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穆雜著 (四庫全書本)

胡文穆雜著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十
  胡文穆雜著      雜家類三雜說之屬提要
  等謹案胡文穆雜著一卷明胡廣撰廣字光大吉水人建文庚辰進士第一惠帝以其名與漢胡廣同更名靖除翰林院修撰靖難兵至迎降永樂初復原名累官文淵閣大學士贈少師諡文穆事迹具明史本傳所著有晃菴扈從諸集此書乃其隨手劄記已載入文穆集中此其别行之本也其中如謂資治通鑑論維州悉怛謀事司馬光非不知李是牛非特以意主和隣不欲生釁故矯為此言引其臨終與吕公著簡為證可謂深明時勢又謂灞陵尉禁人夜行乃其本職李廣憾之為私意謂子産論黄熊為啓信妄喜怪之漸謂申屠嘉大節凜然班固稱其學術不及陳平其説非是持論亦正他如謂易卦吉凶皆戒占者當反求諸己與左傳穆姜南蒯之事合謂問名納吉納幣之卜皆卜其日非卜吉凶程子所疑未可憑謂李白非無與杜甫詩容齋隨筆所考未確謂灌嬰實定豫章李白詩不誤而胡若思指為陳嬰反誤亦頗有考據廣文集未足名家而此書在明初説部之中猶為可取者至論季布不死一條謂班固之言抑揚太過與其負王艮而迎成祖截然相反豈書作于建文壬午以前耶然論漢黄生宋蘇軾武王非聖人之説又似曲為靖難解者或自知大節有虧而故為成仁取義之言以掩後世之耳目歟乾隆四十六年正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  陸 費 墀
  欽定四庫全書
  胡文穆雜著
  明 胡廣 撰
  牛李維州事
  洪容齋謂維州之事當時議者謂德裕賢於僧孺以今觀之則僧孺為得司馬溫公斷之以義利兩人曲直始分按吐蕃頑獷狡暴世為唐患屢盟屢叛非德之可懷信之可結維州之事竊有議焉自清水刦盟兵臨近鎮上下震驚德宗欲出幸以避之自是用兵經費歲無虚日國計匱乏故德宗問李泌以復府兵之䇿泌對以屯田積榖致富强之術德宗喜泌曰未也臣能不用中國之兵使吐蕃自困德宗曰計將安出泌不對大意欲結囘紇大食雲南與共圖吐蕃令吐蕃多備以牽制之知德宗素恨囘紇故不對恐并沮屯田之議不行自吐蕃冦西川韋皋與東蠻兩林蠻連兵禦之屢戰屢勝吐蕃奔應西川南詔之不暇而冦河隴之跡漸稀此正與泌計相合至憲宗時雖有嘗出冦亦鮮獲利穆宗長慶元年吐蕃冦青塞堡鹽州刺史李文悦擊却之秋九月吐蕃遣其禮部尚書論訥羅來求盟以大理寺卿劉元鼎為㑹盟使入吐蕃與盟二年六月㑹盟之使未還即復來冦靈武冦鹽州自此不見再盟文宗太和五年九月吐蕃維州副使悉怛謀請降盡率其衆奔成都李德裕遣行維州刺史虞藏儉將兵入據其城具狀且言欲遣生羌燒十三橋擣西戎腹心可洗允耻事下尚書省集議皆請如德裕䇿獨牛僧孺曰吐蕃之境四面各萬里失一維州未能損其勢比來修好約羅戍兵中國禦戎守信為上彼若來責曰何事失信養馬蔚茹川上平涼阪萬騎綴囘中怒氣直辭不三日至咸陽橋此時西南數千里外得百維州何所用之徒棄誠信有害無利此匹夫所不為况天子乎文宗以為然還其城執悉怛謀歸之吐蕃盡誅之於境由此觀之則僧孺之謀誠過矣且維州本唐故地廣德元年䧟入吐蕃韋皋屢攻取之而不得悉怛謀一旦舉以還唐其來降之日又在吐蕃敗盟之後何失信之有僧孺乃以私憾沮德裕之功故以往月吐蕃入長安之跡恐愒天子使祖宗故地不復德裕成功不遂悉怛謀枉死負寃於無窮朱子於綱目特書曰吐蕃將悉怛謀以維州來降葢深惜之也牛李是非如此其著温公之言直牛而曲李者其意葢有所為宋神宗在位喜於論兵富鄭公嘗云願陛下二十年不可道着用兵二字溫公之意即鄭公之意也當西夏部將嵬名山欲以横山之衆取李諒祚以降詔邊臣招納其衆公上疏極論以為名山之衆未必能制諒祚幸而勝之減一諒祚何利之有神宗不聽遣种諤發兵迎之取綏州費用六十萬西方用兵葢自此始矣後城永樂夏人來争喪師數十萬神宗臨朝大慟於是公言始驗公平生惟以和戎為念及得疾猶嘆曰四患未除吾死不瞑目矣其一以西戎之議未決折簡與吕公著曰邊計以和戎為便然則牛李之論公云云者欲假此以抑要功生事之人矯當時之弊不然牛李之事曲直甚明公何為曲李而直牛乎維州之論當以朱子綱目與致堂之説為當
  唐憲宗讀國史
