖,未易使也。」世宗以道輕己,即日命駕出。師次高平,遇崇接戰,世宗據高原下觀。兵陣方接,東北角奔,西北角次之,王師敗績。明日,按軍不戰,置酒軍中,酒行,牽奔將七十二人斬纛下,即坐中拜七十二人補之。左右股栗,太祖皇帝實預補中。明日再戰,軍士不用命者,太祖刃其笠以識之。戰罷,識者皆斬之。軍聲於是大振,崇走,遂圍太原。

太祖皇帝為殿前都點檢,有殿直沖節,執詣樞府。樞相王樸曰:「太尉軍制,殿直廷臣,無回避禮。」太祖即位,每嘆曰:「安得王樸者相之。」

太祖將北征,過韓通飲。通子欲弒之,通力止乃已。明日,陳橋欣戴,入禦曹門以待將相之至,時伏弩右掖門外。通出,死矢下。石守信實守右掖,開關以迎王師。至中書,立都堂下,召範質、王溥、魏仁浦與語移刻,將校持刃迫質,帝叱之,質與帝約賓禮、柴氏保其天年。乃召陶谷草制,詣前殿,帝北面立,宣制。制畢,坐朝百官。

故事,執政奏事,坐論殿上。太祖皇帝即位之明日,執政登殿,上曰:「朕目昏,持文字近前。」執政至榻前,密遣中使徹其坐。執政立奏事,自此始也。

太宗皇帝自並門,乘勝直趨幽燕。虜空山後遁,王師據幽州,虜甘心沙漠矣。有赦例郎君於越者,小羌也,請得五千騎以嘗王師,不成,退處未晚,虜從之。乃騎持一幟,由間道邀我歸路,周環往來,晝夜不絕。帝疑救兵大至,宵歸定州,王師多沒虜者。由是,虜至今號其奇兵曰於越軍。前此,自柴世宗畫御河為界,虜未嘗敢犯邊,自爾日尋干戈,至真宗皇帝澶淵之帝,方息兵。御河,蓋世宗運漕河也。

國家以來,知制誥封還詞頭,蓋鮮。康定間,張文定知諫院,時劉從德妻遂國夫人,初以後族出入禁中。一日,削其國封,奪其門籍。久之,出入如初。張文定請對,論其不可,富文忠曰:「真諫臣也。」未幾,中旨還其國封。富文忠當制,遂封還詞頭,朝論謂無近比,然僉是富文忠矣。張可久自轉運使改橫行,歐陽文忠援富文忠例,封還詞頭,後遂為例。

至和中,仁宗皇帝不豫。一日,喻大臣擇宗室以傳天下。又曰:「允良雖僭擬,然變晝作夜,諒無他心。宗諤外示節儉,疑其有心者。」後董婕妤因上元出遊,有密祈董請立周王後,幸己立者。周王,真宗子,在仁宗為近屬也。俄有詔立之。禮官與中書議不決,請於上。上親書從政、宗諤、宗旦、宗實四名以示中書,歐陽文忠公曰:「周王沒,童孩,無立後禮。」議遂寢。宣宗旦,聞,恐醉,臣三日不興。其後,慈聖光獻皇后與時相卒立英宗為皇子,蓋本仁宗之意也。

慶歷中,親事官乘醉入禁中,仁宗皇帝遣諭皇后、貴妃閉閣勿出,後謹聽命,貴妃直趨上前。明日,上對輔臣泣下,輔臣亦泣,首相陳恭公毅然無改容。上謂貴妃冒不測而來,斯可寵也,樞相乘間啟廢立之議。張文定得其說,即詣恭公,以為不可。恭公持議甚堅,久而上復問之,梁相適進曰:「一之已甚,其可再乎」聲甚厲。既退,上留適曰:「朕止欲稍加妃禮,本無他意,卿可安心。」群論遂止。

故事,建儲皆大臣議定,召學士鎖院。英宗皇帝大漸,學士王禹玉當制,上遣禦藥院供奉官高居簡就第召張文定至寢幄,文定時在告也。英宗冠白角冠,被黃服,憑幾語文定曰:「久不見學士。」意慘然,榻上有紙一幅,上有「明日降詔立皇太子」八字,而未有主名。張公曰:「必潁王也。」盛言潁王身居嫡長,而無失德。上頷之,文定乃進紙筆,請其名。上力弱,字疑似不可辯,再請書,乃大書「大大王」三字,遂歸院草制。明日,大臣始知潁王為皇太子。神宗皇帝每謂文定曰:「國朝以來,卿可謂顧命矣。」

真宗皇帝聖嗣未立,以綠車旄節召濮安懿王,養之宮禁中。仁宗皇帝生,以簫韶部樂送歸邸。仁宗方盛年而嗣未立,以故事,請楊太后選濮安懿王諸子以入禁中。英宗皇帝甚幼,初不在進名,楊後見之,抱之以歸。時宣仁聖烈皇后亦以慈聖光獻皇后甥養之宮閣,宮中號英宗為官家兒,宣仁為皇后女。仁宗每戲英宗曰:「皇后女,可以為婦乎」英宗謝之,由是宮中每以為戲。豫王生,英宗還邸,仁宗尋故約,以宣仁為夫人,則宣仁所以簡上心者,舊矣。

