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川文集 (四庫全書本)/全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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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六十一   宋 王安石 撰表
  賀冊仁宗英宗徽號禮成表
  賀景靈宫奉安列聖御容表
  賀哲宗皇帝登極表
  賀升祔禮成表
  英宗山陵禮畢慰皇帝表
  又慰太皇太后表
  又慰皇太后表
  英宗祔廟禮畢慰皇帝表
  又慰太皇太后表
  又慰皇太后表
  慈聖光獻皇后昇遐慰皇帝表
  慈聖光獻皇后啟殯及復土返虞慰皇帝表二
  
  慈聖光獻皇后神主祔廟慰皇帝表
  慈聖光獻皇后朞祥除慰皇帝表
  正旦奉慰表
  魯國大長公主薨慰表
  八皇子薨慰皇帝表
  八皇子葬慰皇帝表
  謝宰相笏記
  謝翰林學士笏記
  知常州謝上表
  南郊進奉表
  代鄆州韓資政謝上表
  代王魯公乞致仕表三道
  代人賀壽星表
  代人明州謝上表
  代王魯公德用乞罷樞密使表三道
  賀冊仁宗英宗徽號禮成表
  臣某言伏覩進奏院狀報冊告仁宗皇帝英宗皇帝徽號禮成者肇稱縟禮追薦鴻名揚二聖之閎休風四海以純孝惠心昭假釐事備成臣中謝恭惟仁祖以堯之巍巍丕冒區夏英考以舜之業業祗承廟祧紹隆德至於難名崇報義存於無已皇帝陛下仰稽前憲俯采庶言命冊使而致嚴告匰主而歸美神靈率籲其啟後於無彊品庻交欣以奉先而不匱臣備叨殊眷獲睹上儀顧久負於沉痾乃獨妨於旅進臣無任
  賀景靈宫奉安列聖御容表
  臣某言新一代之上儀極二端之美報經始有俶實自睿謀歡成無疆乃惟衆志臣中謝竊以閟宫鬼享周特腆於姜嫄原廟神游漢獨隆於髙帝逺或遺祖近止及親恭惟皇帝陛下服卑而即功食菲以致孝嚴祖宗之衆像依仙釋而異宫館御因時初豈忘於苟簡修除備物乃有待於純熈宸宇祕嚴扁榜崇麗祼獻式序妥侑維時藐然往初孰此倫擬臣久尸榮禄尚負宿痾聞釐事之既成與羣情而偕樂臣無任
  賀哲宗皇帝登極表
  臣某言伏覩赦書皇帝陛下今月五日登寳位者郊廟神靈永有宗依華夏蠻夷永有歸頼中謝恭惟皇帝陛下光御歴服大承統緒以聖繼聖純祐無疆臣遭遇先朝久叨榮禄不獲奔走瞻望清光臣無任
  賀升祔禮成表
  臣某言伏覩進奏院狀報七月十二日升祔禮成者涓選休辰肇稱吉禮神靈底豫品庶交欣中謝竊以登儷紫庭歸配清廟於稽在昔有舉維時恭惟皇帝陛下德茂承祧志深念祖倣唐文而制作致舜孝於烝嘗釐事既成歡心溥協臣尚攖衰疾久隔清光陪九賔之臚傳獨無厚幸偕四方而來賀徒有微誠臣無任
  英宗山陵禮畢慰皇帝表
  臣某言須百祀之材已襄葬故設九虞之主方考祔儀伏惟皇帝陛下德懋欽明道隆勤孝雖送終之禮已備而追逺之念甫深惟順變以抑哀實含生之至願臣限分鎭守阻豫班朝臣無任
  慰太皇太后表
  臣某言宫車云返陵邑既營凡在照臨豈勝摧慕伏惟太皇太后道侔坤育仁出天成永懐愛孝之隆尤積悲恫之感稍舒慈念實慰輿情臣叨備從官限分符守徒有攀號之至痛初無辦䕶之微勞臣無任
  慰皇太后表
  臣某言威靈有集方祔於廟祧感慕無窮外覃於蠻貊㐲惟太后比賢任姒纉慶塗莘祗協孫謀克襄大事地非蒼梧之逺勢有霸陵之安唯割至哀尚膺遐福臣備官有守奔問無階臣無任
  英宗祔廟禮畢慰皇帝表
  臣某言七月而葬既充奉於寢園萬世不祧遂崇成於廟室凡居覆燾同盡攀號伏惟皇帝陛下膺保聖神踐行仁孝纒哀㒺極率禮無違仙遊既集於宗祊聖念彌勤於翼室仰祈順變俯睠含生臣符守所攖班朝莫豫臣無任
  慰太皇太后表
  臣某言威靈來返祠廟有嚴序陳昭穆之倫定列祖宗之次哀號㒺極遐邇所同伏惟太皇太后功佐帝圖德齊坤載永惟孝愛尤積悲懐冀紓天性之慈以永母儀之福臣無任
  慰皇太后表
  臣某言宗祏告成皇靈來燕凡居覆露同盡哀摧伏惟太后協慶塗山比賢太姒方正坤儀之位上同乾施之仁虞祔奄終攀號靡極冀哀恫之有節膺福履之無疆臣限守州符阻趨天陛臣無任
  慈聖光獻皇后昇遐慰皇帝表
  臣某言伏以上天降禍太皇太后奄棄大養伏惟皇帝陛下攀號感慕聖情難居臣限以衰疾在逺不獲奔赴闕廷臣無任
  慈聖光獻皇后啟殯及復土返虞慰皇帝表
  臣某言伏以日月徂遷伏承太皇太后諏辰協吉肇啟殯宫聖情攀號何以勝處恭惟皇帝陛下聖孝發中天報備至感嘆摧咽遐邇一情臣無任
  
  臣某言伏承太皇太后神宫復土奄及返虞聖心傷摧何以勝處恭惟太皇太后天助懿德以扶昌運輔佐保佑功施三朝粤自棄捐宫闈爰及襄事陛下哀恫夙夜發於至情追奉致隆有溢常禮顯情報德内外單盡孝治所形人用感欷臣伏限在逺無緣奔走瞻望闕庭臣無任
  慈聖光獻皇后神主祔廟慰皇帝表
  臣某言伏承慈聖光獻皇后神主祔廟既克禮成伏惟皇帝陛下聖孝終始哀慕難勝日月徂遷禮有順變伏望少抑至情以幸天下臣無任
  慈聖光獻皇后朞祥除慰皇帝表
  臣某言伏以日月流邁太皇太后捐棄大養奄及朞祥仰惟聖孝攀慕無極伏望深加裁抑以幸萬方臣限以衰疾無緣奔詣闕庭臣無任
  正旦奉慰表
  臣某言伏以日晷流邁嵗歴肇新太皇太后棄捐宫闈奄歴時序伏惟皇帝陛下聖孝天至感慕難勝臣以衰疾無緣奔走瞻望闕庭臣無任
  魯國大長公主薨慰表
  臣某言伏覩進奏官狀報魯國大長公主薨背伏惟聖情痛悼臣以衰疾無緣奔走伏望以理寛釋俯慰羣情臣瞻望闕庭無任
  八皇子薨慰皇帝表
  臣某言伏覩進奏院報八皇子薨背伏惟聖情悲悼難任敢乞抑割天慈以幸萬邦臣瞻望闕庭無任
  八皇子葬慰皇帝表
  臣某言伏聞鄆王襄事有日靈輴即路伏惟聖情悲悼難勝敢乞割抑天慈以幸天下臣瞻望闕庭無任
  謝宰相笏記
  祗荷寵靈載懐感懼竊念臣志雖慕古才不逮時誤䝉記憐特賜收用伏惟皇帝陛下紹膺天統遵養聖功旁招儁良橫及疎賤誓當罄竭仰稱龍光臣無任
  謝翰林學士笏記
  含哀去國扶憊造朝黼坐禁嚴許之燕見玉堂閎麗賜以叨居申飭使人就傳德意事雖有故寵實非常莫知報稱之謂何徒荷眷求之如此臣無任
  知常州謝上表
  臣某言以貧擇利以病辭此於督責之朝皆在譴何之域中謝伏念臣比在羣牧常求外官䝉恩朝廷改職畿縣未識賢勞之力已纒悸眩之痾區區本懐懇懇自訴遂䝉優詔特與便州維臣之愚所學非敏受禄則辭貧而取富當官則讓劇而求閒使有以臨知罪其極此蓋伏遇皇帝陛下明照萬物寛惠四方在宥而不探其可誅因能而不責其所乏顧雖無用於當世甞以有聞於先臣思報所䝉敢忘盡瘁然而州郡撫循之勢患在數更官司考課之方要諸久任惟此弊邑比多凶年嵗行兩周守吏八易當郡人煩勞之後以臣身疲病之餘自非少假以嵗時將必上孤於噐使所祈降鑒姑使息肩則斷斷一臣不獨免於大戾元元萬室儻有望於小休臣瞻天禱聖無任
  南郊進奉表江寧
  臣某言伏以郊兆宗祈臣工顯相慶九畿之藩屏備萬物之貢輸前件物掌於邦財歛自民職竊覩燎禋之盛式修幣獻之常臣無任
  代鄆州韓資政謝表
  臣某言秘殿升華名城借重寵靈溢分媿懼交懐中謝竊念臣世系單平天姿滯固親逢文雅之㑹首玷秀廉之科黽勉在公優游過紀被䝉眷與度越等夷省寺備官禁庭充衛分無可采懼抵冒於憲章寸有所長使禆參於治政朴忠自信智慮罕通未盡將明之才已干訶讁之典至寛之度橫貸其愆禠夫左右之聯寄以東南之屏敗財傷錦宜有衆多之譏增秩賜金本非平素之望敢圖上聖復眷孤臣就徙通班改司善部惟汶陽之奥壤乃魯服之大邦豈繄薄材稱是煩使此蓋皇帝陛下遇臣之造於逺不忘燭物之明雖㣲必逮追惟踦屨之舊特借叢雲之休切自揣循將安報稱敢不激昂志尚陳悉政經宣布詔條之寛綏安風俗之厚庶㡬一得少補萬分臣無任
  代王魯公乞致仕表德用
  臣某言臣聞下之所以忠於上力已愆則不敢瘝厥官君之所以愛其臣年已至則不思勞以事敢縁兹義冒盡所言中謝伏念臣以斗筲之材加犬馬之齒比嘗得謝誤復見收血氣既衰日月逾邁固已積妨賢者之路豈獨多曠朝廷之儀伏望聖慈許令致仕則頼天之力使終晚節之優游訖臣之身得免大誅之憒眊臣無任
  
  臣某言愚臣之在暮年禮當求去聖主之於舊物恩不忍捐顧在禮之可言敢縁恩而苟止中謝伏念臣起身疵賤逢世休嘉年除嵗遷遂塵於非望夙興夜寐常媿於無勞惟是寵榮殊非所欲矧知固陋豈敢為髙徒以嵗路之向窮不勝人言之甚衆爭前而冒寵則辱之在後也或多蓋衆以擅榮則患之及身也常酷是亦有傷於國體豈惟無補於臣身此臣所以廹切於歸誠而彷徨於受命也况陛下接三后之烈享百年之平勢盈則非易以持法久則當通其變此誠致愼於安危之際而責難於將相之時雖臣旅力之方剛亦宜知止豈此餘生之無㡬尚可妨賢伏望天慈俯循人欲上以終愛人之德下以免累國之誅則膂力既愆雖負捐軀之素志餘忠未訖猶知請祝於明時干冒宸嚴臣無任
  
  臣某言竊以將相之權臣之所貪得君親之命臣之所憚違懇懇至於辭説之窮區區亦惟義理之廹中謝伏念臣典司機密陪輔清光年之侵尋職以曠廢假息幸䝉於寛政引身輒匄於餘年豈期愚衷未動聖察令臣股肱便敏足以趨賔賛之儀耳目精明足以副謀謨之託雖知當退猶願自强奈何獨以罷癃之軀而欲久私要劇之地自計且知其不可人言孰以為當然伏望聖慈哀憐悃愊無空敦奬使得罷休臣無任
  代人賀壽星表
  臣某言上靈儲祉南極效祥凡在觀瞻實增慶抃伏以皇帝陛下紹休三聖博愛萬方唯乾則之棐常宜星文之底應臣叨塵要近親㑹休嘉豫聞太史之占敢後封人之祝無任
  代人上明州到任表
  臣某言奉勑差知明州已於某月到任訖夷越故區東南窮處施澤之下歡然有生庇身於兹坐以無事中謝臣受材素薄推數頗竒居有朴忠之心進無通顯之路晚塵郎位頗切郡章歸待罪於省中退得藩於海上自初受命以至造官歴年兩周取道萬里備更艱阨職臣之分使然卒就宴安頼上之恩抵此餘年且索旅力已愆尚何施為可以報稱於苟利國家之事靡所不思及未塡溝壑之時庶㡬無愧臣無任
  代王魯公德用乞罷樞密使表
  臣聞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自惟賤官之守猶或不敢冒居况於任重責大安危所繫豈其癃昏憊耄可以久饕敢縁前言上冒聖聽伏念臣以疵賤之身遭逢陛下㧞擢兼官將相典領機密内之無陪輔將明之効外之無折衝禦侮之勞是陛下所以寵臣者不可勝言而臣之所以報陛下者未嘗能稱况今犬馬之齒七十有七不能者止宜在此時顧貪戀聖世未敢乞身田里長違陛下左右惟機務之衆非臣疲曵所能勉强伏望陛下憫臣無狀賜罷樞密院職事毋使久塞賢者之路臣不勝祈恩待命激切之至
  
  臣比以殘餘之生久壅賢路願還要職退就散地天聽髙邈未䝉照省惓惓之私竊不自寧敢縁厚恩求必愚瞽臣聞量臣以授官者君之所以仁於下也審已以從事者臣之所以忠於上也今臣罷老雖近在臣身謀之有所不給况於官隆事劇所摠不一以臣審已誠不宜久叨權寵畏負陛下任使之意伏惟陛下量臣之聰明不足以逮事量臣之强力不足以副禮聽臣所丐毋令四方有議陛下信任之失而臣亦頼陛下之賜免於官謗臣無任
  
  惓惓之私至於再三上慁聖徳而終未䝉省察奬誘過渥非臣所堪區區之愚豈敢苟止伏念臣以顓䝉遭遇㧞擢人臣貴寵少在臣右而勞烈行治無稱於時機宻之地安危所繫雖臣方壯固懼不稱况於殘年餘日豈宜尚汚印韍為朝廷羞方今明明在上濟濟多士足以典司樞要補敝救失稱陛下任使副元元之望者甚衆陛下雖欲苟私愚臣臣雖欲自侍左右稱所以幸臣之意豈惟公論於臣有所不容誠恐覆餗以虧陛下知人之明而令賢能宜在髙位者久踦於聖世則夷身毁宗不足以塞責矣伏惟陛下哀臣懇廹聽臣所丐以終陛下眷寵老臣之賜臣無任









  臨川文集巻六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六十二   宋 王安石 撰論議
  郊宗議
  答聖問賡歌事
  看詳雜議
  詳定十二事議
  郊宗議伏奉聖問撰議繳進
  問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二者皆配天也或於郊之圜丘或於國之明堂或以冬之日至或以季秋之月或以祖或以禰或曰配天或曰配上帝其義何也對曰天道升降於四時其降也與人道交其升也與人道辨冬日上天與人道辨之時也先王於是乎以天道事之秋則猶未辨乎人也先王於是乎以人道事之以天道事之則宜逺人宜以自然故於郊於圜丘以人道事之則宜近人宜以人為故於國於明堂始而生之者天道也成而終之者人道也冬之日至始而生之之時也季秋之月成而終之之時也故以天道事之則以冬之日至以人道事之則以季秋之月逺而尊者天道也邇而親者人道也祖逺而尊故以天道事之則配以祖禰邇而親故以人道事之則配以禰郊天祀之大者也徧於天之羣神故曰以配天明堂則弗徧也故曰以配上帝而已夫天與人異道也天神以人事之何也曰所謂天者果異於人耶所謂人者果異於天耶故先王之於人鬼也或以天道事之蕭合稷黍臭陽逹於牆屋者以天道事之也嗚呼天人之不相異非知神之所為其孰能與於此此禮也尚矣孔子何以獨稱周公曰嚴父配天者以得天為盛天自民視聽者也所謂得天得民而已矣自生民以來能繼父之志能述父之事而得四海之驩心以事其父未有盛於周公者也
  答聖問賡歌事
  臣聞叙有典秩有禮命有德討有罪皆天命也人君能勑正則治不能勑正則亂所以勑之不可以無其為一也然為於可為之時則治為於不可為之時則亂故人君不可以不知時時有難易事有大細為難當於其易為大當於其細機者事細而易為之時也故人君不可以不知㡬帝庸作歌曰勑天之命惟時惟㡬此之謂也人君雖知此然賢臣不心恱而服從則不能興事造業而熈百工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熈哉此之謂也夫欲股肱之喜蓋有其道矣蓋人君率其臣作而興事在明乎善而已明乎善在所為法以示人者當所為法以示人者當乃股肱之所以喜也股肱喜而事功成事功成而能屢省以不怠廢此又股肱之所以喜也為是者在欽而已矣臯陶拜手稽首颺言曰念哉率作興事愼乃憲欽哉屢省乃成欽哉此之謂也蓋憲者為法以示人之謂也所為法以示人者當率法愼為能然欽愼而不明乎善亦何能濟故人君者以明乎善為難苟明乎善矣則人臣孰敢為不善人臣無敢為不善事其有不治者乎乃賡載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此之謂也人君不務近其人論先王之道以自明而苟欲以耳日所見聞總天下萬事而斷之以私智則人臣皆將歸事於其君而不任其責滛辭邪說並至而人君聽斷不知所出此事之所墮也又歌曰元首叢脞哉股肱惰哉萬事墮哉此之謂也然則人君欲股肱良而庶事康不在乎他在明乎善而已明乎善不可以責諸人也伏惟天錫陛下以堯舜之材自秦漢以來欲治之主固未有能髣髴者然百工未熈庶事未康者殆所謂近其人論先王之道以自明者尚有所缺而非可以他求也臣昨日䝉德音喻及尚書賡歌之事而愚憧倉卒言不及究故敢復具所聞以獻伏惟聖心加察幸甚
  看詳雜議
  臣今月二日至中書曾公亮傳聖㫖以雜議一巻付臣看詳臣謹具條奏如後
  議曰官有定員則進趣雖多不能為濫宜定臺省監寺之員須有闕然後用
  臣某曰今之臺省監寺之官雖名曰職事官而實非前代之所謂職事官而與前代刺史等所帶檢校官無以異前代檢校官之類亦不能定員待有闕然後擬前代所謂職事官即今所謂差遣是也今之差遣固已有定員須有闕然後用人矣若欲令今所謂職事官亦有定員則今職事官以差遣員數校之㡬至兩倍而有功有考當陟者又未有以禦之欲有定員所謂可言而不可行者也
  議曰内外之官正其名稱出則正刺史縣令之名入則還臺省之名
  臣某曰前代有勲官有散官有檢校官有職事官勲官散官當其有罪則皆得議請減而應免官則又可以當官而檢校官與今行守之官無異故朝廷與奪皆足以為人榮辱利害今散官勲官檢校官既不足以為人榮辱利害為人榮辱利害者唯有職事官與差遣而已今若令内外官正其名稱出則正刺史縣令之名入則還臺省之名則是丞郎知州謂之刺史京朝官知州亦謂之刺史不知職事官之貴賤何以别乎又其禄秩位次不知當復如何若同之則理不可行若不同則與未名之時又何以異臣以為今州郡長吏謂之知州非不正名所領職事官乃與前代刺史等帶檢校官無異何傷於正名而欲改之乎且漢以丞相史刺察州郡謂之刺史今欲名州郡長吏為刺史則何得謂之正名
  議曰罷官而止俸
  臣某曰文王治岐仕者世禄武王克商庶士倍禄蓋人主於士大夫能饒之以財然後可責之以亷恥方今士大夫所以鮮亷寡恥其原亦多出於禄賜不足又以官多員少之故大抵罷官數年而後復得一官若罷官而止俸恐士大夫愈困窮而無亷恥士大夫無亷恥最人主所當憂且邦財費省之大原乃不在此議者但知引據唐事乃不知唐時官人俸厚故罷為前資未至困乏今官人俸薄則與唐時事不得同且不吝於與人以官而欲吝於與官以禄非計之得也
  議曰以釐務實日併為三年以叙磨勘之法以符考績之義
  臣某曰今欲以釐務實日併為三年以叙磨勘之法竊以為不釐務者非人情之所欲也釐務者非人情之所苦也今等之無功而釐務則計日得遷等之無罪而不釐務則不得計日而遷恐未足以符考績之義而適足以致不均之怨也且黜陟之法務在沮勸罪功不知立法如此有何沮勸
  議曰置兵部審官院
  臣某曰崇班以上置兵部審官院此恐可議而行然崇班以上差遣盡付之兵部則不可行當約文字之法相度所任輕重緩急有付之審官者有屬之樞密者至於磨勘則官視卿監以下皆付之兵部審官可也
  議曰置兵部流内銓以代三班及置南曹
  臣某曰三班院無以異於兵部流内銓何必以代三班乎今三班自無闕事而又增置南曹則非省官之意議曰廢江淮荆浙發運使
  臣某曰江淮荆浙發運使嘗廢矣未㡬復置者以不可廢故也蓋發運使廢則其本司職事必令淮南轉運使領之淮南轉運所總州軍已多地里已逺而發運使據六路之㑹以應接轉輸及他制置事亦不少但以淮南轉運使領發運則發運一司事多壅廢此蓋其所以廢而復置也臣比見許元為發運使時諸路有嵗歉米貴則令輸錢以當年額而為之就米賤路分糴之以足年額諸路年額易辦而發運司所收錢米常以有餘或以其餘借助諸路闕乏其所制置利便多如此類要在揀擇能吏以為發運而已廢之不為便也
  議曰廢都水監
  臣某曰都水監亦恐不可廢今議者以謂比三司判官主領之時事日煩費日廣舉天下之役其半在於河渠隄埽故欲廢之此臣之所未喻也朝廷以為天下水利領於三司則三司事叢不得專意而河渠隄埽之類有當經治而力不暇給故别置都水監此所謂修廢官也官修則事舉事舉則雖煩何傷財費則利興利興則雖費何害且所謂舉天下之役半在於河渠隄埽者以為不當役而役之乎以為當役而役之乎以為不當役而役之則但當察官吏之不才而不當廢監以為當役而役之則役雖多是乃因置監故吏得修其職而無廢事也何可以廢監乎且今水土之利患在置官不多而不患其冗也
  議曰合三部句院
  臣某曰三部句院臣未知其詳然恐由近嵗三司帳籍鉤考之法大壊而不舉故三司句院有事簡處若不然則此三部句院理不可合
  議曰提舉百司不當用内制但用如張師顔者
  臣某曰提舉百司多用内制而今患其與三司並行指揮庫務異同難禀臣以為唯權均體敵乃可以相檢制事有異同則理有枉直近在闕門之外則非理皆得上聞庫務官司亦何嫌於難禀今若只用如張師顔者一人與三司表裏綱紀細務則恐與三司權不均體不敵雖足以綱紀細務而三司措置百司失理莫能與之抗議今使内制一人總其權以敵三司又使如張師顔者一人躬親㸃檢細事小既足以究察諸司姦弊大又足以檢制三司如此處置未為失也若以為費而當省則提舉百司於内制但為兼職廢之何所省乎
  議曰廢宫觀使副都監
  臣某曰宫觀置使提舉都監誠為冗散然今所置但為兼職其有特置則朝廷禮當尊寵而不以職事責之者也廢與置其為利害亦不多若議冗費則宫觀之類自有可議非但置使提舉都監為可省也
  議曰外則并郡縣
  臣某曰中國受命至今百餘年無大兵革生齒之衆蓋自秦漢以來莫及臣所見東南州縣大抵患在户口衆而官少不足以治之臣嘗奉使河北疑其所置州縣太多如雄莫二州相去纔二十餘里聞如此者甚衆其民徭役固多財力彫弊恐亦因此然臣不深知其利害不敢有言
  議曰詔執事之臣下逮有司俾行審官銓選之職稍稍寛假使時有簡㧞
  臣某曰今朝廷使監司守倅及知雜以上各以所知同罪薦舉人材然尚患其所舉不如舉狀今若令有司行審官銓選之職時有簡㧞臣恐以一二人之耳目不足以盡天下之材而所簡㧞不足以塞士大夫之非議又其所任或不免交私則於時政徒有所損而已
  議曰擇判司簿尉三考四考有兩紙三紙舉狀者引對給筆札條為治目不拘文辭咸以事對命官考驗有理趣者除縣令三考績效有聞委提刑轉運上其實狀除京官再入兩任知縣如政績顯白與減一任通判便除知州
  臣某曰議者以為近世縣令最卑有出身三考無出身四考不問其人材如何但非贓犯則以次而授焉甚非重民安本之誼臣以為今有出身三考無出身四考皆有三人舉主乃得為縣令非不問其人材如何而特以次授也蓋近嵗朝廷舉令之法最善故近嵗縣令亦稍勝於往時但朝廷誘養之道未純督察之方未盡大抵人才難得非特縣令乏人今議者欲擇判司簿尉三考四考有兩紙三紙舉狀者引對欲除以為令則與舉令之法無甚異也若欲以筆札條對求治民之材臣恐不必得治材之實但得能文辭談說者爾又以為績效有聞則提刑轉運上其實狀即除京官若令提刑轉運舉者至於五人而後與轉京官則得轉京官者少若但要提刑轉運舉狀不必五人而後轉則如此選擢之人何以知其賢於舉令而遽優異之如此又以為兩任知縣政績顯白與減一任通判便除知州不知政績如何而可以謂之顯白若有殊尤可賞則朝廷自當選擢及有升任指揮若不足以致選擢及升任指揮則其政績不為甚異政績無甚異而更不用闗陞之法便減一任通判與除知州臣恐入知州者愈冗而所除又未必賢右臣所聞淺陋不足以知治體謹具條奏并元降雜議封上取進止
  詳定十二事議
  起居舎人司馬光起請舊官九品之外别分職任差遣為十二等以進退羣臣十二等之制宰相第一兩府第二兩制以上第三三司副使知雜御史第四三司判官轉運使第五提㸃刑獄第六知州第七通判第八知縣第九幕職第十令録第十一判司簿尉第十二其餘文武職任差遣並以此比類為十二等若上等有闕則於次之中擇才以補之奉聖㫖兩制詳定聞奏王珪等詳定司馬光起請難盡施行外致治之要在任官之久欲乞知州令滿三年為一任通判人縁審官院見今員多闕少𠉀將來差遣得行亦别取指揮知縣人今後初入者並滿六周年方入通判仍乞下審官詳定條約聞奏者臣愚以謂司馬光十二等之說王珪等既以為難行而珪等所議知州三年為一任知縣六年方入通判亦無補於官人失得之數朝廷必欲大修法度甄序人材則以至誠惻怛求治之心博延天下論議之士而與之反復必有至當之論可施於當世凢區區變更而終無補於事實者臣愚竊恐皆不足為







  臨川文集巻六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六十三   宋 王安石 撰論議
  易泛論
  卦名解
  河圖洛書義
  諌官論
  伯夷
  易泛論
  柔巽隱伏制得其道則易制者魚也民之象也小人女子之象也貪暴而止乎髙者隼也貪竊而動乎隂者䑕也狐疑也不果也牛順而强也羊很也羊前其剛以觸者也鮒物之在下汙而㣲者也鳥飛而止則困者也雉文明見乎外者也豹文之蔚然者也虎文之炳然者也虎豹剛健君子大人之象也虎之搏物擬而後動動而有獲者也鶴潔白以逺舉鳴之以時而逺聞者也鴻進退以時而有序者也禽飲井之無擇者也豶豕之牙能畜其剛而不可犯者也豕汙穢也豚豕之微者也龜有靈德潛見以時而不志於養者也龜人之所恃以知吉凶者也龍天類也能見能躍能飛能雲雨而變化不測人不可係而服者也馬地類也能行而係乎人其為物冇常者也鬼物之無形者也几尊物也所馮以為安者也牀安上以止者也車載其上以行者也輪有運動之材而非車之全也可以為車之一噐者也輿有承載之材而亦非車之全者也輻車輿所以行者也缶圓虚以容而應者也矢直而利乎行者也弧攻逺之噐也鼎成物之噐也鉉所舉鼎而行之者也鼎耳虛中以受鉉者也瓶井之上水者也甕井水之已出乎上而受之者也筐女所以承實者也匕鬯所以事宗廟社稷之噐也樽酒簋貳祭之約也貳簋享之約也幽而能正時者斗也暮夜者隂盛之時也日中者豐之時也日𣅳者過中當退之時也晝日者明進已盛而未至乎中之時也日中則照天下矣日以明進至晝日其極盛也甲仁屬也庚義屬也月㡬望隂盛而不亢也雲隂上也雨隂陽應也霜隂剛之微也堅氷隂剛而疑陽也膏陽之澤也血隂之傷也汗出而不反也膚柔物之為間而易侵者也趾在下而行者也拇在下之微而無能為者也腹容物者也頄上體之見乎外而無能為者也臀下體之無能為者也身躬已也頂首之上者也靣見乎外者也心體之主也限上下之所同也夤上體之接乎限者也須柔而附剛者也陽物之飾也背體之不接乎物而上者也尾後也首先也上也足下也角剛之上窮者也肱上體之隨而附者也股下體之隨而附者也腓趾之上股之下而體之隨而附者也垂其翼下也耳所聽也東北止以近險也西南順以逺險也西南衆也南明也西南坤之地也東北違坤之所也西隂所也東陽所也左下也右上也載者載上也負後也負者下道也乗者上道也載鬼以鬼為在上也負塗以塗為在後也往從之也往之外也往之上也來之已也來之内也渝變其德也億安也居不行也安以靜居也逐從求之也血去不來也出自穴出不去也復反而得其所也反自外來而復也見見彼也處不行也征進也盤桓動未進也枕止而安之也動方征也起方往也遇逢而見之也躋升也孕女之得其配也以有為而未功也字育女之功也田興事之大者也弋興事之小者也飛宜下不宜上者也且方然也或疑辭也方也後也乃徐也方此爻之時未可以然也要其終則然也田平夷著見之地也非龍之所宜宅也大川險也沙近險而無難也泥則近險而有難也沛澤之困乎水者也穴隂之宅也在穴動物在隂之小者也淵龍之宅也在天則龍有為之地陸髙平也陵陸之大也塗汚也井泥濁也谷下也井谷旁出而下流也臲卼乗剛也石堅而不動者也金剛而趣變者也玉温潤粹美剛而不可變者也干鴻之在下而不失其宜者也鴻所宜居者也桷木之在上者也株木不能庇䕃其下者也磐進於干而不失其安者也甘物之所美也苦物之所惡也黃地色也𤣥天色也黃中之見乎色者也白成色之主也白未受飾乎物者也朱紱天子飾下者也赤紱人臣飾下者也泣血隂之憂也涕憂之見乎容貎者也號嗟憂之見乎音聲者也號甚乎嗟者也藩内外之隔也廬人所庇也升虚邑小而易之也升階平易以有序以漸升而得位也伐邑者小之也伐國大事也伐邑小事也城地道上承而外扞也復於隍則不上承不外扞矣墉扞外以保内也自下之髙者也二簋隂象也門隂象也户陽象也易曰猶未離其類也故稱血焉易象之大槩見於乾坤之說推而長之則凢易之象可不疑矣棟室壁之所恃也野空曠也同人于野無適莫也龍戰于野無君臣也邑有事之地也趣時而為之者也郊逺乎有事之地次師旅之安舎也巷出門庭而未易道也自牖自幽以即明也婚媾内外之合也鄰比已者也妻配也王母幽以逺也以父為陽以母為幽也以母為近則王母為逺也妣以順配祖者也臣以順承君者也考父之有成德之稱也長子一也弟子不一也僕卑以順也童未有與也婦一乎順者也妾配之不正者也士未成夫之辭也女未成婦之辭也娣女歸而不得正配者也衣上飾也袽所以窒隙也裳下之飾也鞶帶在下體之上而以柔為飾也袂體乎衣者也囊所以畜物也茀所以蔽車也履踐下而承上也履上道也載下道也不可甚乎不利也可其為利僅也有凶不必㓙而㓙在其中也有厲不必厲而厲在其中也有悔不必悔而悔在其中也
  卦名解
  剛柔始交而難生動乎險中故曰雲雷屯屯已大亨則雷雨之動滿盈而為解故曰雷雨作解動而免乎險解山下有險非險在前也可往而止焉必䝉者也故為䝉蹇則險在前者也險在前則不可以往故為蹇象曰見險而能止知矣哉知者反乎䝉者也需亦險在前也其不為乾健而進也非若艮之止也非坎之所能陷也待時而進耳故為需柔得位而上下應之小者之畜也小者畜則其畜亦小矣故為小畜以小而畜大非柔之中也柔得位而不中不中而上下應之小畜之道也能止健大者之畜也大者畜則其畜亦大矣故為大畜四陽過二隂而陽得中故為大過大過者大者過也大者過則亦事之大過越也四隂過二陽而隂得中故為小過小過者小者過也小者過則亦事之小過越者耳大有能有大者也大者應之也柔得尊位大有者也同人同乎人者也柔得位得中而應乎乾者也巽而麗乎内故為家人止而麗乎外故為旅少男長女必惑山下有風必撓蠱者撓惑之名也為天下之蠱者事也故為蠱少女少男男下女上故為咸咸者交感之名也長男長女男上女下故為恒姤隂遇陽故為姤陽終决隂故為夬柔履剛故為履履禮也禮者以柔履剛者也剛應順而以動故為豫上下交故為泰不交故為否以剛中為主而下順從故為比順而止故為謙動而說故為隨大者在上故為觀大者壯故為大壯剛浸長以臨柔故為臨臨者大臨小之名故曰臨者大也柔來文剛分剛上而文柔故為賁柔變剛為剥剥者消爛之名也剥窮上而剛反故曰復復者反而得其所之名也天下雷行物應之故為無妄雷之感物物之所以應無妄者也剛退故為遯明入地中故為明夷明者傷於暗之名也文王與紂當其象矣以爻考之自三以下周象也自四以上殷象也明出地上晉臣進之象卦也明出地上則方晝而未至乎中中則照天下晝則進之盛而不亢乎王者也損上益下主於自損者也故為益損下益上主於自益者也故為損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凡女卦皆受損者也凡男卦皆受益者也損上益下損下益上此之謂也巽乎水而上水故為井以木巽火故為鼎明以動故為豐豐者光明盛大之卦也剛上下而實在其間頥中有物之象也頥中有物必噬噬則合矣故為噬嗑嗑者有間而通之之卦也上險下說說以行險故為節柔在内而剛得中說而巽故為中孚柔亦在内可謂對矣中孚者至誠之卦也无妄則不妄而已一陽䧟於二隂故為坎坎者䧟也内明水象也一隂麗於二陽故為離離麗也外明火象也水之為物陷者也火之為物麗者也推此則震巽艮兊可以類知之也上火下澤睽睽者不合之名也二女之卦也火在水上未濟未濟者有濟之道也男女之卦也水上火下男女相逮之卦也故為既濟澤上火下二女不相得之卦也故為革不相得而相違革之所以生也以衆行險故為師上剛而下險險而健故為訟上動而下止止而動故為頥止而動頥之道也上說而下順故為萃上巽而下險險而巽故為渙渙者離散之名也巽而免乎險則不蹇不困下雖險上巽而不健則不訟故為渙而已困則剛見揜者也在難中者也不可以不動矣蹇則難在前者也不可以往而已故彖曰利西南也順而巽其進也孰禦焉故為升止而巽有止之道故為漸歸妹者歸女之卦也妹少女也少女為主於内故曰歸妹歸妹女歸之以其時也故曰動而說所以為歸妹也陽在下則動而進故為震進在隂上已得其所則止故為艮内柔伏故為巽外柔見故為兊此其文皆在繫辭或彖繫所不言以其所言反求其所不言則知其所以然也
  河圖洛書義
  孔子曰河出圖洛出書聖人則之圖必出於河而洛不謂之圖書必出於洛而河不謂之書者我知之矣圖以示天道書以示人道故也蓋通於天者河而圖者以象言也成象之謂天故使龍負之而其出在於河龍善變而尚變者天道也中於地者洛而書者以法言也效法之謂人故使龜負之而其出在於洛龜善占而尚占者人道也此天地自然之意而聖人於易所以則之者也
  諫官論
  以賢治不肖以貴治賤古之道也所謂貴者何也公卿大夫是也所謂賤者何也士庶人是也同是人也或為公卿或為士何也為其不能公卿也故使之為士為其賢於士也故使之為公卿此所謂以賢治不肖以貴治賤也今之諫官者天子之所謂士也其貴則天子之三公也惟三公於安危治亂存亡之故無所不任其責至於一官之廢一事之不得無所不當言故其位在卿大夫之上所以貴之也其道德必稱其位所謂以賢也至士則不然修一官而百官之廢不可以預也守一事而百事之失可以毋言也稱其德副其材而命之以位也循其名傃其分以事其上而不敢過也此君臣之分也上下之道也今命之以士而責之以三公士之位而受三公之責非古之道也孔子曰必也正名乎正名也者所以正分也然且為之非所謂正名也身不能正名而可以正天下之名者未之有也蚳鼃為士師孟子曰似也為其可以言也鼃諫於王而不用致為臣而去孟子曰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然則有官守者莫不有言責有言責者莫不有官守士師之諫於王是也其諫也蓋以其官而已矣是古之道也古者官師相規工執藝事以諫其或不能諫謂之不恭則有常刑蓋自公卿至於百工各以其職諫則君孰與為不善自公卿至於百工皆失其職以阿上之所好則諫官者乃天子之所謂士耳吾未見其能為也待之以輕而要之以重非所以使臣之道也其待已也輕而取重任焉非所以事君之道也不得已若唐之太宗庶乎其或可也雖然有道而知命者果以為可乎未之能處也唐太宗之時所謂諫官者與丞弼俱進於前故一言之謬一事之失可救之於將然不使其命已布於天下然後從而爭之也君不失其所以為君臣不失其所以為臣其亦庶乎其近古也今也上之所欲為丞弼所以言於上皆不得而知也及其命之已出然後從而爭之上聽之而改則是士制命而君聽也不聽而遂行則是臣不得其言而君恥過也臣不得其言士制命而君聽二者上下所以相悖而否亂之勢也然且為之其亦不知其道矣及其諄諄而不用然後知道之不行其亦辨之晚矣或曰周官之師氏保氏司徒之屬而大夫之秩也曰嘗聞周公為師而召公為保矣周官則未之學也
  伯夷
  事有出於千世之前聖賢辯之甚詳而明然後世不深考之因以偏見獨識遂以為說既失其本而學士大夫共守之不為變者蓋有之矣伯夷是已夫伯夷古之論有孔子孟子焉以孔孟之可信而又辯之反復不一是愈益可信也孔子曰不念舊惡求仁而得仁餓於首陽之下逸民也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不立惡人之朝避紂居北海之濵目不視惡色不事不肖百世之師也故孔孟皆以伯夷遭紂之惡不念以怨不忍事之以求其仁餓而避不自降辱以待天下之清而號為聖人耳然則司馬遷以為武王伐紂伯夷叩馬而諫天下宗周而恥之義不食周粟而為采薇之歌韓子因之亦為之頌以為微二子亂臣賊子接迹於後世是大不然也夫商衰而紂以不仁殘天下天下孰不病紂而尤者伯夷也嘗與太公聞西伯善養老則往歸焉當是之時欲夷紂者二人之心豈有異耶及武王一奮太公相之遂出元元於塗炭之中伯夷乃不與何哉蓋二老所謂天下之大老行年八十餘而春秋固已髙矣自海濵而趨文王之都計亦數千里之逺文王之興以至武王之世嵗亦不下十數豈伯夷欲歸西伯而志不遂乃死於北海耶抑來而死於道路耶抑其至文王之都而不足以及武王之世而死耶如是而言伯夷其亦理有不存者也且武王倡大義於天下太公相而成之而獨以為非豈伯夷乎天下之道二仁與不仁也紂之為君不仁也武王之為君仁也伯夷固不事不仁之紂以待仁而後出武王之仁焉又不事之則伯夷何處乎余故曰聖賢辯之甚明而後世偏見獨識者之失其本也嗚呼使伯夷之不死以及武王之時其烈豈獨太公哉