  憲宗勤於政理謂宰相裴垍曰朕聽政之暇徧讀列聖實録見貞觀開元時事竦慕不能釋卷又曰太宗之創業如此𤣥宗之理國如此我讀國史始知萬倍不及先聖當先聖之代猶須相與百官同心輔助豈朕今日獨能為理哉事有乖宜必望卿盡力扶救垍等舞蹈進賀曰陛下言及於此是宗社無疆之福按太宗創業之君始以武功定天下終以文德致太平輔弼左右共成治理貞觀之初相房𤣥齡杜如晦同管朝政引拔士類咸得其職王珪魏徴讜言善諫繩愆糾謬事有可稱温彦博之敷奏詳明出納惟允戴胄之處煩治劇衆務畢舉劉洎馬周岑文本褚遂良髙季輔張行成崔仁師皆以政事為時所稱其間或以小人參之若宇文士及便佞侈肆至於封德彜之偽行匿情論議反覆蔽賢不舉為貞觀政治之累及其末也許敬宗奸諛隂險殘狠狡賊卒為宗社大禍𤣥宗初用姚崇宋璟為相崇善應變以成天下之務璟善守文以持天下之政此所以佐唐中興也若張説蘇頲之文學李元紘之清儉韓休張九齡之骨鯁又若盧懷慎源乾曜張嘉貞杜暹輩雖無長材然能以公清勤儉自檢猶惓惓職事故無得無損開元之初治政可觀及其後也侈心日縱放逺直臣任用奸邪若宇文融之辨詐興利啟掊尅之端李林甫之傾側市權蔽欺耳目妬賢嫉能奸險深刻陳希烈之媮佞阿謟左右巨奸楊國忠之貪淫固寵擅作威福遂成播遷之禍幾亡天下用君子小人其得失如此後世宜視此以為鑑戒憲宗讀二帝實録必有以見乎此委用杜黄裳李吉甫裴垍李藩李絳武元衡崔羣韋貫之裴度等為相然諸人互有得失要不失為賢其最優者惟垍絳與裴乎故能致元和之治及其後也用一皇甫鎛為相聚斂句剥姦妄巧媚以進妖人貽為身禍何其所為先後之盭乎豈君子小人果難辨乎要之非言之難而行之為難也史載憲宗嘗問垍為理之要何先對曰先正其心此聖賢大學之道垍舉以為對誠為美矣惜乎憲宗不能再問垍亦引而不發使憲宗知正心之道必不為小人所禍必能取二帝之長棄其所短力行其至循為三代之君如之何其不可也夫如是則慕先代之言不為虚文矣雖然垍於大學之道葢未必知也觀憲宗問垍之時垍但當云陛下言及於此是宗社無疆之福何用舞蹈進賀乎長謟諛之風以來皇甫鎛之奸佞者未必不由此有以啟之也
  周禮考疑
  周禮一書疑之者非一林孝存以為武帝知周官為末世凟亂不經之書作十論七難以排棄之何休以為六國隂謀之書蘓潁濱疑非周公之完書謂秦漢諸儒多損益之五峯胡氏斷然以為俗吏掊克之為非周公致大平之典也容齋洪氏直以為出於劉歆之手漢書儒林盡載諸經專門師授此獨無傳按漢書藝文志周官六篇即今之周禮也文帝嘗召至魏文侯時老樂工因得春官大司樂之章景帝子河間獻王好古學購得周官五篇武帝求遺書得之藏乎秘府禮家諸儒皆莫之見哀帝時劉歆校理秘書始著於録畧以考工記補冬官之缺以是考之則非出於歆手漢諸儒博覽者惟稱鄭康成謂為周公致太平之迹故其學遂行於世止齋陳氏謂此書多古文竒字名物度數可考不誣其為先秦古書似無可疑但疑周禮六典與周官不同惟朱子謂此經周公所作但當時行之恐未能盡竊惟三代之法至周大備夏商之禮有不足徴周家法制賴此獨存孔子從周取乎其文豈不以此秦漢以來率事茍簡先王立法以詔後世不復能行使秦漢之君而能行之則先王之良法美意豈不收效如此則秦非秦漢非漢直與成周之迹比隆矣向後一二欲舉而行之者不探其本而揣其末豈能得先王之良法美意如劉歆王安石是已歆之導莽固不足道若安石之志不惟泥古而又好髙觀其對神宗輙以堯舜禹湯之道為言鄙漢唐以下人物不論其言大矣惜其所行者欲舉成周之事而施之後世致事相牴牾使人并疑於聖人之經排觝訾毁不一而足夫無成周之時又無成周之人而欲行成周之法戞戞乎其為難矣故程子曰必有闗雎麟趾之意然後可行周官之法度近世臨川呉氏考究精詳以尚書周官考之冬官司空掌邦土而雜於地官司徒掌邦教之中乃取掌邦土之官列於司空之後以備冬官之缺以考工記别為一卷附於經後則周禮遂為全書一洗千古之疑矣要之用而無𡚁者必當守程子之言也
  季布止伐匃奴
  單于嘗為書嫚吕后后怒召諸將議之上將軍樊噲曰臣願得十萬衆横行匈奴中諸將皆阿吕后以噲言為然獨季布曰樊噲可斬也夫以髙帝兵三十餘萬困於平城噲時亦在其中今噲奈何以十萬衆横行匈奴中面謾且秦以事胡陳勝等起今瘡痍未瘳噲又面諛欲揺動天下是時殿上皆恐太后臨朝遂不復議擊匈奴事布老將也故知用兵之利害使其亦如諸將之阿諛順㫖則必騷動天下因布一言而止其為利溥哉史稱布為賢將或以此與武帝時王恢建馬邑之議韓安國屢論其不可使武帝然安國之論則邊釁無由而起衛霍無功之可紀後亦必無輪臺之悔矣
  季布不死
  班固以季布不死為賢謂夫婢妾賤人感慨而自殺非能勇也此言抑揚太過夫為人臣者死生視義何如耳義可死而不死謂欲用其未足則固之言有以啟後世貪生畏死之弊
  魏豹吕后之言
  人生一世間如白駒之過隙疑古語漢人但引為説魏豹反漢髙遣酈生至豹謝曰人生一世間如白駒過隙張良有致四皓安太子之功乃學道辟榖欲輕舉髙帝崩吕后德良迺彊食之曰人生一世間如白駒之過隙何自苦如此豈道豹之言與此語必前有之秦二世謂趙髙曰夫人生居世間也譬由騁六驥過決隙也與此正相類
  申屠嘉
  班固謂申屠嘉剛毅守節然無術學殆與蕭曹陳平異矣斯言抑或未然論輔髙祖定天下之功則嘉固不敢望蕭曹陳平論術學則隂謀詭秘三人者有之至於聖賢大學俱未之見也嘉之欲斬鄧通請誅鼂錯其毅然之節誠有如固之言豈不勝陳平阿吕后以王諸吕乎
  心大心小
  孫思邈曰膽欲大而心欲小智欲圓而行欲方先儒曰心大則萬事皆通心小則百物皆病一言心之體一言心之用心之體固欲廣大寛平故能具萬物之理無往而不達若狹小則偏陋固滯而有物皆病心之用故欲小小者精詳之謂葢心小則密於察理於事無粗疎之失此心大心小之别也