至和中,仁宗寢疾。時相富文忠密通意光獻立後,而慈聖意在英宗,傳道中外者,張茂則也。而伺察英宗起居狀者,王廣淵也,蔡抗也。事垂成,語文潞公。潞公為首相,與富公議協,密諭王文忠為詔草,常懷之以待非常,久之。仁宗疾有瘳,潞公服喪去位,富文忠乃召獻忠獻為樞密使,且密告之,欲共圖其事。富文忠尋亦憂去,忠獻乃立英宗為皇子。富文忠聞之,不懌,以謂事固也,待有變而立可也。萬一有疑阻,則豈復得其人也。韓、富由是構隙。英宗即位,時富文忠解喪為樞密使。一日,鎖院,麻出,乃立潁王制。富文忠初不與聞,遂以語侵忠獻,而引疾力去。韓忠獻之喪,富文忠一不吊問。

仁宗春秋高,一日,出巨軸付中書曰:「第四十二封,」乃司馬文正乞立嗣疏也。翌日,進呈,宰臣曰:「司馬光何其疏之多也」上曰:「非獨光也,前後人共四十二疏,卿第議之。」中書袖歸。翌日再稟,上曰:「與密院同議。」又翌日,同進呈,上問韓忠獻公曰:「宗室中卿厚誰」韓忠獻恐慄,逡巡退立,復問曾宣靖等,韓忠獻久之曰:「事系陛下。」上曰:「朕懷此久矣,顧未知卿等意耳。」探懷取紙一番,乃英宗皇帝藩邸舊名,議乃定。既退,上歸宮,顧左右曰:「我有交代矣。」宮人眾泣,其後成上意而不變。及慈聖光獻同聽政,一二貴珰間言兩宮,而兩宮終始無事者,韓忠獻之功也。

韓忠獻當國,召王翰林圭至中書,受立英宗為皇子詔。王曰:「此事須面得旨。」中書以為得體。及對,乃曰:「事出陛下耶大臣耶今宮中有將臨月者,姑俟之可乎。」上曰:「事出朕意,天使朕有子,則豫王不夭矣,立之以慰人心。」又曰:「為誰之子而立之」上曰:「天知地聞,濮王子也。」遂退草詔,詔有「濮安懿王之子,猶朕子也」之句。

景祐中,仁宗皇帝嘗寢疾,雖安,羸弱。時相呂文靖請置大宗正司,以濮安懿王暨守節知其事,蓋意有所在,而人無知者。

熙寧中,西賊圍羅元城甚急,賊得吾禁卒,語之曰:「汝語城中,張大吾軍,使速降,當與汝爵祿。」卒敬諾之,致卒危梯上,上瞰城中,卒輒大呼曰:「西賊人少糧盡,朝夕去矣。」城中堅守之,賊怒醢之。雖古忠烈之士,無以過也。

仁宗皇帝朝,有獻新樂者,其音近鄭、衛,眾謂非古,遂寢。熙寧中,劉幾等頗采用之,教坊樂工某乙詣幾上書,以為不可。幾以書聞付大理問狀,工曰:「國朝所用王樸樂,為近古,今幾所奏,純清而不濁,鄭、衛音也。又兩宮聲,大宮微而此宮高,是有兩君之象,天無二日、國無二王,樂之所諱。」時以為狂,編管畿縣。未幾,哲宗出閣,遂即帝位。

張大夫士澄房兄士寧居咸平縣,豪有力,性嗜雞子,日食十數,以為常。其主典庫冀五郎者,每為畜之。一日,冀方探篋取之,一自篋中直上而升,至士寧庖舍而墜地,氣若黑霧,其臭薰烈,家人驚異間,火起堂廡,帑藏須臾而盡。嘗畜皇祐錢萬貫,謂之鎮庫錢,焰起,為煙球而去,不復銅滓。冀生尋自服砒霜,爛腸而卒,張目見之。

張大夫幼子嗜鮮鰿。張運判湖南,其子買魚刳腸芼羹。羹沸,刳魚游泳鼎中。羹成,鮮活若不刳者,視之,則刳矣,遂絕烹鮮。

鞏源者,嘗語張大夫曰:「真定府都監王文思嗜牛肉。一日,方醢肉,幾上肉中哀號,累日不絕。蔡元長作尹,聞而取視之,其聲益悲,命為棺斂,飯僧。燒之,灰燼中得白骨一副。」

吳越王子太師雅之女適張氏,生子名堯封,與堯佐為宗表兄弟。堯封遊學南京,遂娶曹氏女。堯封俊邁,從學山東孫明復,至其舍,執事皆堯封妻女,如事親焉。時文異倅南京,子彥博、彥若並師明復,明復遂薦堯封,於文氏為門客。張、文之好,始於此矣。堯封就舉,與張文定同保。將引試,語文定曰:「宗表兄自無錫宰歸,當往求舉資。」及還,堯佐但與錢五百文。後堯封舉進士第,任石州推官卒,其女入宮中,為婕妤沈氏養女,是為溫成皇后。久之,得幸仁宗,貴寵日盛,時相乃為訪其族氏,會堯佐以太常博士、知開州還,時相因以白上,除祠部員外郎、府界提點,尋繼遷擢,遂自待制、河東轉運使拜龍圖閣學士、知開封府,即自刑部員外郎除給事中,拜端明殿學士、提舉在京百司,遷三司使。未幾,降制,拜節度、宣徽、群牧、景靈四使。一日,大旱,策免宰相,潞公召自蜀,將至闕下。貴妃親視供帳,以待其夫人入謝,眾論喧然。時貝州王則叛,仁宗北顧,妃乃陰喻潞公:貝州事明鎬將有成績,可請行。潞公既行,貝州平,潞公以功拜相,群論漸息,曹氏後封越國夫人。