  臨川文集巻六十三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臨川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六十四   宋 王安石 撰論議
  三聖人
  周公
  子貢
  揚孟
  材論
  命解
  對疑
  三聖人
  孟子曰可欲之謂善有諸已之謂信充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之為名道之極德之至也非禮勿動非禮勿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此大賢者之事也賢者之事如此則可謂備矣而猶未足以鑚聖人之堅仰聖人之髙以聖人觀之猶太山之於岡陵河海之於陂澤然則聖人之事可知其大矣易曰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鬼神合其吉凶此蓋聖人之事也德苟不足以合於天地明苟不足以合於日月吉凶苟不足以合於鬼神則非所謂聖人矣孟子論伯夷伊尹柳下惠皆曰聖人也而又曰伯夷隘柳下惠不㳟隘與不恭君子不由也夫動言視聽苟有不合於禮者則不足以為大賢人而聖人之名非大賢人之所得擬也豈隘與不恭者所得僭哉蓋聞聖人之言行不苟而已將以為天下法也昔者伊尹制其行於天下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亦進而後世之士多不能求伊尹之心者由是多進而寡退苟得而害義此其流風末俗之弊也聖人患其弊於是伯夷出而矯之制其行於天下曰治則進亂則退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而後世之士多不能求伯夷之心者由是多退而寡進過廉而復刻此其流風末世之弊也聖人又患其弊於是柳下惠出而矯之制其行於天下曰不羞汙君不辭小官遺逸而不怨阨窮而不憫而後世之士多不能求柳下惠之心者由是多汙而寡潔惡異而尚同此其流風末世之弊也此三人者因時之偏而救之非天下之中道也故久必弊至孔子之時三聖人之弊各極於天下矣故孔子集其行而制成法於天下曰可以速則速可以久則久可以仕則仕可以處則處然後聖人之道大具而無一偏之弊矣其所以大具而無弊者豈孔子一人之力哉四人者相為終始也故伯夷不清不足以救伊尹之弊柳下惠不和不足以救伯夷之弊聖人之所以能大過人者蓋能以身救弊於天下耳如皆欲為孔子之行而忘天下之弊則惡在其為聖人哉是故使三人者當孔子之時則皆足以為孔子也然其所以為之清為之任為之和者時耳豈滯於此一端而已乎苟在於一端而已則不足以為賢人也豈孟子所謂聖人哉孟子之所謂隘與不恭君子不由者亦言其時爾且夏之道豈不美哉而殷人以為野殷之道豈不美哉而周人以為鬼所謂隘與不恭者何以異於是乎當孟子之時有教孟子枉尺直尋者有教孟子權以援天下者蓋其俗有似於伊尹之弊時也是以孟子論是三人者必先伯夷亦所以矯天下之弊耳故曰聖人之言行豈苟而已將以為天下法也
  周公
  甚哉荀卿之好妄也載周公之言曰吾所執贄而見者十人還贄而相見者三十人貎執者百有餘人欲言而請畢事千有餘人是誠周公之所為則何周公之小也夫聖人為政於天下也初若無為於天下而天下卒以無所不治者其法誠修也故三代之制立庠於黨立序於遂立學於國而盡其道以為養賢教士之法是士之賢雖未及用而固無不見尊養者矣此則周公待士之道也誠若荀卿之言則春申孟嘗之行亂世之事也豈足為周公乎且聖世之事各有其業講道習藝患日之不足豈暇遊公卿之門哉彼遊公卿之門求公卿之禮者皆戰國之奸民而毛遂侯嬴之徒也荀卿生於亂世不能考論先王之法著之天下而惑於亂世之俗遂以為聖世之事亦若是而已亦已過也且周公之所禮者大賢與則周公豈唯執贄見之而已固當薦之天子而共天位也如其不賢不足與共天位則周公如何其與之為禮也子産聽鄭國之政以其乗輿濟人於溱洧孟子曰惠而不知為政蓋君子之為政立善法於天下則天下治立善法於一國則一國治如其不能立法而欲人人恱之則日亦不足矣使周公知為政則宜立學校之法於天下矣不知立學校而徒能勞身以待天下之士則不惟力有所不足而勢亦有所不得也或曰仰禄之士猶可驕正身之士不可驕也夫君子之不驕雖闇室不敢自慢豈為其人之仰禄而可以驕乎嗚呼所謂君子者貴其能不易乎世也荀卿生於亂世而遂以亂世之事量聖人後世之士尊荀卿以為大儒而繼孟子者吾不信矣
  子貢
  予讀史所載子貢事疑傳之者妄不然子貢安得為儒哉夫所謂儒者用於君則憂君之憂食於民則患民之患在下而不用則修身而已當堯之時天下之民患於洚水堯以為憂故禹於九年之間三過其門而不一省其子也回之生天下之民患有甚於洚水天下之君憂有甚於堯然回以禹之賢而獨樂陋巷之間曾不以天下憂患介其意也夫二人者豈不同道哉所遇之時則異矣蓋生於禹之時而由回之行則是楊朱也生於回之時而由禹之行則是墨翟也故曰賢者用於君則以君之憂為憂食於民則以民之患為患在下而不用於君則修其身而已何憂患之與哉夫所謂憂君之憂患民之患者亦以義也苟不義而能釋君之憂除民之患賢者亦不為矣史記曰齊伐魯孔子聞之曰魯墳墓之國國危如此二三子何為莫出子貢因行說齊以伐吳說吳以救魯復說越復說晉五國由是交兵或强或破或亂或覇卒以存魯觀其言迹其事儀秦軫代無以異也嗟乎孔子曰已所不欲勿施於人已以墳墓之國而欲全之則齊吳之人豈無是心哉奈何使之亂歟吾所以知傳者之妄一也於史考之當是時孔子子貢為匹夫非有卿相之位萬鍾之禄也何以憂患為哉然則異於顔回之道矣吾所以知其傳者之妄二也墳墓之國雖君子之所重然豈有憂患而謀為不義哉借使有憂患為謀之義則豈可以變詐之說亡人之國而求自存哉吾所以知其傳者之妄三也子貢之行雖不能盡當於道然孔子之賢弟子也固不宜至於此矧曰孔子使之也太史公曰學者多稱七十子之徒譽者或過其實毁者或損其眞子貢雖好辯詎至於此耶亦所謂毁損其真者哉
  揚孟
  賢之所以賢不肖之所以不肖莫非性也賢而尊榮壽考不肖而厄窮死䘮莫非命也論者曰人之性善不肖之所以不肖者豈性也哉此學乎孟子之言性而不知孟子之指也又曰人為不為命也不肖而厄窮死䘮豈命也哉此學乎揚子之言命而不知揚子之指也孟子之言性曰性善揚子之言性曰善惡混孟子之言命曰莫非命也揚子之言命曰人為不為命也孟揚之道未嘗不同二子之說非有異也此孔子所謂言豈一端而已各有所當者也孟子之所謂性者正性也揚子之所謂性者兼性之不正者言之也揚子之所謂命者正命也孟子之所謂命者兼命之不正者言之也夫人之生莫不有羞惡之性有人於此羞善行之不修惡善名之不立盡力乎善以充其羞惡之性則其為賢也孰禦哉此得乎性之正者而孟子之所謂性也有人於此羞利之不厚惡利之不多盡力乎利以充羞惡之性則其為不肖也孰禦哉此得乎性之不正而揚子之兼所謂性者也有人於此才可以賤而賤罪可以死而死是人之所自為也此得乎命之不正者而孟子之所兼謂命者也有人於此才可以貴而賤德可以生而死是非人之所為也此得乎命之正者而揚子之所謂命也今夫羞利之不厚惡利之不多盡力乎利而至乎不肖則揚子豈以謂人之性而不以罪其人哉亦必惡其失性之正也才可以賤而賤罪可以死而死則孟子豈以謂人之命而不以罪其人哉亦必惡其失命之正也孟子曰口之於味也目之於色也耳之於聲也鼻之於臭也四支之於安逸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仁之於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禮之於賔主也知之於賢者也聖人之於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然則孟揚之說果何異乎今學者是孟子則非揚子是揚子則非孟子蓋知讀其文而不知求其指耳而曰我知性命之理誣哉
  材論
  天下之患不患材之不衆患上之人不欲其衆不患士之不欲為患上之人不使其為也夫材之用國之棟梁也得之則安以榮失之則亡以辱然上之人不欲其衆不使其為者何也是有三蔽焉其尤蔽者以為吾之位可以去辱絶危終身無天下之患材之得失無補於治亂之數故偃然肆吾之志而卒入於敗亂危辱此一蔽也又或以謂吾之爵禄富貴足以誘天下之士榮辱憂戚在我吾可以坐驕天下之士將無不趨我者則亦卒入於敗亂危辱而已此亦一蔽也又或不求所以養育取用之道而諰諰然以為天下實無材則亦卒入於敗亂危辱而巳此亦一蔽也此三蔽者其為患則同然而用心非不善而猶可以論其失者獨以天下為無材者耳蓋其心非不欲用天下之材特未知其故也且人之有材能者其形何以異於人哉惟其遇事而事治畫策而利害得治國而國安利此其所以異於人也上之人苟不能精察之審用之則雖抱臯䕫稷契之智且不能自異於衆况其下者乎世之蔽者方曰人之有異能於其身猶錐之在囊其末立見故未有有其實而不可見者也此徒有見於錐之在囊而固未覩夫馬之在廐也駑驥雜處飲水食芻嘶鳴蹄齧求其所以異者蔑矣及其引重車取夷路不屢策不煩御一頓其轡而千里已至矣當是之時使駑馬並驅則雖傾輪絶勒敗筋傷骨不舎晝夜而追之遼乎其不可以及也夫然後騏驥騕褭與駑駘别矣古之人君知其如此故不以天下為無材盡其道以求而試之試之之道在當其所能而已夫南越之修簳簇以百鍊之精金羽以秋鶚之勁翮加强弩之上而彍之千歩之外雖有犀兕之捍無不立穿而死者此天下之利噐而决勝覿武之所寳也然用以敲扑則無以異於朽槁之梃是知雖得天下之瑰材傑智而用之不得其方亦若此矣古之人君知其如此於是銖量其能而審處之使大者小者長者短者强者弱者無不適其任者焉如是則士之愚䝉鄙陋者皆能奮其所知以効小事况其賢能智力卓犖者乎嗚呼後之在位者蓋未嘗求其說而試之以實也而坐曰天下果無材亦未之思而已矣或曰古之人於材有以教育成就之而子獨言其求而用之者何也曰天下法度未立之後必先索天下之材而用之如能用天下之材則能復先王之法度能復先王之法度則天下之小事無不如先王時矣况教育成就人材之大者乎此吾所以獨言求而用之之道也噫今天下蓋嘗患無材吾聞之六國合從而辯說之材出劉項並世而籌畫戰鬬之徒起唐太宗欲治而謨謀諫諍之佐來此數輩者方此數君未出之時蓋未嘗有也人君苟欲之斯至矣天下之廣人物之衆而曰果無材可用者吾不信也
  命解
  先王之俗壊天下相率而為利則强者得行無道弱者不得行道貴者得行無禮賤者不得行禮孔子修身潔行言必由繩墨陳蔡大夫惡其議巳率衆而圍之此乃所謂不得行道也公行有子之䘮右師往弔入門有進而與右師言者有出位而與右師言者孟子不與右師言右師不說孟子曰我欲為禮也方是時不獨右師不說凡與右師言者蓋皆不說也此乃所謂不得行禮也然孔子不以弱而離道孟子不以賤而失禮故立乎千世之上而為學者師右師陳蔡之大夫卒亦不得傷焉以其有命也今不知命之人剛則不以道御之而曰有命焉彼安能困我由此則死乎巖牆之下者猶正命也柔則不以禮節之而曰不出懼及禍焉由此則是貧賤可以智去也夫柔而不以禮節之剛而不以道御之其難免一也故易旅之初六與上九同患悲夫離道以合世去禮以從俗苟命之窮矣孰能恃此以免者乎
  對疑
  巳亥勑書自今内殿崇班以上大䘮致其事供奉官以下則勿致如其故於是有疑者以為供奉官以下亦士大夫也而朝廷獨遇之如此顧而問曰今子以謂何如嘗竊原朝廷之意以對曰先王之制䘮禮不飲酒不食肉不御於内以致其哀戚者所謂禮之實而其行之在我者也不論其人之貴賤不視其世之可否而使之同者也然而有疾則雖賤者亦使之飲酒而食肉此所謂以權制者也或不言而事行或言而後事行或身執事而後行者所謂禮之文而其行之在物者也論其人之貴賤視其世之可否而為之節者也視其世之可否而為之節故金革之事則雖貴者亦有時乎而無辟此所謂以權制者也今欲使三班趨走給使之吏大䘮則皆無以身執事而從古者卿士大夫之禮此固盛世之所宜急而先王以孝理天下之意然而事又有先於此者古之時卿大夫之䘮所以聽身不執事者為其可以不身執事也其可以不身執事者何也古之人君於其卿士大夫之䘮所以存問養恤者蓋不詘於其在事之時其有大䘮而得不以身執事者以其臣屬足使而禄賜足以事養故也今三班趨走給使之吏其素所以富養之非備厚也一日使去位而治䘮則朝廷視遇與庶人之在野者無以異庶人之在野者所以葬祭其先人畜養其妻子有常産矣三班趨走給使之吏去位而治䘮則其使令非有臣屬事養非有禄賜一日無常産則其窮乃有欲比於庶人而不得者若用事者不為之憂此而曰汝必無以身執事則亦有餓而死者耳然而世之議者方曰今之小吏去位而治䘮者衆矣吾未見有餓而死者夫今之去位而治䘮者自非多積餘藏有以活身則孰能無以身執事者乎今欲使之去位而治䘮故欲使其致䘮之實而無以身執事也苟不能使之無以身執事而徒使之去位則豈盛世之所急而先王以孝理天下之意也愚故曰事又有先於此者謂所以存問恤養士大夫如古之時者今之所先也夫明吾政以贍天下之財而存問恤養士大夫如古之時此吾之所易為也仰無以葬祭其先人俯無以畜養其妻子然且去位而治䘮無以身執事以致古者士大夫之禮此人所難行也捨吾之所易為而忽不謀曰是皆先王之事非吾今日之所能為也操人之所難行而誅之不釋曰古之士大夫皆然爾奚事而不為朝廷或者以為此非先王以權制䘮内恕及人之道故止而不為雖然愚亦有疑焉欲内恕以及人而不為吾之所易為者何也












  臨川文集巻六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六十五   宋 王安石 撰論議
  洪範傳
  易象論
  洪範傳
  五行天所以命萬物者也故初一曰五行五事人所以繼天道而成性者也故次二曰敬用五事五事人君所以修其心治其身者也修其心治其身而後可以為政於天下故次三曰農用八政為政必協之嵗月日星辰歴數之紀故次四曰協用五紀既協之歳月日星辰歴數之紀當立之以天下之中故次五曰建用皇極中者所以立本而未足以趣時趣時則中不中無常也唯所施之宜而巳矣故次六曰乂用三徳有皇極以立本有三徳以趣時而人君之能事具矣雖然天下之故猶不能無疑也疑則如之何謀之人以盡其智謀之鬼神以盡其神而不専用已也故次七曰明用稽疑雖不専用已而參之於人物鬼神然而反身不誠不善則明不足以盡人物幽不足以盡鬼神則其在我者不可以不思在我者其得失微而難知莫若質諸天物之顯而易見且可以為戒也故次八曰念用庶徵自五事至於庶徴各得其序則五福之所集自五事至於庶徵各失其序則六極之所集故次九曰嚮用五福威用六極敬者何君子所以直内也言五事之本在人心而巳農者何厚也言君子之道施於有政取諸此以厚彼而巳有本以保常而後可立也故皇極曰建有變以趣時而後可治也故三徳曰乂嚮者慕而欲其至也威者畏而欲其亡也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何也五行也者成變化而行鬼神往來乎天地之間而不窮者也是故謂之行天一生水其於物為精精者一之所生也地二生火其於物為神神者有精而後從之者也天三生木其於物為魂魂從神者也地四生金其於物為魄魄者有魂而後從之者也天五生土其於物為意精神魂魄具而後有意自天一至於天五五行之生數也以竒生者成而耦以耦生者成而竒其成之者皆五五者天數之中也葢中者所以成物也道立於兩成於三變於五而天地之數具其為十也耦之而巳葢五行之為物其時其位其材其氣其性其形其事其情其色其聲其臭其味皆各有耦推而散之無所不通一柔一剛一晦一明故有正有邪有美有惡有醜有好有凶有吉性命之理道徳之意皆在是矣耦之中又有耦焉而萬物之變遂至於無窮其相生也所以相繼也其相克也所以相治也語器也以相治故序六府以相克語時也以相繼故序盛徳所在以相生洪範語道與命故其序與語器與時者異也道者萬物莫不由之者也命者萬物莫不聽之者也器者道之散時者命之運由於道聽於命而不知者百姓也由於道聽於命而知之者君子也道萬物而無所由命萬物而無所聽唯天下之至神為能與於此夫火之於水妻道也其於土母道也故神從志無志則從意志致一之謂精唯天下之至精為能合天下之至神精與神一而不離則變化之所為在我而已是故能道萬物而無所由命萬物而無所聽也水曰潤下火曰炎上木曰曲直金曰從革土爰稼穡何也北方陰極而生寒寒生水南方陽極而生熱熱生火故水潤而火炎水下而火上東方陽動以散而生風風生木木者陽中也故能變能變故曲直西方隂止以收而生燥燥生金金者隂中也故能化能化故從革中央隂陽交而生濕濕生土土者隂陽沖氣之所生也故發之而為稼歛之而為穡曰者所以命其物爰者言於之稼穡而已潤者性也炎者氣也上下者位也曲直者形也從革者材也稼穡者人事也冬物之性復復者性之所故於水言其性夏物之氣交交者氣之時故於火言其氣陽極上隂極下而後各得其位故於水火言其位春物之形著故於木言其形秋物之材成故於金言其材中央人之位也故於土言人事水言潤則火熯土溽木敷金歛皆可知也火言炎則水洌土烝木温金凊皆可知也水言下火言上則木左金右土中央皆可知也推類而反之則曰後曰前曰西曰東曰北曰南皆可知也木言曲直則土圜金方火鋭水平皆可知也金言從革則木變土化水因火革皆可知也土言稼穡則水之井洫火之㸑冶木金之為械器皆可知也所謂木變者何灼之而為火爛之而為土此之謂變所謂土化者何能熯能潤能敷能歛此之謂化所謂水因者何因甘而甘因苦而苦因蒼而蒼因白而白此之謂因所謂火革者何革生以為熟革柔以為剛革剛以為柔此之謂革金亦能化而命之曰從革者何可以圜可以平可以鋭可以曲直然非火革之則不能自化也是故命之曰從革也夫金隂精之純也是其所以不能自化也葢天地之用五行也水施之火化之木生之金成之土和之施生以柔化成以剛故木撓而水弱金堅而火悍悍堅而濟以和萬物之所以成也奈何終於撓弱而欲以收成物之功哉潤下作鹹炎上作苦曲直作酸從革作辛稼穡作甘何也寒生水水生鹹故潤下作鹹熱生火火生苦故炎上作苦風生木木生酸故曲直作酸燥生金金生辛故從革作辛濕生土土生甘故稼穡作甘生物者氣也成之者味也以竒生則成而耦以耦生則成而竒寒之氣堅故其味可用以耎熱之氣耎故其味可用以堅風之氣散故其味可用以收燥之氣收故其味可用以散土者沖氣之所生也沖氣則無所不和故其味可用以緩而已氣堅則壯故苦可以飬氣脉耎則和故鹹可以養脉骨收則強故酸可以養骨筋散則不攣故辛可以養筋肉緩則不壅故甘可以養肉堅之而後可以耎收之而後可以散欲緩則用甘不欲則弗用也古之養生治疾者必先通乎此不通乎此而能巳人之疾者葢寡矣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視四曰聽五曰思貌曰㳟言曰從視曰明聽曰聦思曰睿㳟作肅從作乂明作哲聦作謀睿作聖何也㳟則貌欽故作肅從則言順故作乂明則善視故作哲聦則善聽故作謀睿則思無所不通故作聖五事以思為主而貌最其所後也而其次之如此何也此言修身之序也㳟其貌順其言然後可以學而至於哲既哲矣然後能聽而成其謀能謀矣然後可以思而至於聖思者事之所成終而所成始也思所以作聖也既聖矣則雖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可也八政一曰食二曰貨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賔八曰師何也食貨人之所以相生養也故一曰食二曰貨有相生養之道則不可不致孝於鬼神而著不忘其所自故三曰祀有所以相生養之道而知不忘其所自然後能保其居故四曰司空司空所以居民民保其居然後可教故五曰司徒司徒所以教民教之不率然後俟之以刑戮故六曰司寇自食貨至於司寇而治内者具矣故七曰賔八曰師賔所以接外治師所以接外亂也自食貨至於賔師莫不有官以治之而獨曰司空司徒司寇者言官則以知物之有官言物則以知官之有物也五紀一曰歳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歴數何也王省惟嵗卿士惟月師尹惟日上考之星辰下考之歴數然後嵗月日時不失其政故一曰嵗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歴數歴者數也數者一二三四是也五紀之所成終而所成始也非特歴而已先王之舉事也莫不有時其制物也莫不有數有時故莫敢廢有數故莫敢踰葢堯舜所以同律度量衡協時月正日而天下治者取諸此而已皇極皇建其有極歛時五福用敷錫厥庶民何也皇君也極中也言君建其有中則萬物得其所故能集五福以敷錫其庶民也惟時厥庶民于汝極錫汝保極何也言庶民以君為中君保中則民與之也凡厥庶民無有滛朋人無有比徳惟皇作極何也言君中則民人中也庶民無滛朋人無比徳者惟君為中而已葢君有過行偏政則庶民有滛朋人有比徳矣凡厥庶民有猷有為有守汝則念之不協于極不罹于咎皇則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則錫之福時人斯其惟皇之極何也言民之有猷有為有守汝則念其所猷所為所守之當否所猷所為所守不協于極亦不罹于咎君則容受之而康汝顔色以誘之不協于極不罹于咎雖未可以錫之福然亦可教者也故當受之而不當譴怒也詩曰載色載笑匪怒伊教康而色之謂也其曰我所好者徳則是協于極則非但康汝顔色以受之又當錫之福以勸焉如此則人惟君之中矣不言攸好徳則錫之福而言曰予攸好徳則錫之福何也謂之皇極則不為巳甚也攸好徳然後錫之福則獲福者寡矣是為已甚而非所以勸也曰予攸好徳則錫之福則是苟革靣以從吾之攸好者吾不深探其心而皆錫之福也此之謂皇極之道也無虐㷀獨而畏髙明何也言苟曰好徳則雖煢獨必進寵之而不虐苟曰不好徳則雖髙明必辠廢之而不畏也葢煢獨也者衆之所違而虐之者也髙明也者衆之所比而畏之者也人君蔽於衆而不知自用其福威則不期虐煢獨而煢獨實見虐矣不期畏髙明而髙明實見畏矣煢獨見虐而莫勸其作徳則為善者不長髙明見畏而莫懲其作偽則為惡者不消善不長惡不消人人離徳作偽則大亂之道也然則虐煢獨而寛朋黨之多畏髙明而忽卑晦之賤最人君之大戒也人之有能有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何也言有能者使在職而羞其材有為者使在位而羞其徳則邦昌也人君孰不欲有能者羞其材有為者羞其徳然曠千數百年而未有一人致此葢聦不明而無以通天下之志誠不至而無以同天下之徳則智以難知而為愚者所詘賢以寡助而為不肖者所困雖欲羞其行不可得也通天下之志在窮理同天下之徳在盡性窮理矣故知所謂咎而弗受知所謂徳而錫之福盡性矣故能不虐煢獨以為仁不畏髙明以為義如是則愚者可誘而為智也雖不可誘而為智必不使之詘智者矣不肖者可革而為賢也雖不可革而為賢必不使之困賢者矣夫然後有能有為者得羞其行而邦賴之以昌也凡厥正人既富方榖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時人斯其辜何也言凡正人之道既富之然後善雖然徒富之亦不能善也必先治其家使人有好於汝家然後人從汝而善也汝弗能使有好於汝家則人無所視效而放僻邪侈亦無不為也葢人君能自治然後可以治人能治人然後人為之用人為之用然後可以為政於天下為政於天下者在乎富之善之而善之必自吾家人始所謂自治者惟皇作極是也所謂治人者弗協于極弗罹于咎皇則受之而康而色曰予攸好徳汝則錫之福無虐煢獨而畏髙明是也所謂人為之用者有能有為使羞其行而邦其昌是也所謂為政於天下者凡厥正人是也既曰能治人則人固巳善矣又曰富之然後善何也所謂治人者教化以善之也所謂富之然後善者政以善之也徒教化不能使人善故繼之曰凡厥正人既富方榖徒政亦不能使人善故卒之曰汝弗能使有好于而家時人斯其辜也于其無好徳汝雖錫之福其作汝用咎何也既言治家不善不足以正人也又言用人不善不足以正身言崇長不好徳之人而錫之福亦用咎作汝而已矣無偏無陂遵王之義無有作好遵王之道無有作惡遵王之路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無反無側王道正直㑹其有極歸其有極曰皇極之敷言是彞是訓于帝其訓何也言君所以虚其心平其意唯義所在以㑹歸其有中者其説以為人君以中道布言是以為彞是以為訓者于天其訓而已夫天之為物也可謂無作好無作惡無偏無黨無反無側㑹其有極歸其有極矣蕩蕩者言乎其大平平者言乎其治大而治終於正直而王道成矣無偏者言乎其所居無黨者言乎其所與以所居者無偏故能所與者無黨故曰無偏無黨以所與者無黨故能所居者無偏故曰無黨無偏偏不巳乃至于側陂不巳乃至于反始曰無偏無陂者率義以治心不可以有偏陂也卒曰無反無側者及其成徳也以中庸應物則要之使無反側而巳路大道也正直中徳也始曰義中曰道曰路卒曰正直尊徳性而道問學致廣大而盡精微極髙明而道中庸之謂也孔子以為示之以好惡而民知禁今曰無有作好無有作惡何也好惡者性也天命之謂性作者人為也人為則與性反矣書曰天命有徳五服五章哉天討有罪五刑五用哉命有徳討有罪皆天也則好惡者豈可以人為哉所謂示之以好惡者性而已矣凡厥庶民極之敷言是訓是行以近天子之光曰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何也言凡厥庶民以中道布言是訓是行以近天子之光者其説以為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當順而比之以效其所為而不可逆葢君能順天而效之則民亦順君而效之也二帝三王之誥命未嘗不稱天者所謂于帝其訓也此人之所以化其上也及至後世矯誣上天以布命于下而欲人之弗叛也不亦難乎三徳一曰正直二曰剛克三曰柔克何也直而不正者有矣以正正直乃所謂正也曲而不直者有矣以直正曲乃所謂直也正直也者變通以趣時而未離剛柔之中者也剛克也者剛勝柔者也柔克也者柔勝剛者也平康正直彊弗友剛克爕友柔克何也爕者和孰上之所為者也友者右助上之所為者也彊者弗柔從上之所為者也弗友者弗右助上之所為者也君君臣臣適各當分所謂正直也若承之者所謂柔克也若威之者所謂剛克也葢先王用此三徳於一嚬一笑未嘗或失況以大施於慶賞刑威之際哉故能為之其未有也治之其未亂也沈潛剛克髙明柔克何也言人君之用剛克也沈潜之於内其用柔克也發見之於外其用柔克也抗之以髙明其用剛克也養之以卑晦沈潛之於内所以制姦慝發見之於外所以昭忠善抗之以髙明則雖柔過而不廢養之以卑晦則雖剛過而不折易曰道有變動故曰爻爻有等故曰物物相雜故曰文文不當故吉凶生焉吉凶之生豈在夫大哉葢或一嚬一笑之間而巳洪範之言三徳與舜典臯陶謨所序不同何也舜典所序以教胄子而臯陶謨所序以知人臣故皆先柔而後剛洪範所序則人君也故獨先剛而後柔至於正直則舜典洪範皆在剛柔之先而臯陶謨乃獨在剛柔之中者教人治人宜皆以正直為先至於序徳之品則正直者中徳也固宜在柔剛之中也惟辟作福惟辟作威惟辟玉食臣無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國人用側頗僻民用僣忒何也執常以事君者臣道也執權以御臣者君道也三徳者君道也作福柔克之事也作威剛克之事也以其侔於神天也是故謂之福作福以懐之作禍以威之言作福則知威之為禍言作威則知福之為懐也皇極者君與臣民共由之者也三徳者君之所獨任而臣民不得僭焉者也有其權必有禮以章其别故惟辟玉食也禮所以定其位權所以固其政下僭禮則上失位下侵權則上失政上失位則亦失政矣上失位失政人所以亂也故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國人用側頗僻民用僭忒也側頗僻者臣有作福作威之効也僭忒者臣有玉食之効也民側頗僻也易而其僭忒也難民僣忒則人可知也人側頗僻則民可知也其曰庶民有滛朋人有比徳亦若此而巳矣於滛朋曰庶民於僭忒曰民而已何也僭忒者民或有焉而非衆之所能也天子皇王辟皆君也或曰天子或曰皇或曰王或曰辟何也皇極于帝其訓者所以繼天而順之故稱天子建有極者道故稱皇好惡者徳故稱王福威者政故稱辟道所以成徳徳所以立政故言政於三徳而稱辟也建有極者道故稱皇則其曰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何也吾所建者道而民所知者徳而巳矣七稽疑擇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霽曰䝉曰驛曰克曰貞曰悔凡七卜五占用二衍忒何也言有所擇有所建則立卜筮人卜筮凡七而其為卜者五則其為筮者二可知也先卜而後筮則筮之為正悔亦可知也衍者吉之謂也忒者凶之謂也吉言衍則凶之為耗可知也凶言忒則吉之為當亦可知也此言之法也葢自始造書則固如此矣福之所以為福者於文從畐畐則衍之謂也禍所以為禍者於文從咼咼則忒之謂也葢忒也當也言乎其位衍也耗也言乎其數夫物有吉凶以其位與數而已六五得位矣其為九四所難者數不足故也九四得數矣其為六五所制者位不當故也數衍而位當者吉數耗而位忒者凶此天地之道隂陽之義君子小人之所以相為消長中國夷狄之所以相為強弱易曰人謀鬼謀百姓與能葢聖人君子以察存亡以御治亂必先通乎此不通乎此而為百姓之所與者葢寡矣立時人作卜筮三人占則從二人之言何也卜筮者質諸鬼神其從與違為難知故其占也從衆而巳也汝則有大疑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庶人謀及卜筮何也言人君有大疑則當謀之于巳巳不足以決然後謀之於卿士又不足以決然後謀之於庶民又不足以決然後謀之於鬼神鬼神尤人君之所欽也然而謀之反在乎卿士庶民之後者吾之所疑而謀者人事也必先盡之人然後及鬼神焉固其理也聖人以鬼神為難知而卜筮如此其可信者易曰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龜唯其誠之不至而巳矣用其至誠則鬼神其有不應而龜蓍其有不告乎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從庶民從是之謂大同身其康彊子孫其逢吉何也將有作也心從之而人神之所弗異則有餘慶矣故謂之大同而子孫其逢吉也汝則從龜從筮從卿士逆庶民逆吉卿士從龜從筮從汝則逆庶民逆吉庶民從龜從筮從汝則逆卿士逆吉何也吾之所謀者疑也可以作可以無作然後謂之疑疑而從者衆則作而吉也汝則從龜從筮逆卿士逆庶民逆作内吉作外凶何也尊者從卑者逆故逆者雖衆以作内猶吉也龜蓍共違于人用静吉用作凶何也所以謀之心謀之人者盡矣然猶不免于疑則謀及於龜筮故龜筮之所共違不可以有作也庶徵曰雨曰暘曰燠曰寒曰風曰時者何也曰雨曰暘曰燠曰寒曰風者自肅時雨若以下是也曰時者自王省惟歳以下是也五者來備各以其叙庶草蕃廡何也陰陽和則萬物盡其性極其材言庶草者以為物之尤微而莫養又不知自養也而猶蕃廡則萬物得其性皆可知也一極備凶一極無凶何也雨極備則為常雨暘極備則為常暘風極備則為常風燠極無則為常寒寒極無則為常燠此饑饉疾癘之所由作也故曰凶曰休徵曰肅時雨若曰乂時暘若曰哲時燠若曰謀時寒若曰聖時風若曰咎徵曰狂恒雨若曰僭恒暘若曰豫恒燠若曰急恒寒若曰䝉恒風若何也言人君之有五事猶天之有五物也天之有五物一極備凶一極無亦凶其施之小大緩急無常其所以成物者要之適而已人之有五事一極備凶一極無亦凶施之小大緩急亦無常其所以成民者亦要之適而巳故雨暘燠寒風者五事之證也降而萬物悦者肅也故若時雨然升而萬物理者乂也故若時暘然哲者陽也故若時燠然謀者隂也故若時寒然睿其思心無所不通以濟四事之善者聖也故若時風然狂則蕩故常雨若僭則亢故常暘若豫則解緩故常燠若急則縮栗故常寒若冥其思心無所不入以濟四事之惡者䝉故常風若也孔子曰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内自省也君子之於人也固常思齊其賢而以其不肖為戒況天者固人君之所當法象也則質諸彼以騐此固其宜也然則世之言災異者非乎曰人君固輔相天地以理萬物者也天地萬物不得其常則恐懼修省固亦其宜也今或以為天有是變必由我有是辠以致之或以為災異自天事耳何豫於我我知修人事而已葢由前之説則蔽而葸由後之説則固而怠不蔽不葸不固不怠者亦以天變為已懼不曰天之有某變必以我為某事而至也亦以天下之正理考吾之失而已矣此亦念用庶徵之意也王省惟歳卿士惟月師尹惟日何也言自王至於師尹猶歳月日三者相繫屬也歳月日有常而不可變所揔大者不可以侵小所治少者不可以僭多自王至于師尹三者亦相繫屬有常而不可變所揔大者亦不可以侵小所治少者亦不可以僭多故歳月日者王及卿士師尹之徵也歳月日時無易百榖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日月歳時既易百榖用不成乂用昬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寧何也既以嵗月日三者之時為王及卿士師尹之徵也而王及卿士師尹之職亦皆協之嵗月日時之紀焉故歳有㑹月有要日有成大者省其大而略小者治其小而詳其小大詳略得其序則功用興而分職治矣故百榖用成乂用明俊民用章家用平康小大詳略失其序則功用無所程分職無所考故百榖用不成乂用昬不明俊民用微家用不寧也庶民惟星星有好風星有好雨何也言星之好不一猶庶民之欲不同星之好不一待月而後得其所好而月不能違也庶民之欲不同待卿士而後得其所欲而卿士亦不能違也故星者庶民之徵也日月之行則有冬有夏何也言歳之所以為歳以日月之有行而歳無為也猶王之所以為王亦以卿士師尹之有行而王無為也春秋者隂陽之中冬夏者隂陽之正隂陽各致其正而後歳成有冬有夏者言歳之成也月之從星則以風雨何也言月之好惡不自用而從星則風雨作而歳功成猶卿士之好惡不自用而從民則治敎政令行而王事立矣書曰天聽自我民聽天視自我民視夫民者天之所不能違也而況於王乎況於卿士乎五福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寧四曰攸好徳五曰考終命何也人之始生也莫不有壽之道焉得其常性則壽矣故一曰壽少長而有為也莫不有富之道焉得其常産則富矣故二曰富得其常性又得其常産而繼之以毋擾則康寧矣故三曰康寧也夫人君使人得其常性又得其常産而繼之以毋擾則人好徳矣故四曰攸好徳好徳則能以令終故五曰考終命六極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憂四曰貧五曰惡六曰弱何也不考終命謂之凶蚤死謂之短中絶謂之折禍莫大於凶短折疾次之憂次之貧又次之故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憂四曰貧凶者考終命之反也短折者夀之反也疾憂者康寧之反也貧者富之反也此四極者使人畏而欲其亡故先言人之所尤畏者而以尤愈者次之夫君人者使人失其常性又失其常産而繼之以擾則人不好徳矣故五曰惡六曰弱惡者小人之剛也弱者小人之柔也九疇曰初曰次而五行五事八政五紀三徳五福六極特以一二數之何也九疇以五行為初而水之於五行貌之於五事食之於八政歳之於五紀正直之於三徳壽凶短折之於五福六極不可以為初故也或曰箕子之所次自五行至於庶徵而今獨曰自五事至于庶徵各得其序則五福之所集自五事至於庶徵各爽其序則六極之所集何也曰人君之於五行也以五事修其性以八政用其材以五紀協其數以皇極建其常以三徳治其變以稽疑考其難知以庶徵徵其失得自五事至於庶徵各得其序則五行固巳得其序矣或曰世之不好徳而能以令終與好徳而不得其死者衆矣今曰好徳則能以令終何也曰孔子以為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君子之於吉凶禍福道其常而已幸而免與不幸而及焉葢不道也或曰孔子以為富與貴人之所欲貧與賤人之所惡而福極不言貴賤何也曰五福者自天子至於庶人皆可使慕而欲其至六極者自天子至於庶人皆可使畏而欲其亡若夫貴賤則有常分矣使自公侯至於庶人皆慕貴欲其至而不欲賤之在已則陵犯簒奪之行日起而上下莫安其命矣詩曰肅肅宵征抱衾與裯寔命不猶葢王者之世使賤者之安其賤如此夫豈使知貴之為可慕而欲其至賤之為可畏而欲其亡乎
  易象論解
  君子之道始於自強不息故於乾也君子以自強不息自強不息然後厚徳載物故於坤也君子以厚徳載物自強積徳以有載也廼能經綸故於屯也君子以經綸經綸者君子有事之時故於䝉也君子以果行育徳果行育徳則無事矣故於需也君子以飲食宴樂飲食宴樂所以待人而與之從事者也故於訟也君子以作事謀始作事謀始則能為物主故於師也君子以容民畜衆建萬國親諸侯容民畜衆之大者故於比也先王以建萬國親諸侯諸侯親則無所用武故於小畜也君子以懿文徳徳以禮為體故於履也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禮也者因時之㑹通以財成輔相天地者也故於泰也后以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物不能終泰故於否也君子以儉徳避難不可榮以禄泰則通否則辨故於同人也君子以類族辨物族各有其類物各有其辨則君子小人見矣故於大有君子以遏惡揚善順天休命雖遏惡也不可以為偏亢故於謙也君子以裒多益寡稱物平施順天休命而以謙平施則人樂之故於豫也先王以作樂崇徳殷薦之上帝以配祖考樂成而息故於隨也君子以嚮晦入宴息物不可終息故於蠱也君子以振民育徳振民育徳莫大乎教思無窮容保民無疆故於臨也君子以教思無窮容保民無疆教思無窮容保民無疆莫大乎省方觀民設教故於觀也先王以省方觀民設教教至矣則明罰勑法繼之故於噬嗑也先王以明罰勑法明罰勑法者所以待之而非敢於折獄故於賁也君子以明庶政無敢折獄無敢折獄者將以厚下也故於剝也上以厚下安宅厚下者將使人無失其性命之情也欲不失其性命之情則亦不違其性命之理而已故於復也先王以至日閉關商旅不行后不省方者所以應時知應時然後知對時育物故於无妄也先王以茂對時育萬物對時育物者非稽古畜徳之主則不能故於大畜也君子以多識前言往行以畜其徳畜徳莫大乎養故於頥也君子以慎言語節飲食知自養然後出處皆有以大過人故於大過也君子以獨立不懼遯世無悶出則欲獨立不懼處則欲遯世無悶則徳不可無習故於坎也君子以常徳行習教事徳行不失其事敎事不廢其習然後可以繼明照四方故於離也大人以繼明照于四方所謂明者非恃其所明則資諸人而巳故於咸也君子以虚受人惟以虚受人而有節於内故於恒也君子以立不易方所以有時而逺小人故於遯也君子以逺小人不惡而嚴所謂嚴者亦禮而巳矣故於大壯也君子以非禮勿履非禮勿履徳之所以昭也故於晉也君子以自昭明徳明者自明非所以莅衆故於明夷也君子以莅衆用晦而明知自明又知所以莅衆則言有物而行有恒故於家人也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常言有物行有暌則知所同知所異於睽也君子以同而異同故能有容異故能有辨反身修徳言有辨也故於蹇也君子以反身修徳赦過宥辠言有容也故於解也君子以赦過宥辠能反身修徳赦過宥辠則其欲也懲而窒矣故於損也君子以懲忿窒慾能懲忿窒慾然後見善遷有過改故於益也君子以見善則遷有過則改以居則修徳以動則有功功不可以擅徳不可以居也故於夬也君子以施禄及下居徳則忌能施禄及下居徳則忌則衆之所聽也故於姤也后以施命誥四方衆之所聽不可不戒故於萃也君子以除戎器戒不虞不虞知戒矣徳之所以積也故於升也君子以順徳積小以髙大積小以至髙大而至於命則志遂矣故於困也君子以致命遂志至於命則所以成巳也而後可以成民敎故於井也君子以勞民勸相勞民勸相莫大乎㳟愛故於革也君子以治歴明時能治歴明時然後能正位凝命故於鼎也君子以正位凝命正位凝命不可恃故於震也君子以恐懼修省修省之道在於正已而巳故於艮也君子以思不出其位能正巳則賢徳可居俗可善故於漸也君子以居賢徳善俗俗善矣其終不能無愛愛則敝矣故於歸妹也君子以永終知敝知敝則所以待人者盡矣故於豐也君子以折獄致刑折獄以刑君子所以明慎之時也故於旅也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獄不留獄則治道終矣終則有始故於巽也君子以申命行事申命行事不可以無學故於兑也君子以朋友講習所講習者仁義而已故於渙也先王以饗帝立廟饗帝立廟則仁之至義之盡矣其推行之也度數不可以無制徳行不可以無議故於節也君子以制數度議徳行制數度議徳行則欲急巳以緩人故於中孚也君子以議獄緩死急已以緩人者依於仁而已故於小過也君子以行過乎㳟䘮過乎哀用過乎儉依於仁則無患矣故於既濟也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物不窮也故於未濟也君子以慎辨物居方辨物居方者物之終始也



  臨川文集巻六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六十六   宋 王安石 撰論議
  周南詩次解
  禮論
  禮樂論
  大人論
  致一論
  九卦論
  周南詩次解
  王者之治始之於家家之序本於夫婦正夫婦正者在求有徳之淑女為后妃以配君子也故始之以關雎夫淑女所以有徳者其在家本於女工之事也故次以葛覃有女功之本而后妃之職盡矣則當輔佐君子求賢審官求賢審官者非所能専有志而巳故次之以巻耳有求賢審官之志以助治其外則於其内治也其能有嫉妬而不逮下乎故次之樛木無嫉妬而逮下則子孫衆多故次之以螽斯子孫衆多由其不妬忌則致國之婦人亦化其上則男女正㛰姻時國無鰥民也故次之以桃夭國無鰥民然後好徳賢人衆多故次之以兎罝好徳賢人衆多是以室家和平而婦人樂有子則后妃之美具矣故次之以芣苡后妃至於國之婦人樂有子者由文王之化行使南國江漢之人無思犯禮此徳之廣也故次之以漢廣徳之所及者廣則化行乎汝墳之國能使婦人閔其君子而勉之以正故次之以汝墳婦人能勉君子以正則天下無犯非禮雖衰世公子皆能信厚此關雎之應也故次之以麟之趾焉
  禮論
  嗚呼荀卿之不知禮也其言曰聖人化性而起偽吾是以知其不知禮也知禮者貴乎知禮之意而荀卿盛稱其法度節奏之美至於言化則以為偽也亦烏知禮之意哉故禮始於天而成於人知天而不知人則野知人而不知天則偽聖人惡其野而疾其偽以是禮興焉今荀卿以謂聖人之化性為起偽則是不知天之過也然彼亦有見而云爾凡為禮者必詘其放傲之心逆其嗜欲之性莫不欲逸而為尊者勞莫不欲得而為長者讓擎跽曲拳以見其㳟夫民之於此豈皆有樂之之心哉患上之惡巳而隨之以刑也故荀卿以為特刼之法度之威而為之於外爾此亦不思之過也夫斵木而為之器服馬而為之駕此非生而能者也故必削之以斧斤直之以繩墨圓之以規而方之以矩束聯膠漆之而後器適於用焉前之以銜勒之制後之以鞭策之威馳驟舒疾無得自放而一聽於人而後馬適於駕焉由是觀之莫不劫之於外而服之以力者也然聖人捨木而不為器捨馬而不為駕者固亦因其天資之材也今人生而有嚴父愛母之心聖人因其性之欲而為之制焉故其制雖有以強人而乃以順其性之欲也聖人苟不為之禮則天下葢將有慢其父而疾其母者矣此亦可謂失其性也得性者以為偽則失其性者乃可以為真乎此荀卿之所以為不思也夫狙猿之形非不若人也欲繩之以尊卑而節之以揖讓則彼有趨於深山大麓而走耳雖畏之以威而馴之以化其可服邪以謂天性無是而可以化之使偽耶則狙猿亦可使為禮矣故曰禮始於天而成於人天則無是而人欲為之者舉天下之物吾葢未之見也
  禮樂論
  氣之所禀命者心也視之能必見聽之能必聞行之能必至思之能必得是誠之所至也不聽而聦不視而明不思而得不行而至是性之所固有而神之所自生也盡心盡誠者之所至也故誠之所以能不測者性也賢者盡誠以立性者也聖人盡性以至誠者也神生於性性生於誠誠生於心心生於氣氣生於形形者有生之本故養生在於保形充形在於育氣養氣在於寧心寧心在於致誠養誠在於盡性不盡性不足以養生能盡性者至誠者也能至誠者寧心者也能寧心者養氣者也能養氣者保形者也能保形者養生者也不養生不足以盡性也生與性之相因循志之與氣相為表裏也生渾則蔽性性渾則蔽生猶志一則動氣氣一則動志也先王知其然是故體天下之性而為之禮和天下之性而為之樂禮者天下之中經樂者天下之中和禮樂者先王所以養人之神正人氣而歸正性也是故大禮之極簡而無文大樂之極易而希聲簡易者先王建禮樂之本意也世之所重聖人之所輕世之所樂聖人之所悲非聖人之情與世人相反聖人内求世人外求内求者樂得其性外求者樂得其欲欲易發而性難知此情性之所以正反也衣食所以養人之形氣禮樂所以養人之性也禮反其所自始樂反其所自生吾於禮樂見聖人所貴其生者至矣世俗之言曰養生非君子之事是未知先王建禮樂之意也養生以為仁保氣以為義去情却欲以盡天下之性修神致明以趨聖人之域聖人之言莫大顔淵之問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則仁之道亦不逺也耳非取人而後聦目非取人而後視口非取諸人而後言也身非取諸人而後動也其守至約其取至近有心有形者皆有之也然而顔子且猶病之何也葢人之道莫大於此非禮勿聽非謂掩耳而避之天下之物不足以干吾之聦也非禮勿視非謂掩目而避之天下之物不足以亂吾之明也非禮勿言非謂止口而無言也天下之物不足以易吾之辭也非禮勿動非謂止其躬而不動天下之物不足以干吾之氣也天下之物豈特形骸自為哉其所由來葢微矣不聽之時有先聦焉不視之時有先明焉不言之時有先言焉不動之時有先動焉聖人之門惟顔子可以當斯語矣是故非耳以為聦而不知所以聦者不足以盡天下之聽非目以為明而不知所以明者不足以盡天下之視聦明者耳目之所能為而所以聦明者非耳目之所能為也是故待鐘鼓而後樂者非深於樂者也待玉帛而後㳟者非深於禮者也蕢桴土鼓而樂之道備矣燔黍捭豚汚尊抔飲禮既備矣然大裘無文大輅無飾聖人獨以其事之所貴者何也所以明禮樂之本也故曰禮之近人情非其至者也曾子謂孟敬子君子之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逺暴慢矣正顔色斯近信矣出辭氣斯逺鄙倍矣籩豆之事則有司存觀此言也曽子而不知道也則可使曾子而為知道則道不違乎言貌辭氣之間何待於外哉是故古之人目擊而道巳存不言而意已傳不賞而人自勸不罰而人自畏莫不由此也是故先王之道可以傳諸言効諸行者皆其法度刑政而非神明之用也易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黙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徳行去情却欲而神明生矣修神致明而物自成矣是故君子之道鮮矣齊明其心清明其徳則天地之間所有之物皆自至矣君子之守至約而其至也廣其取至近而其應也逺易曰擬之而後言議之而後動擬議以成其變化變化之應天人之極致也是以書言天人之道莫大於洪範洪範之言天人之道莫大於貌言視聽思大哉聖人獨見之理傳心之言乎儲精晦息而通神明君子之所不至者三不失色於人不失口於人不失足於人不失色者容貌精也不失口者語黙精也不失足者行止精也君子之道也語其大則天地不足容也語其小則不見秋毫之末語其強則天下莫能敵也語其約則不能致傳記聖人之遺言曰大禮與天地同節大樂與天地同和葢言性也大禮性之中大樂性之和中和之情通乎神明故聖人儲精九重儀鳳凰修五事而關隂陽是天地位而三光明四時行而萬物和詩曰鶴鳴於九臯聲聞于天故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充塞乎天地之間揚子曰貌言視聽思性所有潛天而天潛地而地也嗚呼禮樂之意不傳久矣天下之言養生修性者歸於浮屠老子而已浮屠老子之説行而天下為禮樂者獨以順流俗而巳夫使天下之人驅禮樂之文以順流俗為事欲成治其國家者此梁晉之君所以取敗之禍也然而世非知之也者何耶特禮樂之意大而難知老子之言近而易輕聖人之道得諸已從容人事之間而不離其類焉浮屠直空虚窮苦絶山林之間然後足以善其身而已由是觀之聖人之與釋老其逺近難易可知也是故賞與古人同而勸不同罰與古人同而威不同仁與古人同而愛不同智與古人同而識不同言與古人同而信不同同者道也不同者心也易曰苟非其人道不虚行昔宓子賤為單父宰而單父之人化焉今王公大人有堯舜伊尹之勢而無子賤一邑之功者得非學術素淺而道未明歟夫天下之人非不勇為聖人之道為聖人之道者時務速售諸人以為進取之階今夫進取之道譬諸鈎索物耳幸而多得其數則行為王公大人若不幸而少得其數則裂逢掖之衣為商賈矣由是觀之王公大人同商賈之得志者也此之謂學術淺而道不明由此觀之得志而居人之上復治聖人之道而不捨焉幾人矣内而好愛之容蠱其欲外有便嬖之䛕驕其志向之所能者日已忘矣今之所好者日已至矣孔子曰有顔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又曰吾見其進未見其止也夫顔子之所學者非世人之所學不遷怒者求諸已不貳過者見不善之端而止之也世之人所謂退顔子之所謂進也人之所謂益顔子之所謂損也易曰損先難而後獲顔子之謂也耳損於聲目損於色口損於言身損於動非先難歟及其至也耳無不聞目無不見言無不信動無不服非後得歟是故君子之學始如愚人焉如童䝉焉及其至也天地不足大人物不足多鬼神不足為隱諸子之支離不足惑也是故天之髙也日月星辰隂陽之氣可端䇿而數也地至大也山川丘陵萬物之形人之常産可指籍而定也是故星歴之數天地之法人物之所皆前世致精好學聖人者之所建也後世之人守其成法而安能知其始焉傳曰百工之事皆聖人作此之謂也故古之人言道者莫先於天地言天地者莫先乎身言身者莫先乎性言性者莫先乎精精者天之所以髙地之所以厚聖人所以配之故御人莫不盡能而造父獨得之非車馬不同造父精之也射人莫不盡能而羿獨得之非弓矢之不同羿精之也今之人與古之人一也然而用之則二也造父用之以為御羿用之以為射盜跖用之以為賊
  大人論
  孟子曰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夫此三者皆聖人之名而所以稱之之不同者所指異也由其道而言謂之神由其徳而言謂之聖由其事業而言謂之大人古之聖人其道未嘗不入於神而其所稱止乎聖人者以其道存乎虚無寂寞不可見之間苟存乎人則所謂徳也是以人之道雖神而不得以神自名名乎其徳而已夫神雖至矣不聖則不顯聖雖顯矣不大則不形故曰此三者皆聖人之名而所以稱之之不同者所指異也易曰蓍之徳圓而神卦之徳方以智夫易之為書聖人之道於是乎盡矣而稱卦以智不稱以神者以其存乎爻也存乎爻則道之用見於器而剛柔有所定之矣剛柔有所定之則非其所謂化也且易之道於乾為至而乾之盛莫盛於二五而二五之辭皆稱利見大人言二爻之相求也夫二爻之道豈不至於神矣乎而止稱大人者則所謂見於器而剛柔有所定爾葢剛柔有所定則聖人之事業也稱其事業以大人則其道之為神徳之為聖可知也孔子曰顯諸仁藏諸用鼓萬物而不與聖人同憂盛徳大業至矣哉此言神之所為也神之所為雖至而無所見於天下仁而後著用而後功聖人以此洗心退藏於密及其仁濟萬物而不窮用通萬世而不倦也則所謂聖矣故神之所為當在於盛徳大業徳則所謂聖業則所謂大也世葢有自為之道而未嘗知此者以為徳業之卑不足以為道道之至在於神耳於是棄徳業而不為夫為君子者皆棄徳業而不為則萬物何以得其生乎故孔子稱神而卒之以徳業之至以明其不可棄葢神之用在乎徳業之間則徳業之至可知矣故曰神非聖則不顯聖非大則不形此天地之全古人之大體也
  致一論
  萬物莫不有至理焉能精其理則聖人也精其理之道在乎致其一而已致其一則天下之物可以不思而得也易曰一致而百慮言百慮之歸乎一也苟能致一以精天下之理則可以入神矣既入於神則道之至也夫如是則無思無為寂然不動之時也雖然天下之事固有可思可為者則豈可以不通其故哉此聖人之所以又貴乎能致用者也致用之效始見乎安身葢天下之物莫親乎吾之身能利其用以安吾之身則無所往而不濟也無所往而不濟則徳其有不崇哉故易曰精義入神以致用利用安身以崇徳此道之序也孔子既已語道之序矣患乎學者之未明也於是又取於爻以喻焉非其所困而困非其所據而據不恥不仁不畏不義以小善為無益以小惡為無傷凡此皆非所以安身崇徳也苟欲安其身崇其徳莫若藏器於身待時而後動也故君子舉是兩端以明夫安身崇徳之道葢身之安不安徳之崇不崇莫不由此兩端而已身既安徳既崇則可以致用於天下之時也致用於天下者莫善乎治不忘亂安不忘危莫不善乎徳薄而位尊智小而謀大孔子之舉此兩端又以明夫致用之道也葢用有利不利者亦莫不由此兩端而巳夫身安徳崇而又能致用於天下則其事業可謂備也事業備而神有未窮者則又當學以窮神焉能窮神則知微知彰知柔知剛夫於微彰剛柔之際皆有以知之則道何以復加哉聖人之道至於是而巳也且以顔子之賢而未足以及之則豈非道之至乎聖人之學至於此則其視天下之理皆致乎一矣天下之理皆致乎一則莫能以惑其心也故孔子取損之辭以明致一之道曰三人行則損一人一人行則得其友也夫危以動懼以語者豈有他哉不能致一以精天下之理故也故孔子舉益之辭以戒曰立心勿恒凶勿恒者葢不一也嗚呼語道之序則先精義而後崇徳及喻人以修之之道則先崇徳而後精義葢道之序則自精而至粗學之之道則自粗而至精此不易之理也夫不能精天下之義則不能入神矣不能入神則天下之義亦不可得而精也猶之人身之於崇徳也身不安則不能崇徳矣不能崇徳則身豈能安乎凡此宜若一而必兩言之者語其序而巳也
  九卦論
  處困之道君子之所難也非夫智足以窮理仁足以盡性内有以固其徳而外有以應其變者其孰能無患哉古之人有極天下之困而其心能不累其行能不移患至而不傷其身事起而不疑其變者葢有以處之也處之之道聖人嘗言之矣易曰履以和行謙以制禮復以自知恒以一徳損以逺害益以興利困以寡怨井以辨義巽以行權此其處之之道也夫君子之學至於是則備矣宜其通於天下也然而猶困焉者非吾行之過也時有利不利也葢古之所謂困者非謂夫其行自困者謂夫行足以通而困於命者耳葢於此九卦者智有所不能明仁有所不能守則其困也非所謂困而其處困也疎矣夫惟深於此九者而能果以行之者則其通也宜而其困也有以處之惟其學之之素也且君子之行大矣而待禮以和仁義為之内而和之以禮則行之成也而禮之實存乎謙謙者禮之所自起禮者行之所自成也故君子不可以不知履欲知履不可以不知謙夫禮雖發乎其心而其文著乎外者也君子知履而已則溺乎其文而失乎其實忘性命之本而莫能自復矣故禮之弊必復乎本而後可以無患故君子不可以不知復雖復乎其本而不能常其徳以自固則有時而失之矣故君子不可以不知恒雖能久其徳而天下事物之變相代乎吾之前如吾知恒而巳則吾之行有時而不可通矣是必度其變而時有損益而後可故君子不可以不知損益夫學如此其至徳如此其備則宜乎其通也然而猶困焉者則向所謂困於命者也困於命則動而見病之時也則其事物之變尤衆而吾之所以處之者尤難矣然則其行尤貴於逹事之宜而適時之變也故辯義行權然後能以窮通而井者所以辯義巽者所以行權也故君子之學至乎井巽而大備而後足以自通乎困之時孔子曰作易者其有憂患乎謂其言之足以自通乎困之時也嗚呼後世之人一困於時則憂思其心而失其故行然卒至於不能自存也是豈有他哉不知夫九者之義故也