  燕書
  宋學士濓有燕書不知何以取名豈韓非子所云先王有郢書而後世多燕説又引其事曰郢人有遺燕相國書者夜書火不明謂持燭者曰舉燭已而誤書舉燭二字非書本意也燕相受書曰舉燭者尚明也舉賢而用之遂以白王王大説國以治治則治矣非書意也取名之義疑出於此或又以為燕閒所作之書其意殊無謂也
  劉給事
  唐代宗永泰元年僕固懷恩誘囘紇吐蕃雜入冦下詔親征魚朝恩欲奉代宗幸河中以避吐蕃恐羣臣議論不一百官入朝朝恩從禁軍操白刃宣言曰吐蕃數犯郊畿車駕欲幸河中何如公卿皆錯愕不知所對有劉給事者獨出班抗聲曰敕使反耶今屯軍如雲不戮力扞冦而遽欲脅天子棄宗廟而去非反而何朝恩驚沮而退事遂寢劉給事當倉卒之頃而能抗辭以折權幸使之驚沮真大丈夫哉視當時之公卿閉口錯愕者誠可羞也惜乎史失其名不知為誰千古之恨揚雄曰齊魯有大臣二人而史失其名箋杜詩者謂黄四娘者獨何人哉因此以託不朽世間幸不幸類如此劉給事言存而泯其幸與不幸與
  白著
  今人謂物為人徒取去曰白著此二字葢亦有由唐元載為租庸使以江淮雖經兵荒其民比諸道猶有貲産乃按籍舉八年租調之違負及逋逃者計其大數而徴之擇豪吏為縣令而督之不問負之有無貲之髙下察民有粟帛者發徒圍之籍其所有而中分之甚者什取八九謂之白著故此二字相襲至今猶云以見載之刻薄而民怨之深也
  四凶
  宋神宗謂呉奎曰堯時四凶在朝奎曰四凶雖在不能惑堯之聰明聖人以天下為度未有顯過固宜包容但不可使居要地耳他日又謂王安石曰何世無小人雖堯舜之時不能無四凶安石曰惟能辯四凶而誅之此其所以為堯舜也若使四凶得肆其讒慝則皋䕫稷契亦安肯茍食其祿以終身乎奎之言以指安石而安石之言似指異已者而發奎之言覺寛緩安石之言覺急迫於此處最好觀人德性
  李杜酬答
  洪容齋謂李太白杜子美在布衣時同逰梁宋為詩酒㑹心之友考之杜集稱太白及懷贈之篇凡四十五至於太白與子美畧不見一句或謂堯祠亭别杜補闕者是矣乃殊不然杜但為右拾遺不曾任補闕兼自諫省出為華州司功迤邐避難入蜀未嘗復至東州所謂飯顆山頭之嘲亦好事者所撰容齋考論如此然以今太白集觀之有沙丘城寄杜甫詩云我來竟何事髙卧沙丘城城邊有古樹日夕連秋聲魯酒不可醉齊歌空復情思君若汶水浩蕩寄南征又有魯郡石門送杜二甫云醉别復幾日登臨徧池臺何時石門路重有金樽開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徠飛蓬各自逺且盡手中桮觀二詩可見李於杜之情豈謂不見一句耶
  陳平用陸賈之謀
  陳平輔髙祖定天下六出竒計無一不效及諸吕擅權欲危劉氏平燕居深念計無所出及見陸賈問䇿賈令與太尉深相結為畫吕氏數事平用其計乃以五百金為絳侯夀厚具樂飲太尉太尉亦報如之兩人同心協謀卒成滅吕安劉之功者賈之謀也平豈智於前而昧於後乎當事幾未決或思慮過當而反惑乎平當危疑之際不自用取人之長以成事功此所以為賢也平嘗順后之㫖以王諸吕豈亦賈䇿使平陽以計紿之得以成吾謀乎不然平之深念専在滅吕其肯以髙祖之業䡖以許人乎使平真阿吕賈必知之又安肯為平畫計乎
  賈陸言仁義
  賈誼過秦論謂秦仁義不施陸賈對髙帝嘗以為言賈時時稱説詩書髙帝罵之曰乃公居馬上得之安事詩書賈曰馬上得之寧可以馬上治之乎且湯武逆取而以順守之文武並用長久之術也昔呉王夫差智伯極武而亡秦任刑法不變卒滅趙氏鄉使秦以并天下行仁義法先聖陛下安得而有之賈陸之言若合一轍豈亦有所本哉初三老董公遮道説髙祖以仁不以勇以義不以力之説髙祖用之卒滅項氏用仁義之效如此治天下其可忽此而不務乎
  李廣好殺
  李廣不得封侯自恨有殺降之過竊以為不但此也以霸陵醉尉一呵終不能忘及後再用為右北平太守請尉與俱至軍而斬之尉夜呵人乃其職也漢文所以美亞夫者以其能盡職耳廣以一呵之憾而殺尉獨何為乎廣旣殺降又用私意殺醉尉欲望封侯難矣班固謂三代之將道家所忌至廣孫陵遂亡其宗豈不以多殺故與
  張湯杜周有後
  語曰仁者必有後張湯杜周俱為酷吏然皆有良子爵位尊顯繼世立朝漢之元勲儒林之後乃有不如其故何哉班孟堅謂湯推賢揚善固宜有後考周之跡絶無一行之可舉其有後又何也史載湯決大獄欲傅古義乃請博士弟子治尚書春秋補廷尉史平亭疑法奏讞疑必奏先為上分别其原上所是受而著讞法廷尉挈令楊主之明湯用儒者議疑法豈於是而有隂惠及人者乎其有後者葢由於此周無一善之可述但上以其盡力無私若然亦宜有後矣世疑湯周不當有後而皆有後故采摭其美而論之所可見者如此而已不然湯之子安世周之子延年見其父行之繆修德礪行為漢名臣足以葢其父之惡安世之子延夀延年之子欽又能世濟其美後之繼隆或不係於湯周而本於此與
  張騫