貝州叛,仁宗皇帝召張文定,欲遣之。文定以未嘗知兵,且薦明鎬自代,退以告陳恭公。明將行,復問事宜於文定,文定告以地道攻城為上策,薦刑佐臣主其事。貝州平,卒以地道攻城成功,佐臣推功第一。

張堯封少從孫明復學於南京,其子去華與貴妃常執事左右。及貴,妃數遣使致問明復,明復閉門拒之終身。

侍講楊畋卒,李壽朋詣先公曰:「楊公死,無以斂,幸經筵諸公賻之。」先公時為翰林侍讀學士,既賻之,且語李曰:「此事當告之上。」明日經筵,先公啟曰:「楊畋死,無以殮,陛下幸矜恤。」仁宗頷之,少選中使間賜黃金百兩,仍語中使曰:「楊畋家貧,不得受其遺賂。」仍使宣諭王某知,仁宗之眷邇臣如此。

李柬之、李受,自侍從請歸老,先公時在經筵,因而奏曰:「柬之等尚可陳力,而亟請老。近年,士大夫貪冒爵祿,年逾禮經而不知止者,多矣。望陛下稍加恩數,以勵風俗。」已而,詔就資善堂會經筵,官賜餞,內出珍果、名花、巨觥酌勸,時人榮之,比之「二疏」。

真宗飲酒三斗不亂。一日,召輔臣賜飲,至三斗,復進巨觥。觥退而酒出,詔貯之三瓶中,雜未飲酒以賜輔臣。明日,開視之,不能辯也。輔臣既對,問上所以,上笑曰:「古人謂酒有別腸,豈虛言哉」

汴河舊底有石板、石人,以記其地裏。每歲興夫,開導至石板、石人以為則。歲有常役,民未嘗病之,而水行地中。京師內外有八水口,泄水入汴,故京師雖大雨,無復水害,昔人之畫善矣。偶張君平論京畿、南京、宿、毫、陳、潁、蔡等州積水,以南京言之,自南門二堤直抵東西二橋,左右皆瀦澤也,漁舠鳴桹如江湖,君平請權借汴夫三年,通泄積水。於是,諸郡守令等始帶溝恤、河道,三年而奏功,凡瀦積之地為良田。自是,汴河夫借充他役,而不復開導。至元祐五年,實七十年。又舊河並以木岸,後人止用土筏棧子,謂之外添裏補。河身奔兌,即外補之,故河日加淺,而水行地上矣。

南京去汴河五里,河次謂之河市。五代國初,官府罕至,舟車所聚,四方商賈孔道也,其盛非宋州比。凡郡有宴設,必召河市樂人,故至今俳優曰河市樂人者,由此也。

世宗開御河,本為薊燕漕運計,御河其不可廢也。

前人每子弟及冠,必置盛饌,會鄉黨之德齒,使將冠者行酒,其巾裹如唐人之草裹,但系其腳於巾者。酒行,父兄起而告客曰:「某之子弟,僅於成人,敢有請。將冠者再拜,右席者乃焚香善祝,解其系而伸之。冠者再拜謝而出,自是齒於成人,冠服遂同長者。故謂之巾裹,亦右之冠禮也。今冠帶尚謂之巾裹,其由是矣。此風廢,亦百年矣。

張融自樞密直學士守蜀,歸,監在京曲院,後為樞密副使,建第差壯麗。太宗皇帝一日語融曰:「聞卿建第甚雄,朕方要一庫未成,可輟之。」即日遷居佛寺,今斷衣庫是也。

慈聖光獻皇后養女範觀音得幸仁宗,溫成患之。一歲大旱,仁宗祈雨甚切,至燃臂香以禱。宮人、內珰皆右左燃之,祈雨之術備盡。天意弗答,上心憂懼。溫成養母賈氏,宮中謂之賈婆婆,威動六宮,時相認之以為其姑,乃陰謂丞相,請出宮人以弭災變,上從之。溫成乃白上,非出所親厚者,莫能感天意,首出其養女以率六宮,范氏遂被出,而雨未應。上問臺官,李柬之曰:「惟冊免議未行耳。」是夕,鎖院,賈氏營救不獲,時相從工部侍郎拜武鎮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北京,雨遂霔。

自真宗皇帝澶淵之幸,朝廷不復講武。寶元中,元昊始遣介,稱教練都使,乞於其國中自稱兀卒,又乞五音為六。當時朝議,既以天下久太平,未嘗議經武之策,而石元孫、劉平輩輒盛意言兵,以賊為可討。獨吳春卿上疏曰:彼之國中自號兀卒,而六音,且奉正朔,臣子之分如常,可姑從之,而我治武備以待其變。張文定亦繼有請,今武備不講,宜如吳育之議,因可為邊備,俟其無厭,則我有以待之也。朝議非之。元昊既不得清,再遣使,乃稱閣門使,邊臣乃舉兵。由是,寶元、慶歷,西師累年,內外騷動。至明堂,當大霈,仁宗問張文定赦目,文定建言,乞示西人招徠之意,上欣納之,曰:「朕意也。」於是元昊入貢,西方以寧。

張元,許州人也,客於長、葛間,以俠自任。縣河有蛟,長數丈,每飲水轉橋下,則人為之斷行。一日,蛟方枕大石而飲,元自橋上負大石中蛟,蜿轉而死,血流數里。又嘗與客飲驛中,一客邂逅至,主人者延之,元初不識知也。客乃顧元曰:「彼何人」元厲聲曰:「皮裹骨頭肉。」人斯應聲以鐵鞭擊之而死,主人塗千金之藥,久之,能蘇。元每夜遊山林,則吹鐵笛而行,聲聞數里,群盜皆避。元累舉進士不第,又為縣宰笞之,乃逃詣元昊。將行,過項羽廟,乃竭囊沽酒,對羽極飲,酹酒泥像,又歌秦皇草昧、劉項起吞並之詞,悲歌累日,大慟而遁。及元昊叛,露布有:朕欲親臨渭水,直據長安之語,元所作也。後畦延被圍,元實在兵中,於城外寺中題曰: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張元從大駕至此,其跋扈如此。昊雖疆黠,亦元導之也。