  臨川文集巻六十六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臨川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六十七   宋 王安石 撰論議
  九變而賞罰可言
  夫子賢於堯舜
  三不欺
  非禮之禮
  王霸
  性情
  勇惠
  仁智
  中述
  行述
  九變而賞罰可言
  萬物待是而後存者天也莫不由是而之焉者道也道之在我者徳也以徳愛者仁也愛而宜者義也仁有先後義有上下謂之分先不擅後下不侵上謂之守形者物此者也名者命此者也所謂物此者何也貴賤親疎所以表飾之其物不同者是也所謂命此者何也貴賤親疎所以稱號之其命不同者是也物此者貴賤各有容矣命此者親疎各有號矣因親疎貴賤任之以其所宜為此之謂因任因任之以其所宜為矣放而不察乎則又將大弛必原其情必省其事此之謂原省原省明而後可以辨是非是非明而後可以施賞罰故莊周曰先明天而道徳次之道徳已明而仁義次之仁義已明而分守次之分守巳明而形名次之形名已明而因任次之因任已明而原省次之原省巳明而是非次之是非巳明而賞罰次之是説雖微莊周古之人孰不然古之言道徳所自出而屬之天者未之有也堯者聖人之盛也孔子稱之曰惟天惟大惟堯則之此之謂明天聦明文思安安此之謂明道徳允㳟克讓此之謂明仁義次九族列百姓序萬邦此之謂明分守修五禮同律度量衡以一天下此之謂明形名棄后稷契司徒臯陶士垂共工此之謂明因任三載考績五載一廵狩此之謂明原省命舜曰乃言底可績謂禹曰萬世永賴時乃功蠢兹有苖昏迷不㳟此之謂明是非臯陶方祗厥叙方施象刑惟明此之謂明賞罰至後世則不然仰而視之曰彼蒼蒼而大者何也其去吾不知其幾千萬里是豈能知我何哉吾為吾之所為而巳安取彼於是遂棄道徳離仁義略分守慢形名忽因任而忘原省直信吾之是非而加人以其賞罰於是天下始大亂而寡弱者號無告聖人不作諸子者伺其閒而出於是言道徳者至於窈冥而不可考以至世之有為者皆不足以為言形名者守物誦數罷苦以至於老而疑道徳彼皆忘其智力之不贍魁然自以為聖人者此矣悲夫莊周曰五變而形名可舉九變而賞罰可言語道而非其序安取道善乎其言之也莊周古之荒唐人也其於道也蕩而不盡善聖人者與之遇必有以約之約之而不能聽殆將擯四海之外而不使之疑中國雖然其言之若此者聖人亦不能廢
  夫子賢於堯舜
  宰我曰以予觀於夫子賢於堯舜逺矣而世之解者必曰是為門人之私言而非天下公共之論也而孟子亦曰生民以來未有如夫子是豈亦門人之私言而非天下公共之論哉為是言者葢亦未之思也夫所謂聖賢之言者無一辭之苟其發也必有指焉其指也學者之所不可不思也夫聖者至乎道徳之妙而後世莫之增焉者之稱也苟有能加焉者則豈聖也哉然孟子宰我之所以為是説者葢亦言其時而已也昔者道發乎伏羲而成乎堯舜繼而大之於禹湯文武此數人者皆居天子之位而使天下之道寖明寖備者也而又有在下而繼之者焉伊尹伯夷柳下惠孔子是也夫伏羲既發之也而其法未成至於堯而後成焉堯雖能成聖人之法未若孔子之備也夫以聖人之盛用一人之知足以備天下之法而必待至於孔子者何哉葢聖人之心不求有為於天下待天下之變至焉然後吾因其變而制之法耳至孔子之時天下之變備矣故聖人之法亦自是而後備也易曰通其變使民不倦此之謂也故其所以能備者豈特孔子一人之力哉葢所謂聖人者莫不預有力也孟子曰孔子集大成者葢言集諸聖人之事而大成萬世之法耳此其所以賢於堯舜也
  三不欺
  昔論者曰君任徳則下不忍欺君任察則下不能欺君任刑則下不敢欺而遂以徳察刑為次葢未之盡也此三人者之為政皆足以有取於聖人矣然未聞聖人為政之道也夫未聞聖人為政之道而足以有取於聖人者葢人得聖人之一端耳且子賤之政使人不忍欺古者任徳之君宜莫如堯也然則驩兠猶或以類舉於前則徳之使人不欺豈可獨任也哉子産之政使人不能欺夫君子可欺以其方故使畜魚而校人烹之然則察之使人不欺豈可獨任也哉西門豹之政使人不敢欺夫不及於徳而任刑以治是孔子所謂民免而無耻者也然則刑之使人不欺豈可獨任也哉故曰此三人者未聞聖人為政之道也然聖人之道有出此三者乎亦兼用之而巳昔者堯舜之時比屋之民皆足以封則民可謂不忍欺矣驩兠以丹朱稱於前曰嚚訟可乎則民可謂不能欺矣四罪而天下咸服則民可謂不敢欺矣故任徳則有不可化者任察則有不可周者任刑則有不可服者然則子賤之政無以正暴惡子産之政無以周隱微西門豹之政無以漸柔良然而三人者能以治者葢足以治小具而髙亂世耳使當堯舜之時所大治者則豈足用哉葢聖人之政仁足以使民不忍欺智足以使民不能欺政足以使民不敢欺然後天下無或欺之者矣或曰刑亦足任以治乎曰所任者葢亦非専用之而足以治也豹治十二渠以利民至乎漢吏不能廢民以為西門君所為不從吏以廢也則豹之徳亦足以感於民心矣然則尚刑故曰任刑焉耳使無以懷之而惟刑之見則民豈得或不能欺之哉
  非禮之禮
  古之人以是為禮而吾今必由之是未必合於古之禮也古之人以是為義而吾今必由之是未必合於古之義也夫天下之事其為變豈一乎哉固有迹同而實異者矣今之人諰諰然求合於其迹而不知權時之變是則所同者古人之迹而所異者其實也事同於古人之迹而異於其實則其為天下之害莫大矣此聖人所以貴乎權時之變者也孟子曰非禮之禮非義之義大人不為葢所謂迹同而實異者也夫君之可愛而臣之不可以犯上葢夫莫大之義而萬世不可以易者也桀紂為不善而湯武放弑之而天下不以為不義也葢知向所謂義者義之常而湯武之事有所變而吾欲守其故其為蔽一而其為天下之患同矣使湯武暗於君臣之常義而不逹於時事之權變則豈所謂湯武哉聖人之制禮也非不欲儉以為儉者非天下之欲也故制於奢儉之中焉葢禮之奢為衆人之欲而聖人之意未嘗不欲儉也孔子曰麻冕禮也今也純儉吾從衆然天下不以為非禮也葢知向之所謂禮者禮之常而孔子之事為禮之權也且奢者為衆人之所欲而制今衆人能儉則聖人之所欲而禮之所宜矣然則可以無從乎使孔子蔽於制禮之文而不逹於制禮之意則豈所謂孔子哉故曰非禮之禮非義之義大人不為釋者曰非禮之禮若娶妻而朝暮拜之者是也非義之義若藉交以報仇是也夫娶妻而朝暮拜之藉交以報仇中人之所不為者豈待大人而後能不為乎嗚呼葢亦失孟子之意矣
  王霸
  仁義禮信天下之逹道而王霸之所同也夫王之與霸其所以用者則同而其所以名者則異何也葢其心異而已矣其心異則其事異其事異則其功異其功異則其名不得不異也王者之道其心非有求於天下也所以為仁義禮信者以為吾所當為而已矣以仁義禮信修其身而移之政則天下莫不化之也是故王者之治知為之於此不知求之於彼而彼固已化矣霸者之道則不然其心未嘗仁也而患天下惡其不仁於是示之以仁其心未嘗義也而患天下惡其不義於是示之以義其於禮信亦若是而已矣是故霸者之心為利而假王者之道以示其所欲其有為也唯恐民之不見而天下之不聞也故曰其心異也齊桓公刼於曹沫之刃而許歸其地夫欲歸其地者非吾之心也許之者免死而已由王者之道則勿歸焉可也而桓公必歸之地晉文公伐原約三日而退三日而原不降由王者之道則雖待其降焉可也而文公必退其師葢欲其信示於民者也凡所為仁義禮信亦無以異於此矣故曰其事異也王者之大若天地然天地無所勞於萬物而萬物各得其性萬物雖得其性而莫知其為天地之功也王者無所勞於天下而天下各得其治雖得其治然而莫知其為王者之徳也霸者之道則不然若世之惠人耳寒而與之衣飢而與之食民雖知吾之惠而吾之惠亦不能及夫廣也故曰其功異也夫王霸之道則異矣其用至誠以求其利而天下與之故王者之道雖不求利之所歸霸者之道不主於利然不假王者之事以接天下則天下孰與之哉
  性情
  性情一也世有論者曰性善情惡是徒識性情之名而不知性情之實也喜怒哀樂好惡欲未發於外而存於心性也喜怒哀樂好惡欲發於外而見於行情也性者情之本情者性之用故吾曰性情一也彼曰性善無它是嘗讀孟子之書而未嘗求孟子之意耳彼曰情惡無它是有見於天下之以此七者而入於惡而不知七者之出於性耳故此七者人生而有之接於物而後動焉動而當於理則聖也賢也不當於理則小人也彼徒有見於情之發於外者為外物之所累而遂入於惡也因曰情惡也害性者情也是曾不察於情之發於外而為外物之所感而遂入於善者乎葢君子養性之善故情亦善小人養性之惡故情亦惡故君子之所以為君子莫非情也小人之所以為小人莫非情也彼論之失者以其求性於君子求情於小人耳自其所謂情者莫非喜怒哀樂好惡欲也舜之聖也象喜亦喜使舜當喜而不喜則豈足以為舜乎文王之聖也王赫斯怒當怒而不怒則豈足以為文王乎舉此二者而明之則其餘可知矣如其廢情則性雖善何以自明哉誠如今論者之説無情者善則是若木石者尚矣是以知性情之相須猶弓矢之相待而用若夫善惡則猶中與不中也曰然則性有惡乎曰孟子曰養其大體為大人養其小體為小人揚子曰人之性善惡混是知性可以為惡也
  勇惠
  世之論者曰惠者輕與勇者輕死臨財而不訾臨難而不避者聖人之所取而君子之行也吾曰不然惠者重與勇者重死臨財而不訾臨難而不避者聖人之所疾而小人之行也故所謂君子之行者有二焉其未發也慎而巳矣其既發也義而巳矣慎則待義而後決義則待宜而後動葢不苟而巳也易曰吉凶悔吝生乎動言動者賢不肖之所以分不可以苟爾是以君子之動苟得巳則斯静矣故於義有可以不與不死之道而必與必死者雖衆人之所謂難能而君子未必善也於義有可與可死之道而不與不死者雖衆人之所謂易出而君子未必非也是故尚難而賤易者小人之行也無難無易而惟義之是者君子之行也傳曰義者天下之制也制行而不以義雖出乎聖人所不能亦歸於小人而已矣季路之為人可謂賢也而孔子曰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夫孔子之行惟義之是而子路過之是過於義也為行而過於義宜乎孔子之無取於其材也勇過於義孔子不取則惠之過於義亦可知矣孟子曰可以cq=202與可以無與與傷惠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葢君子之動必於義無所疑而後發苟有疑焉斯無動也語曰多見闕殆慎行其餘則寡悔言君子之行當慎處於義爾而世有言孟子者曰孟子之文傳之者有所誤也孟子之意當曰無與傷惠無死傷勇嗚呼葢亦弗思而巳矣
  仁智
  仁者聖之次也智者仁之次也未有仁而不智者也未有智而不仁者也然則何智仁之别哉以其所以得仁者異也仁吾所有也臨行而不思臨言而不擇發之於事而無不當於仁也此仁者之事也仁吾所未有也吾能知其為仁也臨行而思臨言而擇發之於事而無不當於仁也此智者之事也其所以得仁則異矣及其為仁則一也孔子曰仁者静智者動何也曰譬今有二賈也一則既富矣一則知富之術而未富也既富者雖焚舟折車無事於賈可也知富之術而未富者則不得無事也此仁智之所以異其動静也吾之仁足以上格乎天下浹乎草木旁溢乎四夷而吾之用不匱也然則吾何求哉此仁者之所以能静也吾之智欲以上格乎天下浹乎草木旁溢乎四夷而吾之用有時而匱也然則吾可以無求乎此智者之所以必動也故曰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山者静而利物者也水者動而利物者也其動静則異其利物則同矣曰仁者壽智者樂然則仁者不樂智者不壽乎曰智者非不壽不若仁者之壽也仁者非不樂樂不足以盡仁者之盛也能盡仁之道則聖人矣然不曰仁而目之以聖者言其化也葢能盡仁道則能化矣如不能化吾未見其能盡仁道也顔回次孔子者也而孔子稱之曰三月不違仁而巳然則能盡仁道者非若孔子者誰乎
  中述
  君子所求於人者薄而辨是與非也無所苟孔子罪宰予曰於予與何誅罪冉有曰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二子得罪於聖人若當絶也及為科以列其門弟子取者不過數人於宰予有辭命之善則取之於由求有政事之善則取之不以不善而廢其善孔子豈阿其所好哉所求於人者薄也管仲功施天下孔子小之門弟子三千人孔子獨稱顔回為好學問其餘則未為好學者閔損原憲曾子之徒不與焉冉求宰我之得罪又如此孔子豈不樂道人之善哉辨是與非無所苟也所求於人者薄所以取人者厚葢辨是與非者無所苟所以明聖人之道如宰予冉求二子之不得列其善則士之難全者衆矣惡足以取人善乎如管仲無所貶則從政者若是而止矣七十子之徒皆稱好學則好學者若是而止矣惡足以明聖人之道乎取人如此則吾之自取者重而人之所處者易明道如此則吾之與人其所由可知已故薄於責人而非匿其過不苟於論人所以求其全聖人之道本乎中而巳春秋之㫖豈易於是哉
  行述
  古之人僕僕然勞其身以求行道於世而曰吾以學孔子者惑矣孔子之始也食於魯魯亂而適齊齊大夫欲害已則反而食乎魯魯受女樂不朝者三日義不可以留也則烏乎之曰甚矣衛靈公之無道也其遇賢者庶乎其猶有禮耳於是之衛衛靈公不可與處也於是不暇擇而之曹以適于宋鄭陳蔡衛楚之郊其志猶去衛而之曹也老矣遂歸于魯以卒孔子之行如此烏在其求行道也夫天子諸侯不以身先於賢人其不足與有為明也孔子而不知其何以為孔子也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價者也僕僕然勞其身以求行道於世是沽也子路曰君子之仕也行其義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葢孔子之心云耳然則孔子無意於世之人乎曰道之將興歟命也道之將廢歟命也苟命矣則如世之人何


  臨川文集巻六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六十八   宋 王安石 撰論議
  䕫説
  鯀說
  季子
  荀卿
  揚墨
  老子
  莊周二
  原性
  性說
  對難
  䕫說
  舜命其臣而勑戒之未有不讓者焉至於䕫則獨無所讓而又稱其樂之和美者何也夫禹垂益伯夷龍皆新命者也故疇於衆臣而後命之而皆有讓矣棄契臯陶䕫當是時蓋已為是官因命是五人者而勑戒之焉耳故獨無所譲也孔氏曰禹垂益伯夷䕫龍皆新命者葢失之矣聖人之聦明雖大過於人然未嘗自用聦明也故舜之命此九人者未嘗不咨而後命焉則何獨於䕫而不然乎使䕫為新命者則何稱其樂之和美也使䕫之受命之日已稱其樂之和美則賢人之舉措亦少輕矣孔氏之說葢惑於命汝典樂之語爾夫汝作司徒汝作士之文豈異於命汝典樂之語乎且所以知其非新命者葢舜不疇而命之而無所譲也舜之命蘷也亦無所疇蘷之受命也亦無所譲則何以知其為新命乎夫擊石拊石而百獸率舞非蘷之所能為也為之者衆臣也非衆臣之所能為也為之者舜也將有治於天下則可以無相乎故命禹以宅百揆也民窘於衣食而欲其化而入於善豈可得哉故次命棄以為稷也民既富而可以敎矣則豈可以無敎哉故次命契以為司徒也既敎之則民不能無不帥敎者民有不帥教則豈可以無刑乎故次命臯陶以為士也此皆治人之所先急者備矣則可以治末之時也工者治人之末者也故次命垂以為共工也於是治人之事具則宜及於鳥獸草木也故次命益以為虞也夫其所以治至於鳥獸草木則天下之功至矣治天下之功至則可以制禮之時也故次命伯夷以為典禮也夫治至於鳥獸草木而人有禮以節文之則政道成矣可以作樂以樂其成也故次命䕫以為典樂也借使禹不能揔百揆稷不能富萬民契不能教臯陶不能士垂不能共工伯夷不能典禮然則天下亂矣天下亂而䕫欲擊石拊石百獸率舞其可得乎故曰為之者衆臣也使舜不能用是衆臣則是衆臣亦不能成其功矣故曰非衆臣之所能為也為之者舜也夫䕫之所以稱其樂之和美者豈以為伐耶葢以美舜也孔子之所謂將順其美者其䕫哉
  鯀說
  堯咨孰能治水四岳皆對曰鯀然則在廷之臣可治水者惟鯀耳水之患不可留而俟人鯀雖方命圮族而其才則羣臣皆莫及然則舍鯀而孰使哉當此之時禹葢尚少而舜猶伏於下而未見乎上也夫舜禹之聖也而堯之聖也羣臣之仁賢也其求治水之急也而相遇之難如此後之不遇者亦可以無憾矣
  季子
  先王酌乎人情之中以制喪禮使哀有餘者俯而就之哀不足者企而及之哀不足者非聖人之所甚善也善之者善其能勉於禮而已延陵季子其長子死既封而號者三遂行孔子曰延陵季子之於禮其合矣乎夫長子之䘮聖人為之三年之服葢以謂父子之親而長子者為親之後人情之所至重也今季子三號遂行則於先王之禮為不及矣今論者曰當是之時季子聘於齊將君之命若夫季子之心則以謂不可以私義而緩君命有勢不得以兩全者則當忍哀以徇於尊者之事矣今將命而聘既聘而返遂少緩而盡哭之哀則於事君之義豈為不足而害於使事哉君臣父子之義勢足以兩全而不為之盡禮也則亦薄於骨肉之親而不用先王之禮爾其言曰骨肉歸復于土命也若魂氣則無所不之矣夫骨肉之復于土魂氣之無不之是人情之所哀者矣君子無所不言命至於喪則有性焉獨不可以謂命也昔莊周喪其妻鼔盆而歌東門吳喪其子比於未有此棄人齊物之道吾儒之罪人也觀季子之說葢亦周吳之徒矣父子之親仁義之所由始而長子者繼祖考之重故喪之三年所以重祖考也今季子不為之盡禮則近於棄仁義薄祖考矣孔子曰喪事不敢不勉也又曰臨䘮不哀吾何以觀之哉臨人之喪而不哀孔子猶以為不足觀也况禮之喪三年者乎然則此言宜非取之矣葢記其𦵏深不至於泉歛以時服既𦵏而封廣輪掩坎其髙可隐孔子之稱之葢稱其𦵏之合於禮爾獨稱𦵏之合於禮則哀之不足可知也衛有送𦵏者夫子觀之曰善哉此可以為法矣若此則夫子之所美也聖人之言辭隐而義顯豈徒然哉學者之所不可不思也
  荀卿
  荀卿載孔子之言曰由智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路曰智者使人知已仁者使人愛已子曰可謂士矣子曰賜智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貢曰智者知人仁者愛人子曰可謂士君子矣子曰囘智者若何仁者若何顔淵曰智者知已仁者愛巳子曰可謂明君子矣是誠孔子之言歟吾知其非也夫能近見而後能逺察能利狹而後能澤廣明天下之理也故古之欲知人者必先求知已欲愛人者必先求愛已此亦理之所必然而君子之所不能易者也請以事之近而天下之所共知者諭之今有人於此不能見太山於咫尺之内者則雖天下之至愚知其不能察秋毫於百歩之外也葢不能見於近則不能察於逺明矣而荀卿以謂知已者賢於知人者是猶能察秋毫於百歩之外者為不若見太山於咫尺之内者之明也今有人於此食不足以厭其腹衣不足以周其體者則雖天下之至愚知其不能以贍足鄉黨也葢不能利於狹則不能澤於廣明矣而荀卿以謂愛已者賢於愛人者是猶以贍足鄉黨為不若食足以厭腹衣足以周體者之富也由是言之荀卿之言其不察理已甚矣故知已者智之端也可推以知人也愛已者仁之端也可推以愛人也夫能盡智仁之道然後能使人知巳愛已是故能使人知已愛已者未有不能知人愛人者也能知人愛人者未有不能知已愛已者也今荀卿之言一切反之吾是以知其非孔子之言而為荀卿之妄矣揚子曰自愛仁之至也葢言能自愛之道則足以愛人耳非謂不能愛人而能愛已者也噫古之人愛人不能愛已者有之矣然非吾所謂愛人而墨翟之道也若夫能知人而不能知巳者亦非吾所謂知人矣
  楊墨
  楊墨之道得聖人之一而廢其百者是也聖人之道兼楊墨而無可無不可者是也墨子之道摩頂放踵以利天下而楊子之道利天下㧞一毛而不為也夫禹之於天下九年之間三過其門聞呱呱之泣而不一省其子此亦可謂為人矣顔囘之於身簞食瓢飲以獨樂於陋巷之間視天下之亂若無見者此亦可謂為已矣楊墨之道獨以為人為已得罪於聖人者何哉此葢所謂得聖人之一而廢其百者也是故由楊子之道則不義由墨子之道則不仁於仁義之道無所遺而用之不失其所者其唯聖人之徒歟二子之失於仁義而不見天地之全則同矣及其所以得罪則又有可論者也楊子之所執者為巳為已學者之本也墨子之所學者為人為人學者之末也是以學者之事必先為已其為已有餘而天下之勢可以為人矣則不可以不為人故學者之學也始不在於為人而卒所以能為人也今夫始學之時其道未足以為已而其志已在於為人也則亦可謂謬用其心矣謬用其心者雖有志於為人其能乎哉由是言之楊子之道雖不足以為人固知為已矣墨子之志雖在於為人吾知其不能也嗚呼楊子知為已之為務而不能逹於大禹之道也則亦可謂惑矣墨子者廢人物親疎之别而方以天下為巳任是以所欲以利人者適所以為天下害患也豈不過甚哉故楊子近於儒而墨子逺於道其異於聖人則同而其得罪則宜有間也
  老子
  道有本有末本者萬物之所以生也末者萬物之所以成也本者出之自然故不假乎人之力而萬物以生也末者渉乎形器故待人力而後萬物以成也夫其不假人之力而萬物以生則是聖人可以無言也無為也至乎有待於人力而萬物以成則是聖人之所以不能無言也無為也故昔聖人之在上而以萬物為已任者必制四術焉四術者禮樂刑政是也所以成萬物者也故聖人唯務脩其成萬物者不言其生萬物者葢生者尸之於自然非人力之所得與矣老子者獨不然以為渉乎形器者皆不足言也不足為也故抵去禮樂刑政而唯道之稱焉是不察於理而務髙之過矣夫道之自然者又何預乎唯其渉乎形器是以必待於人之言也人之為也其書曰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夫轂輻之用固在於車之無用然工之琢削未嘗及於無者葢無出於自然之力可以無與也今之治車者知治其轂輻而未嘗及於無也然而車以成者葢轂輻具則無必為用矣如其知無為用而不治轂輻則為車之術固巳疎矣今知無之為車用無之為天下用然不知所以為用也故無之所以為用者以有轂輻也無之所以為天下用者以有禮樂刑政也如其廢轂輻於車廢禮樂刑政於天下而坐求其無之為用也則亦近於愚矣
  莊周上
  世之論莊子者不一而學儒者曰莊子之書務詆孔子以信其邪說要焚其書廢其徒而後可其曲直固不足論也學儒者之言如此而好莊子之道者曰莊子之徳不以萬物干其慮而能信其道者也彼非不知仁義也以為仁義小而不足行已彼非不知禮樂也以為禮樂薄而不足化天下故老子曰道失後徳徳失後仁仁失後義義失後禮是知莊子非不逹於仁義禮樂之意也彼以為仁義禮樂者道之末也故薄之云耳夫儒者之言善也然未嘗求莊子之意也好莊子之言者固知讀莊子之書也然亦未嘗求莊子之意也昔先王之澤至莊子之時竭矣天下之俗譎詐大作質樸並散雖世之學士大夫未有知貴巳賤物之道者也於是棄絶乎禮義之緒奪攘乎利害之際趍利而不以為辱殞身而不以為怨漸漬陷溺以至乎不可救巳莊子病之思其說以矯天下之𡚁而歸之於正也其心過慮以為仁義禮樂皆不足以正之故同是非齊彼我一利害則以足乎心為得此其所以矯天下之𡚁者也既以其説矯𡚁矣又懼來世之遂實吾説而不見天地之純古人之大體也於是又傷其心於卒篇以自解故其篇曰詩以道志書以道事禮以道行樂以道和易以道隂陽春秋以道名分由此而觀之莊子豈不知聖人者哉又曰譬如耳目鼻口皆有所明不能相通猶百家衆技皆有所長時有所用用是以明聖人之道其全在彼而不在此而亦自列其書於宋鈃愼到墨翟老聃之徒俱為不該不徧一曲之士蓋欲明吾之言有為而作非大道之全云耳然則莊子豈非有意於天下之弊而存聖人之道乎伯夷之清栁下惠之和皆有矯於天下者也莊子用其心亦二聖人之徒矣然而莊子之言不得不為邪說比者葢其矯之過矣夫矯枉者欲其直也矯之過則歸於枉矣莊子亦曰墨子之心則是也墨子之行則非也推莊子之心以求其行則獨何異於墨子哉後之讀莊子者善其為書之心非其為書之說則可謂善讀矣此亦莊子之所願於後世之讀其書者也今之讀者挾莊以謾吾儒曰莊子之道大哉非儒之所能及知也不知求其意而以異於儒者為貴悲夫
  莊周下
  學者詆周非堯舜孔子余觀其書特有所寓而言耳孟子曰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意以意逆志是為得之讀其文而不以意原之此為周者之所以詆也周曰上必無為而用天下下必有為而為天下用又自以為處昏上亂相之間故窮而無所見其材孰謂周之言皆不可措乎君臣父子之間而遭世遇主終不可使有為也及其引太廟犧以辭楚之聘使彼葢危言以懼衰世之常人耳夫以周之才豈迷出處之方而專畏犧者哉葢孔子所謂隠居放言者周殆其人也然周之說其於道既反之宜其得罪於聖人之徒也夫中人之所及者聖人詳說而謹行之說之不詳行之不謹則天下𡚁中人之所不及者聖人藏乎其心而言之略不略而詳則天下惑且夫諄諄而後喻譊譊而後服者豈所謂可以語上者哉惜乎周之能言而不通乎此也
  原性
  或曰孟荀揚韓四子者皆古之有道仁人而性者有生之大本也以古之有道仁人而言有生之大本其為言也宜無惑何其説之相戾也吾願聞子之所安曰吾所安者孔子之言而已夫太極者五行之所由生而五行非太極也性者五常之太極也而五常不可以謂之性此吾所以異於韓子且韓子以仁義禮智信五者謂之性而曰天下之性惡焉而已矣五者之謂性而惡焉者豈五者之謂哉孟子言人之性善荀子言人之性惡夫太極生五行然後利害生焉而太極不可以利害言也性生乎情有情然後善惡形焉而性不可以善惡言也此吾所以異於二子孟子以惻隐之心人皆有之因以謂人之性無不仁就所謂性者如其說必也怨毒忿戾之心人皆無之然後可以言人之性無不善而人果皆無之乎孟子以惻隐之心為性者以其在内也夫惻隐之心與怨毒忿戾之心其有感於外而後出乎中者有不同乎荀子曰其為善者偽也就所謂性者如其說必也惻隐之心人皆無之然後可以言善者偽也為人果皆無之乎荀子曰陶人化土而為埴埴豈土之性也哉夫陶人不以木為埴者惟土有埴之性焉烏在其為偽也且諸子之所言皆吾所謂情也習也非性也揚子之言為似矣猶未出乎以習而言性也古者有不謂喜怒愛惡慾情者乎喜怒愛惡慾而善然後從而命之曰仁也義也喜怒愛惡慾而不善然後從而命之曰不仁也不義也故曰有情然後善惡形焉然則善惡者情之成名而已矣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吾之言如此然則上智與下愚不移有説乎曰此之謂智愚吾所云者性與善惡也惡者之於善也為之則是愚者之於智也或不可強而有也伏羲作易而後世聖人之言也非天下之至精至神其孰能與於此孔子作春秋則游夏不能措一辭葢伏羲之智非至精至神不能與惟孔子之智雖游夏不可強而能也況所謂下愚者哉其不移明矣或曰四子之云爾其皆有意於教乎曰是說也吾不知也聖人之教正名而已
  性說
  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吾是以與孔子也韓子之言性也吾不有取焉然則孔子所謂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惟上智與下愚不移何説也曰習於善而巳矣所謂上智者習於惡而已矣所謂下愚者一習於善一習於惡所謂中人者上智也下愚也中人也其卒也命之而巳矣有人於此未始為不善也謂之上智可也其卒也去而為不善然後謂之中人可也有人於此未始為善也謂之下愚可也其卒也去而為善然後謂之中人可也惟其不移然後謂之上智惟其不移然後謂之下愚皆於其卒也命之夫非生而不可移也且韓子之言弗顧矣曰性之品三而其所以為性五夫仁義禮智信孰而可謂不善也又曰上焉者之於五主於一而行於四下焉者之於五反於一而悖於四是其於性也不一失焉而後謂之上焉者不一得焉而後謂之下焉者是果性善而不善者習也然則堯之朱舜之均瞽瞍之舜鯀之禹后稷越椒叔魚之事後所引者皆不可信邪曰堯之朱舜之均固吾所謂習於惡而巳者瞽瞍之舜鯀之禹固吾所謂習於善而巳者后稷之詩以異云而吾之所論者常也詩之言至以為人子而無父人子而無父猶可以推其質常乎夫言性亦常而巳矣無以常乎則狂者蹈火而入河亦可以為性也越椒叔魚之事徒聞之左丘明丘明固不可信也以言取人孔子失之宰我以貎失之子羽此兩人者其成人也孔子朝夕與之居以言貌取之而失彼其始生也婦人者以聲與貎定而卒得之婦人者獨有過孔子者邪
  對難
  予為揚孟論以辨言性命者之失而有難予者曰子之言性則誠然矣至於言命則予以為未也今有人於此其才當處於天下之至賤而反處於天下之至貴其行當得天下之大禍而反得天下之大福其才當處於天下之至貴而反處於天下之至賤其行當得天下之至福而反得天下之至禍此則悖於人之所取而非人力之所及者矣於是君子曰為之者天也所謂命者葢以謂命之於天云耳昔舜之王天下也進九官誅四凶成王之王天下也尊二伯誅二叔若九官之進也以其皆聖賢也四凶之誅者以其皆不肖也二伯之尊者亦以其皆聖賢也二叔之誅者亦以其皆不肖也是則人之所為矣使舜為不明進四凶而誅九官成王為不明尊二叔而誅二伯則所謂非人力之所及而天之所命者也彼人之所為可強以為之命哉曰聖賢之所以尊進命也不肖之所以誅命也昔孔子懐九官二伯之徳困於亂世脫身於干戈者屢矣遑遑於天下之諸侯求有所用而卒死於旅人也然則九官二伯雖曰聖賢其尊進者亦命也盗跖之罪浮於四凶二叔竟以夀死然則四凶二叔雖曰不肖其誅者亦命也是以聖人不言命教人以盡乎人事而已嗚呼又豈唯貴賤禍福哉凡人之聖賢不肖莫非命矣曰貴賤禍福皆自外至者子以謂聖賢之貴而福不肖之賤而禍皆有命則吾既聞之矣若夫聖賢不肖之所以為聖賢不肖則在我者也何以謂之命哉曰是誠君子志也古之好學者之言未有不若此者也然孟子曰仁之於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禮之於賔主也知之於賢者也聖人之於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由此而言之則聖賢之所以為聖賢君子雖不謂之命而孟子固曰命也巳不肖之所以為不肖何以異於此哉