  張騫貪一身之利為漢使月氐經大夏復事西南夷通烏孫鑿空西域啟武帝窮兵之欲者實騫之過也班固於其贊略無一語及之但云禹本紀言河出崑崙崑崙髙二千五百餘里日月所相避隠為光明也自張騫使大夏之窮河源惡睹所謂崑崙者乎斯言於騫何有哉豈責其逺使詳於卬竹杖蜀布而遺於其大者乎抑豈不責騫而為漢諱乎不然騫不足責耳
  漢重乗車
  漢重乗車以乗騎為非韋𤣥成以列侯侍祀孝惠廟當晨入廟天雨淖不駕駟馬車而騎至廟下有司劾奏等輩數人削爵為闗内俟鮑宣遷豫州牧郭欽奏宣行部乗傳去法駕駕一馬舍宿鄉亭為衆所非宣坐免大抵車服本以别貴賤明上下先王之制不可以廢故君子在車則聞鸞和之聲行則鳴珮玉所以昭德行示威儀也漢去古未逺猶以乗車為禮不尚乗騎三國以後人多趨簡便雖不乗車而人亦不以為非矣
  公孫𢎞節儉
  汲黯謂公孫𢎞位在三公奉祿甚多然為布被此詐也以本傳觀之𢎞常稱人主病不廣大人臣病不節儉又其身食一肉脫粟飯其躬行節儉葢亦素性然也年八十終於相位漢之公卿多由奢縱取敗有如𢎞之節儉必能保其富貴𢎞之行亦可以厲俗故元始中脩功臣後下詔曰漢興以來股肱在位身行儉約輕財重義未有若公孫𢎞者位在宰相封侯而為布被脫粟之飯奉禄以給故人賓客無有所餘可謂減於制度而率下篤俗者也與内富厚而外為詭服以釣虚譽者殊科夫表德章義所以率世厲俗聖王之制也其賜𢎞後子孫之次見為適者爵關内侯此又可見漢之重節儉而薄奢靡故持表章𢎞敦厲風俗厥後若唐遵失身以仕王莽封侯貴重位歴公卿衣敝履空以瓦器飲食被虚偽名其亦與𢎞異矣何足道哉
  翟義李敬業
  王莽居攝丞相翟方進之子青州牧謀舉兵誅莽當時郡國皆震比至山陽衆十餘萬莽遣孫建等七將軍將闗東甲卒擊之義敗磔尸東市汙池其宅發其父祖冢在汝南者燒其棺柩夷滅三族誅及種嗣唐武后旣廢中宗又立睿宗實亦囚之諸武檀命誅戮唐子孫天下憤之李英公之孫敬業謀起兵旬日之間衆十餘萬傳檄州縣疏武氏過惡復廬陵王天子位武后遣左玉鈐衛大將軍孝逸將兵三十萬擊之敬業敗逃於海陵其將王那相斬之傳首東都夷滅其家并削其祖父官爵毁家藏除屬籍此二事甚相類史謂義不量力懷中憤發以隕其家謂敬業不通學術昧夫臨大節不可奪之義竊觀二人之心忠則忠矣惜乎志大謀疎舉事無成身亡家滅戮及其先亦可悼也
  東坡祖黄生説
  東坡武王非聖人之説葢本於漢儒黄生黄生曰湯武非受命迺弑也轅固曰不然夫桀紂荒亂天下之心皆歸湯武湯武因天下之心而誅桀紂桀紂之民弗為使而歸湯武湯武不得已而立非受命而何黄生曰冠雖敝必加於首履雖新必加於足何者上下之分也今桀紂雖失道然君上也湯武雖聖然臣下也夫主有失行臣不正言臣過以尊天子反因過而誅之代立南面非弑而何故東坡曰武王非聖人也孔子葢罪湯武歴稱堯舜禹有不足於湯武也又云孟軻始亂之曰吾聞誅獨夫紂未聞弑君也自是學者以湯武為聖人之正皆孔氏之罪人也所言竊為未當論語於篇終歴序堯舜禹以及湯武孔子何嘗不稱湯武觀革之彖曰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乎人孔子何嘗不足於湯武所謂順天應人者豈虚語乎謂武王代紂誅其君夷其社稷諸侯必有不悦者故封武庚以慰之有不得已焉耳此葢戰國相傾之術曽謂武王而為之乎當牧野之誓諸侯不期而㑹者八百天下固已叛紂歸武王矣雖賢如三仁知殷之必有淪喪紂之必亡亦末如之何也已矣茍使天命未改人心不去雖封百武庚又何足以慰悦殷之故家遺民哉封武庚者葢武王公天下之心非謂私也湯武之跡孔孟言之盡矣不待辨而明苐東坡之論如此恐後來學者惑於其言故畧舉其概以破其説黄生不師孔孟而意立異端東坡何為而師其説與或曰東坡假此以彰荀彧之美甚曹操之惡以武王為非聖人則曹操其鬼蜮矣雖然操何足論以彧身為漢臣為操畫謀以贊其業及簒奪之形已著方詭異論以釋其自殺也宜矣何足取哉
  龔遂實對
  人臣有功而不伐能容人之短而不隠人之長最是美事龔遂為渤海太守有治效宣帝徴之議曹王生願從功曹以為王生素嗜酒亡節度不可使遂不忍逆從至京師王生日飲酒不視太守㑹遂引入宫王生醉從後呼曰明府且止願有所白遂還問其故生曰天子即問君何以治渤海君不可有所陳對宜曰皆聖主之德非小臣之力也遂受其言旣至前上果問以治狀遂對如王生言天子説其有讓笑曰君安得長者之言而稱之遂因前曰臣非知此迺臣議曹教戒臣也宋曹彬平江南及入見刺稱奉敕江南幹事回初彬之行也太祖謂曰俟克李煜當以卿為使相副帥潘美預以為賀彬曰不然是行仗天威遵廟謨乃能成事吾何功哉其謙恭不伐如此葢亦聞王生之言與唐馬周初入長安舍中郎將常何家貞觀五年詔百官言得失周為條二十餘事皆當世所切初太宗怪問何何曰此非臣所能家客馬周教臣言之何武人不涉學能不隠周之長如遂之於王生皆可稱也故并記之
  三王生