富文忠至和間既懷立嗣之命,宮教蔡抗陰伺英宗起居。英宗之立為皇子也,恐懼遜避,臥終日不起,抗以利害動之,即起拜命。及英宗即位,以抗故人也,日思大用,召自定州,且有參知政事之除。至闕下,英宗上仙,抗尋亦卒。

先公三守平涼,召自許州,及對,英宗皇帝曰:「端明舊德,不當更守邊,但顧在廷,無如端明者,且為官家行,便當召還。」先公曰:「陛下方即位,邊有警,豈臣避難之時。然陛下以官家自名,呼臣等以官,未正名分。」英宗曰:「方此即位,視先朝舊人,豈敢遽以卿禮官家在至和中,端明時知開封府。至宮中救火,已望見顏色,如端明才望,豈在人後欲召別殿訪政,亦未敢耳。」先公曰:「今陛下何所避耶願諭臣,臣將詣政府論之。」英宗方謙損為德,遽曰:「無須爾也。」然恩遇異,常玉食禦樽,日有所賚。一日,兒女婚嫁,遣中使問其姓氏,悉賜冠帔。及行,錫黃金百兩。及至渭,虜解圍去,烽燧息。會樞密副使王疇薨,英宗喻執政曰:「可除王某補之。」時相退而不答,或曰:「方邊有警擇帥累日,王某命下,即邊人喜躍,虜亦解去,王某歸,不知何人可代」上曰:「豈使其終身守邊耶」然竟為執政所格,英宗親遣李若愚諭此。

先公為諫官,論王德用進女口,仁宗初詰之曰:「此宮禁事,卿何從知」先公曰:「臣職在風聞,有之則陛下當改,無之則為妄傳,何至詰其從來也」仁宗笑曰:「朕真宗子,卿王某子,與他人不同,自有世契。德用所進女口實有之,在朕左右,亦甚親近,且留之如何」先公曰:「若在疏遠,雖留可也,臣之所論,正恐親近。」仁宗色動,呼近珰曰:「王德用所進女口,各支錢三百貫,即今令出內東門,了,急來奏。」遂涕下,先公曰:「陛下既以臣奏為然,亦不須如此之遽,且入禁中,徐遣之。」上曰:「朕雖為帝王,然人情同耳,茍見其泣涕,不忍去,則恐朕亦不能出之,卿且留此以待報。」先公曰:「陛下從諫,古之哲王所未有,天下社稷幸甚。」久之,中使奏宮女已出東門,上復動容而起。

故事,季春上池,賜生花,而自上至從臣皆簪花而歸。紹聖二年上元,幸集禧觀,始出宮花,賜從駕臣僚各數十枝,時人榮之。

張文懿罷相,由範文正攻彈也。文懿復相,一日,仁宗語文懿曰:「范仲淹嘗有疏乞廢朕,可施行之。」文懿曰:「仲淹法當誅,然不見章疏,乞付外施行。」上曰:「未嘗見其疏,但比有為朕言者,且議其罪。」文懿曰:「其罪大,無它,法無文案即不可行,望陛下訪之。」凡數日則一請其疏,月餘,凡十數請。上曰:「竟未見之,然為朕言者多矣。可從末減。」曰:「人臣而欲廢君,無輕典,既無明文,則不可以空言加罪。」上意解。即曰:「仲淹在外,初似疑,今既無疑,可稍遷之,以慰其心。」上深然之。

張文懿既致政,而安健如少年。一日,西京看花回,道帽、道服、乘馬、張蓋,以女樂從入鄭門。監門官不之識也,且禁其張蓋,以門籍請書其職位,文懿以小詩大書其紙末云:門吏不須相怪問,三曾身到鳳池來。監門官即以詩進,仁宗遣中使,錫以酒餼問勞。

李太后薨,未發喪,將以妃禮葬之。執政對,呂文靖留身曰:「昨夕聞有宮嬪薨。」章獻皇后即引仁宗手,起,過屏後,後復獨坐簾下,曰:「相公欲間諜人家子母耶」文靖曰:「陛下為劉氏血食計,則早正典禮。」後默不語,遂遷於皇儀殿,以後禮葬之。及章獻上仙,間言不入者,文靖力也。

仁宗初撤簾聽政,一日遽出,詣奉先寺,發李太后棺。視之,其顏如生。上慟而後改卜,由是群疑悉亡。

寇忠湣知永興軍,於其誕日,排設如聖節儀,晚衣黃道服,簪花。走馬承受且奏寇準有叛心,真宗驚,手出奏示執政,曰:「寇準乃反耶」先文正熟視,笑曰:「寇準許大年紀,尚騃耳,可劄與寇準知。」上意亦解。

李和文都尉好士。一日,召從官呼左右軍官妓,置會夜午,臺官論之。楊文公以告先文正,文正不答,退以紅箋書小詩以遺和文,且以不得預會為恨。明日,真宗出章疏,文正曰:「臣嘗知之,亦遺其詩,恨不得往也。太平無象,此其象乎。」上意遂釋。慶歷中,鄭天休諸公復會李氏第,既退,達曉。道遇李翰林造朝,事遂喧,言者論之。時呂許公當國,亦以太平無事而乃有此為說,仁宗意未解,許公曰:「臣觀赴會姓名,皆舉朝賢俊,安得許多人代之臣欲召至中書戒勵。」上從之,既召,諸公無一人至者。