  臨川文集巻六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六十九  宋 王安石 撰
  論議
  禄隐
  太古
  原敎
  原過
  進說
  取材
  興賢
  委任
  知人
  風俗
  閔習
  禄隐
  孔子叙逸民先伯夷叔齊而後栁下惠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也栁下惠降志辱身矣孟子叙三聖人者亦以伯夷居伊尹之前而揚子亦曰孔子高餓顯下禄隐夫聖人之所言髙者是所取於人而所行於已者也所言下者是所非於人而所棄於已者也然而孔孟生於可避之世而未嘗避也葢其不合則去則可謂不降其志不辱其身矣至於揚子則吾竊有疑焉爾當王莽之亂雖鄉里自喜者知逺其辱而揚子親屈其體為其左右之臣豈君子固多能言而不能行乎抑亦有以處之非必出於此言乎曰聖賢之言行有所同而有所不必同不可以一端求也同者道也不同者迹也知所同而不知所不同非君子也夫君子豈固欲為此不同哉葢時不同則言行不得無不同唯其不同是所以同也如時不同而固欲為之同則是所同者迹也所不同者道也迹同於聖人而道不同則其為小人也孰禦哉世之士不知道之不可一迹也乆矣聖賢之宗於道猶水之宗於海也水之流一曲焉一直焉未嘗同也至其宗於海則同矣聖賢之言行一伸焉一屈焉未嘗同也至其宗於道則同矣故水因地而曲直故能宗於海聖賢因時而屈伸故能宗於道孟子曰伯夷栁下惠聖人也百世之師也如其髙餓顯下禄隐而必其出於所髙則栁下惠安擬伯夷哉揚子曰塗雖曲而通諸夏則由諸川雖曲而通諸海則由諸葢言事雖曲而通諸道則亦君子所當同也由是而言之餓顯之髙祿隐之下皆迹矣豈足以求聖賢哉唯其能無係累於迹是以大過於人也如聖賢之道皆出於一而無權時之變則又何聖賢之足稱乎聖者知權之大者也賢者知權之小者也昔紂之時㣲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此三人者道同也而其去就若此者葢亦所謂迹不必同矣易曰或出或處或黙或語言君子之無可無不可也使揚子寜不至於耽禄於𡚁時哉葢於時為不可去必去則揚子之所知亦已小矣
  太古
  太古之人不與禽獸朋也㡬何聖人惡之也制作焉以别之下而戾於後世侈裳衣壯宫室隆耳目之觀以囂天下君臣父子兄弟夫婦皆不得其所當然仁義不足澤其性禮樂不足錮其情刑政不足網其惡蕩然復與禽獸朋矣聖人不作昧者不識所以化之之術顧引而歸之太古太古之道果可行之萬世聖人惡用制作於其間必制作於其間為太古之不可行也顧欲引而歸之是去禽獸而之禽獸奚補於化哉吾以為識治亂者當言所以化之之術曰歸之太古非愚則誣
  原敎
  善敎者藏其用民化上而不知所以敎之之源不善敎者反此民知所以敎之之源而不誠化上之意善敎者之為敎也致吾義忠而天下之君臣義且忠矣致吾孝慈而天下之父子孝且慈矣致吾恩於兄弟而天下之兄弟相為恩矣致吾禮於夫婦而天下之夫婦相為禮矣天下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婦婦皆吾敎也民則曰我何頼於彼哉此謂化上而不知所以敎之之源也不善敎者之為敎也不此之務而暴為之制煩為之防劬劬於法令誥戒之間藏於府憲於市屬民於鄙野必曰臣而臣君而君子而子父而父兄弟者無失其為兄弟也夫婦者無失其為夫婦也率是也有賞不然則罪鄉閭之師族鄼之長疎者時讀密者日告若是其悉矣顧不有服敎而附於刑者於是嘉石以慙之圜土以苦之甚者弃之於市朝放之於裔末卒不可以已也此謂民知所以敎之之源而不誠化上之意也善敎者浹於民心而耳目無聞焉以道擾民者也不善敎者施於民之耳目而求浹于心以道強民者也擾之為言猶山藪之擾毛羽川澤之擾鱗介也豈有制哉自然然耳強之為言其猶囿毛羽沼鱗介乎一失其制脫然逝矣噫古之所以為古無異焉由前而已矣今之所以不為古無異焉由後而已矣或曰法令誥戒不足以為敎乎曰法令誥戒文也吾云爾者本也失其本而求之文吾不知其可也
  原過
  天有過乎有之陵歴闘蝕是也地有過乎有之崩弛竭塞是也天地舉有過卒不累覆且載者何善復常也人介乎天地之間則固不能無過卒不害聖且賢者何亦善復常也故太甲思庸孔子曰勿憚改過揚雄貴遷善皆是術也予之朋有過而能悔悔而能改人則曰是向之從事云爾今從事與向之從事弗類非其性也飾表以疑世也夫豈知言哉天播五行於萬靈人固備而有之有而不思則失思而不行則廢一日咎前之非沛然思而行之是失而復得廢而復舉也顧曰非其性是率天下而戕性也且如人有財見篡於盗已而得之曰非夫人之財向篡於盗矣可歟不可也財之在已固不若性之為已有也財失復得曰非其財且不可性失復得曰非其性可乎
  進說
  古之時士之在下者無求於上上之人日汲汲惟恐一士之失也古者士之進有以徳有以才有以言有以曲藝今徒不然自茂才等而下之至於明法其進退之皆有法度古之所謂徳者才者無以為也古之所謂言者又未必應今之法度也誠有豪傑不世出之士不自進乎此上之人弗舉也誠進乎此而不應今之法度有司弗取也夫自進乎此皆所謂枉已者也孟子曰未有枉已能正人者也然而今之士不自進乎此者未見也豈皆不如古之士自重以有恥乎古者井天下之地而授之氓士之未命也則授一㕓而為氓其父母妻子裕如也自家逹有塾有序有庠有學觀游止處師師友友弦歌堯舜之道自樂也磨礱鐫切沉浸灌飬行完而才備則曰上之人其舍我哉上之人其亦莫之能舍也今也地不井國不學黨不庠遂不序家不塾士之未命也則或無以裕父母妻子無以處行完而才備上之人亦莫之舉也士安得而不自進嗚呼使今之士不若古非人則然勢也勢之異聖賢之所以不得同也孟子不見王公而孔子為季氏吏夫不以勢乎哉士之進退不惟其徳與才而惟今之法度而有司之好惡未必今之法度也是士之進不惟今之法度而㡬在有司之好惡耳今之有司非昔之有司也後之有司又非今之有司也有司之好惡豈常哉是士之進退果卒無所必而已矣噫以言取人未之失也取焉而又不得其所謂言是失之失也况又重以有司好惡之不可常哉古之道其卒不可以見乎士也有得已之勢其得不已乎得已而不已未見其為有道也楊叔明之兄弟以父任皆京官其勢非吾所謂無以處無以裕父母妻子而有不得已焉者也自枉而為進士而又枉於有司而又若不釋然二君固常自任以道而且朋友我矣懼其猶未寤也為進說與之
  取材
  夫工人之為業也必先淬礪其器用掄度其材榦然後致力寡而用功得矣聖人之於國也必先遴柬其賢能練覈其名實然後任使逸而事以濟矣故取人之道世之急務也自古守文之君孰不有意於是哉然其間得人者有之失士者不能無焉稱職者有之謬舉者不能無焉必欲得人稱職不失士不謬舉宜如漢左雄所議諸生試家法文吏課牋奏為得矣所謂文吏者不徒苟尚文辭而已必也通古今習禮法天文人事政敎更張然後施之職事則以詳平政體有大議論使以古今參之是也所謂諸生者不獨取訓習句讀而已必也習典禮明制度臣主威儀時政㳂襲然後施之職事則以縁飾治道有大議論則以經術斷之是也以今凖古今之進士古之文吏也今之經學古之儒生也然其䇿進士則但以章句聲病苟尚文辭類皆小能者為之策經學者徒以記問為能不責大義類皆䝉鄙者能之使通才之人或見贅於時髙世之士或見排於俗故屬文者至相戒曰渉獵可為也誣豔可尚也於政事何為哉守經者曰傳寫可為也誦習可勤也於義理何取哉故其父兄朂其子弟師長朂其門人相為浮豔之作以追時好而取世資也何哉其取舍好尚如此所習不得不然也若此之類而當擢之職位歴之仕塗一旦國家有大議論立辟雍明堂損益禮制更著律令决讞疑獄彼惡能以詳平政體縁飾治道以古今參之以經術斷之哉是必唯唯而已文中子曰文乎文乎苟作云乎哉必也貫乎道學乎學乎博誦云乎哉必也濟乎義故才之不可苟取也乆矣必若差别類能宜少依漢之牋奏家法之義䇿進士者若曰邦家之大計何先治人之要務何急政敎之利害何大安邉之計策何出使之以時務之所宜言之不直以章句聲病累其心策經學者宜曰禮樂之損益何宜天地之變化何如禮器之制度何尚各傅經義以對不獨以記問傳寫為能然後署之甲乙以升黜之庻其取舍之鑑灼於目前是豈惡有用而事無用辭逸而就勞哉故學者不習無用之言則業專而修矣一心治道則習貫而入矣若此之類施之朝廷用之牧民何嚮而不利哉其他限年之議亦無取矣
  興賢
  國以任賢使能而興棄賢專已而衰此二者必然之勢古今之通義流俗所共知耳何治安之世有之而能興昬亂之世雖有之亦不興葢用之與不用之謂矣有賢而用國之福也有之而不用猶無有也商之興也有仲虺伊尹其衰也亦有三仁周之興也同心者十人其衰也亦有祭公謀父内史過兩漢之興也有蕭曹寇鄧之徒其衰也亦有王嘉傅喜陳蕃李固之衆魏晉而下至於李唐不可徧舉然其閒興衰之世亦皆同也由此觀之有賢而用之者國之福也有之而不用猶無有也可不愼歟今猶古也今之天下亦古之天下今之士民亦古之士民古雖擾攘之際猶有賢能若是之衆况今太寧豈曰無之在君上用之而已博詢衆庶則才能者進矣不有忌諱則讜直之路開矣不邇小人則䜛䛕者自逺矣不拘文牽俗則守軄者辨治矣不責人以細過則能吏之志得以盡其効矣苟行此道則何慮不跨兩漢軼三代然後踐五帝三皇之塗哉
  委任
  人主以委任為難人臣以塞責為重任之重而責之重可也任之輕而責之重不可也愚無他識請以漢之事明之髙祖之任人也可以任則任可以止則止至於一人之身才有長短取其長則不問其短情有忠偽信其忠則不疑其偽其意曰我以其人長於某事而任之在它事雖短何害焉我以其人忠於我心而任之在它人雖偽何害焉故蕭何刀筆之吏也委之關中無復西顧之憂陳平亡命之虜也出捐四萬餘金不問出入韓信輕猾之徒也與之百萬之衆而不疑是三子者豈素著忠名哉葢髙祖推已之心而寘於其心則它人不能離間而事以濟矣後世循髙祖則鮮有敗事不循則失故孝文雖愛鄧通猶逞申屠之志孝武不疑金霍終定天下大䇿當是時守文之盛者二君而已元成之後則不然雖有何武王嘉師丹之賢而脅於外戚豎宦之寵牽於帷嬙近習之制是以王道寖微而不免負謗於天下也中興之後唯世祖能馭大臣以寇鄧耿賈之徒為任職所以威名不減於髙祖至於為子孫慮則不然反以元成之後三公之任多脅於外戚豎宦帷嬙近習之人而致敗由是置三公之任而事歸臺閣以虛尊加之而已然而臺閣之臣位卑事冗無所統一而奪於衆多之口此其為脅於外戚豎宦帷嬙近習者愈矣至於治有不進水旱不時災異或起則曰三公不能爕理隂陽而策免之甚者至於誅死豈不痛哉冲質之後桓靈之閒因循以為故事雖有李固陳蕃之賢皆挫於閹寺之手其餘則希世用事全軀而已何政治之能立哉此所謂任輕責重之𡚁也噫常人之性有能有不能有忠有不忠知其能則任之重可也謂其忠則委之誠可也委之誠者人亦輸其誠任之重者人亦荷其重使上下之誠相照恩結於其心是豈禽息鳥視而不知荷恩盡力哉故曰不疑於物物亦誠焉且蘓秦不信天下為燕尾生此一蘓秦傾側數國之間於燕獨以然者誠燕君厚之之謂也故人主以狗彘畜人者人亦狗彘其行以國士待人者人亦國士自奮故曰常人之性有能有不能有忠有不忠顧人君待之之意何如耳
  知人
  貪人廉滛人潔佞人直非終然也規有濟焉爾王莽拜侯讓印不受假僭皇命得璽而喜以廉濟貪者也晉王廣求為冢嗣管絃遏密塵埃被之陪扆未㡬而聲色喪邦以潔濟滛者也鄭注開陳治道激昻顔辭君民翕然倚以致平卒用姦敗以直濟佞者也於戲知人則哲惟帝其難之古今一也
  風俗
  夫天之所愛育者民也民之所係仰者君也聖人上承天之意下為民之主其要在安利之而安利之要不在於它在乎正風俗而已故風俗之變遷染民志關之盛衰不可不慎也君子制俗以儉其𡚁為奢奢而不制𡚁將若之何夫如是則有殫極財力僭凟擬倫以追時好者矣且天地之生財也有時人之為力也有限而日夜之費無窮以有時之財有限之力以給無窮之費若不為制所謂積之㳙㳙而洩之浩浩如之何使斯民不貧且濫也國家奄有諸夏四聖繼統制度以定矣紀綱以緝矣賦歛不傷於民矣徭役以均矣升平之運未有盛於今矣固當家給人足無一夫不獲其所矣然而窶人之子裋褐未盡完趨末之民巧偽未盡抑其故何也殆風俗有所未盡淳歟且聖人之化自近及逺由内及外是以京師者風俗之樞機也四方之所靣内而依倣也加之士民富庶財物畢㑹難以儉率易以奢變至於發一端作一事衣冠車馬之竒器物服玩之具旦更竒制夕染諸夏工者矜能於無用商者通貨於難得歲加一歲巧眩之性不可窮好尚之勢多所易故物有未𡚁而見毁於人人有循舊而見嗤於俗富者競以自勝貧者恥其不若且曰彼人也我人也彼為奉飬若此之麗而我反不及由是轉相慕効務盡鮮明使愚下之人有逞一時之嗜欲破終身之貲産而不自知也且山林不能給野火江海不能實漏巵淳樸之風散則貪饕之行成貪饕之行成則上下之力匱如此則人無完行士無廉聲尚陵逼者為時宜守檢押者為鄙野節義之民少兼并之家多富者財産滿布州域貧者困窮不免於溝壑夫人之為性心充體逸則樂生心鬱體勞則思死若是之俗何法令之能避哉故刑罰所以不措者此也且壊崖破岩之水原自㳙㳙干雲蔽日之木起於青葱禁微則易救末者難所宜略依古之王制命市納賈以觀好惡有作竒技滛巧以疑衆者紏罰之下至物器饌具為之品制以節之工商逐末者重租稅以困辱之民見末業之無用而又為糾罰困辱不得不趨田畆田畆闢則民無饑矣以此顯示衆庶未有輦轂之内治而天下不治矣
  閔習
  父母死則燔而捐之水中其不可明也禁使𦵏之其無不可亦明也然而吏相與非之乎上民相與怪之乎下葢其習之乆也則至於戕賊父母而無以為不可顧曰禁之不可也嗚呼吾是以見先王之道難行也先王之道不講乎天下而不勝乎小人之說非一日之積也而小人之説其為不可不皆若戕賊父母之易明也先王之道不皆若禁使𦵏之之易行也嗚呼吾是以見先王之道難行也正觀之行其庶矣惜乎其臣有罪焉作閔習




  臨川文集巻六十九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臨川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七十    宋 王安石 撰論議
  復讎解
  推命對
  使醫
  汴說
  雜著
  論茶法
  茶商十二說
  制置三司條例
  相鶴經
  策問十一
  復讎解
  或問復讎對曰非治世之道也明天子在上自方伯諸侯以至於有司各修其職其能殺不辜者少矣不幸而有焉則其子弟以告於有司有司不能聽以告於其君其君不能聽以告於方伯方伯不能聽以告於天子則天子誅其不能聽者而為之施刑於其讎亂世則天子諸侯方伯皆不可以告故書説紂曰凡有辜罪乃罔恒獲小民方興相為敵讎葢讎之所以興以上之不可告辜罪之不常獲也方是時有父兄之讎而輒殺之者君子權其勢恕其情而與之可也故復讎之義見於春秋傳見於禮記為亂世之為子弟者言之也春秋傳以為父受誅子復讎不可也此言不敢以身之私而害天下之公又以為父不受誅子復讎可也此言不以有可絶之義廢不可絶之恩也周官之說曰凡復讎者書於士殺之無罪疑此非周公之法也凡所以有復讎者以天下之亂而士之不能聽也有士矣不使聽其殺人之罪以施行而使為人之子弟者讎之然則何取於士而禄之也古之於殺人其聽之可謂盡矣猶懼其未也曰與其殺不辜寧失不經今書於士則殺之無罪則所謂復讎者果所謂可讎者乎庸詎知其不獨有可言者乎就當聽其罪矣則不殺於士師而使讎者殺之何也故疑此非周公之法也或曰世亂而有復讎之禁則寧殺身以復讎乎將無復讎而以存人之祀乎曰可以復讎而不復非孝也復讎而殄祀亦非孝也以讎未復之恥居之終身焉葢可也讎之不復者天也不忘復讎者已也克已以畏天心不忘其親不亦可矣
  推命對
  吳里處士有善推命知貴賤祸福者或俾予問之予辭焉他日復以請予對曰夫貴若賤天所為也賢不肖吾所為也吾所為者吾能自知之天所為者吾獨懵乎哉吾賢歟可以位公卿歟則萬鍾之禄固有焉不幸而貧且賤則時也吾不賢歟不可以位公卿歟則簞食豆羮無歉焉若幸而富且貴則咎也此吾知之無疑奚率於彼者哉且禍與福君子置諸外焉君子居必仁行必義反仁義而福君子不有也由仁義而禍君子不屑也是故文王拘羑里孔子畏於匡彼聖人之智豈不能脫禍患哉葢道之存焉耳曰子以為貴若賤天所為也然世賢而賤不肖而貴者亦天所為歟曰非也人不能合於天耳夫天之生斯人也使賢者治不賢故賢者宜貴不賢者宜賤天之道也擇而行之者人之謂也天人之道合則賢者貴不肖者賤天人之道悖則賢者賤而不肖者貴也天人之道悖合相半則賢不肖或貴或賤堯舜之世元凱用而四凶殛是天人之道合也桀紂之世飛廉進而三仁退是天人之道悖也漢魏而下賢不肖或貴或賤是天人之道悖合相半也葢天之命一而人之時不能率合焉故君子脩身以俟命守道以任時貴賤禍福之來不能沮也子不力於仁義以信其中而屑屑焉甘意於誕謾虚怪之說不已溺哉
  使醫
  一人疾焉而醫者十並使之歟曰使其尤良者一人焉爾烏知其尤良而使之曰衆人之所謂尤良者而隐之以吾心其可也夫能不相逮不相為謀又相忌也况愚智之相百者乎人之愚不能者常多而智能者常少醫者十愚不能者烏知其不九邪並使之智能者何用愚不能者何所不用一日而病且亡誰者任其咎邪故予曰使其尤良者一人焉爾使其尤良者有道藥云則藥食云則食坐云則坐作云則作夫然故醫也得肆其術而無憾焉不幸而病且亡則少矣藥云則食坐云則作曰姑如吾所安焉爾若人也何必醫如吾所安焉可也凡疾而使醫之道皆然而腹心為甚有腹心之疾者得吾說而思之其庶矣
  汴說
  古者卜筮有常官所諏有常事若考歩人生辰星宿所次訾相人儀狀色理逆斥人禍福考信於聖人無有也不知從何許人傳宗其說者澶漫四出抵今為尤蕃舉天下而籍之以是自名者葢數萬不啻而汴不與焉舉汴而籍之葢亦以萬計予甞眎汴之術士菩挾竒而以動人者大祀官廬服輿食飲之華封君不如也其出也或召焉問之某人也朝貴人也其歸也或賜焉問之某人也朝貴人也坐其廬旁歷其人之徃來肩相切踵相籍窮一朝暮則已錯不可計竊異之且竊歎曰吾儕治先聖人之言而脩其術張之能為天子營太平歛之猶足以禔身正家顧未嘗有公卿徹官若是其即之勤也或曰子知乎渇者期於漿疾者期於醫治然也子誠能為天子營太平禔身正家彼所存勢與位爾勢不盈位不充則熱中熱中則惑勢盈位充矣則病失之病失之則憂惑且憂則思决以彼為能决子亦能乎不能則無異其即彼疎此也因寤不復異乆之補吏淮南省親江南有金華山人者率然相過自言能逆斥禍福噫今之世子之術奚適而不遇哉因以汴說諗之
  議茶法
  國家罷㩁茶之法而使民得自販於方今實為便於古義實為宜而有非之者葢聚歛之臣將盡財利於毫末之間而不知與之為取之過也夫茶之為民用等於米鹽不可一日以無而今官埸所出皆麤惡不可食故民之所食大率皆私販者夫奪民之所甘而使不得食則嚴刑峻法有不能止者故鞭扑流徒之罪未常少弛而私販私市者亦未嘗絶於道路也既罪㩁之之法則凡此之為患皆可以無矣然則雖盡充歳入之利亦為國者之所當務也况關市之入自足侔昔日之利乎昔桑𢎞羊興㩁酤之議當時以為財用待此而給萬世不可易者然至霍光不學無術之人遂能屈其論而罷其法葢義之勝利乆矣今朝廷之治方欲剗百代之𡚁而復堯舜之功而其為法度乃欲出於霍光之所羞為者則可乎以今之勢雖未能盡罷㩁貨而能緩其一亦所以示上之人恤民之深而興治之漸也彼區區聚歛之臣務以求利為功而不知與之為取上之人亦當斷以義豈可以人人合其私説然後行哉揚雄曰為人父而㩁其子縱利如子何以雄之聦明其講天下之利害宜可信然則今雖國用甚不足亦不可以復易已行之法矣是以國家之勢苟脩其法度以使本盛而未衰則天下之財不勝用庸詎而必區區於此哉
  茶商十二說
  臣竊以湏仰巨商有十二之損為害甚廣請試陳之湏仰巨商巨商數少相率既易邀賤遂繁故有埸饒明減闇減累累不巳歳數百萬是饒減之損一也又既仰巨商巨商稀少積壓等候陳損既多或棄或焚或充雜用此稅既陷正稅又饒是陷稅之損二也又既仰巨商饒豐價薄園民困耗逋欠歳程至如石橋一埸祖額一百七萬而近歳買納才得十萬而虧及累年便乞減額是退額之損三也又既仰巨商湏慿力禁是以捕捉之旅所在屯布掩緝之衆彌占川落官貟請俸卒旅衣糧擾民費財揔計不細是力禁之損四也又既仰巨商湏置㩁務諸郡津置或數千里所載綱運率自省破船材兵費風波盗竊毎歳之計不為不甚是逺萃之損五也又既仰巨商必先多備茶體輕怯難掌易損架閣利燥封角利密而官數浩瀚堆積敖廩風枯雨濕氣味失奪俟售待給已反陳損是堆積之損六也又失物分輕則得衆得衆則易竭今仰巨商本不及數千緡則不能行是分重而不得衆也故難竭而成積滯分重之損七也又凡貨利已則精心精心則貨善貨善則易售今仰巨商非已甚衆始從小户次輸主人方納官埸復支商旅是以小户偷竊主人殽雜姦吏容庇皆以非已而致貨不善也是非已之損八也又既仰巨商遂為二等新好者支筭商旅低陳者留賣南中食用不堪遂皆私易故一縣大率毎歳以茶被刑者徃徃百數是煩刑之損九也又既仰巨商茶多積壊壊不堪賣遂轉蠶茶俵給户民悉不堪食虛納所直諸郡甚多是剜本之損十也又巨商悉係通商南方盡從官賣官賣既不堪食多配寺院茶坊茶多弃損錢實虛歛是削民之損十一也既仰巨商貨終難盡諸般折給從是生焉雖依元價折錢變賣雜收什一請實虛損官亦虛損是刻士之損十二也其為害廣也如此不可不去也
  乞制置三司條例
  竊觀先王之法自畿之内賦入精麤以百里為之差而畿外邦國各以所有為貢又為經用通財之法以懋遷之其治市之貨財則亡者使有害者使除市之不售貨之滯於民用則吏為歛之以待不時而買者凡此非專利也蓋聚天下之人不可以無財理天下之財不可以無義夫以義理天下之財則轉輸之勞逸不可以不均用度之多寡不可以不通貨賄之有無不可以不制而輕重歛散之權不可以無術今天下財用窘急無餘典領之官拘於𡚁法内外不以相知盈虛不以相補諸路上供歳有定額豐年便道可以多致而不敢不贏年儉物貴難於供備而不敢不足逺方有倍蓰之輸中都有半價之鬻三司發運使按簿書促期㑹而已無所可否增損於其間至遇軍國郊祀之大費則遣使剗刷殆無餘藏諸司財用事徃徃為伏匿不敢實言以備緩急又憂年計之不足則多為支移折變以取之民納租稅數至或倍其本數而朝廷所用之物多求於不産責於非時富商大賈因時乗公私之急以擅輕重歛散之權臣等以謂發運使揔六路之賦入而其職以制置茶鹽礬稅為事軍儲國用多所仰給宜假以錢貨繼其用之不給使周知六路財賦之有無而移用之凡糴買稅歛上供之物皆得徙貴就賤用近易逺令在京庫藏年支見在之定數所當供辦者得以從便變賣以待上令稍收輕重歛散之權歸之公上而制其有無以便轉輸省勞費去重歛寛農民庻㡬國用可足民財不匱矣所有本司合置官屬許令辟舉及有合行事件令依條例以聞奏下制置司叅議施行
  相鶴經
  鶴者陽鳥也而遊於隂因金氣依火精以自飬金數九火數七六十三年小變百六十年大變千六百年形定生三年頂赤七年飛薄雲漢又七年夜十二時鳴六十年大毛落茸毛生乃潔白如雪泥水不能汙百六年雌雄相視而孕一千六百年飲而不食胎化産為仙人之騏驥也夫聲聞於天故頂赤食於水故喙長輕於前故毛豐而肉疎脩頸以納新故天夀不可量所以體無青黄二色土木之氣内飬故不表於外也是以行必依洲渚止不集林木葢羽族之清崇也其相曰隆鼻短喙則少瞑露睛赤白則視逺長頸疎身則能鳴鳯翼雀尾則善飛龜背鼈腹㑹舞髙脛促節足力其文李浮丘伯授王子晉又崔文子學道於子晉得其文藏嵩山石室淮南公采藥得之遂傳於近代熈寧十年正月一日臨川王某筆
  策問
  問堯舉鯀於書詳矣堯知其不可然且試之邪抑不知之也不知非所以為聖也知其不可然且試之則九載之民其為病也亦乆矣幸而羣臣遂舉舜禹不幸復稱鯀此亦將以九載試之邪以堯之大聖知鯀之大惡其知之也足以自信不疑矣何牽於羣臣也必曰吾唯羣臣之聽不自任也聖人之心急於救民其趣舍顧是否何如豈固然邪必以為後世法得無明哲之主牽制以召敗者邪或曰堯知水之數故先之以鯀或曰乆民病以大禹功是皆不然堯必不以民病私禹禹必不以利民病而大已功以民病私其臣利民病以為已功烏在其為堯禹也又以為泥於數其探聖人滋淺矣且謂之有數鯀何罪其殛死也聖人之所以然愚不能釋吾子無隐焉耳
  
  問臯陶曰在知人在安民大哉古之君臣相戒如此夫雖有知人之明而無安民之惠心未可與為治也有安民之惠心而無知人之明則不能任人雖欲安民亦有所不能焉然而天子之尊也四海之富也自公至於士凡㡬位自正至於旅凡㡬職所謂知人者其必有術可以二三子而不知乎
  
  問聖人治世有本末其施之也有先後今天下困敝不革其為日也乆矣治敎政令未嘗放聖人之意而為之也失其本求之末當後者反先之天下靡靡然入於亂者凡以此夫治天下不以聖人所以治其卒不治也則為士而不閑聖人之所以治非所以為士也願二三子盡道聖人所以治之本末與其所先後以聞於有司
  
  問記曰追王太王王季文王不以卑臨尊也夏商受命固有祖考奚無追王之事邪
  
  問聖人之為道也人情而已矣考之以事而不合隐之以義而不通非道也洪範之陳五事合於事而通於義者也如其休咎之効則予疑焉人君承天以從事天不得其所當然則戒吾所以承之之事可也必如傳云人君行然天則順之以然其固然邪僭常暘若狂常雨若使狂且僭則天如何其順之也堯湯水旱奚尤以取之邪意者微言深法非淺者之所能造敢以質於二三子
  
  問述詩書傳記百家之文二帝三王之所以基太平而澤後世必曰禮樂云若政與刑乃其助爾禮節之樂和之人已大治之後其所謂助者㡬不用矣下三王而王者亦有議禮樂之情者乎其所謂禮樂如何也儒衣冠而言制作者文采聲音云而已基太平而澤後世儻在此邪宋之為宋乆矣禮樂不接於民之耳目何也抑猶未可以制作邪董仲舒王吉以為王者未制作用先王之禮樂宜於世者如欲用先王之禮樂則何者宜於世邪
  
  問舜命九官三后在焉吕刑所謂三后恤功於民乃堯命之何也曰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禹平水土主名山川稷降播種農殖嘉糓以功次之禹也稷也伯夷也其可也以事次之民之災也富之也敎之也其可也今考其文辭未有次焉何也曰士制百姓於刑之中以教祗徳降典也則以民云制於刑之中則以百姓云何也
  
  問夏之法至商而更之商之法至周而更之皆因世就民而為之節然其所以法意不相師乎
  
  問易曰黄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葢取諸乾坤說者曰垂衣裳以辨貴賤乾坤尊卑之義也夫垂衣裳以辨貴賤自何世始始於黄帝獨曰黃帝可也於堯舜曰堯曰舜可也兼三世而言之吾疑焉二三子姑為之解
  
  問詩論商之所以王本之契論周本之后稷夫成湯文武之仁聖而以當桀紂之天下此夏商所以破滅而商周得之也彼千歳之稷契何功焉其本之也不有說邪
  十一
  問挂兵於夷狄以𡚁百姓畋游倡樂賞賜無節而臺榭陂池宫室之觀侈此國之所以貧今皆無此而有司之所講常出於權利然亦不足於財信任親戚後宫之家尊顯公卿大臣之世布衣巖宂之秀蔽鄣而不得仕此官之所以曠今皆無此而所使在位皆公天下之選也然亦不足於士異時嘗多兵矣而不以兵多故費財今民之壯者多去而為兵而租賦盡於糧餉然亦不足於兵異時甞多馬矣而不以馬多故費土今内則空可耕之地以為牧葢鉅萬頃外則棄錢幣以取之四夷然亦不足於馬此其故何也



  臨川文集巻七十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七十一   宋 王安石 撰雜著
  先大夫述并集序附
  題王逢原講孟子後
  許氏世譜
  傷仲永
  同學一首别子固
  書瑞新道人壁
  讀孟嘗君傳
  讀柳宗元傳
  讀江南錄
  書李文公集後
  書刺客傳後
  孔子世家議
  書洪範傳後
  題張忠定書
  題燕華仙傳
  書金剛經義贈吳珪
  與妙應大師說
  題旁詩仲子正字
  先大夫述
  王氏其先出太原今為撫州臨川人不知始所以徙其後有隐君子某生某以子故贈尚書職方員外郎職方生衛尉寺丞某公考也公諱某始字捐之年十七以文干張公詠張公竒之改字公舜良祥符八年得進士第為建安主簿時尚少縣人頗易之既數月皆畏翕然令頼以治甞疾病闔縣為禱祠縣人不時入稅州咎縣公曰孔目吏尚不時入稅貧民何獨為邪即與校至府門取孔目吏以歸杖二十與之期三日盡期民之稅亦無不入自將已下皆側目為判官臨江軍守不法公遇事輒据爭之以故事一政吏為文書謾其上至公輒閣軍有蕭灘號難度以腐船度輒返吏呼公為判官灘云豪吏大姓至相與出錢求轉運使下吏出公領新淦縣縣大治今三十年吏民稱説如公在改大理寺丞知廬陵縣又大治移知新繁縣改殿中丞到縣條宿姦數人上府流惡處自餘一以恩信治之嘗歴歳不笞一人知韶州改太常博士尚書屯田貟外郎夷越無男女之别前守類以為俗然即其得可已皆弗究公曰同是人也不可瀆其倫夫所謂因其俗者豈謂是邪凡有萌蘖一切擿矜窮治之時未㡬男女之行于市者不敢一塗胡先生瑗為政範亦掇公此事部縣翁源多虎公教捕之民言虎自斃者五令斷虎頭輿致州為頌以獻公麾輿者出以頌還令其不喜恠不以其道説之不説也如此蜀効忠士屯者五百人代不到謀叛韶小州即有變無所可枝梧佐吏始殊恐公不為動獨捕其首五人即日斷流之䕶出之界上劫佐吏固爭請付獄既而聞其徒謀若以首赴獄當夜劫之以叛衆乃愈服公完營驛倉庫建坊道隨所施設有條理長老言自嶺海服朝廷為吾置州守未有賢公者丁衛尉府君憂服除通判江寧府閲兩將一以府倚公辦寳元二年二月二十三日以疾棄諸孤官下享年四十六公於忠義孝友非勉也宦游常奉親行獨西川以逺又法不聽在新繁未甞劇飲酒歳時思慕哭殊悲其自奉如甚嗇者異時悉所有又貸於人治酒食湏以娛其親無秋毫愛也人乃或以為奢居未嘗怒笞子弟毎置酒從容為陳孝悌仁義之本古今存亡治亂之所以然甚適其自任以世之重也雖人望公則亦然卒之官不充其材以夭嗚呼其命也母謝氏以公故封永安縣君娶某氏封長夀縣君子男七人女一人適張氏處兩人將以某月日𦵏某䖏子某等謹撰次公事如右以求有道而文者銘焉以取信於後世
  先大夫集序
  君子於學其志未始不欲張而行之以致君下膏澤於無窮唯其志之大故或不位於朝不位於朝而埶不足以自効則思慕古之人而作為文辭亦不失其所志也二帝三王羣聖人之時賢俊並用雖窮處巖穴亦扳而在髙位其志莫不得施而文之傳于後者少矣後之時非古之時也人之不得志者常多而以文自傳者紛如也先大夫少而博學及強年有仕進之望其志欲有以為而遽沒其於文所不暇也一日諸子閱橐中乃得舊歌詩百餘篇雖此不足盡識其志然諷詠情性其亦有以助于道者不忍棄去也輒序次之嗚呼公之詩君子視之當自知矣不敢賛也
  題王逢原講孟子後
  逢原在常江隂時學者有問以孟子而逢原為之論說是以如是其詳也未㡬而逢原卒故其書纔終於一篇而考之時不同蓋其志猶未就也雖然觀其說亦足以槩見之矣若逢原所謂見其進未見其止也其卒時年二十八嗚呼惜哉逢原卒於嘉祐巳亥六月後七年講義方行
  許氏世譜
  伯夷神農之後也佐堯舜有大功賜姓曰姜其後見經者四國曰申詩所謂申伯者是也曰吕書所謂呂侯者是也曰齊曰許春秋内書齊侯許男是也周衰許男甞從大侯侵伐㑹盟竟於春秋及後世復國而子孫以其封姓然世傳有許由者堯以天下譲由由不受逃之箕山箕山上葢有許由冢焉其事不見於經學者疑之或曰由亡求於世者耳雖與之天下蓋不受也故好事者以云而由與伯夷其生後先所祖同不同莫能知也漢興許氏侯者六人柏至侯盎宋子侯瘛嚴侯猜此三侯者其始以將封而史不書其州里平恩侯廣漢博望侯舜樂成侯延夀此三侯者同産昆弟也以外戚起於宣元之世昌邑人也盎孫昌甞為丞相延夀及廣漢弟子嘉嘗為大司馬至王莽敗許氏始皆失其封云後漢㑹稽有許荆者循吏也許慎者以經術顯許峻者為易林傳於世許楊者治鴻隙陂有徳於汝南汝南之民報祭焉許靖者避地交州後入蜀先主以為太傅與從弟劭俱善論人物劭兄䖍亦知名世稱平輿淵有二龍焉慎峻楊靖皆汝南人也許禇者家於譙以忠力事魏封侯牟鄉許慈者家南陽入蜀父子為博士司馬晉時有許攻者東陽人也徳行高察孝亷不起老於家其子曰生亦有至性焉初許氏爵邑於周子孫播散四方有紀者猶不乏焉至昌邑始大者間興於汝南其後祖髙陽者為最盛然高陽之族不見其所始有據者仕魏歴校尉郡守生允為鎮北將軍允三子皆仕司馬晉竒司𨽻校尉猛幽州刺史竒子遐侍中猛子式平原太守自允至式皆知名允後五世詢司馬晉嘗召官之不起詢孫珪為旌陽太守於齊珪生勇慧齊太子家令宂從僕射勇慧生懋篤學以孝聞卒於梁為中庻子懋生亨為陳衛尉卿嘗領史官次齊梁時事有子善心為之卒業是時有許紹者善心族父也通守夷陵治有恩流户自歸數十萬卒有勞於唐爵安陸郡公圉師欽寂欽明其後也圉師紹少子寛博有器幹别自封平恩勇與敬宗俱龍朔中宰相欽寂謂紹曾大父也萬歲中帥師當契丹為所敗執以如安東使説守者降至安東曰賊今且破㓕公勉守無忘忠也契丹即殺之是歳弟欽明亦遇殺欽明為涼州都督案行卒與突厥遇亦執使降至靈州顧為庾言告守者所以破賊兄弟將兵一旦同以身狥邉鄙賢者榮之敬宗者善心子也始以公開郡於高陽與其孫令伯以文稱當世天寳之亂敬宗有孫曰逺與張廵以睢陽抗賊自以不及廵推廵為將而親為之下乆之食巳盡煑茶紙以食猶堅守賊所以不得南向以睢陽𡚁其鋒也卒與俱死者皆天下豪傑義士云唐亡逺孫儒不義朱梁自雍州入于江南終身不出焉儒生稠沈毅有信仕江南李氏參徳化王軍事稠生規好道家言不以事自慁甞羇宣歙間聞㫄舍呻呼就之曰我某郡人也察君長者且死願以骸骨屬君因指槖中黄金十斤曰以是交長者規許諾敬負其骨千里并黄金置死者家家大驚愧之因請獻金如兒言以為許君夀規不顧竟去於是聞者滋以規為長者卒𦵏池州後以子故贈大理評事生遂逖迥三子遂善事母里母勵其子輒曰汝獨不慚許伯通乎祥符中天子有事於泰山加恩羣臣逖當遷讓其兄遂天子以遂試將作監主簿遂子俞字堯言名能文章大臣屢薦之有與不合者官以故不遂嘗知興國軍大冶縣縣人至今稱之俞兩子均垍為進士逖字景山嘗上書江南李氏李氏嘆竒之以為崇文館校書郎歲終拜監察御史後復上書太宗論邉事宰相趙普竒其意以為與已合知興元府起鄼侯廢堰以利民治灃荆揚三州為盗者逃而去其事兄如事父使妻事其長姒如事母故人無後為嫁其女如已子有子五人恂黄州録事叅軍恢尚書虞部員外郎怡今為太子中舍簽書淮南節度判官㕔公事元今為江淮荆湖兩浙制置發運使平泰州海陵主簿五人者咸孝友如其先人故士大夫論孝友者歸許氏元以國子博士發運判官七年遂為其使待制天章閣自天子大臣莫不以為材其勞烈方在史氏記余故不論而著其家行云迥字光逺其事母如伯通之孝事其兄如景山之為弟也慷慨有大志少嘗仕李氏後不復仕與其兄俱𦵏顔村有子㑹為進士方壯時亦慨然好議天下事今為太廟齋郎臨川王某曰余譜許氏自據以下其緒傳始顯焉然自許男見於周其後數封而有紀之子孫多焉攷是論之夫伯夷之所以佐其君治民余讀書未嘗不喟然嘆思之也傳曰盛徳者必百世祀若伯夷者葢庶㡬焉彼其後世忠孝之良亦使之遭時沐浴舜禹之間以盡其材而與夫蘷臯羆虎之徒俱出而馳焉其孰能概之耶
  傷仲永
  金谿民方仲永世𨽻耕仲永生五年未嘗識書具忽啼求之父異焉借㫄近與之即書詩四句并自為其名其詩以飬父母收族為意傳一鄉秀才觀之自是指物作詩立就其文理皆有可觀者邑人竒之稍稍賔客其父或以錢幣乞之父利其然也日扳仲永環謁於邑人不使學予聞之也乆明道中從先人還家於舅家見之十二三矣令作詩不能稱前時之聞又七年還自揚州復到舅家問焉曰冺然衆人矣王子曰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其受之人也賢於材人逺矣卒之為衆人則其受於人者不至也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賢也不受之人且為衆人今夫不受之天固衆人又不受之人得為衆人而巳邪
  同學一首别子固
  江之南有賢人焉字子固非今所謂賢人者予慕而友之淮之南有賢人焉字正之非今所謂賢人者予慕而友之二賢人者足未嘗相過也口未嘗相語也辭幣未甞相接也其師若友豈盡同哉予考其言行其不相似者何其少也曰學聖人而已矣學聖人則其師若友必學聖人者聖人之言行豈有二哉其相似也適然予在淮南為正之道子固子固不予疑也還江南為子固道正之子固亦以為然予又知所謂賢人者既相似又相信不疑也子固作懐友一首遺予其大略欲相扳以至乎中庸而後已正之葢亦常云爾夫安驅徐行轥中庸之庭而造於其堂舍二賢人者而誰哉予昔非敢自必其有至也亦願從事於左右焉爾輔而進之其可也噫官有守私有繫㑹合不可以常也作同學一首别子固以相警且相慰云
  書瑞新道人壁
  始瑞新道人治其衆於天童之景徳予知鄞縣愛其材能數與之遊後新主此山之四年予自淮南來視蘓州之積水卒事訪焉則新既死於某月某日矣人知與不知莫不愴焉而予與之又乆以深宜其悲也夫新之材信竒矣然自放於世外而人悼惜之如此彼公卿大夫操治民之勢而能以利澤加焉則其生也榮其死也哀不亦宜乎皇祐五年六月十五日臨川王某介甫題
  讀孟嘗君傳
  世皆稱孟嘗君能得士士以故歸之而卒頼其力以脫於虎豹之秦嗟乎孟嘗君特雞鳴狗盗之雄耳豈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齊之強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靣而制秦尚何取雞鳴狗盗之力哉夫雞鳴狗盗之出其門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讀栁宗元傳
  余觀八司馬皆天下之竒材也一為叔文所誘遂陷於不義至今士大夫欲為君子者皆羞道而喜攻之然此八人者既困矣無所用於世徃徃能自強以求列於後世而其名卒不廢焉而所謂欲為君子者吾多見其初而巳要其終能毋與世俯仰以自别於小人者少耳復何議彼哉
  讀江南録
  故散騎常侍徐公鉉奉太宗命撰江南録至李氏亡國之際不言其君之過但以歴數存亡論之雖有愧於實録其於春秋之義春秋臣子為君親諱禮也箕子之説周武王克商問箕子商所以亡箕子不忍言商惡以存亡國宜告之徐氏錄為得焉然吾聞國之將亡必有大惡惡者無大於殺忠臣國君無道不殺忠臣雖不至於治亦不至於亡紂為君至暴矣武王觀兵於孟津諸侯請伐紂武王曰未可及聞其殺王子比干然後知其將亡也一舉而勝焉季梁在隨隨人雖亂楚人不敢加兵虞以不用宫之竒之言晉人始有納璧假道之謀然則忠臣國之與也存與之存亡與之亡予自為兒童時已聞金陵臣潘佑以直言見殺當時京師因舉兵來伐數以殺忠臣之辠及得佑所上諫李氏表觀之詞意質直忠臣之言予諸父中舊多為江南官者其言金陵事頗詳聞佑所以死則信然則李氏之亡不徒然也今觀徐氏錄言佑死頗似妖妄與予舊所聞者甚不類不止於佑其它所誅者皆以辠戾何也予甚怪焉若以商紂及隨虞二君論之則李氏亡國之君必有濫誅吾知佑之死信為無辠是乃徐氏匿之耳何以知其然吾以情得之大凡毁生於嫉嫉生於不勝此人之情也吾聞鉉與佑皆李氏臣而俱稱有文學十餘年争名於朝廷間當李氏之危也佑能切諫鉉獨無一説以佑見誅鉉又不能力諍卒使其君有殺忠臣之名踐亡國之禍皆鉉之由也鉉懼此過而又耻其善不及於佑故匿其忠而汙以它辠此人情之常也以佑觀之其它所誅者又可知矣噫若果有此吾謂鉉不唯厚誣忠臣其欺吾君不亦甚乎
  書李文公集後
  文公非董子作仕不遇賦惜其自待不厚以予觀之詩三百發憤於不遇者甚衆而孔子亦曰鳯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葢嘆不遇也文公論高如此及觀於史一不得職則詆宰相以自怏今吾於人也聽其言而觀其行言不可獨信乆矣雖然彼宰相名實固有辨彼誠小人也則文公之發為不忍於小人可也為史者獨安取其怒之以失職耶世之淺者固好以其利心量君子以為觸宰相以近禍非以其私則莫為也夫文公之好惡葢所謂皆過其分者耳方其不信於天下更以推賢進善為急一士之不顯至寢食為之不甘葢奔走有力成其名而後已士之廢興彼各有命身非王公大人之位取其任而私之又自以為賢僕僕然忘其身之勞也豈所謂知命者耶記曰道之不行賢者過之不肖者不及也夫文公之過也抑其所以為賢歟
  書刺客傳後
  曹沫將而亡人之城又劫天下盟主管仲因勿倍以市信一時可也予獨怪智伯國士豫讓豈顧不用其策耶讓誠國士也曾不能逆策三晉救智伯之亡一死區區尚足校哉其亦不欺其意者也聶政售於嚴仲子荆軻豢於燕太子丹此兩人者汙隐困約之時自責其身不妄願知亦曰有待焉彼挾道徳以待世者何如哉
  孔子世家議
  太史公叙帝王則曰本紀公侯傳國則曰世家公卿特起則曰列傳此其例也其列孔子為世家奚其進退無所據耶孔子旅人也棲棲衰季之世無尺土之柄此列之以傳宜矣曷為世家哉豈以仲尼躬將聖之資其敎化之盛舄奕萬世故為之世家以抗之又非極摯之論也夫仲尼之才帝王可也何特公侯哉仲尼之道世天下可也何特世其家哉處之世家仲尼之道不從而大置之列傳仲尼之道不從而小而遷也自亂其例所謂多所抵牾者也
  書洪範傳後
  王某曰古之學者雖問以口而其傳以心雖聽以耳而其受以意故為師者不煩而學者有得也孔子曰不憤不啓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復也夫孔子豈敢愛其道驁天下之學者而不使其蚤有知乎以謂其問之不切則其聽之不專其思之不深則其取之不固不專不固而可以入者口耳而已矣吾所以教者非將善其口耳也孔子没道日以衰熄浸滛至於漢而傳注之家作為師則有講而無應為弟子則有讀而無問非不欲問也以經之意為盡於此矣吾可無問而得也豈特無問又將無思非不欲思也以經之意為盡於此矣吾可以無思而得也夫如此使其傳注者皆已善矣固足以善學者之口耳不足善其心况其有不善乎宜其歴年以千數而聖人之經卒於不明而學者莫能資其言以施於世也予悲夫洪範者武王之所以虚心而問與箕子之所以悉意而言為傳注者汨之以至於今𠖇冥也於是為作傳以通其意嗚呼學者不知古之所以敎而蔽於傳注之學也乆矣當其時欲其思之深問之切而後復焉則吾將孰待而言邪孔子曰予欲無言然未嘗無言也其言也盖有不得已焉孟子則天下固以為好辯蓋邪說暴行作而孔子之道幾於熄焉孟子者不如是不足與有明也故孟子曰予豈好辯哉予不得已也夫予豈樂反古之所以敎而重為此譊譊哉其亦不得已焉者也
  題張忠定書
  忠定公沒乆矣士大夫至今稱之豈不以剛毅正直有勞于世如公者少歟先公年十七以文見公實見稱賞遂易字舜良時在昇州也竊觀遺蹟不勝感惻之至
  題燕華仙傳
  燕華仙事異矣黄君所為傳亦辯麗可憙十方世界皆智所幻推智無方幻亦無窮必有合焉乃與為類則王夫人之遇豈偶然哉
  書金剛經義贈吳珪
  惟佛世尊具正等覺於十方刹見無邉身於一尋身說無量義然㫄行之所載累譯之所通理窮於不可得性盡於無所住金剛般若波羅蜜為最上乘者如斯而已矣
  與妙應大師說
  妙應大師智縁診父之脉而知子之禍福翰林王承㫖疑其古之無有縁曰昔秦醫和診晉侯之脉而知良臣必死良臣之死乃見於晉侯之脉診父而知子又何足怪哉熈寧庚戌十二月十九日某書
  題旁詩仲子正字
  旁近有詩云杜家園上好花時尚有梅花三兩枝日莫欲歸巗下宿為貪香雪故來遲俞秀老一見稱賞不已云絶似唐人旁喜作詩如此詩甚工也