  漢有三王生其一善為黄老言處士嘗召居廷中公卿盡會立王生顧謂張釋之曰吾韈解為我結韈釋之跪而結之旣已人或讓王生獨奈何廷辱張廷尉如此王生曰吾老且賤自度終亡益於張廷尉廷尉方天下名臣吾故聊使結韈欲以重之諸公聞之賢王生而重釋之其一宣帝時為太子庶子時葢寛饒為司𨽻不得遷自以行清能髙有益於國而為凡庸使越失意不快王生予寛饒書曰明主知君潔白公正不畏彊禦故命君以司察之位擅君以奉使之權尊官厚祿已施於君宜夙夜惟思當世之務必其奉法宣化憂勞天下雖日有益月有功猶未足以稱職而報恩也自古之治三王之術各有制度今君不過務循職而已迺欲以太古久逺之事匡拂天子數進不用難聽之語以摩切左右非所以揚令名全夀命者也方今用事之人皆明習法令言足以飾君之辭文足以成君之過君不惟蘧氏之髙蹤而慕子胥之末行用不訾之軀臨不測之險竊為君痛之夫君子直而不挺曲而不詘大雅云旣明且哲以保其身狂夫之言聖人擇焉惟裁省覽寛饒不納其言其一為渤海議曹教龔遂曰天子即問君何以治渤海君不可有所陳對宜曰皆聖主之德非小臣之力也旣至前上果問遂對如王生言天子説其有讓觀三王生皆賢者其屈張廷尉者有以為廷尉用也葢圯上老人之倫與釋之為公車令時景帝為太子與梁王共車入朝不下司馬門釋之追止太子梁王母入殿門及景帝即位釋之恐誅稱疾欲免去欲見則未知如何用王生卒見謝景帝不過也此王生所以報釋之者也其告龔遂者使遂不聞其言則必自陳渤海之功焉得有長者褒釋之與遂俱能用二王生之言故能保其身成名獨一王生之言不見納於寛饒能采王生之言則必終其身而無患噫賢者之言亦何負於人哉
  啄啄不同
  東方朔傳凥益髙者鶴俛啄也啄即咮字竹救反東坡韓幹馬詩云前者旣濟出林鶴後者欲涉鶴俛啄以啄為啄協鶴字韶啄啄字者音不同豈公之意不本朔傳而自為説耶不然亦用之誤耳
  漢書記事不同
  漢書一事兩出不同者季布傳單于嘗為書嫚吕太后太后怒召諸將議之上將軍樊噲曰臣願得十萬衆横行匈奴中諸將皆阿吕太后以噲言為然布曰樊噲可斬也夫以髙帝兵三十餘萬困於平城噲時亦在其中今噲奈何以十萬衆横行匈奴中面謾且秦以事胡陳勝等起今瘡痍未瘳噲又面諛欲揺動天下是時殿上皆恐太后罷朝遂不復議擊匈奴事匈奴傳髙后時冐頓浸驕迺為書使使遺髙后曰孤僨之君主於沮澤之中長於平野牛馬之域數至邊境願遊中國陛下獨立孤僨獨居兩主不樂無以自娯願以所有易其所無髙后大怒召丞相平及樊噲季布等議斬其使者發兵而擊之樊噲曰臣願得十萬衆横行匈奴中問季布布曰樊噲可斬也前陳豨反於代漢兵三十二萬噲為上將軍時匈奴圍髙帝於平城噲不能解圍天下歌之曰平城之下亦誠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今歌唫之聲未絶傷痍者甫起而噲欲揺動天下妄言以十萬衆横行是面謾也且夷狄如禽獸得其善言不足喜惡言不足怒也髙后曰善令大謁者張澤報書曰單于不忘敝邑賜之以書敝邑恐懼退日自圖年老氣衰齒髪堕落行步失度單于過聽不足以自汙敝邑無罪宜在見赦以布一人言兩處所載不同前説本於史記後説不知有何從出也中間二書媟穢尤甚在班固史當刋削不宜畱汙簡牘史記於匈奴傳但書冒頓乃為書遺髙后妄言髙后欲擊之諸將曰以髙帝賢武尚困於平城於是髙后乃止數語而足斯為得體於此亦可見史記漢書之優劣也
  駝封
  大月氏國出一封橐駝顔師古謂脊上有一封也封言其隆髙若封土也杜子美詩紫駝之峯出翠釡亦言其肉髙如峯然則封峯不同二説孰是但封字尤古而峯字亦别要之無害於義
  易卦
  周易爻辭凡吉凶悔吝皆戒占者人能反求諸巳則其應騐有如影響第占者以吉為在已凶為在人往往不應則歸咎於蓍龜誤矣昔漢武帝伐匈奴易之卦得大過爻在九五其繇曰枯楊生華象曰枯楊生華何可久也太卜謂匈奴破不久也皆以為吉迺遣貳師將軍李廣利伐匈奴敗而降武帝歸咎於卦兆反緣當是時使太卜能云所兆在已阻武帝不遣貳師則必無喪師降將之恥而卦為可徴矣噫蓍龜斷之明矣而用之者失其意往往如斯
  張辟疆
  惠帝崩吕后發喪哭而泣不下留侯子張辟疆年十五為侍中謂丞相陳平曰太后獨有帝今而不悲君知其解未平曰何解辟疆曰帝無壯子太后畏君等今請拜吕台吕産為將將兵居南北及諸吕皆官居中用事如此則太后心安君等幸脱禍矣丞相如辟疆計請之太后説其哭乃哀吕氏權由此起觀辟疆所言為陳平一身之謀而不思為漢社稷之計當是時使諸吕將兵居中用事茍有豪傑之志視去絳侯朱虚輩如薙草芥易置劉氏如反掌耳平亦豈能自安哉諸吕本皆庸才無能為者故一旦得而禽獮之漢之不為吕氏者幸爾辟疆年幼好謀如此無乃猶習其父風使留侯而在其肯為此計乎陳平佐髙祖定天下秘計滿懷何以輕聽其言卒啓王諸吕議猶且阿諛順㫖而莫知止果何為者厥後雖有安劉之功僅足以贖前過
  記李白帖
  乘興踏月西入酒家不覺人物兩忘身在世外右髙齋漫錄記夏噩家藏太白墨蹟十六字又太白象耳山留題云夜來月下卧醒花影零亂滿人襟袖疑如濯魄於氷壺也此帖在雅州郡齋未知今存否然皆不可得見今觀其詞超出物表要自是太白口中語他人不能道也又樓虗月白秋宇物化扵斯憑闌身世飛動把酒自忘此興何極此亦太白語也