丁晉公嘗忌楊文公。文公一日詣晉公,既拜而髯拂地,晉公曰:「內翰拜時須撇地。」文公起,視其仰塵曰:「相公坐處幕漫天。」時人稱其敏而有理。

仁宗朝,禁中夜火,執政趨詣東華門,閉而不納,遍詣諸門,皆然。王沂公語呂許公曰:「可斬關而入。」許公曰:「不可。」自東而南,自南而西,自西而北,周旋叩關。至日高,方啟東華門。有旨百官皆步而入,殿宇多灰燼,上御升平樓,垂簾呼班喝拜如常儀,自沂公以下皆拜,許公獨挺然而立。上遣使問之,許公曰:「昨夕宮中災,今日未面天顏,臣不敢拜。」於是卷簾,上臨軒陛,許公即再拜。或問其然,曰:「禁中火,方擾攘,復斬關而入,不惟上益驚,豈不防它變也。垂簾之下,未見天子,萬一誤拜,其將奈何」

張文懿為社洪令,一道士詣邑,熟視文懿不語。久之,頂間取瓢,出藥十粒,顧文懿曰:「可餌之。」文懿即餌之。道士微笑,復取之,至九十粒即吐,道士浴之,使再餌之。復吐其四,實餌八十六粒。道士曰:「明日可到城外觀也。」明日詣之,謂文懿曰:「欲為神仙耶欲為宰相耶」文懿曰:「欲為相耳。」道士咨嘆久之,留一書,封緘甚密,且候作相老倦時開,竟不知其何人也。文懿八十六歲,未嘗有疾,至上元,偶思道士所留書,啟之,乃彩選一冊,因會子弟作選。至宰相,視上惟有真人耳,始悟道士意也。明日,道士忽至,顧文懿曰:「打疊了末」語畢而去,使人訪之,即臥店中卒矣。文懿忽覺腹痛,須臾,一囊下,藥八十六粒,炳然如新。遂葬藥於三寶堂下,是夕薨。

張文定守蜀,重九藥市,拂晨驟雨,隨行醫官張子陽避雨玉局觀。須臾,晴霽。樹上白衣翁佇立,顧視子陽曰:「我有一事,要爾通意主人。」子陽唯唯,即出藥二粒,如粟米大,使遺文定。子陽曰:「嘗識尹否翁姓何氏」翁曰「我姓葛,侍郎已兩守蜀,我嘗見之。」子陽曰:「止此一來耳。」翁曰:「說與主人,他日再來此相尋。」子陽持藥,具白文定。以汞一兩,置藥一粒,煆之,須臾有聲,如遠磬然,清越非常。諦聽間,忽有圓光出合內,煥耀滿室,驚而取之,汞成黃金。文定乃餌其餘藥一粒,使再訪之,不復見矣。

呂文靖罷相,孔中丞道輔以直亮自任,無所忌避。一日,臺獄事連文靖子,即攝付吏。及文靖復相,凡國事無所建明,悉取上旨。既累月,仁宗曰:「呂夷簡今回作相,並不主事。」文靖遽言:「臣前日為朝廷不避仇怨,身當國事。臣方罷去,而諸子即坐臺獄。臣死,望朝廷眷顧子孫,必無也。臣是以不敢當事。」上挽首曰:「但勉之。」文靖再拜,遂留身,出紙一番,皆進退人物,上悉可。內外遷徙,數日間凡數十人,皆文靖平日所厚。一時桃李之盛,本朝無比。

張文定嘗雲,在翰林時,當章郇公致政麻。命下,同宋景文往賀之。因語之曰:「昨日宣召受旨,上眷遇之意甚厚,何遽謝事也」郇公曰:「不可待不厚時引去也。」又曰:「亦恐更耄年則忘了矣。」文定與景文相顧而笑,退而相語曰:「是何言歟何忘之有。」及老矣,乃知郇公之言為然。蓋在得之時,與奪每為思慮所惑,不若少時能斷,故孔子所以戒也。文定自六十七後,遂屢請歸。予嘗論之:陽舒而陰斂,物之理也。及其老矣,陽衰而陰盛,是以好斂之意生,君子終始之際,可不慎乎。

慶歷中,韓、範、富執政,日務興作。時章郇公為相,張文定因往見之,語以近日諸公頗務興作,如何郇公不答,凡數問之,曰:「得象每見小兒跳躑作戲,禁止不得,到觸著墻自退耳。方其舉步時,勢難遏也。」未幾,三公悉罷。文定嘗曰:事不可競,古諺曰遲是疾,疾是遲。斯甚有理,當其盛衰之際,不勞力而成,不勞慮而敗,理之常也。

寶元、康定間,西人犯邊,用兵累歲,遼人窺我,遣使求關南之地。富文忠既行,疑時相與己不協,輒發國書觀之,乃與所授詞果不同。馳歸,請對,具言之。詔付文忠詣學士院,視學士改書然後行。元授書五函,皆許其添歲賜也。每出一函,待不從,然後旋出之。文忠輒留二函於雄州。既至,文忠抗論不屈,徐出一書,遼人意未厭,復出一書,至於三,遼人密探文忠篋中止有三書,遂從約。文忠使還,持二函以歸,歲減聘者二十萬。