  臨川文集巻七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七十二   宋 王安石 撰書
  荅韓求仁書
  荅龔深父書
  再荅龔深父論語孟子書
  荅王深父書三
  與王深父書二
  荅劉讀秀才書
  荅韓求仁書
  比承手筆問以所疑哀荒乆不為報勤勤之意不可以虛辱故畧以所聞致左右不自知其中否也唯求仁所擇爾葢序詩者不知何人然非逹先王之法言者不能為也故其言約而明肆而深要當精思而熟講之爾不當疑其有失也二南皆文王之詩而其所繫不同者周南之詩其志羙其道盛微至於赳赳武夫兎罝之人逺至於江漢汝墳之域乆至於衰世之公子皆有以成其徳召南則不能與於此此其所以為諸侯之風而繫之召公者也夫事出於一人而其不同如此者葢所入有淺深而所施有乆近故爾所謂小雅大雅者詩之序固曰政有小大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然所謂大雅者積衆小而為大故小雅之末有疑於大雅者此不可不知也又作詩者其志各有所主其言及於大而志之所主者小其言及於小而志之所主者大此又不可不知也司馬遷以為大雅言王公大人而徳逮黎庶小雅譏小已之得失而其流及上此言可用也又宣王之大雅其善疑於小而幽王之小雅其惡疑於大葢宣王之善㣲矣其大者如此而已幽王之惡大矣其小者猶如此也凢序言刺某者一人之事也言刺時者非一人之事也刺言其事疾言其情或言其事或言其情其實一也何以知其如此墻有茨衛人刺其上也而卒曰國人疾之而不可道也是以知其如此也刺亂為亂者作也閔亂為遭亂者作也何以知其如此平王之揚之水先束薪而後束楚忽之揚之水先束楚而後束薪周之亂在上而鄭之亂在下故也亂在上則刺其上亂在下則閔其上是以知其如此也管蔡為亂成王㓜冲周公作鴟鴞以遺王非疾成王而刺之也特以救亂而已故不言刺亂也言刺亂刺𥚹刺奢刺荒序其所刺之事也言刺時者明非一人之事爾非謂其不亂也關雎之詩所謂悠哉悠哉輾轉反側者孔子所謂哀而不傷者也何彼穠矣之詩所謂平王者猶格王寧王而已非東周之平王也所謂齊侯者猶康侯寜侯而已非營丘之齊侯也鄭緇衣之詩宜也好也蓆也此其先後之序也此詩言武公父子善善之無已故序曰以明有國善善之功焉蓆多也宜者以言其所善之當也多者以言其所善之衆也緇衣者君臣同朝之服也適子之館者就之也為之改作緇衣而授之以粲者舉而飬之也能就之又能舉而飬之此所以為有國者之善善而異於匹夫之善善也夫有國善善如此則優於天下矣其能父子善於其職而國人美之不亦宜乎生民之詩所謂是任是負以歸肇祀者言后稷既開國任負所種之榖以歸而肇祀爾非以謂兆帝祀於郊也所謂卭盛于豆於豆于豋其香始升上帝居歆者言我既為天子得祀郊則盛於豆豋其香始升而上帝居歆爾非以為后稷得郊也其卒曰胡臭亶時庻無辠悔以迄于今者言上帝所以居歆何臭之亶時乎乃以后稷肇祀則庻無辠悔以迄於今得郊祀之時爾葢所謂文武之功起於后稷故推以配天者此也衛有邶鄘之詩而說者以謂衛後世并邶鄘而取之理或然也既無所受之則疑而闕之可也意誠而心正心正則無所為而不正故孔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此詩之言故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也非以它經為有異乎此也吾之所受者為此則彼者吾之所弃也所謂彼哉彼哉者蓋孔子之所弃也孔子曰管仲如其仁仁也揚子謂屈原如其智不智也猶之詩以不明為明又以不明為昬考其辭之終始則其文雖同不害其意異也忠足以盡已恕足以盡物雖孔子之道又何以加於此而論者或以謂孔子之道神明不測非忠恕之所能盡雖然此非所以告曾子者也好勇過我也者所謂能勇而不能怯者也能勇而不能怯非成材也故孔子無所取古者鳯鳥至河出圖皆聖人在上之時其言鳯鳥不至河不出圖者蓋曰無聖人在上而已矣顔子具聖人之體而微所謂羙人也其於尊五美屛四惡非待敎也若夫鄭聲佞人則由外鑠我者也雖若顔子者不放而逺之則其於為邦也不能無敗書曰能哲而惠何憂乎驩兠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由此觀之佞人者堯舜之所難而况於顔子者乎夫佞人之所以入人者言而已言之入人不如聲之深則鄭聲之可畏固又甚矣孔子曰如有所譽其有所試矣謂顔子三月不違仁者葢有所試矣雖然顔子之行非終於此其後孔子告之以克已復禮而請事斯語矣夫能言動視聽以禮則葢已終身未嘗違仁非特三月而已也語道之全則無不在也無不為也學者所不能據也而不可以不心存焉道之在我者為徳徳可據也以徳愛者為仁仁譬則左也義譬則右也徳以仁為主故君子在仁義之間所當依者仁而已孔子之去魯也知者以為為無禮也乃孔子則欲以微辠行也以微辠行也者依於仁而已禮體此者也智知此者也信信此者也孔子曰志於道據於徳依於仁而不及乎義禮智信者其說葢如此也揚子曰道以道之徳以得之仁以人之義以宜之禮以體之天也合則渾離則散一人而兼統四體者其身全乎老子曰失道而後徳失徳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揚子言其合老子言其離此其所以異也韓文公知道有君子有小人徳有凶有吉而不知仁義之無以異於道徳此為不知道徳也管仲九合諸侯一正天下此孟子所謂天之大任者也不能如大人正已而物正此孔子所謂小器者也言各有所當非相違也昔之論人者或謂之聖人或謂之賢人或謂之君子或謂之仁人或謂之善人或謂之士微子一篇記古之人出處去就葢略有次序其終所記八士者其行特可謂之士而已矣當記此時此八人之行蓋猶有所見今亡矣其行不可得而考也無君子小人至於五世則流澤盡澤盡則服盡而尊親之禮息萬世莫不尊親者孔子也故孟子曰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孟子所謂市㕓而不征法而不㕓者先儒以國中之地謂之㕓以周官考之此説是也㕓而不征者賦其市地之㕓而不征其貨法而不㕓者治之以市官之法而不賦其㕓或㕓而不征或法而不㕓葢制商賈者惡其盛盛則人去本者衆又惡其衰衰則貨不通故制法以權之稍盛則㕓而不征已衰則法而不㕓文王之時關譏而不征及周公制禮則凶荒札喪然後無征葢所以權之也貢者夏后氏之法而孟子以為不善者不善非夏后氏之罪也時而已矣責難於君者吾聞之矣責善於友者吾聞之矣雖然其於君也曰以道事之不可則止其於友也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則止王驩於孟子非君也非友也彼未嘗謀於孟子則孟子未嘗與之言不亦宜乎求仁所問於易者尚非易之藴也能盡於詩書論語之言則此皆不問而可知某嘗學易矣讀而思之自以為如此則書之以待知易者質其義當是時未可以學易也唯無師友之故不得其序以過於進取乃今而後知昔之為可悔而其書徃徃已為不知者所傳追思之未嘗不媿也以某之愧悔故亦欲求仁愼之葢以求仁之才能而好問如此某所以告於左右者不敢不盡冀有以亮之而已至於春秋三傳既不足信故於諸經尤為難知辱問皆不果荅亦冀有以亮之
  荅龔深父書
  某得手筆感慰尤喜侍奉萬福所示王深父事甚曉然不為小廉曲謹以投衆人耳目而趣舍必度於仁義是乃深父所以合於古人而衆人所以不識𣸧父者也言之於深父何病揚雄亦用心於内不求於外不修亷隅以徼名當世故某以謂深父於為雄幾可以無悔揚雄者自孟軻以來未有及之者但後世士大夫多不能深考之爾孟軻聖人也賢人則其行不皆合於聖人特其智足以知聖人而已故某以謂深父其知能知軻其於為雄㡬可以无悔揚雄之仕合於孔子無不可之義奈何欲非之乎若以深父不仕為過於雄則自雄以來能不仕者多矣豈皆能過於雄乎若以深父之不仕為與雄異則孟子稱禹稷顔囘同道深父之於為雄其以強學力行之所至仕不仕特其所遭義命之不同未可以議於此深父吾友也言其美尤不敢略亦不敢誣所以致忠信於吾友然以乆廢學恐所論尚不中不惜更詳喻及也
  再荅龔深父論語孟子書
  某啓所論及異論其曉然道徳性命其宗一也道有君子有小人徳有吉有凶則命有順有逆性有善有惡固其理又何足以疑伊尹曰兹乃不義習與性成出善就惡謂之性亡不可謂之性成伊尹之言何謂也召公曰惟不敬厥徳乃早墜厥命者所謂命凶也命凶者固自取然猶謂之命若小人之自取或幸而免不可謂之命則召公之言何謂也是古之人以無君子為無道以無吉徳為無徳則出善就惡謂之性亡非不可也雖然可以謂之無道而不可謂之道無小人可謂之無徳而不可以謂徳無凶可以謂之性亡而不可以謂之性無惡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言相近之性以習而相逺則習不可以不愼非謂天下之性皆相近而已矣孔子見南子為有禮則孔子不可告子路曰是禮也而曰天厭之乎孟子曰男女授受不親禮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權也若有禮而無權則何以為孔子天下之理固不可以一言盡君子有時而用禮故孟子不見諸侯有時而用權故孔子可見南子孔子與蒲人盟而適衛者將以行法也不如是則要盟者得志矣且有至于人而不得行則聖人之無所奈何孔子適衛非蒲之所能至則孔子何為而不適衛蓋適衛然後足以明義此孔子之所微也凡此皆略為深甫道之以深甫之明何難於荅是而千里以書見及此固深甫之好問嗜學之無已也久廢筆墨言不逮意幸察
  荅王深甫書
  某拘於此鬱鬱不樂日夜望深甫之來以豁吾心而得書乃不知所冀况自京師去潁良不逺深甫家事會當有暇時豈宜愛數日之勞而不一顧我乎朋友道䘮乆矣此吾於深甫不能無望也向説天民與深甫不同雖䝉丁寧相敎意尚未能與深甫相合也深甫曰事君者以容於吾君為恱安社稷者以安吾之社稷為恱天民者以行之天下而澤被於民為逹三者皆執其志之所殖而成善者也而未及乎知命大人則知命矣某則以謂善者所以繼道而行之可善者也孔子曰智及之仁能守之莊以涖之動之不以禮未善也又曰武盡美矣未盡善也孔子之所謂善者如此則以容於吾君為恱者未可謂能成善者也亦曰容而已矣以容於吾君為恱者則以不容為戚安吾社稷為恱則以不安為戚吾身之不容與社稷之不安亦有命也而以為吾戚此乃所謂不知命也夫天民者逹可行於天下而後行之者也彼非以逹可行於天下為恱者也則其窮而不行也豈以為戚哉視吾之窮逹而無恱戚於吾心不知命者其何能如此且深甫謂以民繫天者明其性命莫不稟於天也有匹夫求逹其志於天下以飬全其類是能順天者敢取其號亦曰天民安有能順天而不知命者乎深甫曰安有能視天以去就而徳顧貶於大人者乎某則以謂古之能視天以去就其徳貶於大人者有矣即深甫所謂管仲是也管仲不能正已者也然而至於不死子糾而從小白其去就可謂知天矣天之意固嘗甚重其民故孔子善其去就曰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此乃吾所謂徳不如大人而尚能視天以去就者深甫曰正已以事君者其道足以致容而已不容則命也何恱於吾心哉正已而安社稷者其道足以致安而已不安則命也何恱於吾心哉正已以正天下者其道足以行天下而已不行則命也何窮逹於吾心哉某則以謂大人之窮逹能無恱戚於吾心不能毋欲逹孟子曰我四十不動心又曰何為不豫哉然而千里而見王是予所欲也不遇故去豈予所欲哉王庶㡬改之予日望之夫孟子可謂大人矣而其言如此然則所謂無窮逹於吾心者殆非也亦曰無恱戚而已矣深甫曰惟其正已而不期於正物是以使萬物之正焉某以謂期於正已而不期於正物而使萬物自正焉是無治人之道也無治人之道者是老莊之為也所謂大人者豈老莊之為哉正已不期於正物者非也正已而期於正物者亦非也正已而不期於正物是無義也正已而期於正物是無命也是謂大人者豈顧無義命哉揚子曰先自治而後治人之謂大器揚子所謂大器者蓋孟子之謂大人也物正焉者使物取正乎我而後能正非使之自正也武王曰四方有辠無辠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一人横行於天下武王恥之孟子所謂武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不期於正物而使物自正則一人横行於天下武王無為怒也孟子没能言大人而不放於老莊者揚子而已深甫嘗試以某之言與常君論之二君猶以為未也願以敎我
  
  某學未成而仕仕又不能俛仰以赴時事之會居非其好任非其事又不能逺引以避小人之謗讒此其所以為不肖而得辠於君子者而足下之所知也徃者足下遽不棄絶手書勤勤尚告以其所不及幸甚幸甚顧私心尚有欲言未知可否試嘗言之某嘗以謂古者至治之世然後備禮而致刑不備禮之世非無禮也有所不備耳不致刑之世非無刑也有所不致耳故某於江東得吏之大辠有所不治而治其小辠不知者以謂好伺人之小過以為明知者又以為不果於除惡而使惡者反資此以為言某乃異於此以為方今之理勢未可以致刑致刑則刑重矣而所治者少不致刑則刑輕矣而所治者多理勢固然也一路數千里之間吏方苟簡自然狃於飬交取容之俗而吾之治者五人小者罰金大者纔絀一官而豈足以為多乎工尹商陽非嗜殺人者猶殺三人而止以為不如是不足以反命某之事不幸而類此若夫為此紛紛而無與於道之廢興則既亦知之矣抑所謂君子之仕行其義者竊有意焉足下以為如何自江東日得毁於流俗之士顧吾心未嘗為之變則吾之所存固無以媚斯世而不能合乎流俗也及吾朋友亦以為言然後怵然自疑且有自悔之心徐自反念古者一道徳以同天下之俗士之有為於世也人無異論今家異道人殊徳又以愛憎喜怒變事實而傳之則吾友庸詎非得於人之異論變事實之傳而後疑我之言乎况足下知我深愛我厚吾之所以日夜向徃而不忘者安得不嘗試言吾之所自為以冀足下之察我乎使吾自為如此而可以無辠固夫善即足下尚有以告我使釋然知其所以為辠雖吾徃者已不及尚可以為來者之戒幸留意以報我無忽
  
  某啓不見已兩月雖塵勞汩汩企望盛徳何日無之忽辱惠書承以論語義見敎言微㫖奥直造孔庭非極高明孰能為之仰羡仰羡近䝉子固夷甫過我因與二公同觀尤所歎服何時得至金陵以盡逺懐
  與王深父書
  某頓首自與足下别日思規箴切劘之補甚於飢渇足下有所聞輒以告我近世朋友豈有如足下者乎此固某所望於足下者惜乎與足下相去逺過失日甚而不昔傳聞於足下誠使盡聞而盡敎之雖某之愚其庻㡬少有成乎惟足下不以數附書為勤幸甚幸甚
  
  某頓首近已奉狀不知到否竟不得脫省中而今曰就職聞足下當入都下幸能蚤來冀得一見若足下來差池則某此月乞去至淮南迎親矣出不過三四十日則還至都下幸足下且留以待某還事欲講於左右者甚衆切勿遽去若今不得一見又不知何時奉見切勿亟歸也有王逄原者卓犖可駭自常州與之如江南巳見其有過人者及歸而見之所學所守愈超然殆不可及忽得報死矣天於善人君子如此可歎可嘆如逢原者求之於時殆未見比不知常君方之孰賢耳可痛可痛恨足下不得見之耳書不盡意自愛自愛
  荅劉讀秀才書
  乆不聞問忽得書承侍奉萬福良以為慰見問進退去就之意葢道之所存意有所不能致而意之所至言有所不能盡第深考微子一篇則古之聖人君子所以趣時合變葢可睹矣阻闊愈逺惟自愛數以書見及臨川文集巻七十二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臨川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七十三   宋 王安石 撰書
  荅徐絳書
  荅李資深書
  荅韶州張殿丞書
  荅司馬諫議書
  荅曾公立書
  荅吕吉甫書
  與王子醇書四
  與趙卨書
  囘蘓子瞻簡
  與陳和叔内翰簡
  荅許朝議書
  荅蔡天啓書
  與參政王禹玉書二
  荅曾子固書
  荅徐絳書
  某啓某鄙樸未嘗得邂逅而䝉以書辱於千里之逺固已幸甚足下求免於今之世而求合於古之人不以問世之能言而欲有取於不肖此某之所以難於對也自生民以來為書以示後世者莫深於易易之所為作不出足下之所求文王以伏羲為未足以喻世也故從而為之辭至於孔子之有述也蓋又以文王為未足此皆聦明睿智天下至神然尚於此不能以一言盡之而患其喻之難也况以區區之中材而遇變故之無窮其能皆有所合而卒以自免乎雖能有所合而有以自免其可以易言而遽曉乎此某夙夜勉焉而懼終不及者也其能遽有以進左右者乎然學者患其志之不同而有志者欲其為之不已某與足下幸志同矣如為之不已佗日邂逅得各講其所聞擇其可以守之庶其卒將有得焉葢古之人其成未甞不以友者此亦區區有望於君子也
  荅李資深書
  某啓辱書勤勤敎我以義命之説此乃足下忠愛於故舊不忍捐弃而欲誘之以善也不敢忘不敢忘雖然天下之變故多矣而古之君子辭受取舍之方不一彼皆内得於已有以待物而非有待乎物者也非有待乎物故其迹時若可疑有以待物故其心未嘗有悔也若是者豈以夫世之毁譽者槩其心哉若某者不足以望此然私有志焉顧非與足下乆相從而熟講之不足以盡也多病無聊未知何時得復晤語書不能一一千萬自愛
  荅韶州張殿丞書
  某啓伏䝉再賜書示及先君韶州之政為吏民稱誦至今不絶傷今之士大夫不盡知又恐史官不能記載以次前世良吏之後此皆不肖之孤言行不足信於天下不能推揚先人之功緒餘烈使人人得聞知之所以夙夜愁痛疚心疾首而不敢息者以此也先人之存某尚少不得備聞為政之迹然嘗侍左右尚能記誦敎誨之餘蓋先君所存嘗欲大潤澤於天下一物枯槁以為身羞大者既不得試已試乃其小者耳小者又將冺沒而無傳則不肖之孤罪大釁厚矣尚何以自立於天地之間耶閤下勤勤惻惻以不傳為念非夫仁人君子樂道人之善安能以及此自三代之時國各有史而當時之史多世其家徃徃以身死職不負其意葢其所傳皆可考據後既無諸侯之史而近世非尊爵盛位雖雄竒儁烈道徳滿衍不幸不為朝廷所稱輒不得見於史而執筆者又雜出一時之貴人觀其在廷論議之時人人得講其然不尚或以忠為邪以異為同誅當前而不慄訕在後而不羞苟以饜其忿好之心而止耳而况隂挾翰墨以裁前人之善惡疑可以貸褒似可以附毁徃者不能訟當否生者不得論曲直賞罰謗譽又不施其間以彼其私獨安能無欺於冥昧之間邪善既不盡傳而傳者又不可盡信如此唯能言之君子有大公至正之道名實足以信後世者耳目所遇一以言載之則遂以不朽於無窮耳伏惟閤下於先人非有一日之雅餘論所及無黨私之嫌苟以發潛徳為已事務推所聞告世之能言而足信者使得論次以傳焉則先君之不得列於史官豈有恨哉
  荅司馬諫議書
  某啓昨日䝉敎竊以為與君實游處相好之日乆而議事毎不合所操之術多異故也雖欲強聒終必不䝉見察故略上報不復一一自辨重念䝉君實視遇厚於反覆不宜鹵莽故今具道所以冀君實或見恕也葢儒者所争尤在於名實名實已明而天下之理得矣今君實所以見敎者以為侵官生事征利拒諫以致天下怨謗也某則以謂受命於人主議法度而脩之於朝廷以授之於有司不為侵官舉先王之政以興利除𡚁不為生事為天下理財不為征利闢邪說難壬人不為拒諌至於怨誹之多則固前知其如此也人習於苟且非一日士大夫多以不恤國事同俗自媚於衆為善上乃欲變此而某不量敵之衆寡欲出力助上以抗之則衆何為而不洶洶然盤庚之遷胥怨者故也非特朝廷士大夫而已盤庚不為怨者故改其度度義而後動是而不見可悔故也如君實責我以在位乆未能助上大有為以膏澤斯民則某知罪矣如曰今日當一切不事事守前所為而已則非某之所敢知無由㑹晤不任區區向徃之至
  荅曾公立書
  某啓示及青苖事治道之興邪人不利一興異論羣聾和之意不在於法也孟子所言利者為利吾國如曲防遏糴利吾身耳至狗彘食人食則檢之野有餓莩則發之是所謂政事政事所以理財理財乃所謂義也一部周禮理財居其半周公豈為利哉姦人者因名實之近而欲亂之以眩上下其如民心之願何始以為不請而請者不可遏終以為不納而納者不可却葢因民之所利而利之不得不然也然二分不及一分一分不及不利而貸之貸之不若與之然不與之而必至於二分者何也為其來日之不可繼也不可繼則是惠而不知為政非惠而不費之道也故必貸然而有官吏之俸輦運之費水旱之逋䑕雀之耗而必欲廣之以待其飢不足而直與之也則無二分之息可乎則二分者亦常平之中正也豈可易哉公立更與深於道者論之則某之所論無一字不合於法而世之譊譊者不足言也因書示及以為如何
  荅吕吉甫書
  某啓與公同心以至異意皆縁國事豈有它哉同朝紛紛公獨助我則我何憾於公人或言公吾無與焉則公何尤於我趣時便事吾不知其說焉攷實論情公宜昭其如此開喻重悉覽之悵然昔之在我者誠無細故之可疑則今之在公者尚何舊惡之足念然公以壯烈方進為於聖世而某𦬼然衰疢特待盡於山林趣舍異路則相呴以濕不如相忘之愈也想趣召在朝夕惟良食為時自愛
  與王子醇書四
  某啓得書承動止萬福良以為慰洮河東西蕃漢集附即武勝必為帥府今日築城恐不當小若以目前功多難成城大難守且為一切之計亦宜勿隳舊城審處地勢以待異時増廣城成之後想當分置市易務為蕃廵檢大作𪠘宇募蕃漢有力人假以官本置坊列肆使蕃漢官私兩利則其守必易其集附必速矣因書希詳喻經畫次第秋凉自愛不宣
  
  某啓承巳築武勝又討定生羌甚善聞郢成珂等諸酋皆聚所部防拓恩威所加於此可見矣然乆使暴露能無勞費恐非所以慰恱衆心令見内附之利謂宜喻成珂等放散其衆量領精壯人馬防招隨宜犒勞使悉懐惠城成之後更加厚賞人少則賞不費財賜厚則衆樂為用不知果當如此否請更詳酌蕩除強梗必有榖可獲以供軍有地可募人以為弓箭手特恐新募未便得力若募選秦鳯涇原舊人投換仍許其家人刺手承占本名官土人貟節級更與轉資即素敎之兵足以鎭服初附事難遥度心所謂然聊試言之爾諸當條奏想不憚煩露次勞苦為時自愛不宣
  
  某啓得書喻以禦冦之方上固欲公毋渉難冐險以百全取勝如所喻甚善甚善方今熈河所急在修守備嚴戒諸將勿輕舉動武人多欲以討殺取功為事誠如此而不禁則一方憂未艾也竊謂公厚以恩信撫屬羌察其材者收之為用今多以錢粟飬戍卒乃適足備屬羌為變而未有以事秉常董氊也誠能使屬羌為我用則非特無内患亦宜賴其力以乘外冦矣自古以好坑殺人致畔以能撫飬收其用皆公所覽見且王師以仁義為本豈宜以多殺斂怨耶喻及青唐既與諸族作怨後無復合理固然也然則近董氊諸族事定之後以兵威臨之而宥其罪使討賊自贖隨加厚賞彼亦宜遂為我用無復與賊合矣與討而驅之使堅附賊為我患利害不侔也事固有攻彼而取此者服誠能挫董氊則諸羌自服安所事討哉又聞屬羌經討者既亡蓄積又廢耕作後無以自存安得不屯聚為㓂以梗商旅徃來如募之力役及伐材之類因以活之宜有可為幸留意念恤邉事難遥度想公自有定計意所及嘗試言之春暄為國自愛不宣
  
  某啓乆不得來問思仰可知木征内附熈河無復可虞矣唯當省宂費理財榖為經乆之計而已上以公功信積著虛懐委任疆場之事非復異論所能搖沮公當展意思有以報上餘無可疑者也某乆曠職事加以疲病不能自支幸䝉恩憐得釋重負然相去彌逺不勝惓惓唯為國自愛幸甚不宣
  與趙卨書
  某啓議者多言遽欲開納西人則示之以弱彼更倔強以事情料之殆不如此以我衆大當彼寡小我尚疲𡚁厭兵即彼偷欲得和可知我深閉固距使彼不得安息則彼上下忿懼并力一心致死於我此彼所以能倔強也我明示開納則彼孰敢違衆首議欲為倔強者就令有敢如此則彼舉國皆將徳我而怨彼孰肯為之致死此所以怒我而怠冦也老子曰抗兵相加愛者勝矣此之謂也至於開納之後與之約和乃不可遽遽則彼將驕而易我葢明示開納所以怠其衆而紓吾患徐與之議所以示之難而堅其約聖上恐龍圖未喻此指故令以書具道前降指揮如西人有文字詞理㳟順即與收接聞奏宜即明示界上使我吏民與彼舉國皆知朝廷之意
  囘蘓子瞻簡
  某啓承誨喻累幅知尚盤桓江北俯仰踰月豈勝感悵得秦君詩手不能捨葉致逺適見亦以為清新嫵麗與鮑謝似之不知公意如何餘巻正冒眩尚妨細讀嘗鼎一臠㫖可知也公竒秦君數口之不置吾又獲詩手之不捨然聞秦君嘗學至言妙道無乃笑我與公嗜好過乎未相見跋渉自愛書不宣悉
  與陳和叔内翰簡
  某啓今日承以劵致饋喻令來取與和叔交游三十年豈敢復相求於末度然人道所以相交際亦宜粗有禮非苟以豢飬為利而已是以不敢拜貺竊恐此非公指然乆客於此毎以煩費公帑為慙自是臺無餽不亦善乎餘留靣叙不宣
  荅許朝議書
  某啓連得誨示豈勝感慰歲暮沍寒想比日安佳頃在朝廷觀公議法毎求所以生之想今為州亦用此意公夀考康寧子孫蕃衍當以此也咫尺思一相見情何有已唯冀良食自愛永綏福履不宣
  答蔡天啟
  某啟近附書想逹比日安否如何何時南來日以企佇得書説同生基以色立誠如是也所謂猶如野馬熠熠清擾者日光入隙所見是也衆生以識精氷合此而成身衆生為想所隂不依日光則不能見想隂既盡心光發宣則不假日光了了見此此即所謂見同生基也未即會晤為道自愛數以書見及尊教授想比日安佳未及為書
  與參政王禹玉書
  某啟越宿伏惟台候萬福某乆尸宰事每念無以塞責而比者憂患之餘衰疹浸加自惟身事慢不省察持此謀國其能無所曠廢以稱主上任用之意乎况自春以來求解職事至於四五今則疾病日甚必無復任事之理仰恃契眷謂宜少敦僚友之義曲為開陳使得早遂所欲而不宜廸上見留以重某逋慢之罪也區區之懐言不能盡惟望深賜矜憐而已不宣
  
  某啓繼䝉賜臨傳喻聖訓𠊓徨踧踖無所容措某羈孤無助遭值大聖獨排衆毁付以宰事苟利於國豈辭糜殞顧自念行不足以恱衆而怨怒實積於親貴之尤智不足以知人而險詖常出於交游之厚且據勢重而任事乆有盈滿之憂意氣衰而精力𡚁有曠失之懼歴觀前世大臣如此而不知自弛乃能終不累國者蓋未有也此某所以不敢逃逋慢之誅欲及辠戾未積得優游里閭為聖時知止不殆之臣庻㡬天下後世於上㧞擢任使無所譏議伏惟明公方佐佑大政上為朝廷公論下及僚友私計謂宜少垂念慮特賜敷陳某既不獲通章表所恃在明公一言而巳心之精微書不能傳惟加憫察幸甚不宣
  荅曽子固書
  某啓乆以疾病不為問豈勝鄉徃前書疑子固於讀經有所不暇故語及之連得書疑某所謂經者佛經也而敎之以佛經之亂俗某但言讀經則何以别於中國聖人之經子固讀吾書毎如此亦某所以疑子固於讀經有所不暇也然世之不見全經乆矣讀經而已則不足以知經故某自百家諸子之書至於難經素問本草諸小說無所不讀農夫女工無所不問然後於經為能知其大體而無疑蓋後世學者與先王之時異矣不如是不足以盡聖人故也揚雄雖為不好非聖人之書然於墨晏鄒莊申韓亦何所不讀彼致其知而後讀以有所去取故異學不能亂也惟其不能亂故能有所去取者所以明吾道而已子固視吾所知為尚可以異學亂之者乎非知我也方今亂俗不在於佛乃在於學士大夫沉沒利欲以言相尚不知自治而已子固以為如何苦寒比日侍奉萬福自愛


  臨川文集卷七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七十四   宋 王安石 撰書
  上相府書
  上富相公書
  上曾參政書
  上執政書
  上歐陽永叔書四
  與劉原父書
  荅吳孝宗書二
  荅錢公輔學士書
  荅崔伯易書
  與郭祥正太博書三
  與吳特起書
  與曾子山書
  與吳司録議王逢原姻事書
  上相府書
  某聞古者極治之時君臣施道以業天下之民匹夫匹婦有不與其澤者為之焦然耻而憂之瞽聾侏儒亦各得以其材食之有司其誠心之所化至於牛羊之踐不忍不仁於草木今行葦之詩是也況於所得士大夫也哉此其所以上下輯睦而稱極治之時也伏惟閤下方以古之道施天下而某之不肖幸以此時竊官於朝受命佐州宜竭罷駑之力畢思慮治百姓以副吾君吾相於設官任材休息元元之意不宜以私慁上而自近於不敏之誅抑其勢有可言則亦閤下之所宜憐者某少失先人今大母春秋高宜就養於家之日久矣徒以内外數十口無田園以託一日之命而取食不腆之祿以至於今不能也今去而野處念自廢於苟賤不亷之地然後有以共裘葛具魚菽而免於事親之憂則恐内傷先人之明而外以累君子養完人材之徳濡忍以不去又義之所不敢出也故輙上書闕下願殯先人之丘冢自託於筦庫以終犬馬之養焉伏惟閤下觀古之所以材瞽聾侏儒之道覽行葦之仁憐士有好修之意者不窮之於無所據以傷其操使老者得養而養者雖愚無能無報盛徳於以廣仁孝之政而曲成士大夫為子孫之誼是亦君子不宜得巳者也黷冒威尊不任皇恐之至
  上冨相公書
  某不肖當朝廷選用才能修立法度之時不以罪廢而䝉器使此其幸固巳多矣某竊自度守一州尚不足以勝任任有大於一州者固知其不勝也自被使江東夙夜震恐思得脱去非獨為私計凡以此也三司判官尤朝廷所選擇出則被使漕運而金榖之事某生平所不習此所以䝉恩反側而不敢冒也惟不肖常得出入門下䝉眷遇為不淺矣平居不敢具書以勤左右之觀省幸縁恩惠所及敢布其私心誠望閤下哀其忠誠載賜一州處幽閒之區寂寞之濵其治民非敢謂能也庶幾地閒事少夙夜悉心力易以塞責而免於官謗也若夫私養之勢不便於京師固嘗屢以聞朝廷而熟於左右者之聼矣今兹䝉恩厚賜禄多豈宜復言私計不便乎雖然所辭者才力所不能而所願猶未安理分也亦冀閤下哀之
  上曾參政書
  某聞古之君子立而相天下必因其材力之所宜形勢之所安而役使之故人得盡其材而樂出乎其時今也某材不足以任劇而又多病不敢自蔽而數以聞執事矣而閤下必欲使之察一道之吏而寄之以刑獄之事非所謂因其材力之所宜也某親老矣有上氣之疾日久比年加之風眩勢不可以去左右閤下必欲使之奔走跋渉不常乎親之側非所謂因其形勢之所安也伏惟閤下由君子之道以相天下故某得布其私焉論者或以為事君使之左則左使之右則右害有至於死而不敢避勞有至於病而不敢辭者人臣之義也某竊以為不然上之使人也既因其材力之所宜形勢之所安則使之左而左使之右而右可也上之使人也不因其材力之所宜形勢之所安上將無以報吾君下將無以慰吾親然且左右惟所使則是無義無命而苟悦之為可也害有至於死而不敢避者義無所避之也勞有至於病而不敢辭者義無所辭之也今天下之吏其材可以備一道之使而無不可為之勢其志又欲得此以有為者盖不可勝數則某之事非所謂不可辭之地而不可避之時也論者又以為人臣之事其君與人子之事其親其勢不可得而兼也其材不足以任事而勢不可以去親之左右則致為臣而養可也某又竊以為不然古之民也有常産矣然而事親者猶將輕其志重其禄所以為養今也仕則有常禄而居則無常産而特將輕去其所以為養非所謂為人子事親之義也且某之材固不足以任使事矣然尚有可任者在吾君與吾相處之而巳爾固不可以去親之左右矣然任豈有不便於養者乎在吾君與吾相處之而巳爾然以某之賤未嘗得比於門墻之側而慨然以鄙樸之辭自通於閤下之前欲得其所求自常人觀之宜其終齟齬而無所合也自君子觀之由君子之道以相天下則冝不為逺近易慮而不以親疎改施如天之無不燾而施之各以其命之所宜如地之無不載而生之各以其性之所有彼常人之心區區好忮而自私不恕已以及物者豈足以量之邪伏惟閤下垂聼而念焉使天下士無復思古之君子而樂出乎閤下之時而又使常人之觀閤下者不能量也豈非君子所願而樂者乎冒黷威尊不任惶恐之至
  上執政書
  竊以方今仁聖在上四海九州冠帶之屬望其施為以福天下者皆聚於朝廷而某得以此時備使畿内交遊親戚知能才識之士莫不為某願此亦區區者思自竭之時也事顧有不然者某無適時才用其始仕也苟以得禄養親為事耳日月推徙遂非其據今親闈老矣日夜惟諸子壯大未能以有室家而某之兄嫂尚皆客殯而不葬也其心有不樂於此及今愈思自置江湖之上以便昆弟親戚往還之勢而成婚姻葬送之謀故某在廷二年所求郡以十數非獨為食貧而口衆也亦其所懐如此非獨以此也某又不幸今兹天被之疾好學而苦眩稍加以憂思則往往昏瞶不知所為以京師千里之縣吏兵之衆民物之稠所當悉心力耳目以稱上之恩施者盖不可勝數以某之不肖雖平居無他尚懼不給又況所以亂其心如此而又為疾病所侵乎歸印有司自請於天子以待放絀而歸田里此人臣之明義而某之所當守也顧親老矣而無所養勢不能為也偷假歳月饕禄賜以徼一日之幸而不忖事之可否又義之所不敢為竊自恕而求其猶可以冒者自非哀憐東南寛閒之區幽僻之濵與之一官使得因吏事之力少施其所學以庚禄賜之入則進無所逃其辠退無所託其身不惟親之欲有之而巳盖聞古者致治之世自瞽矇昏瞶侏儒籧篨戚施之人上所以使之皆各得盡其才鳥獸魚鼈昆蟲草木所以養之皆各得盡其性而不失也於是裳裳者華魚藻之詩作於時而曰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惟其有之是以似之言古之君子於士之宜左者左之宜右者右之各因其才而有之是以人人得似其先人又曰魚在在藻依于其蒲王在在鎬有那其居魚者潜逃深渺之物皆得其所安而樂王是以能那其居也方今寛裕廣大有古之道大臣之在内有不便於京而求出小臣之在外有不便於身而求歸朝廷未嘗不可而士亦未有以此非之者也至於所以賜某者亦可謂周矣為其貧也使之有屋廬而多禄廪為其求在外而欲其内也置之京師而如其在外之求顧某之私不得盡聞於上是以所懐齟齬而有不得也今敢盡以聞於朝廷而又私布於執事矣伏惟執事察其身之疾而從之盡其才憐其親之欲而養之盡其性以完朝廷寛裕廣大之政而無使裳裳者華魚藻之詩作於時則非獨於某為幸甚
  上歐陽永叔書
  今日造門幸得接餘論以坐有客不得畢所欲言某所以不願試職者向時則有婚嫁葬送之故勢不能久處京師所圗甫畢而二兄一嫂相繼䘮亡於今窘迫之勢比之向時為甚若萬一幸被館閣之選則於法當留一年藉令朝廷憐閔不及一年即與之外任則人之多言亦甚可畏若朝廷必復召試某以必以私急固辭竊度寛政必䝉矜允然召㫖既下比及辭而得請則所求外補又當遷延矣親老口衆寄食於官舟而不得躬養於今巳數月矣早得所欲以紓家之急此亦仁人宜有以相之也翰林雖嘗被㫖與某試然某之到京師非諸公所當知以今之體須某自言或有司以報乃當施行前命耳萬一理當施行遽為罷之於公義亦似未有害某私計為得竊計明公當不惜此區區之意不可以盡唯仁明憐察而聼從之
  
  某以不肖願趨走於先生長者之門久矣初以疵賤不能自通閤下親屈勢位之尊忘名徳之可以加人而樂與之為善顧某不肖私門多故又奔走職事不得繼請左右及此䝉恩出守一州愈當逺去門牆不聞議論之餘私心眷眷何可以處道途邅迴數月始至敝邑以事之紛擾未得具啟以敘區區鄉往之意過䝉奬引追賜詩書言高㫖逺足以為學者師法惟襃被過分非先進大人所宜施於後進之不肖豈所謂誘之欲其至於是乎雖然懼終不能以上副也輒勉强所乏以酬盛徳之貺非敢言詩也惟赦其僣越幸甚
  
  某以五月去左右六月至楚州即七舍弟病留四十日至揚州又與四舍弟俱失郡牧所生一子七月四日視郡事承守將數易之後加之水旱吏事亦尚紛冗故修啟不蚤伏惟幸察閤下以道徳為天下所望方今之勢雖未得逺引以從雅懐之所尚惟攄所藴以救時敝則出處之間無適不宜此自明哲所及者承餘論及之因試薦其區區某到郡侍親幸且順適但以不才而臨今日之民宜得辠於君子固有日矣
  
  某以疵賤之身聞門願見非一日積幸以職事二年京師以求議論之補䝉恩不弃知遇特深違離未久感戀殊甚然以私門多故未嘗得進一書以謝左右伏䝉恩憐再賜手書推奬存撫甚非後進所當得於先生大人之門以愧以恐何可以言也秋冷伏惟動止萬福惟為時自重以副四方瞻望之意
  與劉原父書
  辱手敎勤勤尤感愧伏承動止萬福又良慰也河役之罷以轉運賦功本狹與雨淫不止督役者以病告故止耳昔梁王墮馬賈生悲哀泔魚傷人曽子涕泣今勞人費財於前而利不遂於後此某所以愧恨無窮也若夫事求遂功求成而不量天時人力之可否此某所不能則論某者之紛紛豈敢怨哉閤下乃以初不能無意為有憾此非某之所敢聞也方今萬事所以難合而易壊常以諸賢無意耳如鄙宗夷甫軰稍稍騖於世矣仁聖在上故公家元海未敢跋扈耳閤下論為世師此雖戲言願勿廣也前月被使江東朝夕當走左右自餘須靣請
  荅吳孝宗書孝宗字子經
  比得周秀才所示書即欲奉報以多病多事未能如志重承手問尤以感愧知生事彌困為之奈何某亦以姻事見迫又田入不足故私計亦未能不以經心然勞佚有命當順以聼之耳前書所示大抵不出先志若子經欲以文辭高世則世之名能文辭者巳無過矣若欲以明道則離聖人之經皆不足以有眀也自秦漢巳來儒者唯揚雄為知言然尚恨有所未盡今學士大夫往往不足以知雄則其於聖人之經宜其有所未盡子經誠欲以文辭高世則無為見問矣誠欲以明道則所欲為子經道者非可以一言而盡也子經所謂斜鑿以矯矢背柄以矯舟此天下之所同而舟矢巳來未之改也先志所論有非天下之所同而特出子經之新意者則與矯舟矢之意為不類又子經以為詩禮不可以相解乃如某之學則惟詩禮足以相解以其理同故也子經以謂如何兩家各多難無由㑹合許明年見過幸甚未爾自愛
  荅吳孝宗論先志書
  某辱書又示以先志而怪某尚有欲為吾弟道者責以一言盡之吾弟所為書博矣所欲為吾弟道者非可以一言盡然吾弟自以為才不及子貢而所言皆子貢所欲聞於夫子而不得者也則某有欲為吾弟道者可勿怪也積憂久病廢學疲懶書不能逮意知巳就試國學隆暑自爱他俟試罷見過靣盡不宣
  荅錢公輔學士書
  比䝉以銘文見屬足下於世為聞人力足以得顯者銘父母以屬於不腆之文似其意非苟然故輒為之而不辭不圗乃猶未副所欲欲有所増損鄙文自有意義不可改也宜以見還而求能如足下意者為之耳家廟以今法凖之恐足下未得立也足下雖多聞要與識者講之如得甲科為通判通判之署有池臺竹林之勝此何足以為太夫人之榮而必欲書之乎貴為天子富有天下苟不能行道適足以為父母之羞況一甲科通判苟粗知為辭賦雖市井小人皆可以得之何足道哉何足道哉故銘以謂閭巷之士以為太夫人榮明天下有識者不以置悲歡榮辱於其心也太夫人能異於閭巷之士而與天下有識同此其所以為賢而宜銘者也至於諸孫亦不足列孰有五子而無七孫者乎七孫業之有可道固不宜略若皆兒童賢不肖未可知列之於義何當也諸不具道計足下當與有識者講之南去愈逺君子惟順愛自重
  與崔伯易書
  伯易足下得書於京師所以開我者不敢忘而人事紛紛不得修報以為到高郵即奉見得道所欲言者去軍城止三十里而遇親舟遂挽以北念還軍中則重煩親友然遂不得一見足下而西殊悒悒也逢原遽如此痛念之無窮特為之作銘因吳特起去奉呈此於平生為銘最為無媿惜也如此人而年止如此以某之不肖固不敢自謂足以知之然見逢原所學所為日進而比在高郵見之遂若不可企及竊以謂可畏憚而有望其助我者莫踰此君雖足下之言亦以謂如此今則巳矣可痛可痛然此特可為足下道爾人之愛逢原者多矣亦豈如吾兩人者知之之盡乎可痛可痛莘老必朝夕見之於京師不别致書為致意
  與郭祥正太博書
  某叩頭得手筆存問區區哀感所不可言示及詩篇壯麗俊偉乃能至此良以嘆駭也輒留巾匭永以為玩山邑少事不足以煩剸治想多暇日足以吟詠無縁一至左右惟自爱重以副鄉往之私幸甚
  
  某叩頭辠逆餘生奄經時序咫尺無由自訴伏承存録貺以詩書不勝區區哀感詩巳傳聞兩篇餘皆所未見豪邁精絶固出於天才此非力學者所能逮也雖在哀疚把翫不能自休謹輒藏之巾匭永以為好也知導引事稍熟希為人愼疾自爱幸甚
  
  某叩頭承示新句但知嘆愧子固之言未知所謂豈以謂足下天才卓越更當約以古詩之法乎哀荒未能劇論當俟異時爾聞有殤子之釁想能以理自釋情累也某辠逆荼毒奄忽時序諸非靣訴無以盡
  與吳特起書
  某啟適見鍾檢正世美言上舍吳師禮浙人也有文學節行欲為逢原壻彼極多人欲壻之而慕逢原節義故欲娶其女鍾為人不妄吳亦有名故欲作書奉報乃得來書更請審擇特起肯逺相過甚慰思渇老年待盡若復得一相見豈非幸願今歳暑雨特甚多逃於北山平生未嘗畏暑年老氣衰復值此非常氣𠉀殊為憊頓書不及悉千萬自愛
  與曾子山書
  某啟比聞上下呶呶何故人不患無材患韜晦之為難況州縣之勢固巳相遼郡若摧縣易於拉朽此不可不知也冬寒千萬自愛
  與吳司録議王逢原姻事書
  某啟仲冬嚴寒伏惟尊體動止萬福王令秀才近見文學才智行義皆高過人見留他來此修學雖貧不應舉為人亦通不至大段苦節過當他恐二舅不欲與作親久不得委曲不審尊意如何傳聞皆不可信也某目見其所為如此甚可愛也未拜見千萬乞保尊重
  
  某啟新正伏惟二舅都曹尊體動止萬福向曾上狀不審得逹左右否王令秀才見在江陰聚學文學智識與其性行誠是豪傑之士或傳其所為過當皆不足信某此深察其所為大抵只是守節安貧耳近日人從之學者甚衆亦不至絶貧乏況其家口寡亦易為贍足雖然不應舉以某計之今應舉者未必及第未必不困窮更請斟酌此人但恐久逺非終困窮者也雖終困窮其畜妻子當亦不至失所也渠却望二舅有信來決知親事終如何幸一賜報也尚寒伏乞善保尊重