  記古詩
  夜飯減一口活得九十九此古樂府三叟詩也菖蒲花難見面古詩也見施肩吾語然此語人之常道及問所出則莫能對因筆記以備遺忘
  記鸜鵒布谷
  考工記云橘踰淮北而為枳鸜鵒不踰濟貉踰汶則死此地氣然也春秋書鸜鵒來巢所以紀異也今踰濟之北而多鸜鵒豈亦地氣使然與康節於天津橋聞杜鵑以地氣自南而北比至漠北多聞布谷則南方之氣益逺矣
  記漢髙王莽
  漢髙祖初入闗秦王子嬰降於軹道奉上始皇璽後即位因御服其璽世世傳受號曰漢傳國璽及王莽簒漢漢失天下亦以孺子嬰莽乃脇取傳國璽髙祖得天下甚明白何其受傳相似莽雖不足道所謂亦天時非人力之致矣自曹魏下至趙宋得失報復往往皆然故劉因詩曰卧榻而今又屬誰江南囘首見旌旗路人遥指降王道好似周家七歲兒此言甚好有深意
  通鑑提綱
  朱子云通鑑提綱凡例逆臣之死皆書曰死至狄仁傑則甚疑之李氏之復雖出於仁傑然畢竟是死於周之大臣不奈何也教相隨入死例書某年月日狄仁傑死也今綱目則書曰司空梁文惠公狄仁傑卒與前説異豈後來有所更改與
  唐太宗征髙麗
  唐太宗初征髙麗諌議大夫褚遂良曰陛下指麾則中原清晏顧盻則四夷讋服威望大矣今乃渡海逺征小夷若指期克捷猶可也萬一蹉跌傷損威望更與忿兵則安危難測矣及上欲自征遂良復上疏以為天下譬猶一身兩京心腹也州縣四肢也四夷身外之物也髙麗罪大誠當致討但命二三猛將將四五萬衆仗陛下威靈取之如反掌耳今太子新立年尚幼穉自餘藩屛陛下所知一旦棄金湯之全踰遼海之險以天下之君輕行逺舉皆愚臣之所甚憂也上不聽時羣臣多諫征髙麗者尉遲敬德亦上言陛下親征遼東太子在定州長安洛陽心腹空虚恐有𤣥感之變且邊隅小夷不足以動萬乗願遣偏師征之指期可殄上不從及後出師無功乃深悔嘆曰魏徴若在不使我有此行也命使祀徴復立所仆碑觀遂良敬德之諫如此太宗茍能聽之未必不善又何必魏徴之言是思乎竊謂使魏徴若在太宗亦必不能從其言方遂良初諫時李世勣即曰間者薛延陀入冦陛下欲發兵窮討魏徴諫而止使至今為患鄉用陛下之䇿北鄙安矣上曰然此誠徴之失朕尋悔之而不欲言以是知徴雖在太宗必不從其言也范氏謂帝知過必悔此其所以為賢使果為悔過賞遂良敬德之言何必更思魏徴所以為此説者帝於徴報之薄矣中心豈無慚忸故借此以樹仆碑撫其妻子耳豈真思其言乎若帝真有悔心自當斬然決絶於東征之念矣何故連年不已啟房𤣥齡臨終之諫與徐充容閨闥之疏乎由此觀之曷有悔過之實積釁蓄忿久而不解至於髙宗累歲用師方始平之然小夷雖衰而中國之經費亦不可勝計矣何足補哉或曰太宗之思魏徴𤣥宗之思九齡事異而情同曰是不然𤣥宗之思九齡葢出乎中情太宗之思魏徴葢矯情耳
  横渠所言
  横渠張先生云某平生於公勇於私怯於公道有義真是而無懼此雖先生所行之實而自云爾者似覺有矜氣然孟子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豈亦矜乎要之大賢君子躬行之實不如此則道不見其自言如此者所以誘進學者在大賢則可學者未造其域則不可也
  儀禮難信
  或問程子儀禮中禮制可考而信否程子曰信其可信如言昏禮云問名納吉納幣皆須卜豈有問名了而又卜茍卜不吉事可已耶若此等難信也愚謂問名之後而卜者非卜昏姻之吉凶葢卜納吉納幣之日也未知是否因筆記之以俟博禮者
  李若水何㮚
  靖康之難金師入汴京欽宗往金師而還及再邀帝至營帝有難色尚書右僕射何㮚吏部侍郎李若水以為無虞勸帝行及帝至營金人逼帝易衣若水方抱持而哭詆罵金人後竟死雖然若水區區之死豈足以贖勸帝再行之罪當是時三尺童子皆知其不可去而㮚與若水獨以為可然則䧟帝者㮚與若水也使其行時如唐格之言一之已甚其言豈可再乎則帝必不往帝不往則無播遷之辱噫如若水輩乃宋之賊豈可以列之忠義乎此宋史失討賊之公也
  天厯甲辰之符
  元文宗至順二年司徒香山言陶𢎞景胡笳曲有負扆飛天厯終是甲辰君今陛下生年紀號實與之合此受命之符乞録付史館頒告中外詔令翰林集賢奎章禮部雜議之議者謂唐開元間太子賓客薛謙光進武后鼎銘云上𤣥降鑑方逮隆基為𤣥宗受命之符姚棠表賀請宣示史官頒告中外而宋儒司馬光斥其采偶就之文以為符瑞乃小臣之謟而宰相實之是侮其君也今𢎞景之曲雖於生年紀號若偶合者然陛下應天順人紹隆正統於今四年薄海内外罔不歸心固無待於旁引曲説以為符命從其所言恐啓䜟緯之端非所以定民志事遂寢按此議引據甚正葢當時虞掲諸公在朝故有此議是能引其君以當道者也使其遇謟諛者附㑹以成其説則必貽後世之笑矣故凡論事者必當援古以證今折衷於理而後可也
  江上漁父京口舟人
  伍胥奔呉至江追者在後江上有一漁父乗船知伍胥之急乃渡伍胥解其劍曰此劍直百金以與父父曰楚國之法得伍胥賜粟五萬石爵執珪豈徒百金劍耶不受宋文丞相脱京口趨真州余元慶求舟許以白金千兩其人云吾為大宋脱一丞相事成豈止白金千兩哉不受夫伍子胥遁跡以報父仇文丞相脱身以圖存國當間闗危險之際而遇濟若此千古之下事有相類葢辭劍漁父與辭金舟人其志皆賢俱隠晦無名惜哉