庾嶺險絕聞天下。蔡子直為廣東憲,其弟子正為江西憲,相與協議,以磚甃其道,自下而上,自上而下,南北三十里,若行堂宇間。每數里,置亭以憩客,左右通渠流泉,涓涓不絕,紅白梅夾道,行者忘勞。予嘗至嶺上,仰視青天如一線,然既過嶺,即青松夾道,以達南雄州。太平久矣,遐邇同風,非有前世南北之異。

江西舊漕鹽至州,有餘,悉輸於官。漕舟沿江貨所附私鹽,既盡,遂盜官物。鹽盡,鑿舟沈之,聲言風水。每歲拋失十三四,而盜取監臨,私貨抵法,枕藉於市。蔡子正為江西憲,建言:鹽至江西,有出剩者,乞據其數給江西價之半,朝廷從之。今數十年,官物既鮮盜竊而舟獲完歸,刑法為減,百世之利也。中間,浮淺之人或再減其直,其弊如初。張頡為江西憲也,神宗戒其謹守蔡挺之法,於今賴焉。

太祖一日幸後苑,觀牡丹。召宮嬪,將置酒。得幸者以疾辭,再召,復不至。上乃親折一枝,過其舍而簪於髻上。上還,輒取花擲於地,上顧之曰:「我艱勤得天下,乃欲以一婦人敗之耶」即引佩刀截其腕而去。

金城夫人得幸太祖,頗恃寵。一日宴射後苑,上酌巨觥以勸太宗,太宗固辭,上復勸之。太宗顧庭下,曰:「金城夫人親折此花來,乃飲。」上遂命之,太宗引射而殺之。即再拜,而泣抱太祖足,曰:「陛下方得天下,宜為社稷自重。」而上飲射如故。

張乖崖布衣時,客長安旅次。聞鄰家夜聚哭,甚悲,訊之其家,無它故。乖崖詣其主人,力叩之,主人遂以實告,曰:「某在官,失不自慎,嘗私用官錢,為家仆所持,欲娶長女,拒之則畏禍,從之則女子失身,約在朝夕,所以舉家悲泣也。」乖崖明日至門首,候其仆出,即曰:「我白汝主人,假汝至一親家。」仆遲遲,強之而去。出城,使導馬前。至崖間,即疏其罪,仆倉皇間,以刃揮墜崖中。歸,告其鄰曰:「盛仆已不復來矣,速歸汝鄉,後當謹於事也。」

岳州唐白鶴寺前有古松,合數圍,平頂如龍形。呂洞賓昔嘗憩其下,有一翁自松頂而下,前揖甚敬,洞賓詰之,曰:「我,樹神也。」洞賓曰:「邪耶正耶」翁曰:「若其邪也,安得知真人哉。」言訖,升松而去。洞賓即題於寺壁,曰:獨自行時獨自坐,無限世人不識我。惟有千年老樹精,分明知是神仙過。

鄂州黃鶴樓下有石,光澈,名曰石照。其右巨石,世傳以為仙人洞也。一守關老卒,每晨光即拜洞下。一夕,月如晝,見三道士自洞中出,吟嘯久之,將復入洞,卒即從之,道士曰:「汝何人耶」卒具言其所以,且乞富貴。道士曰:「此洞間石,速抱一塊去。」卒持而出,石合,無從而入。明日,視石,黃金也。鑿而貨之,衣食頓富,為隊長所察,執之以為盜也。卒以實告官,就其家取石,至郡則金化矣,非金非玉,非石非鉛,至今藏於軍資庫中。子瞻有詩記之。

太祖即位,患方鎮猶習故,常取於民無節,而意多跋扈。一日,召便殿,賜飲款曲。因問諸方鎮:「爾在本鎮,除奉公上之外,歲得自用,為錢幾何」方鎮具陳之,上喻之曰:「我以錢代租稅之入,以助爾私。爾輩歸朝,日與朕相宴樂,何如」方鎮再拜,即詔給侯伯隨使公使錢,雖在京,亦聽半給。州縣租賦,悉歸公上,民無苛斂之患。至今侯伯尚給公使錢,以此也。

太祖即位,方鎮多偃蹇,所謂「十兄弟」者是也。上一日召諸方鎮,授以弓劍,人馳一騎,與上私出固子門大林中。下馬酌酒,上語方鎮曰:「此處無人,爾輩要作官家者,可殺我而為之。」方鎮伏地戰恐,上再三喻之,伏地不敢對。上曰:「爾輩是真欲我為主耶」方鎮皆再拜,稱萬歲。上曰:「爾輩既欲我為天下主,爾輩當盡臣節,今後無或偃蹇。」方鎮復再拜,呼萬歲,與飲盡醉而歸。

寇忠湣為執政,尚少,上嘗語人曰:「寇準好宰相,但太少耳。」忠湣乃服何首烏,而食三白,須發遂變,於是拜相。李文靖端默寡言,堂下花檻頹圯,經歲不問。魚軒一日語之,文靖不答,累以為言,文靖曰:「豈以此故動吾一念哉」亦不之問,既薨,盛夏,顏色不變,吐香如蓮花,七日不滅。

先文正在中書。一日,拊其案曰:「安得見李同年耶」李謂文靖也。同列叩之,曰:「文靖與某在中書,邊事方紛然,予嘗謂曰:「何日事定文靖曰:「陛下天資高明,有為之君也,今二虜未寧,故不暇。某老矣,它日適當公手。」是時,方東封西祀,建立道宮,皆如文靖之言。

先文正雖年六十,而久病氣索,人或勸其引疾而去。文正曰:「予豈不知此者乎顧諸公未有以相代者,恐貽上憂也,寧受貪冒之名以報上恩耳。」文正薨,丁、馮之徒既相,朝廷紛紛,識者嘆其先識。