  臨川文集巻七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七十五   宋 王安石 撰書
  與王逢原書七
  與劉元忠待制書
  與沈道原舍人書二
  荅黎檢正書
  與丁元珍書
  上杜學士言開河書
  與馬運判書
  荅王伯虎書
  荅段逢書
  荅姚闢書
  荅李參書
  荅史諷書
  上邵學士書
  與王逢原書
  某頓首逢原足下比得足下於客食中窘窘相造謝不能取一日之閑以與足下極所欲語者而舟即東矣間閱足下之詩切有疑焉不敢不以告足下詩有歎蒼生淚垂之説夫君子之於學也固有志於天下矣然先吾身而後吾人吾身治矣而人之治不治係吾得志與否耳身猶屬於命天下之治其可以不屬於命乎孔子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又曰道之將行也歟命也道之將廢也歟命也孔子之說如此而或以為君子之學汲汲以憂世者惑也惑於此而進退之行不得於孔子者有之矣故有孔不暇暖席之說吾獨以聖人之心未始有憂有難予者曰然則聖人忘天下矣曰是不忘天下也否之象曰君子以儉徳避難不可榮以禄初六曰拔茅茹以其彚貞吉象曰拔茅貞吉志在君也在君者不忘天下者也不可榮以禄者知命也吾雖不忘天下而命不可必合憂之其能合乎易曰遯世無悶樂天知命是也詩三百如栢舟北門之類有憂也然仕於其時而不得其志不得以不憂也仕不在於天下國家與夫不仕者未始有憂君子陽陽考槃之類是也借有憂者不能奪聖人不憂之說孟子曰伊尹視天下匹夫匹婦有不被其澤者若巳推而納之溝中可謂憂天下也然湯聘之猶囂囂然曰我處畎畝之間以樂堯舜之道豈如彼所謂憂天下者僕僕自枉而幸售其道哉又論禹稷顔回同道曰鄉鄰有鬬者被髪纓冠而救之則惑也今窮於下而曰我憂天下至於慟哭者無乃近救鄉鄰之事乎孔子所以極其説於知命不憂者欲人知治亂有命而進不可以苟則先王之道得伸也世有能諭知命之說而不能重進退者有矣由知及之仁不能守之也始得足下文特愛足下之才耳既而見足下衣刓屨缺坐而語未嘗及巳之窮退而詢足下終歳食不葷不以絲忽妄售於人世之自立如足下者有幾吾以謂知及之仁又能守之故以某之所學報足下
  
  某頓首讀所辱書辭見足下之材浩乎沛然非某之所能及問諸邑人知足下之行學為君子而方不巳者也惜乎某之行亟不得久留從足下以遊及求足下所稱滿君者而見之所示藁副輒留傳玩不審定復枉顧否不勝幸望也
  
  某頓首逢原近巳附書亦得所賜教殊感慰唯逢原見教正得鄙心之所欲方欲請而已被㫖還都遂得脫此亦可喜也但今兹所除復非不肖所宜居不免又干溷朝廷此更増不知者之毁然吾自計當如此豈能顧流俗之紛紛乎不久到眞州冀逢原一來見就不知有暇否幸因書見報某止寓和州耳來眞唯迎親老來視女弟既而歸和俟命也冬寒自愛
  
  某頓首被命使江東按刑獄事明日遂行欲至揚州宿留别乞一差遣切欲一見逢原幸枉駕見追只於丹陽奉𠉀切勿以事為解也它須靣陳此不詳悉切見過專奉遲切切
  
  某頓首自别逢原一得書遂不知行李所在伏計巳逹暨陽今此介往幸喻動止之詳以慰思渴也居江陰果可以徙否某之勢恐未能自脱於此矣辠釁日積而缺然無友朋之救此寤寐所以怵惕而不知所為者也逢原不知可以遊番乎番亦多士可以優游卒歲試思之也人還一報餘自愛重
  
  某頓首得手教承尚在江州思企何可勝言某昨到金陵怱怱遂歸番冬末須一到金陵不知逢原此行以何時到江陰今必與吳親同舟而濟但到金陵莫須求客舟以往否近制船難為謀自金陵至潤只一兩程到潤則求舫至江陰亦易矣某處此遂未有去理如孫少述丁元珍曾子固尚以書見止不宜自求便安數溷朝廷它人復可望其見察者乎辠釁日積而不知所以自脫足下安以為我謀哉配兵不習水事甚善但計今之勢如此等事皆不可與論說不知足下意以為當如何施行幸試疏示更有所聞悉望見教所至幸望留意訪以所不逮也至冬末到金陵欲望逢原一至金陵見訪不知可否私心極有事欲靣謁切試思之幸能一來為惠大矣
  
  某頓首逢原足下方欲作書而得所賜書尤感慰唯逢原所以教我得鄙心所欲出者窮僻無交游所與議者皆不出流俗之人非逢原之教我尚安得聞此方力求所欲但未知何時得耳及冬春之交未得脱此冀相遇於江寕不審肯顧否承教許如此當可如約也但不謀潤居何也江陰豈不可留乎若在潤則相遇尤易耳配卒事須靣叙乃悉餘更有所聞悉望見教今世既無朋友相告戒之道而言亦未必可用大抵見教者欲使某同乎俗合乎世耳非足下教我尚何望於他人切無所惜也冬寒自愛
  與劉元忠待制書
  某啟久阻濶豈勝向往繼奉手誨勤勤懇懇尤荷眷念承欲求宫觀方主上躬親庻政求才如不及之時人臣雖有邪心安能有所軒輊謂宜黾勉以俟休命不須如所喻也無縁靣晤幸深思鄙言而巳炎溽為時自愛
  與沈道原舍人書
  某啟辱手筆感慰又復冬至投老觸緒多感但日有東歸之思爾上聦明日隮然流俗險膚未有巳時亦安能久自困苦於此北山松柏聞修雅説巳極茂長一兩日令俞遜往北山因欲漸治垣屋矣於道原欲略布所懐
  
  某啟久不作書然思一相見極飢渴也近因歙州葉戸曹至此論及説文因更思索鳥獸草木之名頗為解釋因悟孔子使人多識乃學者最後事也續當録寄道原何以淹留如此若道原有除吾甥當能一過江相見諸欲靣晤何可勝言此時四姐亦當可以一來相見矣未閒自愛
  答黎檢正書
  某啟前得所示熟讀盖自秦漢以來所謂能文者不過如此竊以為士之所尚者志志之所貴者道苟不合乎聖人則皆不足以為道唯天下之英材為可以與此故欲以所聞告左右而嘗為尊叔父道之足下聞之而遂自悔以足下如此之才而復之不逺又能如此此何所不至如某者衰久矣徒知思而巳尚何能有所補助乎辱書愧嘆以不即見為恨饗寒自愛
  與丁元珍書
  某頓首過廣曾欲作書遣人奉詗動止以有故亟歸是以雖作書而不果遣辱教承知屢賜問然不得也亦嘗附狀何為皆不至乎曹振佳士巳為發令狀如此人雖微元珍之教固不敢失況重以元珍之見喻乎前書巳報左右恐不到故復以聞求郡固且止甚荷見教然某之所請不為無辭若執政不察直以為辠則某何敢解免如欲盡其辭而然後加之辠則某事固有本末非今日苟然欲避煩勞而求佚也古者一道徳以同俗故士有揆古人之所為以自守則人無異論今家異道人殊徳士之欲自守者又牽於未俗之勢不得事事如古則人之異論可悉弭乎要當擇其近於禮義而無大譴者取之耳不審足下終將何以為僕謀哉秋冷自愛重之望冬間復到廣州冀或一邀從者為境上之㑹不審可求檄來否耳不宣
  上杜學士言開河書
  十月十日謹再拜奉書運使學士閤下某愚不更事物之變備官節下以身得察於左右事可施設不敢因循苟簡以孤大君子推引之意亦其職宜也鄞之地邑跨負江海水有所去故人無水憂而深山長谷之水四靣而出溝渠澮川十百相通長老言錢氏時置營田吏卒歳浚治之人無旱憂恃以豐足營田之廢六七十年吏者因循而民力不能自并向之渠川稍稍淺塞山谷之水轉以入海而無所潴幸而雨澤時至田猶不足於水方夏歴旬不雨則衆川之涸可立而須故今之邑民最獨畏旱而旱輒連年是皆人力不至而非歲之咎也某為縣於此幸歲大穰以為宜乘人之有餘及其暇時大浚治川渠使有所潴可以無不足水之患而無老壯稚少亦皆懲旱之數而幸今之有餘力聞之翕然皆勸趨之無敢愛力夫小人可與樂成難與慮始誠有大利猶將强之況其所願欲哉竊以為此亦執事之所欲聞也伏惟執事聦明辨智天下之事悉巳講而明之矣而又導利去害汲汲若不足夫此最長民之吏當致意者故輒具以聞州州既具以聞執事矣顧其厝事之詳尚不得徹輒復條件以聞唯執事少留聦明有所未安教而勿誅幸甚
  與馬運判書
  運判閤下比奉書即䝉寵荅以感以怍且承訪以所聞何閤下逮下之周也嘗以謂方今之所以窮空不獨費出之無節又失所以生財之道故也富其家者資之國富其國者資之天下欲富天下則資之天地盖為家者不為其子生財有父之嚴而子富焉則何求而不得今闔門而與其子市而門之外莫入焉雖盡得子之財猶不富也盖近世之言利雖善矣皆有國者資天下之術耳直相市於門之内而巳此其所以困與在閤下之明宜巳盡知當患不得為耳不得為則尚何賴於不肖者之言耶今歳東南饑饉如此汴水又絶其經畫固勞心私竊度之京師兵食宜窘薪蒭百榖之價亦必踴以謂宜料畿兵之駑怯者就食諸郡可以舒漕輓之急古人論天下之兵以為猶人之血脉不及則枯聚則疽分使就食亦血脉流通之勢也儻可上聞行之否
  荅王伯虎書
  辱書問以所疑如某者何足以語然聖人君子之行則嘗聞於先生長者矣盖曰不辱巳不害人而巳不辱已所以為有義不害人所以為有仁若夫操至治之成法責備於叔世以自絶與以仁施其身以及其親則皆聖人君子之所不為不知足下謂當如此否因出見過得復從容為左右道之
  荅段逢書
  段君足下某在京師時嘗為足下道曾鞏善屬文未嘗及其為人也還江南始熟而慕焉友之又作文粗道其行惠書以所聞詆鞏行無纎完其居家親友惴畏焉怪某無文字規鞏見謂有黨果哉足下之言也鞏固不然鞏文學論議在某交游中不見可敵其心勇於適道殆不可以刑禍利禄動也父在困厄中左右就養無虧行家事銖髪以上皆親之父亦愛之甚嘗曰吾宗敝所頼者此兒耳此某之所見也若足下所聞非某之所見也鞏在京師避兄而舍此雖某亦辠之也宜足下深攻之也於辠之中有足矜者顧不可以書傳也事固有迹然而情不至是者如不循其情而誅焉則誰不可誅邪鞏之迹固然邪然鞏為人弟於此不得無過但在京師時未深接之還江南又既徃不可咎未嘗以此規之也鞏果於從事少許可時時出於中道此則還江南時嘗規之矣鞏聞之輒瞿然鞏固有以教某也其作懐友書兩通一自藏一納某家皇皇焉求相切劘以免於悔者略見矣嘗謂友朋過差未可以絶固且規之規之從則已固且為文字自著見然後巳邪則未嘗也凡鞏之行如前之云其既往之過亦如前之云而巳豈不得為賢者哉天下愚者衆而賢者希愚者固忌賢者賢者又自守不與愚者合愚者加怨焉挾忌怨之心則無之焉而不謗君子之過於聼者又傳而廣之故賢者常多謗其困於下者尤甚勢不足以動俗名實未加於民愚者易以謗謗易以傳也凡道鞏之云云者固忌固怨固過於聼者也足下乃欲引忌者怨者過於聼者之言縣斷賢者之是非甚不然也孔子曰衆好之必察焉衆惡之必察焉孟子曰國人皆曰可殺未可也見可殺焉然後殺之匡章通國以為不孝孟子獨禮貌之孔孟所以為孔孟者為其善自守不惑於衆人也如惑於衆人亦衆人耳烏在其為孔孟也足下姑自重毋輕議鞏
  荅姚闢書
  姚君足下别足下三年於兹一旦犯大寒絶不測之江親屈來門出所為文書與謁并入若見貴者然始驚以疑卒觀文書詞盛氣豪於理悖焉者希閒而論衆經有所開發私獨喜故舊之不予遺而朋友之足望也今冠衣而名進士者用萬千計蹈道者有焉蹈利者有焉蹈利者則否蹈道者則未免離章絶句解名釋數遽然自以聖人之術單此者有焉夫聖人之術修其身治天下國家在於安危治亂不在章句名數焉而巳而曰聖人之術單此者皆守經而不苟世者也守經而不苟世其於道也幾其去蹈利者則緬然矣觀足下固巳幾於道姑汲汲乎其可急於章句名數乎徐徐之則古之蹈道者將無以出足下上足下以為何如
  荅李參書
  李君足下留書奬引甚渥卒曰教之育之在執事耳某材徳薄不能堪足下望之又何過也夫教之育之某之所以望於人也足下曾某之望乎豈欲享尫人以壯者之食而强之負重乎然足下自言不樂雷同不喜趨競審如是某誠愛焉誠慕焉誠欲告足下以所聞焉曰其人誠甚貴有它長稍近於䛕則疾之若數世之讐審如是亦過矣天下靡靡然足下之讐豈少耶君子不為巳甚者求中焉其可也
  荅史諷書
  前日䝉訪及以易説一通且欲責某之一言以信之天下大非某智力之所能任也某於易嘗學之矣而未之有得故雖恱足下志意之高辭說之明而不敢斷其義之是非則何能推其義以信之天下雖然足下屬我良重不可以無說盖學者君子之務本而教者聖人之餘事故學則求之教則應之有餘則應不足則求盖有餘而求之者有矣未有不足而能應者也盖見求而不應者矣未有不求而應之者也為足下計亦志於學而巳學足乎巳則不有知於上必有知於下不有傳於今必有傳於後不幸而不見知於上下而不傳於今又不傳於後古之人盖猶不憾也知我者其天乎此乃易所謂知命也命者非獨貴賤死生爾萬物之廢興皆命也孟子曰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且足下求以誨人者也道無求而誨之者求人而誨之則䘮道䘮道以求傳道則孰取以為道足下其試思之
  上邵學士書
  仲詳足下數日前辱示樂安公詩石本及足下所撰復鑑湖記啟封緩讀心目開滌詞簡而精義深而明不𠉀按圗而盡越絶之形勝不𠉀入國而熟賢牧之爱民非夫誠發乎文文貫乎道仁思義色表裏相濟者其孰能至於此哉因環列書室且欣且慶非有厚也公義之然也某嘗患近世之文辭弗顧於理理弗顧於事以襞積故實為有學以雕繪語句為精新譬之擷奇花之英積而玩之雖光華馨采鮮縟可爱求其根柢濟用則蔑如也某幸觀樂安足下之所著譬由笙磬之音圭璋之器有節奏焉有法度焉雖庸耳必知雅正之可貴温潤之可寳也仲尼曰有徳必有言徳不孤必有鄰其斯之謂乎昔昌黎為唐儒宗得子壻李漢然後其文益振其道益大今樂安公懿文茂行起越朝右復得足下以宏識清議相須光潤苟力而不巳使後之議者必曰樂安公聖宋之儒宗也猶唐之昌黎而勲業過之又曰邵公樂安公之壻也猶昌黎之李漢而器略過之則韓李蔣邵之名各齊驅並驟與此金石之刻不朽矣所以且欣且慶者在於兹焉郡庠拘率偶足下有西笑之謀未獲親交談議聊因手書以道欽謝之意且賀樂安公之得人也















  臨川文集巻七十五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臨川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七十六   宋 王安石 撰書
  上田正言書二
  謝張學士書
  荅李秀才書
  荅孫長倩書
  上杜學士書
  與孫莘老書
  上徐兵部書
  上宋相公書
  上富相公書
  上張樞宻書
  上郎侍郎書二
  上運使孫司諫書
  上浙漕孫司諫薦人書
  上田正言書
  正言執事某五月還家八月抵官毎欲介西北之郵布一書道區區之懐輒以事廢揚東南之吭也舟輿至自汴者日十百數因得問汴事與執事息耗甚詳其間薦紳道執事介然立朝無所跛倚甚盛甚盛顧猶有疑執事者雖某亦然某之學也執事誨之進也執事奬之執事知某不為淺矣有疑焉不以聞何以償執事之知哉初執事坐殿廡下對方正策指斥天下利害奮不諱忌且曰願陛下行之無使天下謂制科為進取一塗耳方此時窺執事意豈若今所謂舉方正者獵取名位而巳哉盖曰行其志云爾今聯諫官朝夕耳目天子行事即一切是非無不可言者欲行其志冝莫若此時國之疵民之病亦多矣執事亦抵職之日久矣向之所謂疵者今或痤然若不可治矣向之所謂病者今或痼然若不可起矣曾未聞執事建一言寤主上也何向者指斥之切而今之疏也豈向之利於言而今之言不利邪豈不免若今之所謂舉方正者獵取名位而巳邪人之疑執事者以此為執事解者或造辟而言詭辭而出疏賤之人奚遽知其㣲哉是不然矣傳所謂造辟而言者廼其言則不可得而聞也其言之效則天下斯見之矣今國之疵民之病有滋而無損焉烏所謂言之效邪復有為執事解者曰盖造辟而言之矣如不用何是又不然臣之事君三諫不從則去之禮也執事對䇿時常用是著于篇今言之而不從亦當不翅三矣雖惓惓之義未能自去孟子不云乎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盍亦辭其言責邪執事不能自免於疑也必矣雖堅强之辯不能為執事解也廼如某之愚則願執事不矜寵利不憚誅責一為天下昌言以寤主上起民之病治國之疵蹇蹇一心如對䇿時則人之疑不解自判矣惟執事念之如其不然願賜教荅不宣
  
  某聞公卿大夫才名與寵兼盛於世必有大功以宜之否則君子撝之執事姿略頴然出常士之表應進士中甲科舉方正為第一將朝車通舉刺史事又陳善策得璽書召名與寵不巳兼盛於世邪所未較著者功爾本朝太祖武靖天下眞宗文持之今上接祖宗之成兵不釋翳者盖數十年近世無有也所當設張之具猶若闕然重以羗酋梗邊主上方覽衆䇿以濟之天下舉首戴目屬心執事者難以一二計為執事議者曰朝廷藉不吾以宜且自賛以植顯效醻天下屬巳之意矧上惓惓然命之乎此固策大功之㑹也抑聞之嶢嶢者易缺皦皦者易汙執事才名與寵可謂易汙易缺者必若䇿大功適足宜之而已可無茂邪恭惟旦暮輔佐天子秉國事修所當設張之具復邊人於安稱主上所以命之之意使天下舉首戴目者盈其願而退則後世之書可勝傳哉董仲舒有是才名顧不獲此寵公孫季有此寵不成此功有此寵而成此功者宜在執事不宜在它草鄙之人不逹大誼辱奬訓之厚敢不盡愚cq=203
  謝張學士書
  某頓首某不肖學不得盡意於文章仕不得行其所學苟居竊食動輒愧心而世之同好惡者巳云少矣遇足下於此最為相盡義不得諱其不腆之文過䝉推襃非所望也朋友道䘮為日乆矣以某之不肖行於前而誨於後自巳為多矣況足下之明耶毎望教督而終未䝉惟足下不遺以朋友之心見存不勝幸甚更數日遂東去千萬自愛不勝思懐也
  荅李秀才書
  昨日䝉示書今日又得三篇詩足下少年而巳能如此輔之以良師友而為之不止何所不至自涇至此盖五百里而又有山川之阨足下樂從所聞而不以為逺亦有志矣然書之所願特出於名名者古人欲之而非所以先足下之才力求古人之所汲汲者而取之則名之歸孰能爭乎孔子曰君子去仁惡乎成名古之成名在無事於文辭而足下之於文辭方力學之而未止也則某之不肖何能副足下所求之意邪
  荅孫長倩書
  孫君足下比過江寧家兄道足下雖穉年有奇意欲務古人事於今世發為詞章尤感切今世事犖犖有可畏愛者語未究足下來門見示以文見責以教誨觀足下所為文探足下志信然獨責教誨為失其所焉爾古之道廢踣乆矣大賢閒起廢踣之中率常位庳澤狹萬不救一二天下日更薄惡宦學者不謀道主禄利而巳嘗記一人焉甚貴且有名自言少時迷喜學古文後乃大寤棄不學學治今時文章夫古文何傷直與世少合耳尚不肯學而謂學者迷若行古之道於今世則往往困矣其又肯行邪甚貴且有名者云爾況其下碌碌者邪反於是其亦幾何矣足下何覺之早邪其亦謀道而不主利禄者邪語曰塗之人皆可以為禹盖人人有善性而未必善自充也若足下者充之不巳不惑以變其又可量邪走將企警嗟慕之不遑於教誨乎何敢
  上杜學士書
  竊聞受命改使河北伏惟慶慰國家東西南北地各萬里統而維之止十八道道數千里而轉運使獨一二人其在部中吏無崇卑皆得按舉雖將相大臣氣勢烜赫上所尊寵文書指麾勢不得恣一有罪過糺詰按治遂行不請政令有大施舍常咨而後定生民有大利害得以罷而行之金錢粟帛倉庾庫府舟車漕引凡上之人皆須我主出信乎是任之重也而河北又天下之重處左河右山强國之與鄰列而為藩者皆將相大臣所屯無非天下之勁兵悍卒以惠則恣以威則摇幸時無事廟堂之上猶北顧而不敢忽有事雖天子其憂未嘗不在河北也今執事按臨東南無幾何時浙河東西十有五州之吏士民未盡受察便宜當行而害之可除去者猶未畢也而卒然舉河北以付執事豈主上與一二股肱之臣不惟付予必久而後可要以效哉且以為世之士大夫無足寄以重獨執事為能當之耳伏惟執事名行於天下而材信於朝廷而處之宜必有補於當世故雖某䝉恩徳最厚一日失所依據而釋然於心不敢恨望唯公義之存而忘所私焉
  與孫莘老書
  某昨日相見殊怱怱所示及信獄事深思如此難處足下試思其方因書示及今世人相識未見有切瑳琢磨如古之朋友者盖能受善言者少幸而其人有善人之意而與游者猶以為陽不信也此風甚可患如某之不肖雖不為有道計足下猶當以善言處我而未嘗有善言見賜豈以為不足語乎足下尚如此復何望於今世人也是為事某亦雖多復辨論非敢自强蔽以所職直以為不如是則亦有所未悟彼此之理不盡在他人恐以不能敬受其説而欲是者因而巳在足下聦明想宜知鄙心要當往復窮究道理耳古之人未有不須友以成者盖無朋友則不聞其過最患之大者況某之不肖所學者非世之所可用而所任者非身之所能為忍心拂性苟取衣食而冒人之寄屬其大過宜日日有方理稽求可以自脫冀足下時見諭也鹽秤子搔擾事幸疏示其詳不敢作足下文字施行要約束今後耳足下既受人民社稷於上官勢亦不得有所避避太過則其事將不直而職事亦何由理也如鹽秤子事悉望疏示自足下職事然某不敢漏露也至麾嶺鄉詩奉寄一覽也秋冷自愛
  上徐兵部書
  向䝉執事畀之嚴符開以歸路暮春三月登舟而南浮江絶湖緜二千里風波勁悍雨潦湍猛窮兩月乃至家展先人之墓寕祖母於堂十年縈鬱一旦釋去戴執事之賜此時惟重還職不時以懼以慙然去父母之道古人所為遲遲也不識執事謫之貰之宜將何如區區之懐無以自處矣恭惟執事寛通精明暴著有年宜留本朝輔助風教利權之柄國家誠重薦紳之論猶為嗟咨寵靈降集可拱以俟伏惟為國自夀迓迎休福某此月治行承序於左右在旦暮矣下情無任依歸頌願之至
  上宋相公書
  某愚戇淺薄動多觸罪初叨一命則在幕府當此之時尤為無知自去吏屬之籍以至今日雖嘗獲侍燕語然不能自同衆人之數也閤下撫接顧待乆而加親及以罪逆扶䘮歸葬閤下發使弔問特在諸公之先而所以顧恤之尤厚此盖仁人君子樂於以禮長育成就人材哀念一日之雅而忘其終身不肖之醜顧在私心宜何以報當閤下以三公歸第四方奔走賀慶之時而某尚以衰麻之故不能有一言自獻以賛左右之喜歳時不居奄及䘮除可以有獻矣然所能進於左右乃不過如此盖心之委曲有不勝言冀䝉有以恕之而已伏惟閤下以直道相先帝雖巳不在政事之地然絶徳至行九州四海所共矜式朝廷大議在所謀謨伏惟為時自重幸甚
  上富相公書
  某以閤下在相位時獨䝉拔擢在常人之情固以歸徳於左右然某以謂大君子以至公佐天子進天下士而某適以不肖誤在選中閤下非故為賜也則某宜不知所得矣及以不孝得罪天地扶䘮南歸閤下以上宰之重親屈手筆拊循慰勉過於朝夕出入牆屏之人又加賜物以助其䘮祭然後慨然有感槩於私心而雖在攀號摧割之中不能以須㬰忘也近聞以旌纛出撫近鎮而尚以衰麻故不得參問動止巻巻之情何可以勝日月不處既除䘮矣而繼以疾病又念之曲折造次不足以自逹故曠日引乆而闕然不即叙感實冀寛大仁明有以容而察之而已伏惟閤下以盛徳偉譽豐功茂烈為天下所鄉往而又忠言讜議終始如一此志義之士所以尤勤勤於祝頌也伏惟體道為國自重以荅輿人之心幸甚
  上張樞宻書
  某憃陋𥚹迫不知所向在京師時自以備數有司而閤下方斷國論故非公事未嘗敢以先人之故私請左右脩子姪之禮及以罪逆扶䘮歸葬閤下方以醫藥自輔哀疚迷謬闕於赴告凡此皆宜得疎絶之罪者也然閤下拊循顧待既乆而加親追賜手筆哀憐備厚當是時某方纍然在䘮服之中無以冀於全存故不能有所獻以謝恩禮之厚今既除䘮可以叙感矣然所能致於左右者不過如此盖拳拳之心書不能言實冀寛大仁明有以容而亮之而巳伏惟閤下以正直相天下翊堯戴舜功不世有辭寵去寄而退託一州所以承下風而望餘澤非特門牆小人而已伏惟為國自重幸甚
  上郎侍郎書
  某啟伏念先人為韶州明公使按其部存全挽進誼固已厚先人不幸諸孤困蹷而又遭明公於此時閔閔煦煦視猶子姪兩世受惠缺然不報唯其心不敢一日置也身賤地逺又不敢輒以書通左右得邑海上道當出越庶幾進望庭下解積年企仰之意失於問聼到越而後知安車遷在杭也不敏之罪無所辭誅伏惟尊明赦之不遽弃絶以終夙昔之賜幸也不敢必然覬也既到職下拘於法不得奔走以詗下從者伏惟以道自夀下情不任惓惓之至
  
  某啟昔者幸以先人之故得望歩趨伏䝉撫存教道如親子姪而去離門墻凡五六年一介之使一書之問不徹於𨽻人之聼誠以苛禮不足報盛徳空言不能輸欲報之實顧不知執事察不察也去年得邑海上塗當出越而問聼之繆謂執事在焉比至越而後知車馬在杭行自念父黨之尊而徳施之隆去五六年而一書之不進又望門不造雖其心之勤企而欲報者猶在而執事之見察其可必也且悔且恐不知所云輒試陳不敏之罪於左右顧猶不敢必左右之察也不圗執事遽然貶損手教重之蜀牋兖墨之賜文辭反復意指勤過然後知大人君子仁恩⿰氵専 -- 溥博度量之廓大如此小人無狀不善隠度妄自悔恐而不知所以裁之也一官自綴勢不得去欲趨而前其路無由唯其思報心尚不怠
  上運使孫司諫書
  伏見閤下令吏民出錢購人捕鹽竊以為過矣海旁之鹽雖日殺人而禁之勢不止也今重誘之使相捕告則州縣之獄必蕃而民之陷刑者將衆無賴姦人將乗此勢於海旁漁業之地搔動艚戸使不得成其業艚戸失業則必有合而為盗賊殺以相仇者此不可不以為慮也鄞於州為大邑某為縣於此兩年見所謂大戸者其田多不過百畒少者至不滿百畒百畒之直為錢百千其尤良田乃直二百千而已大抵數口之家養生送死皆自田出州縣百須又出於其家方今田桑之家尤不可時得者錢也今責購而不可得則其間必有鬻田以應責者夫使良民鬻田以賞無賴告訐之人非所以為政也又其間必有扞州縣之令而不時出錢者州縣不得不鞭械以督之鞭械吏民使之出錢以應捕鹽之購又非所以為政也且吏治宜何所師法也必曰古之君子重告訐之利以敗俗廣誅求之害急較固之法以失百姓之心因國家不得已之禁而又重之古之君子盖未有然者也犯者不休告者不止糶鹽之額不復於舊則購之勢未見其止也購將安出哉出於吏之家而巳吏固多貧而無有也出於大戸之家而巳大家將有由此而破産失職者安有仁人在上而令下有失職之民乎在上之仁人有所為則世輙指以為師故不可不慎也使世之在上者指閤下之為此而師之獨不害閤下之義乎上好是物下必有甚者閤下之為方爾而有司或以謂將請於閤下求増購賞以勵告者故某竊以謂閤下之欲有為不可不慎也天下之吏不由先王之道而主於利其所謂利者又非所以為利也非一日之積也公家日以窘而民日以窮而怨常恐天下之勢積而不巳以至於此雖力排之巳若無奈何又從而為之辭其與抱薪救火何異竊獨為閤下惜此也在閤下之勢必欲變今之法令如古之為固未能也非不能也勢不可也循今之法而無所變有何不可而必欲重之乎伏惟閤下常立天子之側而論古今所以存亡治亂將大有為於世而復之乎二帝三代之隆顧欲為而不得者也如此等事豈待講説而明今退而當財利責盖迫於公家用調之不足其勢不得不權事勢而為此以紓一切之急也雖然閤下亦過矣非所以得財利而救一切之道閤下於古書無所不觀觀之於書以古已然之事驗之其易知較然不待某辭說也枉尺直尋而利古人尚不肯為安有此而可為者乎今之時士之在下者浸漬成俗苟以順從為得而上之人亦往往憎人之言言有忤已者輒怒而不聼之故下情不得自言於上而上不得聞其過恣所欲為上可以使下之人自言者惟閤下其職不得不自言者某也伏惟留思而幸聼之文書雖巳施行追而改之若猶愈於遂行而不反也干犯云云
  上浙漕孫司諫薦人書
  某今日遂出城以西度到潤州必得復望履舄故不敢造辭以戀起居明州司法吏汪元吉者其為吏亷平州人無賢不肖皆推信其行喜近文史而尤明吏事有論利害事一編今封獻左右伏惟暇日略賜觀省其言有可採者不以某之言為妄則儻可以收備從吏役使有仕進之望乎盖薄惡之俗士大夫之修行義者少矣況身處汙賤之勢而清議所不及者乎勸奬之道亦當先録小善務以下流之有善者為始今世胥史士大夫之論議常耻及之惟通古今而明者當不以世之所耻而廢人之為善爾




  臨川文集巻七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七十七   宋 王安石 撰書
  上張太博書二
  上人書
  代人上凌屯田書
  與祖擇之書
  與孫子高書
  與孫侔書三
  請杜醇先生入縣學書二
  荅孫元規大資書
  荅孫少述書
  荅王該祕校書二
  荅張幾書
  荅楊忱書
  荅陳柅書
  荅余京書
  荅王景山書
  上張太博書二
  某愚不識事務之變而獨古人是信聞古有堯舜也者其道大中至正常行之道也得其書閉門而讀之不知憂樂之存乎巳也穿貫上下浸滛其中小之為無間大之為無崖岸要將一窮之而巳矣中不幸而失先人母老弟弱衣穿食單有寒餓之疾始憮然欲出仕往即焉而乃幸得於今三年矣唯是憂患疾疹筋力之懦而神明之昏也學日以落而廢職之咎幾不能以免其敢出所有以求當世貴者之識哉其亦偷祿焉而巳矣今也執事延之勤問之密而又使獻其所為文其又敢自閉匿以重不敏而虛教命之辱哉謹書所為原說誌序書詞凡十篇獻左右夫文者言乎志者也既將獻故又書所志以為之先焉冐犯威重惟赦之
  
  某憃昧淺薄不知所以為文得君子過顧不能閉伏所短以終取憐聞命之辱輒具以獻追自悔恐且得罪戾而失所以望於君子者伏䝉執事有時之盛名而不以矜愚有使者之重而不以驕微賤報之書授之欲其至於道加賜所作使得覘而法之誠見執事之賢於人也賢與衆人之所以異不在此其將安在伏惟執事之用心持乆而力行則𭹹偉閎廓自重之士將皆願綴於門䦨之游豈獨某哉其將從某者始也既拜賜敢不獻其將然
  上人書
  嘗謂文者禮教治政云爾其書諸䇿而傳之人大體歸然而巳而曰言之不文行之不逺云者徒謂辭之不可以巳也非聖人作文之本意也自孔子之死乆韓子作望聖人於百千年中卓然也獨子厚名與韓並子厚非韓比也然其文卒配韓以傳亦豪傑可畏者也韓子嘗語人以文矣曰云云子厚亦曰云云疑二子者徒語人以其辭耳作文之本意不如是其巳也孟子曰君子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則居之安居之安則資之深資之深則取諸左右逢其原孟子之云爾非直施於文而巳然亦可託以為作文之本意且所謂文者務為有補於世而巳矣所謂辭者猶器之有刻鏤繪畫也誠使巧且華不必適用誠使適用亦不必巧且華要之以適用為本以刻鏤繪畫為之容而巳不適用非所以為器也不為之容其亦若是乎否也然容亦未可巳也勿先之其可也某學文乆數挾此說以自治始欲書之䇿而傳之人其試於事者則有待矣其為是非邪未能自定也執事正人也不阿其所好者書雜文十篇獻左右願賜之教使之是非有定焉
  上凌屯田書代人作
  俞跗疾毉之良者也其足之所經耳目之所接有人於此狼疾焉而不治則必欿然以為巳病也雖人也不以病俞跗焉則少矣隱而虞俞跗之心其族婣舊故有狼疾焉則何如也末如之何其巳未有可以治焉而忽者也今有人於此弱而孤壯而屯蹷困塞先大父棄館舍于前而先人從之兩世之柩窶而不能葬也嘗觀傳記至春秋過時而不葬與子思所論未葬不變服則戚然不知涕之流落也竊悲夫古之孝子慈孫嚴親之終如此其甚也今也乃獨以窶故犯春秋之義拂子思之說鬱其為子孫之心而不得伸猶人之狼疾也奚有間哉伏惟執事性仁而躬義憫艱而悼厄窮人之俞跗也而又有先人一日之雅焉某之疾庶幾可以治焉者也是敢不謀於龜不介於人跋千里之途犯不測之川而造執事之門自以為得所歸也執事其忽之歟
  與祖擇之書
  治教政令聖人之所謂文也書之策引而被之天下之民一也聖人之於道也蓋心得之作而為治教政令也則有本末先後權勢制義而一之於極其書之䇿也則道其然而巳矣彼陋者不然一適焉一否焉非流焉則泥非過焉則不至甚者置其本求之末當後者反先之無一焉不誖於極彼其於道也非心得之也其書之䇿也獨能不誖耶故書之䇿而善引而被之天下之民反不善焉無矣二帝三王引而被之天下之民而善者也孔子孟子書之䇿而善者也皆聖人也易地則皆然某生十二年而學學十四年矣聖人之所謂文者私有意焉書之䇿則未也間或悱然動於事而出於詞以警戒其躬若施於友朋褊迫陋庳非敢謂之文也乃者執事欲收而教之使獻焉雖自知明敢自蓋邪謹書所為書序原說若干篇因叙所聞與所志獻左右惟賜覽觀焉
  與孫子高書
  子高足下辱賜教奬勞甚渥反復誦觀慙生於心某天介疎樸與時多舛始者徒以貧弊無以養故應書京師名錯百千人中不願過為人知亦誠無以取知於人獨因友兄田仲通得進之仲寳二君子不我愚而許之朋往往有溢美之言寘疑於人抑二君子實過豈某願哉兄乃板其辭以為貺是重二君子之過而深某之慙也其敢承乎兄粹淳靜深文彩熖然而摧縮鋒角不自夸奮具大樹立之器人所趨慕宜擇豪異而朋之顧眷眷於某豈今所謂同年交者固皆當然哉某願從兄游誠不待同年然後定也承日與介第講肄圖史商較世俗甚盛甚盛孔子曰垂之空言不如見之行事深切著明也私有望於兄焉此月奉計牒當度江南十一日盡室行江山清華有可歎愛無良朋以共之亦足憮然春暄職外奉親自夀
  與孫侔書
  某頓首辱書具感恩意之厚先人銘固嘗用子固文但事有缺略向時忘與議定又有一事須至别作然不可以書傳某於子固亦可以忘形迹矣而正之云然則某不敢易矣雖然告正之作一碣立於墓門使先人之名徳不泯幸矣子固亦近得書甚安樂云不復來此遂入京恐欲知故及此朱氏事固如足下說而朱祕校乃巳入京考於禮蓋亦皆如足下之説但愁痛不能具道此意以質於賢者耳銘事子固不以此罪我兩人者以事有當然者且吾兩人與子固豈當相求於形迹閒耶然能不失形迹亦大善唯碣宜速見示也某憂痛愁苦千狀萬端書所不能具以此思足下欲飛去可以言吾心所欲言者唯正之子固耳思企思企千萬自愛
  
  某辱手筆感媿近亦聞正之喪配未敢即問人生多難乃至此乎當歸之命耳人情處此豈能無愁但當以理遣之無自苦為也然此乃某不能自勝者二年之間愁釁相仍居常忽忽不自聊勉從俗往還其心唯欲閉門坐卧耳欲往奉見乆矣況以書見趣乎親老常多病生事怵迫如坐燒屋之下不可以一日輟而不圖其能逺來千里之外乎欲足下一至廣徳某當走見矣為十日之㑹亦足以晤言矣或潤州亦可也諸俟靣論此不復云矣正之或來潤或廣徳不可復以它為解矣某甚重去親側若正之難來此亦無所係著但至潤及廣徳尤為易耳
  
  某到京師巳數月求一官以出既未得所欲而一舟為火所燔為生之具略盡所不燔者人而巳家人又頗病人之多不適意豈獨我乎然足下之親愛我良厚其亦欲知我所以處此之安否也故及此耳知與公藴居甚適何時當邂逅以少釋愁苦之心乎且頻以書見及某自度不能數十日亦當得一官以出但不知何處耳子高當巳入京不知得及相見於京師否諸不一一千萬自愛
  請杜醇先生入縣學書
  人之生乆矣父子夫婦兄弟賔客朋友其倫也孰持其倫禮樂刑政文物數制事為其具也其具孰持之為之君臣所以持之也君不得師則不知所以為君臣不得師則不知所以為臣為之師所以并持之也君不知所以為君臣不知所以為臣人之類其不相賊殺以至於盡者非幸歟信乎其為師之重也古之君子尊其身耻在舜下雖然有鄙夫問焉而不敢忽斂然後其身似不及者有歸之以師之重而不辭曰天之有斯道固將公之而我先得之得之而不推餘於人使同我所有非天意且有所不忍也某得縣於此踰年矣方因孔子廟為學以教養縣子弟願先生留聽而賜臨之以為之師某與有聞焉伏惟先生不與古之君子者異意也幸甚
  
  惠書何推襃之隆而辭讓之過也仁人君子有以教人義不辭讓固巳為先生道之今先生過引孟子柳宗元之說以自辭孟子謂人之患在好為人師者謂無諸中而為有之者豈先生謂哉彼宗元惡知道韓退之毋為師其孰能為師天下士將惡乎師哉夫謗與譽非君子所䘏也適於義而巳矣不曰適於義而唯謗之䘏是薄世終無君子唯先生圖之示詩質而無邪亦足見仁人之所存甚善甚善
  荅孫元規大資書
  某不學無術少孤以賤材行無可道而名聲不聞於當世巨公貴人之門無可進之路而亦不敢輒有意於求通以故聞閤下之名於天下之日乆而獨未嘗得望履舄於門比者得邑海上而聞左右之别業實在敝境猶不敢因是以求聞名於從者卒然䝉賜教督讀之茫然不知其為媿且恐也伏惟閤下危言讜論流風善政簡在天子之心而諷於士大夫之口名聲之盛位勢之尊不宜以細故苟自貶損今咳唾之餘先加於新進之小生疑左右者之誤而非閤下之本意也以是不敢即時報謝以忤眎聽以累左右而自得不敏之誅顧未嘗一日而忘拜賜也今兹使來又拜教之辱然後知閤下真有意其存之也夫禮之有施報自敵以下不可廢況王公大人而先加禮新進之小生而其報謝之禮缺然者乆之其為罪也大矣雖聦明寛閎其有以容而察於此而獨區區之心不知所以裁焉
  荅孫少述書
  少述足下某天禀疎介與時不相值生平所得數人而巳兄素固知之置此數人復欲強數指不可詘唯接兄之日淺而相愛深别後焦然如失所憑兄賜問者八九奉荅卒不過一再而巳以為吾黨之相與情誼何如爾問之密疎不足計也不然今之游交竿牘之使午行於涂豈某於兄顧不能哉此月十二日抵真州明日當舟行無事當為朱先生叙字且賡所貺詩以寄元珍六月代去民先受鄆辟為之奈何近日人事可嗟可恠者衆何時見兄論之春暄自重
  荅王該祕校書
  某不思其力之不任也而唯孔子之學操行之不得取正於孔子焉而巳宦為吏非志也竊自比古之為貧者不知可不可耶今之吏不可以語古拘於法限於勢又不得乆以不見信於民民源源然日入貧惡借令孔子在與之百里尚恐不得行其志於民故凡某之施設亦苟然而巳未嘗不自愧也足下乃從而譽之豈其聽之不詳耶且古所謂蹈之者徒若是而止耶殆不若是而止也易子之事未之聞也幸教之亦未敢忽也
  
  某頓首自足下之歸未得以書𠋫動止而以慰左右者之憂乃辱書吿以所不聞幸甚如見譽則過其實甚矣告者欺足下也其尤顯白不可欺者縣之獄至或歴累月而無一日之空屬民治以苟自免以得罰者以十數安在乎民之無訟而服役之不辭哉且某之不敏不幸而無以養故自縻於此蓋古之人有然者謂之為貧之仕為乘田曰牛羊蕃而巳矣為委吏曰㑹計當而巳矣牛羊之不蕃㑹計之不當斯足以得罪牛羊蕃而巳矣㑹計當而巳矣亦不足道也唯其所聞數以見吿幸甚
  荅張幾書
  張君足下某常以今之仕進為皆詘道而信身者顧有不得巳焉者捨為仕進則無以自生捨為仕進而求其所以自生其詘道有甚焉此固某之亦不得巳焉者獨嘗為進說以勸得巳之士焉得巳而巳焉者未見其人也不圖今此而得足下焉足下恥為進士貴其身而以自娛於文而貧無以自存此尤所以為難者凡今於此不可母進謁也況如某少知義道之所存乎今者足下乃先貶損而存之賜之書詞盛指過不敢受而有也惟是不敏之罪不知所以辭敢布左右惟幸察之而巳
  荅楊忱書
  承賜書屈欲交之不知其為懼與媿也巳又喜焉聞君子者仁義塞其中澤於靣浹於背謀於四體而出於言唯志仁義者察而識之耳然尚有其貌濟其言匱其言濟其實匱者非天下之至察何與焉某嘗窮觀古之君子所以自為者顧而自忖其中則欿然又思昔者得見於足下俯數刻爾就使其中有絶於衆人者亦未嘗得與足下言也足下何愛而欲交之邪或者焯然察其有似邪夫顧而自忖其中則欿然其為貌言也乃有以召君子之愛宜乎不知其為懼與媿也然而足下自許不妄交則其交之也固宜相切以義以就其人之材而後巳爾則某也甚有頼其為言也可以巳邪
  荅陳柅書
  某啓伏䝉不遺不肖而身辱先之示之文章使得窺究其所藴又取某所以應見問者序而存之以寵其行足下之賜過矣不敢當也某懦陋淺薄學未成而仕其言行往往背戾於聖人之道擯而後復者非一事也自度尚不足與庸人為師況如足下之材良俊明安能一有所補邪雖然足下過聽所序而存者或非某所聞於師友之本指也則義不得黙而巳莊生之書其通性命之分而不以死生禍福累其心此其近聖人也自非明智不能及此明智矣讀聖人之說亦足以及此不足以及此而陷溺於周之說則其為亂大矣墨翟非亢然詆聖人而立其說於世蓋學聖人之道而失之耳雖周亦然韓氏作讀墨而又謂子夏之後流而為莊周則莊墨皆學聖人而失其源者也老莊之書具在其説未嘗及神仙唯葛洪為二人作傳以為仙而足下謂老莊濳心於神仙疑非老莊之實故嘗為足下道此老莊雖不及神仙而其説亦不皆合於經蓋有志於道者聖人之說博大而閎深要當不遺餘力以求之是二書雖欲讀抑有所不暇某之所聞如此其離合於道惟足下自擇之
  荅余京書
  某行不足以配古之君子智不足應今時之變竊食窮縣而無勢於天下非可以道徳而謀功名之合也今足下貶損手筆告之所存文辭博美義又宏廓守而充之以卒不遷其至可量邪顧告之非其所推褒之語不以實稱類有以不敏欺足下者孔子曰不患人之不已知患已不知人也此亦足傷足下知人之明獨媿而巳不敢當也
  荅王景山書
  某愚不量力而唯古人之學求友于天下乆矣聞世之文章者輙求而不置蓋取友不敢須㬰忽也其意豈止於文章耶讀其文章庶幾得其志之所存其文是也則又欲求其質是則固將取以為友焉故聞足下之名亦欲得足下之文章以觀不圖不遺靣惠賜之又語以見存之意幸甚幸甚書稱歐陽永叔尹師魯蔡君謨諸君以見比此數公今之所謂賢者不可以某比足下又以江南士大夫為能文者而李泰伯曾子固豪士某與納焉江南士大夫良多度足下不徧識安知無有道與藝閉匿不自見於世者乎特以二君槩之亦不可也況如某者豈足道哉恐傷足下之信而又重某之無狀不敢當而有也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聖人之言如此唯足下思之而巳聞將東游它語須面盡之