  鄭子皮
  襄公三十一年鄭子皮欲使尹何為邑子産不可以操刀棟折製錦射御四事反覆曉譬之子皮善之曰㣲子之言吾不知也今而後知不足自今雖吾家聽子而行子産曰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吾豈敢謂子面如吾面乎抑心所謂危亦以告也子皮以為忠卒委政焉昭公十年晉平公卒子皮如晉葬平公也將以幣行子産止之曰喪焉用幣不行必盡用之子皮固請以行旣葬諸侯之大夫欲見新君叔向辭之皆無辭以見子皮盡用其幣歸謂子羽曰非知之實難將在行之夫子知之矣我則不足書曰欲敗度縱敗禮我之謂矣失子之度與禮矣我實縱欲而不能自克也按子皮始言雖家事亦必聽於子産知其難也故曰人心不同有如其面及是如晉將以幣行子産言之豈非抑心所謂危亦告也而子皮不從卒如子産必盡用之之説是何與昔之言相戾乎及其反也雖有悔過自訟之辭而亦不足以償拒言自用之責噫觀此可見從善之為難也或曰子皮之事與季文子使晉求遭喪之禮以行同乎曰其事雖不同論其私心則一也先儒曰君子務窮理而貴果斷二子俱不知此矣
  蕭何聽計
  漢三年漢王與項羽相距京索間上數使使勞苦丞相何鮑生謂何曰今王暴衣露葢數勞苦君者有疑君心為計莫若遣君子孫昆弟能勝兵者悉詣軍所上必益信君於是何從其計漢王大説五年陳豨反上自將至邯鄲而韓信謀反闗中吕后用何計誅信上聞使使拜丞相為相國益封五千户令卒五百人一都尉為相國衛諸君皆賀召平獨弔謂何曰禍自此始矣上暴露於外而君守於内非被矢石之難而益君封置衛者以淮隂新反於中有疑君心夫置衛衛君非以寵君也願君讓封勿受悉以家私財佐軍何從其計上説其秋黥布反上自將擊之數使使問相國何為曰為上在軍拊循勉百姓悉所有佐軍如陳豨時客又説何曰君滅族不久矣夫君位為相國功第一不可復加然君初入闗中得百姓心十餘年矣皆附君尚復孳孳得民和上所謂數問君畏君傾動闗中今君胡不多買田地賤貰貸以自汙上心必安於是何從其計上乃大説按何處危疑之地岌岌乎殆哉賴鮑生召平之言易危為安易疑為信不然則何之禍可立而待矣使韓淮隂有此二客則不至於夷滅惜乎獻計以斬鍾離昧與夫蒯生三分天下之計皆不及此然則二客者亦豪士哉
  子産對問疾
  春秋昭公元年晉侯有疾鄭伯使子産如晉聘且問疾叔向問曰寡君之疾病卜人曰實沈臺駘為祟史莫之知敢問此何神也子産歴舉以對謂實沈參神臺駘汾神抑二者不及君身山川之神則有水旱癘疫之災於是乎禜之日月星辰之神則雪霜風雨之不時於是乎禜之若君身則亦出入飲食哀樂之事之也山川星辰之神又何為焉晉侯以子産博物君子也重賄之七年子産復聘于晉晉侯有疾韓宣子逆客私問曰寡君之疾於今三月矣並走羣望有加而無瘳今夢黄熊入寢門其何厲鬼也對曰以君之明子為大政何厲之有昔堯殛鯀於羽山其神化為黄熊以入於羽淵實為夏郊三代祀之其或者未之祀也乎韓子祀夏郊晉侯有間賜子産莒之二方鼎按子産前説病不在於山川星辰之神在君身出入飲食哀樂斯言甚正大後説又惑於夏郊無乃迂逺而近於怪乎與前説相戻及韓子祀夏郊而晉侯有間葢亦偶然中耳豈真媚於鯀之神而致然乎啓後世信妄喜怪者不能無責於是也
  韓信為將
  韓信擊魏問酈生魏得無用周叔為大將乎曰栢直也信曰竪子耳遂進兵擊魏虜魏王豹定河東觀此則知信之善為將矣何也夫兵力不患不敵惟患將之與吾敵也兵法曰凡戰之要必先占其將而察其才因形用權則不勞而功舉信知栢直為將始輕其無能遂進兵成功使魏當時用周叔為大將則信必不敢輕進又必思所以敵之縱能破魏亦必費力不至若此之易周叔雖不見其事跡葢必能將也雖然信雖輕栢直猶用疑兵設伏以計襲破之其肯真易栢直為竪子徑前而與之搏鬬乎始而問將繼而用計終而破敵成功審彼審已而後動及其破趙窺知趙王成安君不用廣武君之䇿乃敢引兵遂下使成安君能用廣武君之䇿則信必不敢輕度井陘之險又安能有泜水之勝乎觀其戰勝攻取鮮不用計此其所以為善將也後之人舉知信之為善將而不知求其所以為善將之道往往不能如信之必勝而多取敗也
  記徐元張旺史整
  紹興十九年冬完顔亮戕其主亶明年營都燕山二十九年又治汴京漸謀南侵三十年春東海民徐元張旺史整共起義師以帛書求援於宋宋守盟約不敢報元等嬰城半年金師水陸夾攻破之誅戮極其慘酷亮由是益疑宋得中原心決策入冦起蕃漢兵二十七萬傔人不預焉倣唐分二十七軍明年自將巡洛至汝遣髙景山王全來釁此周益公文集所載而宋史記不見陳桱通鑑續編載金東海民張旺作亂使徐文率舟師平之常慨宋失中原忠義之士嬰城固守力竭城䧟并遭屠戮者何限如徐元張旺史整之徒志本為宋乃不能救又不得一書於史以見其起義之忠而乃書曰金民作亂使千古之下負寃負抑何由獲伸桱之書法大扺若此有不可凴要當據益公所記為定因表著其事以雪元輩之枉