馬樞密知節,勁直自任,持大笏入朝,上頗怪之,馬曰:「臣見本院長官多欺陛下,臣不怕驚動官家,惱亂宰相,則打殺此廝兒久矣。」上慰勞之。

孔中丞道輔為州掾,太守到官三日,謁廟。廟有蛇,以為神,每祀之,則蛇自神像鼻中直出,飲酒。孔方讀祝,蛇出飲,孔厲聲曰:「明則有禮樂,幽則有鬼神,蛇何為哉」以笏擊蛇死,遂揮像,壞其廟而去。

梅侍讀詢,以文雅自任,久在侍從,忽求為濠州。既被命,見先文正,文正曰:「何以求此」曰:「聊以溫故耳。」文正曰:「待差一通判,去伴舍人讀書。」梅其去怏怏,益不平。未幾,差博士呂夷簡通判濠州,梅語人曰:「何處得個呂夷簡來,也會讀書」梅辭文正,適與王沂公同坐堂上,王因以梅語白文正,曰:「君善待呂公,呂公它日與王公同作相,舍人方作學士。」梅愈不平,王亦為過言。其後,王沂公、呂文靖同宰席,梅適除學士。

廣東老媼江邊得巨蚌,部之,得大珠,歸而藏之絮中,夜輒飛去,及曉復還。媼懼失去,以大釜煮之。至夜,有光燭天,鄰裏驚之,以為火也。競往赴之,光自釜出,乃珠也。明日,納於官俯,今在韶州軍資庫。予嘗見之,其大如彈,狀如水晶,非蚌蛛也。其中有北斗七星,隱然而見,煮之半枯矣,故郡不敢貢於朝。

咸平縣僧藏佛牙一株,其大兩指許,淡金色,予嘗請而供之。須臾,舍利自牙中出,初如露,巡行牙上。或遠數十步,求者輒得。予請至四十八粒,欲求為四十九粒也,經夕不可得。明日發篋,則已足其數。又或謂自有甘露穴中出者,明日再往請之,不得。遂出陳州門十數里請,竟不得,因拜辭。而歸拜起,一粒自甘露穴出,其大如綠豆,光彩炳然,後神宗迎之禁中,遂禦封匣而歸之,今人罕得見者。

金州道左有石洞,入洞十里,有石門,門間有仙人象,半掩扉,外又有白石龍一條。凡觀者,必執炬而入,有落燼即旋失去之。每旱,必往祈請,及出洞門,必有書字,記雨之多少。商人或過洞外,必森然心動,莫不加敬。

夔峽將至灩滪堆,峽左巖上有題「聖泉」二字,泉上有大石,謂之洞石,而初無泉也。至者擊石大呼,則水自石下出。予嘗往焚香,俾舟人擊之,舟人呼曰:「山神、土地,人渴矣。」久之,不報。一卒無室家,復大呼曰:「龍王、龍王,萬姓渴矣。」隨聲,水大註,時正月雪寒,其水如湯,或曰:夏則如冰,凡呼者,必以萬歲,必以龍王而呼之,水於是出矣。

範文正以司諫出使江南,至宿州,聞郭后廢,乃復馳歸京師。至國門,呂文靖遣其長子候之,曰:「司諫其來,以廢後事耶」文正不答。既得對,乃盛言之,竟以是罷職。

李邦直、張粹明嘗謂予曰:神宗晚年建立三省,所以分執政權,而互相考察,規模遠矣。今上初俾侍宴,其後喻執政曰:「延安郡王可出閣,當議宮僚。」乃曰:司馬光端重,宜為宮官。亦漢羽翼之謂也。如呂公著、孫覺皆可作之,其下當擇功臣子弟,若文貽慶可任洗馬之類,此《孟子》謂「巨室大家人所慕」之意,足以取重春宮矣。除目具,而神宗棄天下,今司馬公之來,是末命也。

六侄震嘗謂予曰:神宗一日召執政詣天章閣,而吳雍與震預召,時為中書檢正官也。及對,及議官制除目。初,執政進呈三省印,上曰:「始欲以金,而今禦寶乃金也,塗金可耳。」執政既進除目,上笑曰:「三省、密院官,姑置之。」乃議吏部而下,及某官除某乙,則俾雍、震互書之。至太常少卿,上曰:「此必慎擇人。」執政屢薦名,皆不應上意。至禮部郎中。則曰:「此南宮舍人,非他曹可比,可除劉摯。」至著作郎,則曰:「此非蘇軾不可。」少選,上默久之,曰:「得之矣,太常少卿可除範純仁。」既畢,即曰:「朕與高遵裕期,某日當下靈武,候告其捷,當大慶賫。至是,官制可行,除目可下。」仍戒之曰:「外人有知者,不過卿等數人,勿泄耳。」又命執政戒雍、震,其後靈武失律,官制隔歲乃下,比之初議,十改五六矣。

蘇子瞻既貶黃州,神宗每憐之。一日,語執政曰:「《國史》大事,朕意欲俾蘇軾成之。」執政有難色,上曰:「非軾,則用曾鞏。」其後,鞏亦不副上意。上復有旨起蘇軾,以本官知江州,中書蔡持正、張粹明受命,震當詞頭。明日,改承議郎、江州太平觀。又明日,命格,不下。曰:皆王禹玉力也。