  臨川文集巻七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七十八   宋 王安石 撰書
  荅郟大夫書
  與章參政書
  與王宣徽書三
  與彭器資書
  與程公闢書
  與李修撰書復圭
  與徐賢良書
  與楊蟠推官書二
  與孟逸祕校手書九
  與樓郁教授書
  荅王逢原書
  荅王致先生書
  回文太尉書
  回元少保書二
  荅范峋提刑書二
  荅孫莘老書
  荅俞秀老書
  荅宋保國書
  荅熊伯通書二
  荅蔣頴叔書
  荅郟大夫書
  承教并致令嗣埋銘祭文發揮徳美足以傳後信今感惻豈可勝言衰疾倦於人事惟頃見令嗣數邀請之心所愛尚不知應接之勞也不圖奄忽遂隔生死言及於此秪傷慈念然夀夭有命悲痛無補惟當以理自開釋耳無緣㑹晤千萬良食自愛
  與章參政書
  自聞休命日與賢士大夫同喜承誨示重以感愧又喜動止多福某外尸榮祿幸可以小愒而痞喘稍瘳即苦瞀眩投老殘年況不復久唯祝公為時自愛勉建功業稱明主眷遇而巳書不逮意想䝉恕亮
  與王宣徽書
  某頓首再拜阻闊門墻浸彌年月惓惓鄉往豈可勝言某屏居丘園衰疾日嬰闕於修問想䝉矜恕北都衙校偶至北山得聞比日動止康豫深慰鄙情也南北遼闊無緣進望履舄惟冀為時倍保崇重無任禱頌之至
  
  某頓首再拜留守宣徽太尉台座乆逺言侍豈勝瞻仰山川阻闊修問曠疎竊惟尊體動止萬福門内吉慶新正伏冀為國自重下情禱頌之至不宣
  
  某惶恐再拜伏承屢求自佚聖上貪賢想必未遂高懐無緣造詣豈勝企仰某衰疾日積待盡丘園每荷眷記但深感切
  與彭器資書
  某啟數得㑹晤深以慰釋遽當乖闊豈勝係戀衰疾無緣追路且為道自愛謹勒此以代面叙
  與程公闢書
  某啓比承故人逺屈殊以不獲從容為恨更煩專使貺以好音豈勝感悵隂晴不常寒暄屢變尤喜䟦渉動止安豫平字韻詩不敢違指聊供一笑集古句亦勉副來喻不足傳示也尚此阻闊惓惓可知千萬自愛以副情禱也不宣
  厚之康強必數相見乆欲致書未果幸因晤語為道惓惓也
  與李修撰書復圭
  某啓比得奉餘論殊以不從容為恨忽復改歲豈勝思仰乃煩枉教慰感何可復言尤喜動止多福日冀别膺休命復得展晤於丘園未間良食自壽不宣
  與徐賢良書
  某叩首罪逆苟活向䝉賢者不以無狀逺賜存省區區哀感所不可言自後日欲修問而乃重煩手教先加撫慰重以愧惻也從是北征計在旬月過潤去此甚近以几筵之故無由一至京口奉𠉀瞻向之情可以意知也自别後不復治禮亦時時體中疾病諸非面見何可言也千萬自愛數以書見及幸甚尊兄支福不及别削也
  與楊蟠推官書
  某頓首推官足下辱手筆所以見教者過當不敢當也某不為通乎道者曰有志乎道可也方當求正乎人其敢正人乎哉讀足下之文但知畏之而巳足下固嘗得賢人者而師之願造請所聞焉以私故未遑謹奉手啓不宣
  
  某頓首區區之意巳白左右卒不見亮而相責望加焉夫豈敢有愛哉特無以當所欲耳雖然得間將試進其疑者亦冀足下或有以聞之不宣
  與孟逸祕校手書
  某頓首仲休兄足下自京師奉别於今巳八九年事物之役少休息時不得馳問但增勤企忽得書乃知尚滯下邑幸得㑹合歡慰固無量顧忝一日之雅而以公函見賜竊慙怍不知所謂也拜見在近千萬自愛他留面陳
  
  某頓首昨日以旱事奉報既而且以書抵王公言今旱者皆貧民有司必不得巳不若取諸富民之有良田得榖多而售數倍之者貧民被災不可不恤也度治所已接狀矣然民既為使者所沮得無貧懦力不能復自訴者乎唯念之屯田必巳入城矣前治宿松事何其詳也錦鷄更求兩雌不欲忤物性耳秋涼自愛
  
  某頓首數日得奉談笑殊自慰别後懐渴殊深伏惟動止萬福鷴巳領得感怍當有元給之直幸示下不然則魯自是不贖人矣按田良苦惟寛中自愛兩日稍寒矣尤宜自愛
  
  某頓首到郡怱怱欲一詣邑奉見尚未果伏惟動止萬福歲饑如此幸得賢令君相與為治宜不至有失所者然聞富室之藏尚有所閉而未發者切以謂方今之急閤下宜勉數日之勞躬往隱括而發之裁其價以予民損有餘以補不足天之道也悠悠之議恐不足䘏在力行之而巳不知鄙見果可行否幸一報有以見教幸多及屯田尊𠉀萬福不及上狀不知端州何時可以到此欲及其將至使人以書迓之幸一為致問示及不乆得奉見未爾自愛
  
  某頓首某不肖學不得盡意於文章仕不得行其所學苟居竊食動輒媿心而世之同好惡者巳云少矣遇足下於此最為相盡義不得諱其不腆之文過䝉推褒非所望也朋友道喪之日乆矣以某之不肖行於前而悔之於後自巳為多矣況足下之明邪每望教督而終未䝉惟足下不遺以朋友之義見存不勝幸甚更數日遂東去千萬自愛不勝思懐也
  
  某頓首辱書感慰想按田勞苦乞自愛惟下户所得亦不多又誠可哀至於豪右雖所蠲至少未為損也仁明審處之而巳質利甚好但某亦自質却數十千恐不免嫌謗也邑中但痛繩之豈有不從者乎按置一二人自然趨令矣日夕思一見無由聞常因檢覆至近郊能入城否或不欲入城憚請謁之煩即至近郊可示諭當走城外奉謁也
  
  某頓首辱書感慰非兄之愛厚何其能勤勤不忘如此也奔走南北而事多不能如心去就之際未知所擇安能無勞於心邪不知兄代者何時到乎春暄千萬自愛以慰鄙懐也時以書見及不勝幸願
  
  某頓首近别殊思渴雨不足遽止為之奈何兩日欲作書往而私門不幸再得小功之訃愁苦豈可以言説邪元規得南信否昨日報之當更重其愛思然恐其急於得實又當走人往𠉀之故耳前日所議云何欲以公往可否然元規方内憂暇議此否此決無害事但巳之為不可耳更裁之黄任道書煩送去無聊上問不謹幸憐察
  
  某頓首幸以一日之雅而每辱以公禮見加非所望也䝉諭具曉盛意舉監若行辭不難也至於閤下治行自為諸公所知不患無知巳也惟以道自釋餘留面究也蠶麰之入今歲如何邑亡歲之凶固賢令仁佐政治之所及也竊以為慰
  與樓郁教授書
  某竊邑無狀每自隱度宜得罪於賢者敢圖不遺辱賜手筆而副以褒揚之辭乎此乃重某之不肖使不得聞其過惡而非所以望教誨之意也足下學行篤美信於士友窮居海瀕自樂於屢空之内此某所仰歎也
  荅王逢原書
  某啓不見巳兩月雖塵勞汩汩企望盛徳何日忘之忽辱惠書承以論語義見教言㣲㫖奥直造孔庭非極高明孰能為之仰羡仰羡近䝉子固夷甫過我因與二公同觀尤所歎服何時得至金陵以盡逺懐不宣
  荅王致先生書
  某頓首先生足下乆不見顏色傾渴無量䝉賜手筆存奨尤過新將頗慰民望固幸甚足下無事於職而愛民之心乃至於此可以為仁矣他留面陳怱怱不謹
  回文太尉書
  某再拜留守太尉儀同台座乆逺言燕豈勝悵仰山川阻闊乆曠馳問仰惟尊體動止萬福丘園衰疾𠉀望無階唯冀為時倍保崇重下情祝望之至不宣
  回元少保書
  某啓比承存問不敢因郵叙感日詗營從之東馳布悃愊專使臨門誨諭稠疊區區感激何可具言承動止康寜深以為慰相望數驛而衰憊日滋無緣馳詣但有鄉往若春氣暄和乘興遊衍得陪几杖何幸如之未爾閒伏乞良食自重不宣
  
  某啓乆闕修問豈勝企仰新歲想膺多福貴眷各吉慶山川相望拘綴無緣造晤冀倍自壽重以副惓惓也程公闢想日得從容也
  荅范峋提刑書
  某啓乆阻闊豈勝鄉往承誨喻示及知舟馭巳在近關良喜動止萬福冀得瞻晤又重以喜餘非面叙不悉
  
  某啓承營從數辱丘園得聞餘論多所開釋戒行有日適以服藥疲頓不獲追路豈勝愧悵冒渉方逺冀良食自壽以慰係戀謹奉啓以代面叙
  荅孫莘老書
  某啓丘園自屏煩公逺屈衰疾不獲奉迓仰惟營從䟦渉勞苦謹遣人馳此奉𠉀不宣
  荅俞秀老書
  某啓比嬰危疾療治百端僅乃小愈竊聞秀老亦乆伏枕近纔康復不知營從何時如約一至乎歲盡當營理報寜庵舎以佇遊愒餘非面叙不悉未相見間自愛令弟見訪闕於從容及閒邀之已過江矣聞不乆復來不及别幅也
  荅宋保國書
  某啓使人三至示以經解副之佳句勤勤如此豈敢鹵莽以虛來㫖所示極好尚有少疑想營從非乆淹於符離冀異時肯顧我可以究懐未爾為時自愛不宣
  荅熊伯通書
  某啓幸得㑹晤豈勝欣慰遽復乖闊實深悵戀明日當展親墓不獲追送瞻傃旌斾重增愧恐唯冀為時自重度非乆北還餘非面叙不可宣究也
  
  某啓乆欲相送於崇果適值展墓今日聞舟師尚次淮濵猶欲與七弟一往而疲憊殊甚惓惓之情何可具言重煩誨喻感激感激沈氏書即馳送幸託婚姻之末豈勝欣慰冬寒跋渉自愛想公非乆淹南方冀復朝夕㑹晤於此為時自愛不宣
  荅蔣穎叔書
  阻闊未乆豈勝思渴承手筆訪以所疑因得聞動止良以為慰如某所聞非神不能變而變以赴感特神足耳所謂性者若四大是也所謂無性者若如來藏是也雖無性而非斷絶故曰一性所謂無性曰一性所謂無性則其實非有非無此可以意通難以言了也惟無性故能變若有性則火不可以為水水不可以為地地不可以為風矣長來短對動來靜對此但令人勿着爾若了其語意則雖不著二邊而著中邊此亦是著故經曰不此岸不彼岸不中流長𤓰𣑽志一切法不變而佛告之以受與不受亦不受皆爭論也若知應生無所住心則但有所著皆在所訶雖不渉二邊亦未出三句若無此過即在所可三十六對無所施也妙法蓮華經説實相法然其所說亦行而巳故導師曰安立行淨行無邊行上行也其所以名芬陁利華取義甚多非但如今法師所釋也佛説有性無非第一義諦若第一義諦有即是無無即是有以無有像計度言語起而佛不二法離一切計度言說謂之不二法亦是方便說耳此可冥㑹難以言了也




  臨川文集巻七十八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臨川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七十九   宋 王安石 撰啓
  賀韓魏公啓
  賀致政文太師啓
  賀留守侍中啓
  賀留守王太尉啓
  賀致仕趙少保啓
  賀吕參政啓
  回謝王參政啓
  賀章參政啓
  免參政上兩府啓
  荅高麗國王啓
  罷相出鎮回謝啓
  謝皇親叔敖啓
  賀韓史館相公啓
  回留守太尉賀生日啓
  除參知政事謝執政啓
  回王參政免啓
  參知政事回宗室賀啓
  回曾簽書免啓
  上執政辭僕射啓
  除宰相上兩府大王免啓二
  回謝舎人啓
  回韓相公啓
  回文侍中啟
  賀韓魏公啓
  伏審判府司徒侍中寵辭上宰歸榮故鄉兼兩鎮之節麾備三公之典䇿貴極富溢而無亢滿之累名遂身退而有襃加之崇在於觀瞻孰不慶羡伏惟某官受天閒氣為世元龜誠節表於當時徳望冠乎近代典司密命㧾攬中權毀譽幾至於萬端夷險常持於一意故四海以公之用捨一時為國之安危越執鴻樞遂躋元輔以人才未用為大恥以國本不建為深憂言衆人之所未嘗任大臣之所不敢及臻變故果有成功英宗以哀疚荒迷慈聖以謙冲退託内揆百官之衆外當萬事之微國無危疑人以靜一周勃霍光之於漢能定策而終以致疑姚崇宋璟之於唐善政理而未嘗遭變記在舊史號為元功未有獨運廟堂再安社稷弼亮三世敉寜四方崛然在諸公之先煥乎如今日之懿若夫進退之當於義出處之適其時以彼相方又為特美某乆叨庇頼實預甄收職在近臣欲致盡規之義世當大有更懐下比之嫌用自絶於高閎非敢忘於舊徳逖聞新命竊仰遐風瞻望門䦨不任鄉往之至
  賀致政文太師啓
  伏審明制閔煩安車歸憇位在三師之首名兼兩鎮之崇誕告敷聞具瞻胥慶豈惟末契竊仰高風㳟惟致政儀同太師聲冠時髦望隆國棟天應時而生徳帝考實而念功蕭何漢之宗臣方叔周之元老寵靈莫二宜受祉之難窮懇惻有加遂留賢而弗獲瞻承雖阻企慕實深
  賀留守侍中啓
  伏以露章有請辭寵甚堅遂迴渙號之孚以徇撝謙之美爰田衍食舊鎮撫臨雖非朝廷爵以報功之心兹見君子廉以激貪之節高風所泊薄俗以敦恭惟留守太保侍中躬授將明之才出逢開泰之運謨謀王體秉執事樞勲庸已著於三朝寵祿具膺於多祉惟時出處作世表儀未遑慶牘之修首辱占書之貺永言感戢實被悃悰
  賀留守王太尉啓
  恭聞孚號崇奬耆明肇建節旄再司管籥匪周邦之獨慰乃黎獻之交欣伏惟留守太尉朝廷偉材宗廟貴器華問既大寵祿用光取甘茂之十官最先諸老間季友於兩社乃允具瞻將壇之拜既崇公衮之歸豈晩某舊䝉識拔尚阻趨承踊躍之私實為倍百
  賀致政趙少保啓
  竊審抗言辭寵得謝歸榮繇西省諌諍之官序東宫師保之位殿庭鳴玉尚仍前日之班里舎揮金甫遂高年之樂伏惟慶慰資政少保懋昭賢業寅亮聖時伯夷之直惟清仲山之明且哲所居之名赫赫豈獨後思爾瞻之節巖巖方當上輔遂從雅志實激貪風未即披承徒深欽仰
  賀吕參政啓
  竊聞明命登用大儒是宜夷夏之交歡豈特親朋之私慶某官以君子之器值聖人之時直道正言石投水而必受淫辭詖行雪見晛而自消果膺夢卜之求式受鈞衡之任王功方就庶無一簣之虧國勢巳安更加九鼎之重豈徒惠好過示撝謙冀同雅操之堅以稱茂恩之厚
  回謝王參政啓
  伏審光被上恩寵參國論明緡敷告庶位交忻歴選迓衡之君疇咨當軸之輔尚尤違之敢弼則曰汝無後言欲譽問之能宣則曰予有疏附厥懐協濟乃稱具瞻當盛徳之日躋攬衆材而時舉懋膺休顯允屬耆明恭惟參政侍郎秉哲在躬推仁及物告嘉謀于后學皆㑹於本原揚孚號于庭辭必稽於典要以陳善閉邪之賴應賛元經體之求重念羇單最稱眷舊牽絲一府乆承論議之餘持橐三朝常出踐更之後復叨榮於並命兹竊幸於為僚曲荷至懐先詒重問方勵同寅之志敢忘胥顧之勤
  賀章參政啓
  承聞大號登用正人國論所歸帝舉時當伏惟參政諌議素所藴蓄實在生民乆於韜湮乃遇明主逺大蓋存乎道術緒餘宜見夫功名湖海殘生門䦨末契方士師之未立可謂曰知於樂正之有為云胡不喜更荷誨言之無間但慚慶禮之不先
  免參政上兩府啓
  忽奉明緡俾參大政䝉恩則厚撫巳不遑切以聖明之時尤艱輔弼之任置人或誤累上非輕内揆拙疎仰慚優渥雖巳陳情而懇避猶疑渙汗之難迴敢竭吝衷更煩公議伏惟某官望隆熈世謀協睿聦儻矜一介之誠願借半辭之助使安常分無忝盛時亦所以正選用之繆恩不獨荷保全之私惠
  荅高麗國王啓
  伏以畿疆阻闊覯止無階道義流聞瞻言有素使旜及國摰寳在庭逮以好音申之嘉惠眷存即厚慰感實深恭惟大王膺保徳名踐修猷訓纂榮懐之舊服襲壽豈之多祥冀順節宣罙綏福履有少儀物具如别牋
  罷相出鎮回謝啟
  比奉制恩許還宰柄妨賢廢事但淹歴於歳時辭劇就安更叨逾於寵數受方國蕃宣之寄兼將相威儀之多在於無功是謂叨寵此蓋留守太師忠能與善美務成人顧惟疲曳之餘每賴推揚之助得紆符紱歸賁丘園仰玷寵光之私實踰分願之素
  謝皇親叔敖啓
  比者叨被命書延登揆路方至神之獨運追羣聖以上行襃典所加治功宜稱顧薄材之難強豈高位之敢安甫集愧懐遽承慶問拜嘉甚寵叙感奚勝
  賀韓史館相公啓
  伏覩制命登用臣宗大忠當興衆正欣頼伏惟慶慰恭惟史館相公世載賢業躬合聖時道直方而行以不疑氣剛大而養之無害逮專國柄實佑帝庭貪夫以廉惟伯夷之行是効枉者更直則成湯之舉可知某乆曠舊恩尚竊榮祿以承流而自効知馳義之所歸
  回留守太尉賀生日啓
  閭史記時永念劬勞之報牙兵傳教乃䝉慰賜之加仰荷眷憐豈勝感惻伏惟判府留守太尉望隆國棟聲冠時髦如畎畒之餘生乃門䦨之舊物尚負品題之賜每愧愚憧敢圖恩紀之施未遺幽逺仰承嘉惠增激懦衷
  除參知政事謝執政啓
  比者登備近司與聞大政誤膺休命良積媿懐竊念某早以孤生出階賤仕稍䝉推擢遂至叨逾乆於侍從之班初乏論思之效皇明繼照符守外分亟被召還得參勸講巳汙禁林之選更陪宰席之延據非其宜知有所自此蓋伏遇某官貫行忠恕啓佑善良因令危拙之身亦與訏謨之地敢不自致進為之義庶以上同經濟之心
  回王參政免啓
  伏審升拜帝恩進陪國論孚號布宣於朝位歡言騰溢於士林忝與朋游實先慶忭恭惟某官元精發秀冲氣鍾和賛密命於三朝騖隆名於四海大忠無拂常深簡於上心經徳不回非外移於衆口乆蓄庇民之施果膺置輔之求方當上同扶世之猷庶以自免瘝官之責過煩重問曲喻至懐冀回操以就工遂協謀而許國
  參知政事回宗室賀啓
  比者叨被上恩使陪國論惟才能之淺陋荷眷遇之特殊遜避弗容省循知畏此蓋伏遇某官道存博愛志務上同肩許國之至懐樂推賢而與共因令孤拙得冐寵靈先䝉慶問之勤尤積媿顏之厚
  回曽簽書免啓
  伏審顯膺優詔進貳中樞伏惟歡慰某官鍾才宏逺逢運休明夙柬注於宸心克將明於王政乃寘民瞻之地實資世濟之才明命誕敷師言咸允而剡章上奏辭寵更堅惟祗若於王休庶共釐於邦采
  上執政辭僕射啓
  竊以中臺揆路之要左省侍班之崇以疇茂勲乃稱公論某誤尸宰事乆曠天工方慙莫副於具瞻豈意更叨於殊奬比陳愚款未賜俞音伏惟某官仁在曲成義惟兼善特借末辭之助庶逃虛授之尤
  除宰相上兩府大王免啓二
  伏奉制命特授云云綸綍之言布宣於朝廷鈞衡之任揔率於臣工必收特出之才乃稱具瞻之實某叨塵事任叅豫政機雖有許國之愚忠初無濟時之明效乆思自弛以免庶尤敢圖眷注之私更寘辨章之地方䝉曲諭未獲終辭伏望某官深亮懇誠俯垂怜惻少借半辭之助以紓曠責之慙
  
  竊以鈞衡之任寔緫於百工苟非經濟之材曷熈於庶績某曩叨柄用巳乏事功方追虛責之尤豈稱具瞻之實敢圖隆眷未獲固辭伏惟某官仁以曲成義惟兼濟願借重言之助庶逃虛授之慙
  回謝舎人啓
  伏審詔試公府書命帝庭茂對明緡之恩遂膺顯服之賜豫遊惟舊懐慰良多舎人美行邁倫高材濟務自翺翔於朝路實熠燿於士林孚號載揚師虞惟允未皇賛喜特枉鳴謙感愧之私敷言曷罄
  回韓相公啓
  伏審祗服命書巳臨使府來章得請尤欣閭里之還舊俗去思胥慶旌麾之入伏惟某官氣凝簡厚學造本元忠義著於三朝功名垂於一代銅臺坐鎮居多恬養之休棠訟日清乆被仁漸之化未遑馳慶先辱貽書惕然汗顏俯以拜貺其為感戢實倍悃悰
  回文侍中啓
  伏審顯奉制書榮遷官秩暫解樞衡之密出分藩輔之憂伏惟某官器範曠夷才猷膚敏著三朝之茂烈為一代之宗工遽辭機務之繁屢貢近藩之請詔音賜可顧志願之莫違寵數有加唯徳功之宜稱豈期明悊尚屈謙虛况當成命之行允協僉言之望冀迴沖守以對茂恩


  臨川文集巻七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八十    宋 王安石 撰啓
  回賀冬啓三
  回賀正啓三
  賀文太師啓
  謝知制誥啓
  回謝館職啓
  知常州上中書啓
  知常州上監司啓
  上揚州韓資政啓
  上郎侍郎啓二
  上田正言啓
  上撫州知州啓
  謝孫龍圖啓
  謝王司封啓
  謝提刑啓
  謝夏噩察推啓
  荅交代張廷訊啓
  賀致政楊侍讀啓
  荅桂帥余侍郎啓
  逺迎宣徽太尉狀
  上韓太尉先狀
  荅程公闢議親書
  回賀冬啓三
  伏以七始載華三㣲遂著方明主撫辰之盛宜哲人膺祉之多㳟惟儀同太師一代宗工三朝壽俊適履新陽之盛備膺諸福之歸屬以嬰痾阻於稱壽睠睠祝頌實倍等夷
  
  伏以四序密移一陽來復氣驗管灰之應官書雲物之占伏惟某官佐主以將明之材庇民以平易之政踐揚機要時所具瞻就立功名老方益壯甫臨榖旦宜介多祥邈無薦壽之由第切馳情之極
  
  伏以陽朋初復圭景寖長惟勲徳之並隆宜福休之荐至某官材高百辟望重三朝收善世之榮名往蕃王室暢經邦之逺業復荷天衢延跂台華彌増善頌
  回賀正啓三
  伏以杓回寅位徳盛木行物乘引達之陽朝布始和之令伏惟留守司徒侍中深忠許國令徳在民方榖旦之甫臨宜春祺之協應某方兹居里適阻造門顧叙慶之弗遑在馳誠而曷巳
  
  伏以杓回寅位徳盛木行品物時亨吉人類長伏惟某官元功致主茂徳宜民烝庻之所詠歌神明之所輔相甫臨榖旦宜介吉祥稱慶未遑鳴謙遽及感銘之素敷叙何殫
  
  肇履歲端始和治本惟國元老荷天純休伏惟某官抗志極高守氣甚約措之事業而盛大發為聞望而輝光暫息价藩佇還宰席瞻馳頌願倍百等夷
  賀文太師啓
  伏以歳旦更始物得以生當命相布徳之時乃使民觀象之月伏惟致政儀同太師王纉之事天降之才冕服命圭極上公之貴號神旗豹尾總全魏之嘉師宜獲相於明靈以時膺於戩榖某限以病居在逺慶賀無階同善頌於輿人以自輸於微志
  謝知制誥啓
  據非其稱慙甚於榮切以通㑹朝之籍於禁中出誥命之書於天下自昔必求乎良士方今尤謂之美官非夫能道先王之言及通當世之務文章足以潤色知術足以討論一有誤居必乖衆論某素出貧賤偶遭明盛讀書雖勤未免是古之累更事雖乆終無適時之才製作淹遲而不工思慮短淺而不敏有此一物自足窮於多士之時兼是四端豈宜辱於邇臣之列此蓋伏遇某官以忠純翼戴以寛大甄收謂其引分而無求儻或負能而有待因加奬借使得超踰蓋大公之賜所加唯至誠之報為稱敢不内盡致身之徳庶以上同許國之心
  回謝館職啓
  奉膺明詔綜理秘文凡與交游舉同慶慰惟館閣圖書之府實朝廷俊乂之林或起賢良進士之高科或出公卿大臣之列薦因循流弊稍容濫進於平時選用校讎多得真才於近歲蓋為其謨謀之巳審故不必課試而後知某官以甚高之資加至美之行服異能於大衆蓋巳千人積素望於明時固非一日鉅工所以極論而無避先帝所以特用而不疑雖列職書林於償未塞然奮功朝路其進可量未獲造門先承枉駕私懐感恧豈易敷言
  知常州上中書啓
  將母之求屢關於聽覽長民之寄終累於陶鎔勢則便安心焉震悸蓋聞抱關擊柝所以待士之為貧直鏄䝉鏐所以處人之有疾其志卑者其獲少其能薄者其任輕自非審分以取容則必近刑而速謗如某者湮淪素業邀㑹時恩備官牧人既以貧而擇利奉使畿縣又以疾而告勞甚矣能薄而志卑宜乎任輕而獲少尚䝉優詔猥備方州自惟缺然何以稱此兹蓋伏遇某官上同一徳而以寛裕處心旁燭萬情而以平均待物遂令疎賤亦至叨逾永惟憂國之所存獨可勤民而上副顧今州部巳逺朝廷田疇多荒守將數易教條之約束人無適從簿書之因緣吏有以肆惟是妄庸之舊當兹凋瘵之餘自非上䝉寵靈少假歳月則牧羊弗息彼將何望於少休畫土復墁此亦無逃於大譴更期元造終賜曲成
  知常州上監司啓
  䝉恩寛裕得郡便安諏日造官以身受察竊念某鄙陋之質拙疎於時聞先子之緒餘慕古人之名節黽勉仕宦聊盡為貧之謀苟簡歲時亦預在庭之數來佐羣牧甫更二年數求州符就更畿縣顧神明之罷耗當事役之浩穰慙非其宜辭得所欲遂以一身之賤猥分千里之憂荷覆露之生成出雋賢之撫按竊惟幸㑹良用震驚惟此陋邦近更數守吏卒困將迎之密里閭苦聽斷之煩自非函容少賜優假緩日月之效使教條之頒則何以上稱督臨下寛彫瘵伏惟某官逢亨嘉之㑹奮將明之材簡在清𠂻乆於煩使體愛養元元之意樂扶持斷斷之能庶幾始終得出芘頼未期望履尤切馳情願順節宣以需褒寵
  上揚州韓資政啓
  某受才素卑趨世尤拙冒干從事之選積有敗官之憂汔由恩臨得以理去違離大斾留止近邦惟徳之依無時以懈整僕夫之駕方爾就途拜使者於庭遽然承教未忘故吏之賤加賜上樽之餘望不素然報將安所念當逺適顧獨長懐行願高明之才還處機要坐令衰廢之俗復觀太平伏惟為上自頥副人所望
  上郎侍郎啓二
  伏䝉過采浮議使承乏官借寵則榮循涯而懼願留平聽得究下情頑疏之人滯固於事席先子之緒業玷太常之寺名備位於兹歴年無狀安全者幸廢去乃宜何言誤知欲觀頌試審處私計追惟舊聞不越俎以代庖蓋言有守未操刀而使割可必無傷輙敢用是固辭誠願易而他使依違王事雖名理之未安妄冒人知亦生平之不欲高明在上悃愊發中臨啓怔忪果於得請
  
  某備官有守望履無階職是簿書之憂缺然竿牘之獻顧惟薄陋最荷庇存實頼盛恩之臨不誅苛禮之廢惟春且暮於氣巳暄伏惟養福有經衛生無恙伏惟某官望隆先進徳茂老成言歸典刑動應的表早收功於要路晚得謝於明時貴而能貧恬以養智為時所嚮於義可師伏惟順序節宣慰人祈望
  上田正言啓
  謝去賔廷歸安子舎逮今旋月惟日想風㑹稽攷之相仍顧幐書而不暇伏況賢哲異禀神明與休起居安恬福履膍厚恭以某官剛絜不倚沈深内明逢時以征取位如拾朝所恃頼士相据依矧惟甚盛之才實在可言之職廟謀中失物議否臧有足敷陳諒無回隱仰禆大政取顯官聨四靣所瞻一心以徯某早煩教育晩出薦延方兹辦裝不日臨職趣馳之地固未有涯芘頼之心尚安所適
  上撫州知州啓代人作
  講聞風聲積有時序刺史之天所芘先人之樹固存仰高之心惟日為歲顧賤官之有守通私謁之無階恭惟班宣有條保養多福伏以某官學周事變行應表儀比以將明之才遂當寛博之選一麾坐府猶屈於逺圖三節造庭宜膺於顯數伏惟為國自愛副人所瞻
  謝孫龍圖啓
  伏念某蕞爾之材儻然而仕進有官謗未嘗不𨓆無私田何以自處苟安朴野之分無意賢達之遊矧勢位之嚴尊加功名之儁偉天子之所倚重士人之所取平敢干冐進之誅自廢退藏之守過䝉收引親賜撫臨因使下材得聞餘教蓋忘千乘以友賤貧之士先匹夫而輕貴富之身在古巳希豈今宜有顧無報稱私用震驚比聞治舟既祖取道恨造門之獨後慚追路之不遑尚幸仁明儻存哀恕縻身於此望履何階順變于時養安以節
  謝王司封啓
  伏念某孤窮之人少失所恃雖勉心竭力求以合於古人而固陋顓䝉動輒乖於時變以此而遊於世未嘗見恕於人而自趨走下風習聞餘教慰藉之禮稱揚之私忤嚴顔而不加犯上之誅拂盛指而更以首公為是書辭報荅騎從見臨不以先進略後生不以上官卑下吏以至其去重煩送將又賙其行使不留滯爰初就道甫爾踰旬乖離雖新感仰殊甚伏惟順節自壽副人所瞻
  謝提刑啓
  叨備一官甫更三歲不時罷廢實頼全安遭㑹使車按臨州部頗望風而震恐將投劾以去歸敢圖高明見遇優過載䘖盛徳尤激下情乖離尚新企仰殊甚茂惟賢儁善迓福祥固有神明隂來輔相襃陞之寵倚立以須伏惟為上自頥副人所望
  謝夏噩察推啓
  伏審某官䇿足盛時收名異等以財自稱為議所歸時惟私幸之多代有同升之義惟當造請勢未暇遑敢圖高明不自重貴親存敝館申貺華牋窺觀以思懼恐且媿咸池無頼於海鳥章甫不加乎越人夫何謙辭乃爾虛辱方且揆日以時造門
  荅交代張廷訊啓
  某受才無它竊邑於此更書始下巳傾自附之誠賜問撫臨重荷相存之意維兹地所邈在海濵方條教之未孚得仁賢而復治恭以某人天材粹美地勢高華生逢盛時進取顯仕分一雷之土雖屈逺圖撫千室之弦坐期美政趨承在近企仰居深
  賀致政楊侍讀啓
  伏審得謝中楹戒歸下國孔戣致仕議臣雖願其留疏廣乞身觀者固榮其去丁時翕赩取道阻長繫盛徳之可師宜明神之實相茂惟興止休有福祥伏惟某官逢辰清明取位通顯義勇不挫忠精無疵登備諌工嘗巳告嘉猷于后奉將使節則以下膏澤於民儀儀㑹朝凛凛侍從功名之美既耀於將來智略之閎猶嗟於不試引年去位循禮得中唯其養恬有以鎮薄某望塵非數見器則深竊冒上官之大知唯所不欲推揚後進之美意云何敢忘備位於兹仰高無止
  荅桂帥余侍郎啓安道
  受才無狀馳義有年矧以先人是為雅故夫何竿牘之問乃後門䦨之厮誠以賢否之分殊而又卑尊之勢隔恭惟某官以挺生輔世以簡僚帥邊戒滑夏之近憂興保民之長利有紀之政當謹後世之傳無能之詞敢虛逺人之屬過䝉收引先賜拊循丹青甚㣲本累玉瑩之粹土木至陋猥承綈繡之華莫副推揚徒知感服念當拜賜宜在至前冀歸節於本朝得望塵於末路私懐未果善禱良深
  逺迎宣徽太尉狀
  伏審某官逺驅台斾甫次國都朝論具依上心虛佇某阻於官制莫遂郊迎冀趨命之弗遲副瞻風而巳乆謹奉狀攀迎
  先狀上韓太尉魏公
  昔者幸以鄙身託於盛府無薄才以參籌筴之用有疏節以累含容之寛乆而再惟滋以自愧伏惟某官憂國愛君之操仁民恤物之方賔禮賢豪包收疵賤蓋嘗沭浴於餘澤而且歌舞於下風孰云去離遂自疏斥徒以地殊南北勢隔卑尊小夫竿牘之勤不足自效莫府文書之衆或以為煩方隨傳車得望歩履固願階緣於疇昔因得鑚仰於緒餘敢圖高明先賜勞來貴以下賤不矜其行之疵賢而容愚不誅其禮之曠夫惟昔之有道皆慎所以與人欲示其自養之汚隆必觀其所遇之能否深慙固陋有玷奬成將次郊關即趨牆屏其為感喜豈易談言
  荅程公闢議親書
  某啓言念某跂通徳之門馳誠數仞叙宜家之慶拜貺尺書伏承賢郎推官蘭砌傳芳鯉庭禀訓辱好逑之首逮見乆要之彌敦鴻儀之復問敢稽鵲喜之叶占既吉眷惟姪女未習婦功交秦晉之歡仰從嘉命望金張之館俯愧衰宗榮幸所兼敷陳疇悉謹奉狀謝伏惟照察謹狀

  臨川文集巻八十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八十一   宋 王安石 撰啓
  知常州謝運使元學士啓
  賀慶州杜待制啓
  賀運使轉官啓
  賀鈐轄柴太保啓
  賀知縣啓
  上宋相公啓
  上集賢相公啓
  上梅户部啓
  上杭州范資政啓
  上江寧府王龍圖啓
  上泉州畢少卿啓
  上信州知郡大諫啓
  上明州王司封啓
  上運使孫司諫啓
  上發運副使啓
  上李仲偃運使啓
  上通判啓
  謝范資政啓
  謝知州啓
  謝鄰郡通判啓
  謝葛源郎中啓
  謝林中舎啓
  謝徐秘校啓
  謝林肇長官啓
  答林中舎啓二
  答定海知縣啓
  答戚郎中啓
  上樞密王尚書啓
  與交代趙中舎啓
  與張護戎啓
  與譚主簿啓
  上范資政先狀
  謝許發運啓
  謝王供奉啓
  答馬太博啓二
  答沈屯田啓
  答陳推官啓
  賀集賢相公啓代人作
  賀樞密相公啓代人作
  荅福州知府學士啟代人作
  賀鳯翔知府陳學士啓代人作
  賀昭文相公啓代宋宣獻公作
  謝及第啓
  知常州謝運使元學士啓
  叨恩兩觀備任一州以無能之賤身在有道之深庇依歸之志已結於東南詗問之儀當塵於左右某官為國瑋器有時盛名乆矣踐更之勞此焉寄屬之重傳節所在神民具依膺時維休介福有裕約齎上路將前受於指令請祝下風唯更加於調護
  賀慶州杜待制啓
  伏審拜命宸章作藩侯閫凡假聲猷之重居深慶蹈之懷恭惟某官華國粹賢逢辰吉旦以儒雅飾治術以器業結上知樹績計庭之司飛榮書殿之秘吳都按部聳羣吏之亷隅陜服登車峻列侯之風采國家以邊城之寄戎路所圻眷内閣之近班督師臣之重柄申伯宣力方維屏以顯庸韓侯獻功即介圭而入覲佇參鬷嘏以協具瞻北律方嚴沖真尚逺希上為宗社保固襟靈
  賀運使轉官啓
  躋榮中㫖進秩郎闈服顯命之襃優竦輿情而驩抃某官器博以逺道粹而明學際天人之端識通治亂之本紬秘延閣剸劇外司彼方碌碌以巧圖此獨安安而養正恬於所守人之難能本朝推越次之恩旌非常之士遷左兵之名部實文臺之美資矜飾端亷敦厚風教尚煩使節之寄以漸台衮之榮某側聞詔聲阻隨賔慶瞻望英重云云
  賀鈐轄柴太保啓
  榮拜恩章總持師柄伏惟慶慰竊以一都㑹之府二浙統於權維諸刺史之兵五符歸於節制國家以安娛之地域民甚於富穰備豫有經置使新於紀律宜得魁壘之士以雄鎮領之方恭惟某官器範端良機守強濟出天婣之貴而自任清節持使斧之重而素髙能聲此孰朝僉遂董戎寄韜謀成俗坐肅於南州軒陛圖功即膺於寵數屬關掌於支郡阻面慶於賓榮瞻企風稜豈勝欣悚
  賀知縣啓
  光膺芝檢榮宰花封凡屬庇庥良増欣忭恭惟某官資性敏悟器懷坦夷直哉有古人之風挺然生賢者之後自歴煩任罄施幹材美聲聞于帝聰佳器稱乎國寶是乃拜綸綍之命殿子男之邦凛乎清風聳是羣望操刀之能製錦素顯殊勲彈琴之不下堂行聞異政
  上宋相公啓
  比者冐躋官次榮託使車躬裁瑣瑣之文私布惓惓之意干磨為吝震疊于懷㑹走幹之鼎來辱幐書而寵答優為體皃略去等夷繄奬予之大隆滋回皇之失次恭審鎮臨以簡保御惟和積有休祥來護興寢伏況某官風華靈茂天韻閎深早冠冐於士人亟奮翔於朝野讜言善策發為天子之光厚實美名布在輿人之誦惟江都之舊壤乃天塹之上游地接京師聊倚諸侯之重民瞻嵓石方圖師尹之賢曽是頑疎終然庇頼尚兹嬰薄未即趨馳
  上集賢相公啓
  為吏南州抗塵末路處洪鈞之大器小以自持瞻英衮之尊蹤孤而難附恭惟法宫議道賢業熙天變精祲之至和納亨嘉之盛福伏惟某官乗堪輿浩直之氣為廟堂倚平之材逢辰清眀發策髙妙垂紳近署之列直筆中臺之端龍閣之富圖書密承顧問蜀部之風教化遂協都俞遽促鋒車入參鬷嘏旋屬圜虚耀狼角之色狂冦毒清河之民擊義節以請行先堂兵而制勝淮西入命晉公大宣慰之名朔方燀威子儀開幕府之盛盡劉大憝入奏元功式尊通宰之榮上正文昌之坐方將圖講熙事修舉治綱坯冶一陶輔成於醇化簫勺羣慝躋格於太寧顧惟平進之微獲此庇暉之下伏希上為國體保固台嚴西首鈞庭下情無任云云
  上梅户部啓
  某一涯承乏自晦於塵容百舎懷賢坐傾於風美欽想承流之暇妙均安節之休恭惟某官奥學丕天懿文華國躋榮膴仕逢吉太辰由郡署之階擢臺端之要公毅執法而邪孽不奸謨明盡規而權綱自正疇咨心術之具往貳計侯之司式是均勞遂淹補外朱轓問俗訪山水之昔遊文石疏恩即楓槐而日見入持政柄允副民瞻屬臨懷氣之辰尚逺隆堂之拜願臻頤衞前對寵光
  上杭州范資政啓
  某近遊制壤久揖孤風當資斧之無容幸曵裙之有地粹玉之彩開眉宇以照人縟星之文借談端而飾物羈𤨏方嗟於中露逢迎下問於翹材仍以安石之甥復見牢之之舅兹惟雅故少稔燕閒言旋桑梓之邦驟感神庥之詠冩吳綾之危思未盡攀瞻憑楚乙之孤風但傷間闊恢台貫序虚白調神禱頌之私不任下懇
  上江寧府王龍圖啓
  某位貌閒殊風規高逺思賢百舎無階贄見之儀承乏一涯彌闊門牆之便恭審鎮臨㑹府燕息黄堂訟缿晝清道環天粹伏惟知府龍圖巖廊佳品時棟上材達亨㑹於凝旒躋榮階於近署龍圖司秘閣之奥使臺峻右陜之邦均逸方城為國巨屏帝暉温睟召還即對於清光台座熒煌圖任必歸於舊徳蕭辰方肅宇䕃尚遥伏希上為治朝保和福履
  上泉州畢少卿啓
  自去容暉何嘗候問朅來冗局顧委𤨏之自為隂想价藩知崇高之難附伏審履和嘉月靜事雄堂訟缿晝清道環天粹恭惟知府凝姿恬懿逺器亷深出相衮之名家而無重衣之逸領使符於壯齒而無巧宦之譏全德所高上意必簡方將治成坐鎮擢寘近班習練臺閣之規光大勲業之舊某最惟孤苦夙佩奬知短羽卑飛已甘心於枚粒隂虬自躍思逺耀於風雲尚遥堂下之趨益切城中之詠
  上信州知郡大諫啟
  懷德名之重竊伏猷為仰庭角之姿何嘗䞇見敢謂玉堂之彦時飛寳刻之音垂賁塵容過形謙柄外惟榮佩中所銘藏恭惟某官挺不世之資敦絶俗之器敷揚大業陟降泰庭演潤鑾坡光大訓辭之美保釐天邑具瞻表則之材屬邪正之彚連亦勞逸之均致銀符補郡聊福於民艱鴟㕔賛謀即稽於天若某海濵承乏宇䕃未趨伏希上為本朝精調均履
  上明州王司封啟
  伏審使旌來臨州部犯江湖之重阻留淮楚之近藩令德所存明神來相茂惟興止休有福祥恭以某官國之老成士所素仰入參省計出擁州麾竊聽海瀕之謡迎貪善政特憂朝右之計思得壯猷曽無幾時遂去兹土某竊邑無狀芘身有歸
  上運使孫司諫啟
  近者承顔使扆獲拜於真賢恪次海濵已䖍於命署顧賦材之艱拙藉容厚之庇存蹈景為懷向風増悚某官清機昭理大業鎮浮以謨明抗論諫垣以才識典校仙藏赤裳按部一新廢置之綱文石疏恩即還清切之禁伏冀為時寳練延國寵章
  上發運副使啟
  海濵重複天韻闊疎想經制之㑹煩固和倪之粹隱恭惟某官材為時棟名著吏師澄清廢置之綱仰給兵農之大寖成乆次即冠近班屬陽月之届和諒福基之敦裕未涯拜伏益用瞻祈
  上李仲偃運使啟
  伏念某得邑海瀕寄身節下操舟取道持版過庭自顧下寮之愚敢扳先子之雅坐䝉高義曲借善顔載惟恩私有過分願去離門守來造署居取庇自今馳情無逺要之蚤莫唯是曠官之憂庶也始終不為愛己之負嵗時回薄氣候沍寒明賢之姿休福所嚮伏惟順節自壽副人所瞻
  上通判啟
  飈馳嵗事斗曠音塵詠德所深摇旌曷諭伏審某官陞華儲幄顯被於王靈貳政侯藩益隆於宸寄忝守官於支邑將仰芘於公材欣抃之誠倍萬常品
  謝范資政啟
  竊陶大化瞻若重霄執訊隆堂近修於常禮占辭記室屢致於尊光賜逾褒衮之榮仰極高山之詠恭想鎮海都㑹宣國福威御六氣之和薦百嘉之祐伏惟某官道宗當世名重本朝思皇廊廟之材均逸股肱之郡即還大政以澤含生某容跡海濵被光台照童烏署第夙荷於揄揚立鯉聨榮復深於契眷幸當棲庇以處鈞成
  謝知州啟
  某攝承人乏附麗德輝顧庸陋之無堪辱庇存之尤厚終逃官謗得近宸慈希驥仰高惟日為嵗恭惟布宣善治棲有太和伏以某官美業内充懿文彌飾傅會升平之世躋陞通顯之官風問日隆寵靈交至漢廷下詔方尊千里之師謝守論功當為九伯之冠行登近列允副僉言秋氣正剛風華浸逺詹依禱頌倍萬等倫
  謝隣郡通判啟
  某備官於兹聞問之乆非席趨承之舊難陳嚮慕之私敢圖高明過自貶損授之温敎奬以謙辭惟兹感銘其敢忘去進德之盛知名於今當襃以遷可拱而竢仰惟自壽下副所瞻
  謝葛源郎中啟
  伏念某受材單少趨道闊疎時所謂賢少焉知慕矧先君之德友實當世之名卿唯門牆之高未始得望故竿牘之䙝無容自通如其仰望之勤豈有須㬰之間敢圖風誼親貶書辭追講前人之懽坐忘介子之醜拜嘉已厚論媿則多恭以某官邦之耆明朝所貴重聲舊行乎四海勢猶屈於一州雖牧養之仁士民猶頼而襃升之寵日月以須惟兹蠢愚其卒芘頼伏惟為道自愛副人所瞻
  謝林中舎啟
  鄉風有年修問無所維家伯氏得婚高門顧惟幸㑹之多曽是趨承之晩比問州邸云改縣章治所相望私誠甚喜謂宜朝夕可布腹心敢圖高明見遇勤恪先賜撫存之教曲加奬引之辭雖睦婣之風可以厚俗而貶損之意有如過中言觀以思頗恐且媿餘暑謝去薄寒來歸吉士所居明神實相茂惟體氣怡有休祥未即承顔惟祈養福
  謝徐秘校啟
  比因幸㑹得奉光儀再荷眷存之深遂傷暌隔之逺忽承高誼特損謙辭顧奬引之過中非孤䝉之敢望拜嘉之重為媿則多賢儁之材神明所相茂惟興止休有福祥未即趨承惟加調護竚膺殊擢以慰遐思
  謝林肇長官啟
  伏䝉貶損猥先臨存方以出行渠川未嘗得望車騎繼陳悃愊敘謝高明敢圖仁人見遇如舊申錫重問相存有加唯賤且貧尤愚不肖學焉昧道仕則曠官荷推褒之過情處負媿以終日三陽肇嵗萬物同春茂惟賢明休有祉福以時自壽良副所瞻
  答林中舎啟二
  幸隣封畛叨綴戚婣仰風誠勤奉問顧缺敢圖盛意申貺華辭荷相存之至隆非遽數之可既欽承德履茂享春祺更冀保綏少符傾嚮
  