  灌嬰井
  潯陽城内有井謂與江通江有風浪井水輒漂動土人名之曰浪井寰宇記以為漢髙帝六年頴隂侯灌嬰所開太白詩云浪動灌嬰井潯陽江上風胡祭酒若思云灌嬰井當是陳嬰井以漢書功臣表考之陳嬰嘗定豫章灌嬰未嘗至豫章太白葢誤用之此若思見功臣表即以為疑然獨不觀之灌嬰傳葢自明白嬰以御史大夫將車騎别追項籍至東城破之下東城歴陽度江破呉遂定呉豫章㑹稽還定淮北髙帝紀云灌嬰追斬羽東城楚地悉定事在髙帝五年陳嬰歸漢雖在四年楚漢相持之秋未有豫章之役五年旣平項羽楚地悉定後亦無事於楚矣不知陳嬰之定豫章又在何年也表言其有定豫章之功或者從灌嬰耳非獨將也井以灌嬰得名而非陳嬰明矣太白必有所據豈敢輕議其誤若思堅執初論予恐聽者之惑遂筆記之俟博雅君子質正其説
  召平
  召平姓名見漢書者有三其一廣陵人為陳勝狥廣陵未能下聞陳王敗走秦兵且至乃渡江矯陳王命拜項梁為楚王上柱國其一故秦東陵侯秦破為布衣種𤓰東陵教蕭何讓封者其一為齊相齊王隂謀發兵召平聞之乃發兵入衛王宫中尉魏勃紿平曰王欲發兵非有漢虎符驗也而相君圍王固善勃請為君將兵衛衛王召平信之乃使勃將旣將以兵圍相府召平曰嗟乎道家之言當斷不斷乃受其亂乃自殺以三人論之廣陵者葢機謀變詐人也為齊相者匹夫之諒婦人之仁也知識髙邁超出於二人者其惟東陵乎
  序戲
  張平子西京賦其序戲曰烏獲扛鼎都盧尋撞衝狹燕濯胷突銛鋒跳丸劍之揮霍走索上而相逢華岳峩峩岡巒參差神木靈草朱實離離總㑹仙倡戲豹舞羆白虎鼓瑟蒼龍吹箎女娥坐而長歌聲清暢而蜲蛇洪涯立而指麾被羽毛而𧞬襹度曲未終雲起雪飛初若飄飄後遂霏霏複陸重閣轉石成雷礔礰激而増響磅𮁌象乎天威巨獸百尋是為曼延神山崔巍歘從背見熊虎升而拏攫猨狖趨而髙援怪獸陸梁大雀踆踆白象行孕垂鼻轔囷海鱗變而成龍狀蜿蜿以蝹蝹含利颬颬化為仙車驪駕四鹿芝葢九葩蟾蜍與龜水人弄蛇竒幻儵忽易䫉分形吞刀吐火雲霧杳㝠畫地成川流渭通涇東海黄公赤刀粤祝冀厭白虎卒不能救挾邪作蠱於是不售爾乃建戲車樹脩旃侲僮程材上下翩翻突倒投而跟絓譬殞絶而復聨百馬同轡騁足並馳橦末之伎態不可彌彎弓射乎西羌又顧發乎鮮卑賦之所云者大略若此今所見者惟突鋒跳劍走索岡巒木果戲豹猨援蟾蜍與龜易䫉分形吞刀吐火倒投跟絓而已所謂白象行孕者今易為獅子與牛其餘葢未之見大抵此戲本出於巴俞都盧尋橦蔓延其來逺矣所未之見者以今之伎不能古也一戲尚然而况於其他乎先儒謂太史公叙龎涓馬陵事委曲詳盡觀平子之賦序事亦曲折周至可見古人為文章筆力妙處
  作文引援
  凡作文援引經傳雖記憶精熟亦須檢閲不可輕易輙書防有差誤東坡作南安軍學記引孔子射於矍相之圃葢觀者如堵使子弟揚觶而序㸃者三則僅有存者與射義不合葢序㸃者弟子之名如東坡所謂則不以序㸃為人而以為揚觶時事或以序㸃者三為序㸃三揚觶强為之解愈説不通葢初揚觶者公㒺之裘繼之者序㸃未嘗及三也東坡文勢亦不如是要之為誤審矣然作此記時自海南還求文者相從三百餘里亦途中或無書可考故偶誤耳於乎以東坡之宏博其失尚爾而况於淺學謏聞者乎漫錄以為警
  侯文之言
  漢安元年選遣八使狥行風俗張綱在列惟綱年少官次最微餘人受命之部而綱獨埋輪於洛陽都亭曰豺狼當道安問狐狸遂奏大將軍冀河南尹不疑京師震竦綱語葢出於西漢侯文文剛直不茍合京兆尹孫寳署為東部督郵入見寳曰今日鷹隼始擊當順天氣取姦惡以成嚴霜之誅掾部渠有其人乎文曰無其人不敢空受職寳曰誰也文曰霸陵杜穉季寳曰其次文曰豺狼横道不宜復問狐狸今人但知此語出於張綱而不知本於侯文葢文微而綱顯故也
  温嶠髙歡
  温太真用權以濟謀因偽醉以手版擊錢鳯幘墜雖區區小數然深中小人之機洪容齋謂其用袁盎衆辱趙談之䇿葢偶然相類至若髙歡之拳毆賀援兄使爾朱兆以為誠而委信之則與太真事相合甚自古英雄豪傑之士䧟身於危險之地必思有以為全身逺害之計故其謀之深密使人不測若太真賀六渾可謂善用其智使敦兆二子囿於其術中而不知非有過人之識不能也
  雀餳
  宋杜鎬博學有識為翰林侍讀學士都城外有墳莊一日有甘露降布林木子姪輩驚喜白於鎬鎬味之慘然不懌子弟啟諸鎬曰此非甘露乃雀餳大非佳兆吾門其衰矣踰年鎬死繼有八喪廣謂甘露者至和之所感召此為上瑞若人家有之者亦雀𩛿之類耳
  禾絹
  忠簡公為安成劉智原作紹堂記中有禾絹蒙塵日久之句養吾劉先生云澹庵博貫竒聞用字若事類非耳目所近猶記公與安成某氏作紹堂記中引禾絹平闕書之茫然莫喻其所自後十所年因讀南史宋書方知禾絹如稱六飛鸞輅此其所以為平闕也廣因讀養吾文集偶識兹事




  胡文穆雜著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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