王和甫嘗言,蘇子瞻在黃州,上數欲用之,王禹玉輒曰:「軾嘗有『此心惟有蟄龍知』之句,陛下龍飛在天而不敬,乃反欲求蟄龍乎」章子厚曰:「龍者,非獨人君,人臣皆可以言龍也。」上曰:「自古稱龍者多矣,如荀氏八龍,孔明臥龍,豈人君也」及退,子厚詰之,曰:「相公乃欲覆人之家族耶」禹玉曰:「它舒亶言爾。」子厚曰:「亶之唾,亦可食乎」

揚州后土廟有瓊花一株,宋丞相構亭花側曰「無雙」,謂天下無別株也。仁宗慶歷中,嘗分植禁中,明春輒枯,遂復載還廟中,郁茂如故。

張文懿為社洪令,時出城過村寺,寺老僧必迎於道,邂逅過之,亦必出迎。文懿怪而詰之,僧曰:「長官來,則山神夜夢告某曰:相公至矣。」一日復往,而僧不出,文懿曰:「不出,何也」僧謝曰:「神不我告也。」文懿以為誕,使僧問其所以,夜夢告曰:長官誤斷殺牛事,天符已下,不復相矣。文懿驚駭,省之,果嘗有殺牛事也,遂復改正。明日再過寺,僧復出曰:「昨夕山神云:長官復為相,明日當來,但減算耳。」後文懿三入中書。

史朝請琳雲,其舅張仲元患風痺,平生餌桑螵、蛸圓。及死,自口吻有黑氣,出戶數丈。視之,螵蛸無數。

榮州威遠縣民,間忽有雷電入其舍。須臾,霆震已,而於其柱題曰「矦矦」二字,不知其何謂也。

太宗即位,以太祖諸子並稱皇子,嘗曰:「猶我子,曰何有分別。」其後,皇族遂不以疏密尊卑,皆加皇字,故有皇兄之類,非典故也。予丞宗正,嘗建言乞如《春秋》之制,名冠其父祖所封國,王子曰王子,公孫惟皇子得稱焉。時呂申公喻太常少卿梁燾,沮格不行。宗正寺玉牒仙源類譜皇屬籍,自慶歷八年張文定以翰林學士為宗正寺修玉牒官修進之後,至元祐元年,凡四十五年,玉牒官皆一時名人宋次道輩是也,未嘗成書。神宗朝官制行,分隸宗正寺。至予為丞,方建明修完。其間最難取會者,宮禁中事與皇族女夫官位耳。蓋慶歷前,皇族女尚少,至元祐間,不下萬員。予請於朝,宮禁事乞會內侍省、禦藥院;皇族女夫,附於屬籍,不必書其官,但書某適某人可也。朝旨從之,遂獲成書。然《玉牒》事跡,皆取三省樞密院《時政記》與《日曆》修著,其禁嚴甚。元祐末,遂令史院官修撰,送宗正寺書錄。蓋丞失其人,非典故與官制也。亦自予罷丞,今十餘年,不聞復進書矣。國書嚴奉,未有如《玉牒》者,祖宗以來,有金花白羅紙、金花紅羅褾黃金軸。神宗時,詔為黃金梵筴以軸,大難披閱也。予進神宗《玉牒》,如用此制,又以黃金為匣,鎖鑰皆黃金也。進畢,奉安於太廟南宗正寺玉牒殿。予初白執政官,乞修寺書,自司馬丞相、呂丞相而下,無一人知此典制者。皆曰:「《玉牒》,用玉簡刊刻如冊者也。」其《玉牒》典制尚不悉知,書之廢亦宜矣。

史朝請琳雲,通判許州有路分都監郭虞卿妻乳母禮塔數年,禮數將滿,嘗以薏苡記其數,薏苡忽自器中跳躑,視之,舍利滿前,皆自薏苡中出,凡得數勺。須臾,所禮銀塔中靈光煥然,舍利如雨。又須臾,乳媼兩膝生舍利無數,禮塔,則舍利隱痛。媼益勤不懈,數日,失塔所在。

黃魯直嘗問王荊公:「世謂四選詩,丞相以歐、韓高於李太白耶」荊公曰:「不然。陳和叔嘗問四家之詩,乘閑簽示和叔,時書史適先持杜集來,而和叔遂以其所送先後編集,初無高下也。李、杜自昔齊名者也,何可下之。」魯直歸,問和叔,和叔與荊公之說同。今人乃以太白下歐、韓,而不可破也。

孫威敏治平中,起自謫官以觀文殿學士知慶州,至鄭州,會西使至,時威敏已授館驛中。州將白威敏徙居,曰:「我,大臣,可為陪臣避耶」已而,使至,威敏大啟其門,設矮榻,偃臥堂上,鼓笛自若。西使至門,望而問之,左右曰:「慶州孫經略也。」西人俯首而過。

張文定留守南京,高麗使者至,例當留守迎送。文定曰:「我,前執政也,可與陪臣禮乎」遂不出,而遣少尹。尋以其事聞,神宗以為得體,仍令中書降旨揚州,令陳升之如張某所請。

司農寺請鬻祠廟,每軀若干錢。張文定留守南京,而以其事聞於神宗,大駭之,即批其奏曰:「慢神黷禮,無甚於此。」詔天下速罷之,司農官罰金。

全州推官母王氏,朱道誠之妻也。日誦士句觀音心咒,時年四十九,病篤,家人方治後事。王氏恍然見青衣人曰:「爾平生持觀世音心咒,但復少十九字,增之,當益壽。」王曰:「我不識字,奈何」青衣曰:「隨聲誦記之。」乃曰:「天羅神,地羅神,人離難,難離身,一切災殃,化為塵。」久之而醒,疾亦尋愈,後至七十九。其孫浩,信厚士也,為予道其詳如此。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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