  去德不逺嚮風誠勤日有簡書之煩久無竿牘之獻敢圖風誼逺損書辭仰銜存愛之隆實重頑疎之過未由占對竊冀保綏禱頌之私指陳不既
  答定海知縣啟
  竊邑海旁得鄰境上布私書之未暇辱重問以相先惟知感悰豈易縷指未涯占對尤積詠思惟加自頤良副所望
  答戚郎中啟
  阻闊風貌固常詠思重慶誥章擢陞郎署聞報之晩裁賀未皇敢意謙明首形緘問辭博以厚義高且醇承拜置前誦玩亡斁喜聞王事優簡神宇粹平某官奉國不回處官以正秩中臺之顯要柄外鎮之慘舒民無隱情治有異迹竚聞旌召續附慶書
  上樞密王尚書啟
  竊以璿璣上列齊七政以均和帝衮輔成欽四鄰之基命親逢華旦允屬宗工恭惟某官與國忠純爽邦明哲對越光華之旦居然文雅之宗簡在上心鬱為時棟雍容禁署嘗密賛於睿謀參貳宰司多委成於治體𡚒庸甚盛注意特隆屬恩誥之誕頒分鎮臨之重寄居留神甸為表則於四方寵進樞庭當折衝於萬里聲教所暨慶抃率同俯念空疎夙叨存記綰縣章而祗役望君幄以勞懷恭聽吉音豈勝至願
  與交代趙中舎啟
  嘗請代期當留聽下單舟在境敢無告於候人善政可師將有求於令尹自餘占對乃盡布陳
  與張護戎啟
  鼎來敝邑甫次近郊傳聞使旌適在州部將親盛德尤激懽悰
  與譚主簿啟
  爰兹治舟亦以造境將聨職治可丐規模惟喜則多非陳所悉
  上范資政先狀
  某比者之官敝邑取道樂郊引舟將次於近圻斂板即趨於前屏瞻望麾㦸下情無任
  謝許發運啟
  近持悃愊進叩高明荷温教之見存假善舟而使濟亦既就道即將造門惟兹下情感喜殊甚
  謝王供奉啟
  伏審拜恩鼎來視職惟兹疎賤將庇高明敢圖恩私先賜教督感竦之極敷言曷殫
  答馬太博啟二
  伏審進被恩章來臨職任兹惟幸㑹得奉光儀敢圖隆私先賜華問感佩之至云云
  
  伏審光奉聖恩已諧禮上未皇修好先辱賜書感慰至深敘陳不既
  答沈屯田啟
  趨承維舊違去尚新唯是企思之深曾無忘去之頃敢圖恩紀特賜書辭仰荷眷存之尤内懷恐媿之極嵗云郁沐物且長贏茂惟賢明多有休福竊況藩宣之盛倚成陪貳之良伏惟順序自頤副人所望
  答陳推官啟
  某受材無它竊邑於此高明賜敎襃諭過情窺觀以惡懼恐且媿未由占對良自保綏
  賀集賢相公啟代人作
  恭以禁座流恩政堂遷秩寵兼常伯守在冬官伏惟慶慰恭以某官襲氣堪輿禀精河岳風華懋美嶢若東南之筠天韻純淪温如西北之璞不階尺木遂致青雲世圖任於老成日對揚於休命股肱作相素同國體之安喉舌命官遂致文明之政兹為異數允答具瞻某充位外藩希風上國觀文辯敘彌高天老之台通謁為儀寖逺豆晏之日懽愉無狀震慄兼常
  賀樞密相公啟代人作
  恭審遷秩上公聨華冢宰伏惟慶慰竊以某官略非世出韻自天成時歸英特之材獨禀高明之器光華漫漫遂適於泰辰文學彬彬適階於膴仕逮濬明之正統圖衞翼之元勲周歴清華之階越登機密之首通規亮節朝矜式以取平深䇿逺猷上咨嗟而倚重懋惟徽數允合膚公命布幅員喜盈觀聽某久從外補逖聽上臚曽馳謁之未遑第承風而竊抃瞻依之厚度越于常
  答福州知府學士啟代人作
  某啟辭闊義風累更元歴雖疆城之相比愧緘疏之未皇敢意謙明首書存聘賜之良實重以好辭無因至前承拜知悚某官卿材修固國器方亷登歩本朝汪翔盛問維高閩之要地實南越之舊都顧頼忠良鎮此襟帶既聞善治宜有寵章用冀保和且須來命
  賀鳯翔知府陳學士啟代人作
  恭審拜命恩綸頒條侯府竊惟慶慰某官器謀强濟業履粹明名日起以貴成勢龍階而獨上儒林材職之舘方指事以載功岐陽襟帶之邦出承流而宣化國家試能補郡籲俊熙天即頒寛大之書召還清切之禁某衰晩無狀情契所同顧海上之身寖為俗吏瞻牓中之彦敢附青雲未涯䞇見之儀益切瞻言之素願臻特攝前對寵光
  賀昭文相公啟代宋宣獻公作
  恭審肅被寵靈參司樞要伏惟慶慰竊以安危所繫文武相須眷注意之殊時崇仰成之異體至若萬務通于四海二柄萃于一門簡在休辰職繇全德恭以某官風華博照天韻雄成挾旦奭之謀謨襲韋平之系胄逢辰鼎盛序爵彌高清議被民卓冠一時之傑豐規振俗遄躋三代之隆嗟彼羗豪警吾邊吏有嚴天討爰整王師上方深拱以倚平博謀而取重畀兹全責欽若壯猷輿誦所同巖瞻惟允昔餽通函谷繄沛邑之宗臣威被匈奴實漢家之真宰宜今具美與古兼徽某夙附末光雅煩善庇仕藩城而待罪隱若目安佔宿邸之移文跫然滋喜依歸之素有過等夷
  謝及第啟
  三月二十二日皇帝御崇政殿放進士䝉恩賜及第釋褐者四方之傑茂對清光一介之技猥塵華選冒榮之辱撫己而慙竊以國家攬八㝢之廣具萬官之富一化所染人有善行數路之舉野無滯材取士如此之詳得人於斯為盛然猶謙不自足樂於旁求比詔郡邑詳延巖穴向非蔚有聲采著在觀聽何以醻上勤佇塞人煩言如某者族敝而賤材頑且疎逢世治文追師鄉道員冠方屨有賤儒之名高文大冊無作者之實吳乾不弔先子夙喪僑家異土歸掃窮閻上不能執軒冕以取高下不能力稼穡而為養俛首干進蘄榮逮親適㑹詔之興甿遂負書而應令鄉老署其行薦之明朝春官訾其材置以異等率趨法座軰試殊庭僅成骫骳之談復玷高華之選夫何抵此厥有繇然兹葢伏遇某官德厚兼容風華博照斟酌元氣洪纎溥被其仁彫刻衆形妍惡曲成其彚乗雲洒潤秉律嘘枯使是寒士階於榮路敢不審圖大方惇率常憲取所承學著之行事唯仁之守唯誼之循不以邪曲回精忠之操不以寵利汚亷潔之尚庻期盡齒無負大賜易此而他未知所裁










  臨川文集巻八十一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臨川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八十二   宋 王安石 撰記
  䖍州學記
  君子齋記
  度支副使㕔壁題名記
  桂州新城記
  太平州新學記
  繁昌縣學記
  芝閣記
  信州興造記
  餘姚縣海塘記
  通州海門興利記
  䖍州學記
  䖍州江南地最曠大山長谷荒翳險阻交廣閩越銅鹽之販道所出入椎埋盗奪鼓鑄之姦視天下為多慶歴中嘗詔立學州縣䖍亦應詔而卑陋褊迫不足為美觀州人欲合私財遷而大之乆矣然吏常力屈於聽獄而不暇顧此凡二十一年而後改築於州所治之東南以從州人之願葢經始於治平元年二月提㸃刑獄宋城蔡侯行州事之時而考之以十月者知州事錢塘元侯也二侯皆天下所謂才吏故其就此不勞而齋祠講說侯望宿息以至庖湢莫不有所又斥餘財市田及書以待學者内外完善矣於是州人相與樂二侯之適已而來請文以記其成余聞之也先王所謂道德者性命之理而已其度數在乎俎豆鐘鼓管絃之閒而常患乎難知故為之官師為之學以聚天下之士期命辯說誦歌絃舞使之深知其意夫士牧民者也牧知地之所在則彼不知者驅之爾然士學而不知知而不行行而不至則奈何先王於是乎有政矣夫政非為勸沮而已也然亦所以為勸沮故舉其學之成者以為卿大夫其次雖未成而不害其能至者以為士此舜所謂庸之者也若夫道隆而德駿者又不止此雖天子北靣而問焉而與之迭為賔主此舜所謂承之者也蔽䧟畔逃不可與有言則撻之以誨其過書之以識其惡待之以嵗月之乆而終不化則放棄殺戮之刑隨其後此舜所謂威之者也葢其教法德則異之以智仁聖義忠和行則同之以孝友睦婣任恤藝則盡之以禮樂射御書數淫言詖行詭恠之術不足以輔世則無所容乎其時而諸侯之所以教一皆聽於天子天子命之矣然後興學命之歴數所以時其遲速命之權量所以節其豐殺命不在是則上之人不以教而為學者不道也士之奔走揖讓酬酢笑語升降出入乎此則無非教者髙可以至於命其下亦不失為人用其流及乎既衰矣尚可以鼓舞羣衆使有以異於後世之人故當是時婦人之所能言童子之所可知有後世老師宿儒之所惑而不悟者也武夫之所道鄙人之所守有後世豪傑名士之所憚而愧之者也堯舜三代從容無為同四海於一堂之上而流風餘俗詠歎之不息凡以此也周道微不幸而有秦君臣莫知屈己以學而樂於自用其所建立悖矣而惡夫非之者乃燒詩書殺學士掃除天下之庠序然後非之者愈多而終於不勝何哉先王之道德出於性命之理而性命之理出於人心詩書能循而達之非能奪其所有而予之以其所無也經雖亡出於人心者猶在則亦安能使人舍己之昭昭而從我於聾昏哉然是心非特秦也當孔子時既有欲毁鄉校者矣葢上失其政人自為義不務出至善以勝之而患乎有為之難則是心非特秦也墨子區區不知失者在此而發尚同之論彼其為愚亦獨何異於秦嗚呼道之不一乆矣揚子曰如將復駕其所說莫若使諸儒金口而木舌葢有意乎辟雍學校之事善乎其言雖孔子出必從之矣今天子以盛德新即位庻幾能及此乎今之守吏實古之諸侯其異於古者不在乎設施之不専而在乎所受於朝廷未有先王之法度不在乎無所於教而在乎所以教未有以成士大夫仁義之材䖍雖地曠以逺得所以教則雖悍昏嚚凶抵禁觸法而不悔者亦將有以聦明其耳目而善其心又况乎學問之民故余為書二侯之績因道古今之變及所望乎上者使歸而刻石焉
  君子齋記
  天子諸侯謂之君卿大夫謂之子古之為此名也所以命天下之有德故天下之有德通謂之君子有天子諸侯卿大夫之位而無其德可以謂之君子葢稱其位也有天子諸侯卿大夫之德而無其位可以謂之君子葢稱其德也位在外也遇而有之則人以其名予之而以貌事之德在我也求而有之則人以其實予之而心服之夫人服之以貌而不以心與之以名而不以實能以其位終身而無謫者葢亦幸而巳矣故古之人以名為羞以實為慊不務服人之貌而思有以服人之心非獨如此也以為求在外者不可以力得也故雖窮困屈辱樂之而弗去非以夫窮困屈辱為人之樂者在是也以夫窮困詘辱不足以槩吾心為可樂也已河南裴君主簿於洛陽治齋於其官而命之曰君子裴君豈慕夫在外者而欲有之乎豈以為世之小人衆而躬行君子者獨我乎由前則失已由後則失人吾知裴君不為是也亦曰勉於德而已葢所以牓於其前朝夕出入觀焉思古之人所以為君子而務及之也獨仁不足以為君子獨智不足以為君子仁足以盡性智足以窮理而又通乎命此古之人所以為君子也雖然古之人不云乎德輶如毛毛猶有倫未有欲之而不得也然則裴君之為君子也孰禦焉故余嘉其志而樂為道之
  度支副使㕔壁題名記
  三司副使不書前人名姓嘉祐五年尚書戶部員外郎吕君沖之始稽之衆史而自李紘巳上至查道得其名自楊偕已上得其官自郭勸已下又得其在事之嵗時於是書石而鑱之東壁夫合天下之衆者財理天下之財者法守天下之法者吏也吏不良則有法而莫守法不善則有財而莫理有財而莫理則阡陌閭巷之賤人皆能私取予之勢擅萬物之利以與人主爭黔首而放其無窮之欲非必貴強桀大而後能如是而天子猶為不失其民者葢特號而已耳雖欲食蔬衣敝憔悴其身愁思其心以幸天下之給足而安吾政吾知其猶不得也然則善吾法而擇吏以守之以理天下之財雖上古堯舜猶不能毋以此為先急而况於後世之紛紛乎三司副使方今之大吏朝廷所以尊寵之甚備葢今理財之法有不善者其勢皆得以議於上而改為之非特當守成法吝出入以從有司之事而已其軄事如此則其人之賢不肖利害施於天下如何也觀其人以其在事之嵗時以求其政事之見於今者而考其所以佐上理財之方則其人之賢不肖與世之治否吾可以坐而得矣此葢吕君之志也
  桂州新城記
  儂智髙反南方出入十有二州十有二州之守吏或死或不死而無一人能守其州者豈其材皆不足歟葢夫城郭之不設甲兵之不戒雖有智勇猶不能以勝一日之變也唯天子亦以為任其罪者不獨守吏故特推恩褒廣死節而一切貸其失職於是遂推選士大夫所論以為能者付之經略而今尚書戶部侍郎余公靖當廣西焉冦平之明年蠻越接和乃大城桂州其方六里其木甓瓦石之材以枚數之至四百萬有竒用人之力以工數之至一十餘萬凡所以守之具無一求而有不給者焉以至和元年八月始作而以二年之六月成夫其為役亦大矣葢公之信於民也乆而費之欲以衞其材勞之欲以休其力以故為是有大費與大勞而人莫或以為勤也古者君臣父子夫婦兄弟朋友之禮失則夷狄横而窺中國方是時中國非無城郭也卒於陵夷毁頓䧟滅而不捄然則城郭者先王有之而非所以恃而為存也及至喟然覺寤興起舊政則城郭之修也又嘗不敢以為復葢有其患而圖之無其具有其具而守之非其人有其人而治之無其法能以乆存而無敗者皆未之聞也故文王之興也有四夷之難則城于朔方而以南仲宣王之起也有諸侯之患則城于東方而以仲山甫此二臣之德協于其君於為國之本末與其所先後可謂知之矣慮之以悄悄之勞而發赫赫之名承之以翼翼之勤而續明明之功卒所以攘戎夷而中國以全安者葢其君臣如此而守衞之有其具也今余公亦以文武之材當明天子承平日乆欲補弊立廢之時鎮撫一方修扞其民其勤於今與周之有南仲仲山甫葢等矣是宜有紀也故其將吏相與謀而來取文將刻之城隅而以告後之人焉至和二年九月丙辰群牧判官太常博士王某記
  太平州新學記
  太平新學在子城東南治平三年司農少卿建安李侯定仲求所作侯之為州也寛以有制靜以有謀故不大罰戮而州既治於是大姓相勸出錢造侯之庭願興學以稱侯意侯為相地遷之為屋百間為防環之以待水患而為田二十頃以食學者自門徂堂閎壯麗密而所以祭養之器具葢徃來之人皆莫知其經始而特見其成既成矣而侯罷去州人善侯無窮也乃來求文以識其時功嗟乎學之不可以已也乆矣世之為吏者或不足以知此而李侯知以為先又能不費財傷民而使其自勸以成之豈不賢哉然世之為士者知學矣而或不知所以學故余於其求文而因以告焉葢繼道莫如善守善莫如仁仁之施自父子始積善而充之以至於聖而不可知之謂神推仁而上之以至於聖人之於天道此學者之所當以為事也昔之造書者實告之矣有聞於上無聞於下有見於初無見於終此道之所以散百家之所以成學者之所以訟也學乎學將以一天下之學者至於無訟而止遊於斯餔於斯而余說之不知則是美食逸居而已者也李侯之為是也豈為士之美食逸居而已者哉治平四年九月四日臨川王某記
  繁昌縣學記
  奠先師先聖於學而無廟古也近世之法廟事孔子而無學古者自京師至於鄉邑皆有學屬其民人相與學道藝其中而不可使不知其學之所自於是乎有釋菜奠幣之禮所以著其不忘然則事先師先聖者以有學也今也無有學而徒廟事孔子吾不知其說也而或者以謂孔子百世師通天下州邑為之廟此其所以報且尊榮之夫聖人與天地同其德天地之大萬物無可稱德故其祀質而已無文也通州邑廟事之而可以稱聖人之德乎則古之事先聖何為而不然也宋因近世之法而無能改至今天子始詔天下有州者皆得立學奠孔子其中如古之為而縣之學士滿二百人者亦得為之而繁昌小邑也其士少不能中律舊雖有孔子廟而庳下不完又其門人之像惟顔子一人而已今夏君希道太初至則修而作之具為子夏子路十人像而治其兩廡為生師之居以待縣之學者以書屬其故人臨川王某使記其成之始夫離上之法而苟欲為古之所為者無法流於今俗而思古者不聞教之所以本又義之所去也太初是無變今之法而不失古之實其不可以無傳也
  芝閣記
  祥符時封泰山以文天下之平四方以芝來告者萬數其大吏則天子賜書以寵嘉之小吏若民輒錫金帛方是時希世有力之大臣窮搜而逺采山農野老攀縁徂杙以上至不測之髙下至澗溪壑谷分崩裂絶幽窮隱伏人迹之所不通往往求焉而芝出於九州四海之間葢幾於盡矣至今上即位謙讓不德自大臣不敢言封禪詔有司以祥瑞告者皆勿納於是神竒之産銷藏委翳於蒿藜榛莽之間而山農野老不復知其為瑞也則知因一時之好惡而能成天下之風俗況於行先王之治哉太丘陳君學文而好竒芝生於庭能識其為芝惜其可獻而莫售也故閣於其居之東偏掇取而藏之葢其好竒如此噫芝一也或貴於天子或貴於士或辱於凡民夫豈不以時乎哉士之有道固不役志於貴賤而卒所以貴賤者何以異哉此予之所以歎也皇祐五年十月日記
  信州興造記
  晉陵張公治信之明年皇祐二年也姦彊帖柔隱詘發舒既政大行民以寧息夏六月乙亥大水公徙囚於高獄命百𨽻戒不共有常誅夜漏半水破城滅府寺苞民廬居公趨譙門坐其下敕吏士以桴收民鰥孤老癃與所徙之囚咸得不死丙子水降公從賔佐按行隱度符縣調富民水之所不至者夫錢戶七百八十六收佛寺之積材一千一百三十有二不足則前此公所命富民出粟以賙貧民者二十三人自言曰食新矣賙可以已願輸粟直以佐材費七月甲午募人城水之所入垣羣府之缺考監軍之室立司理之獄營州之西北亢爽之墟以宅屯駐之師除其故營以時教士刺伐坐作之法故所無也作驛曰饒陽作宅曰迴車築二亭於南門之外左曰仁右曰智山水之所附也梁四十有二舟于兩亭之間以通車徒之道築一亭于州門之左曰宴月吉所以屬賓也凡為梁一為城垣九千尺為屋八以楹數之得五百五十二自七月九日卒九月七日為日五十二為夫一萬一千四百二十五中家以下見城郭室屋之完而不知材之所出見徒之合散而不見役使之及已凡故之所有必具其所無也廼今有之故其經費卒不出縣官之給公所以捄災補敗之政如此其賢於世吏逺矣今州縣之災相屬民未病災也且有治災之政出焉弛舎之不適裒取之不中元姦宿豪舞手以乗民而民始病病極矣吏乃始謷然自喜民相與誹且笑之而不知也吏而不知為政其重困民多如此此予所以哀民而閔吏之不學也由是而言則為公之民不幸而遇害災其亦庻乎無憾矣十月二十日臨川王某記
  餘姚縣海塘記
  自雲柯而南至于某有隄若干尺截然令海水之潮汐不得冐其旁田者知縣事謝君為之也始隄之成謝君以書屬予記其成之始曰使來者有考焉得卒任完之以不隳謝君者陽夏人也字師厚景初其名也其先以文學稱天下而連世為貴人至君遂以文學世其家其為縣不以材自負而忽其民之急方作隄時嵗丁亥十一月也能親以身當風霜氛霧之毒以勉民作而除其菑又能令其民翕然皆勸趨之而忘其役之勞遂不踰時以有成功其仁民之心效見於事如此亦可以已而猶自以為未也又思有以告後之人令嗣續而完之以永其存善夫仁人長慮却顧圖民之災如此其至其不可以無傳而後之君子考其傳得其所以為其亦不可以無思而異時予嘗以事至餘姚而君過予與予從容言天下之事君曰道以閎大隱密聖人之所獨鼓萬物以然而皆莫知其所以然者葢有所難知也其治政教令施為之詳凡與人共而尤丁寧以急者其易知較然者也通塗川治田桑為之隄防溝澮渠川以禦水旱之災而興學校屬其民人相與習禮樂其中以化服之此其尤丁寧以急而較然易知者也今世吏者其愚也固不知所為而其所謂能者務出竒為聲威以驚世震俗至或盡其力以事刀筆簿書之間而已而反以謂古所為尤丁寧以急者吾不暇以為吾曾為之而曾不足以為之萬有一人為之且不足以名於世而見謂材嘻其可歎也夫為天下國家且百年而勝殘去殺之效則猶未也其不出於當時予良以其言為然既而聞君之為其縣至則為橋於江治學者以敎養縣人之子弟既而又有隄之役於是又信其言之行而不予欺也已為之書其隄事因并書其言終始而存之以告後之人慶歴八年七月日記
  通州海門興利記
  余讀豳詩以其婦子饁彼南畆田畯至喜嗟乎豳之人帥其家人戮力以聽吏吏推其意以相民何其至也夫喜者非自外至乃其中心固有以然也既嘆其吏之能民又思其君之所以待吏則亦欲善之心出於至誠而已葢不獨法度有以敺之也以賞罰用天下而先王之俗廢有士於此能以豳之吏自為而不苟於其民豈非所謂有志者邪以余所聞吳興沈君興宗海門之政可謂有志矣既隄北海七十里以除水患遂大浚渠川釃取江南以灌義寧等數鄉之田方是時民之墊於海呻吟者相屬君至則寛禁緩求以集流亡少焉誘起之以就功莫不蹶蹶然奮其憊而來也由是觀之苟誠愛民而有以利之雖創殘窮敝之餘可勉而用也況於力足者乎興宗好學知方竟其學又將有大者焉此何足以盡吾沈君之才抑可以觀其志矣而論者或以一邑之善不足書之今天下之邑多矣其能有以遺其民而不愧於豳之吏者果多乎不多則予不欲使其無傳也至和元年六月六日臨川王某記
  臨川文集巻八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八十三   宋 王安石 撰記
  鄞縣經遊記
  遊襃禪山記
  城陂縣興造記
  慈溪縣學記
  萬宗泉記
  揚州龍興講院記
  撫州招仙觀記
  石門亭記
  撫州通判㕔見山閣記
  真州長蘆寺經藏記
  漣水軍淳化院經藏記
  大中祥符觀新修九曜閣記
  揚州新園亭記
  廬山文殊像現瑞記
  撫州祥符觀三清殿記
  鄞縣經遊記
  慶歴七年十一月丁丑余自縣出屬民使浚渠川至萬靈鄉之左界宿慈福院戊寅升雞山觀碶工鑿石遂入育王山宿廣利寺雨不克東辛巳下靈巖浮石湫之壑以望海而謀作斗門于海濵宿靈巖之旌敎院癸未至蘆江臨決渠之口轉以入于瑞巖之開善院遂宿甲申遊天童山宿景德寺質明與其長老瑞新上石望玲瓏巖須猿吟者久之而還食寺之西堂遂行至東吳具舟以西質明泊舟堰下食大梅山之保福寺莊過五峯行十里許復具舟以西至小溪以夜中質明觀新渠及洪水灣還食普寧院日下昃如林村夜未中至資壽院質明戒桃源清道二鄉之民以其事凡東西十有四鄉鄉之民畢巳受事而余遂歸云
  遊襃禪山記
  褒禪山亦謂之華山唐浮圖慧襃始舎於其址而卒葬之以故其後名之曰襃禪今所謂慧空禪院者襃之廬冢也距其院東五里所謂華山洞者以其乃華山之陽名之也距洞百餘歩有碑仆道其文漫滅獨其為文猶可識曰花山今言華如華實之華者葢音謬也其下平曠有泉側出而記遊者甚衆所謂前洞也由山以上五六里有穴窈然入之甚寒問其深則其好遊者不能窮也謂之後洞余與四人擁火以入入之愈深其進愈難而其見愈竒有怠而欲出者曰不出火且盡遂與之俱出葢予所至比好遊者尚不能十一然視其左右來而記之者巳少葢其又深而其至又加少矣方是時予之力尚足以入火尚足以明也既其出則或咎其欲出者而予亦悔其隨之而不得極夫遊之樂也於是予有歎焉古人之觀於天地山川草木蟲魚鳥獸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無不在也夫夷以近則遊者衆險以逺則至者少而世之竒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逺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隨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與力而又不隨以怠至於幽暗昏惑而無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於人為可譏而在己為有悔盡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其孰能譏之乎此予之所得也余於仆碑又以悲夫古書之不存後世之謬其傳而莫能名者何可勝道也哉此所以學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四人者廬陵蕭君圭君玉長樂王回深父余弟安國平父安上純父至和元年七月某日臨川王某記
  城陂院興造記
  靈谷者吾州之名山衞尉府君之所葬也山之水東出而北折以合於城陂陂上有屋曰城陂院者僧法沖居之而王氏諸父子之來視墓者退輒休於此當慶歴之甲申法沖始傳其毁而有之至嘉祐之戊戌而自門至于寢浮屠之所宜有者新作之皆具乃聚其徒而謀曰自吾與爾有此屋取材於山取食於田而又推其餘以致所無然猶不足以完也而又取貨力於邑人以助葢為之以八年而後吾志就其勤如此不可無記惟王氏世與吾接而衞尉府君之葬於此也試往請焉宜肯於是其徒相與礱石於庭而使來以請
  慈溪縣學記
  天下不可一日而無政敎故學不可一日而亡於天下古者井天下之田而黨庠遂序國學之法立乎其中鄉射飲酒春秋合樂養老勞農尊賢使能攷藝選言之政至于受成獻馘訊囚之事無不出於學於此養天下智仁聖義忠和之士以至一偏一𠆸一曲之學無所不養而又取士大夫之材行完潔而其施設巳甞試於位而去者以為之師釋奠釋菜以敎不忘其學之所自遷徙偪逐以勉其怠而除其惡則士朝夕所見所聞無非所以治天下國家之道其服習必於仁義而所學必皆盡其材一日取以備公卿大夫百執事之選則其材行皆已素定而士之備選者其設施亦皆素所見聞而已不待閱習而後能者也古之在上者事不慮而盡功不為而足其要如此而已此二帝三王所以治天下國家而立學之本意也後世無井田之法而學亦或存或廢大抵所以治天下國家者不復皆出於學而學之士羣居族處為師弟子之位者講章句課文字而已至其陵夷之久則四方之學者廢而為廟以祀孔子於天下斵木摶土如浮屠道士法為王者象州縣吏春秋帥其屬釋奠於其堂而學士者或不預焉葢廟之作出於學廢而近世之法然也今天子即位若干年頗修法度而革近世之不然者當此之時學稍稍立於天下矣猶曰州之士滿二百人乃得立學於是慈溪之士不得有學而為孔子廟如故廟又壞不治今劉君在中言于州使民出錢將修而作之未及為而去時慶歴某年也後林君肈至則曰古之所以為學者吾不得而見而法者吾不可以毋循也雖然吾之人民於此不可以無敎即因民錢作孔子廟如今之所云而治其四旁為學舎講堂其中帥縣之子弟起先生杜君醇為之師而興于學噫林君其有道者耶夫吏者無變今之法而不失古之實此有道者之所能也林君之為其幾於此矣林君固賢令而慈溪小邑無珍産淫貨以來四方游販之民田桑之美有以自足無水旱之憂也無游販之民故其俗一而不雜有以自足故人慎刑而易治而吾所見其邑之士亦多美茂之材易成也杜君者越之隱君子其學行宜為人師者也夫以小邑得賢令又得宜為人師者為之師而以修醇一易治之俗而進美茂易成之材雖拘於法限於勢不得盡如古之所為吾固信其教化之將行而風俗之成也夫教化可以美風俗雖然必久而後至于善而今之吏其勢不能以久也吾雖喜且幸其將行而又憂夫來者之不吾繼也於是本其意以告來者
  萬宗泉記
  僧道光得泉之三年直嵗善端治屋龍井之西北發土得汍泉二萬宗命溝井而合焉東為二池池各有溝注于南池而東南其餘水以溉山麓之田既甃善端請名余為名其泉曰萬宗云
  揚州龍興講院記
  予少時客遊金陵浮屠慧禮者從予遊予既吏淮南而慧禮得龍興佛舎與其徒日講其師之說嘗出而過焉庳屋數十椽上破而旁穿側出而視後則榛棘出人不見垣端指以語予曰吾將除此而宫之雖然其成也不以私吾後必求時之能行吾道者付之願記以示後之人使不得私焉當是時禮方丐食飲以卒日視其居枵然余特戲曰姑成之吾記無難者後四年來曰昔之所欲為凡百二十楹頼州人蒋氏之力既皆成盍有述焉噫何其能也葢慧禮者予知之其行謹㓗學博而才敏而又卒之以不私宜成此不難也今夫衣冠而學者必曰自孔氏孔氏之道易行也非有苦身窘行離性禁欲若彼之難也而士之行可一卿才足一官者常少而浮屠之寺廟被四海則彼其所謂材者寧獨禮耶以彼之材由此之道去至難而就甚易宜其能也嗚呼失之此而彼得焉其有以也夫
  撫州招仙觀記
  招仙觀在安仁郭西四十里始作者與其嵗月予不知也祥符中嘗廢廢四五十年而道士全自明以醫游其邑邑之疾病者頼以治而皆憂其去人相與言州出材力因廢基築宫而留之全與其從者一人為留而觀復興全識予舅氏而因舅氏以乞予書其復興之嵗月夫宫室器械衣服飲食凡所以生之具須人而後具而人不須吾以足惟浮屠道士為然而全之為道士人須之而不可以去也其所以養於人也視其黨可以無媿矣予為之書其亦可以無媿焉慶歴七年七月復興之嵗月也
  石門亭記
  石門亭在青田縣若干里令朱君為之石門者名山也古之人咸刻其觀遊之感槩留之山中其石相望君至而為亭悉取古今之刻立之亭中而以書與其甥之壻王某使記其作亭之意夫所以作亭之意其直好山乎其亦好觀遊眺望乎其亦於此問民之疾憂乎其亦燕閒以自休息於此乎其亦憐夫人之刻暴剥偃踣而無所庇障且泯滅乎夫人物之相好惡必以類廣大茂美萬物附焉以生而不自以為功者山也好山仁也去郊而適野升髙以逺望其中必有槩然者書不云乎予耄遜于荒詩不云乎駕言出遊以寫我憂夫環顧其身無可憂而憂者必在天下憂天下亦仁也人之否也敢自逸至即深山長谷之民與之相對接而交言語以求其疾憂有其壅而不聞者乎求民之疾憂亦仁也政不有小大不以德則民不化服民化服然後可以無訟民不無訟今其能休息無事優遊以嬉乎古今之名者其石幸在其文信善則其人之名與石且傳而不朽成人之名而不奪其志亦仁也作亭之意其然乎其不然乎
  撫州通判㕔見山閣記
  通判撫州太常博士施侯為閣於其舎之西偏既成與客升以飲而為之名曰見山且言曰吾人脫於兵火洗沐仁聖之膏澤以休其父子者餘百年於今天子恭儉陂池苑囿臺榭之觀有堙毁而無改作其不欲有所騷動而思稱祖宗所以憫仁元元之意殊甚故人得私其智力以逐於利而窮其欲自雖蠻夷湖海山谷之聚大農富工豪賈之家往往能廣其宫室髙其樓觀以與通邑大都之有力者爭無窮之侈夫民之富溢矣吏獨不當因其有餘力有以自娱樂稱上施耶又況撫之為州山耕而水蒔牧牛馬用虎豹為地千里而民之男女以萬數者五六十地大人衆如此而通判與之為之父母則其人奚可不賢雖賢豈能無勞於為治獨無觀游食饗之地以休其暇日殆非先王使小人以力養君子之意吾所以樂為之就此而忘勞者非以為吾之不肖能長有此顧不如是不足以待後之賢者爾且夫人之慕於賢者為其所樂與天下之志同而不失然後能有餘以與民而使皆得其所願而世之說者曰召公為政於周方春舎於蔽芾之棠聽男女之訟焉而不敢自休息于宫恐民之從我者勤而害其田作之時葢其隱約窮苦而以自媚於民如此故其民愛思而詠歌之至於不忍伐其所舎之棠今甘棠之詩是也嗟乎此殆非召公之實事詩人之本指特墨子之餘言贅行吝細𥚹迫者之所好而吾之所不能為於是酒酣客皆歡相與從容譽施侯所為而稱其言之善又美大其閣而嘉其所以名之者曰閣之上流目而環之則邑屋草木川原阪隰之無蔽障者皆見施侯獨有見於山而以為之名何也豈以山之在吾左右前後若蹯若踞若伏若鶩為獨能適吾目之所觀邪其亦吾心有得於是而樂之也施侯以客為知言而以書抵予曰吾所以為閣而名之者如此子其為我記之數辭不得止則又因吾叔父之命以取焉遂為之記以示後之賢者使知夫施侯之所以為閣而名之者其言如此
  真州長蘆寺經藏記
  西域有人焉止而無所繫觀而無所逐唯其無所繫故有所繫者守之唯其無所逐故有所逐者從之從而守之者不可為量數則其言而應之議而辨之也亦不可為量數此其書之行乎中國所以至於五千四十八巻而尚未足以為多也真州長蘆寺釋智福者為髙屋建大軸兩輪而棲匭於輪閒以藏五千四十八巻者其募錢至三千萬其土木丹漆珠璣萬金之閎壯靡麗言者不能稱也唯觀者知焉夫道之在天下莫非命而有廢興時也知出之有命興之有時則彼所以當天下貧窶之時能獨鼓舞得其財以有所建立每至於此葢無足以疑智福有才略善治其徒衆從余求識其成於是乎書
  漣水軍淳化院經藏記
  道之不一久矣人善其所見以為教於天下而傳之後世後世學者或狥乎身之所然或誘乎世之所趨或得乎心之所好於是聖人之大體分裂而為八九博聞該見有志之士補苴調聏冀以就完而力不足又無可為之地故終不得葢有見於無思無為退藏於密寂然不動者中國之老莊西域之佛也既以此為教於天下而傳後世故為其徒者多寛平而不忮質靜而無求不忮似仁無求似義當士之夸漫盗奪有己而無物者多於世則超然髙蹈其為有似乎吾之仁義者豈非所謂賢於彼而可與言者邪若通之瑞新閩之懷璉皆今之為佛而超然吾所謂賢而與之遊者也此二人者既以其所學自脫於世之淫濁而又皆有聦明辯智之才故吾樂以其所得者間語焉與之遊忘日月之多也璉嘗謂余曰吾徒有善因者得屋於漣水之城中而得吾所謂經者五千四十八巻於京師歸市匭而藏諸屋將求能文者為之書其經藏者之嵗時而以子之愛我也故使其徒來屬能為我强記之乎善因者葢常為屋於漣水之城中而因瑞新以求予記其嵗時予辭而不許者也於是問其藏經之日某年月日也夫以二人者與余遊而善因屬我之勤豈有它哉其不可以終辭乃為之書而并告之所以書之意使鑱諸石
  大中祥符觀新修九曜閣記
  某自揚州歸與叔父㑹京師叔父曰大中祥符觀所謂九曜者道士丁用平募民錢為堂庖廡已又為閣置九曜像其下從吾乞汝文記其年時汝為之臨川之城中東有大丘左溪水水南出而北并于江城之東以溪為隍吾廬當丘上北折而東百歩為祥符觀觀岸溪水東南之山不奄乎人家者可望也某少時固嘗從長者游而樂之以為溪山之佳雖異州樂也況吾父母之州而又去吾廬為之近者邪雖其身去為吏獨其心不須㬰去也今道士又新其居以壯觀游閣焉使游者得以窮登望之勝使可望者不唯東南而巳豈不重可樂邪道士之所為幾吾之所樂而命吾文又叔父也即欲已得邪惜乎安得與州之君子者游焉以忘吾憂而慰吾思邪閣成之日某年月日也
  揚州新園亭記
  諸侯宫室臺榭講軍實容俎豆各有制度揚古今大都方伯所治處制度狹庳軍實不講俎豆無以容不以偪諸侯哉宋公至自丞相府化清事省喟然有意其圖之也今太常刁君實集其意㑹公去鎮鄆君即而考之占府乾隅夷茀而基因城而垣並垣而溝周六百歩竹萬箇覆其上故髙亭在垣東南循而西三十軌作堂曰愛思道僚吏之不忘宋公也堂南北鄉袤八筵廣六筵直北為射埓列樹八百本以翼其旁賔至而享吏休而宴於是乎在又循而西十有二軌作亭曰𨽻武南北鄉袤四筵廣如之埒如堂列樹以鄉嵗時教士戰射坐作之法於是乎在始慶歴二年十二月某日凡若干日卒功云初宋公之政務不煩其民是役也力出於兵材資於宫之饒地瞰於公宫之隙成公志也噫揚之物與監東南所規仰天子宰相所垂意而選繼乎宜有若宋公者丞乎宜有若刁君者金石可弊此無廢已慶歴三年四月某日臨川王某記
  廬山文殊像現瑞記
  番陽劉定嘗登廬山臨文殊金像所没之谷睹光明雲瑞圖示臨川王某求記其事某曰有有以觀空空亦幻空空以觀有幻亦實幻實果有辨乎然則如子所睹可以記可以無記記無記果亦有辨乎雖然子既圖之矣余不可以無記也定以熙寧元年四月十日十年九月二十七日睹某以元豐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記
  撫州祥符觀三清殿記
  臨川之州城横溪上西出出城之上有宫巋然溪之沄沄流過其下東南之山皆在其門户牎牖之閒者曰祥符觀觀之中有屋四注深五十五尺廣七十二尺陞之髙居深十八分之一楹二十有四門兩夾䆫中象三旁象二十有六者曰三清殿用其師之說以動人而能有此者曰道士黎自新出其力以歸於道士之說而卒成此者曰里之人鄧佺佺之子表故嘗與予遊予之歸表語其父之事而乞予文予不能拒也夫用其師之說以動人者道士也予力顧出道士下復何云哉皇祐二年五月二十五日












  臨川文集巻八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八十四   宋 王安石 撰序
  周禮義序
  詩義序
  書義序
  熙寧字說序
  新秦集序
  老杜詩後集序
  靈谷詩序
  送陳興之序
  送李著作之官髙郵序
  石仲卿字序
  伴送北朝人使詩序
  唐百家詩選序
  善救方後序
  送陳升之序
  張刑部詩序
  送孫正之序
  送胡叔才序
  周禮義序
  士弊於俗學久矣聖上閔焉以經術造之乃集儒臣訓釋厥旨將播之校學而臣某實董周官惟道之在政事其貴賤有位其後先有序其多寡有數其遲數有時制而用之存乎法推而行之存乎人其人足以任官其官足以行法莫盛乎成周之時其法可施於後世其文有見於載籍莫具乎周官之書葢其因習以崇之庚續以終之至於後世無以復加則豈特文武周公之力哉猶四時之運隂陽積而成寒暑非一日也自周之衰以至于今歴嵗千數百矣太平之遺迹掃蕩幾盡學者所見無復全經於是時也乃欲訓而發之臣誠不自揆然知其難也以訓而發之之為難則又以知夫立政造事追而復之之為難然竊觀聖上致法就功取成於心訓廸在位有馮有翼亹亹乎鄉六服承德之世矣以所觀乎今考所學乎古所謂見而知之者臣誠不自揆妄以為庶幾焉故遂昧冒自竭而忘其材之弗及也謹列其書為二十有二巻凡十餘萬言上之御府副在有司以待制詔頒焉謹序
  詩義序
  詩三百十一篇其義具存其辭亡者六篇而巳上既使臣雱訓其辭又命臣某等訓其義書成以賜太學布之天下又使臣某為之序謹拜手稽首言曰詩上通乎道德下止乎禮義放其言之文君子以興焉循其道之序聖人以成焉然以孔子之門人賜也商也有得於一言則孔子恱而進之葢其說之難明如此則自周衰以迄于今泯泯紛紛豈不宜哉伏惟皇帝陛下内德純茂則神罔時恫外行恂達則四方以無侮日就月將學有緝熙于光明則頌之所形容葢有不足道也微言奥義既自得之又命承學之臣訓釋厥遺樂與天下共之顧臣等所聞如爝火焉豈足以庚日月之餘光姑承明制代匱而巳傳曰美成在久故棫樸之作人以壽考為言葢將有來者焉追琢其章纘聖志而成之也臣衰且老矣尚庶幾及見之謹序
  書義序
  熙寧二年臣某以尚書入侍遂與政而子雱實嗣講事有㫖為之說以獻八年下其說太學班焉惟虞夏商周之遺文更秦而幾亡遭漢而僅存頼學士大夫誦說以故不泯而世主莫或知其可用天縱皇帝大知實始操之以驗物考之以决事又命訓其義兼明天下後世而臣父子以區區所聞承乏與榮焉然言之淵懿而釋以淺陋命之重大而承以輕𦕈兹榮也祇所以為愧歟謹序
  熙寧字說
  文者竒偶剛柔雜比以相承如天地之文故謂之文字者始於一二而生生至於無窮如母之字子故謂之字其聲之抑揚開塞合散出入其形之衡從曲直邪正上下内外左右皆有義皆本於自然非人私智所能為也與夫伏羲八卦文王六十四異用而同制相待而成易先王以為不可忽而患天下後世失其法故三嵗一同同之者一道德也秦燒詩書殺學士而於是時始變古而為𨽻葢天之䘮斯文也不然則秦何力之能為余讀許慎說文而於書之意時有所悟因序録其說為二十巻以與門人所推經義附之惜乎先王之文缺巳久慎所記不具又多舛而以余之淺陋考之且有所不合雖然庸詎非天之將興斯文也而以余贊其始故其教學必自此始能知此者則於道德之意巳十九矣
  新秦集序
  新秦集者故龍圖閣直學士尚書禮部郎中知諫院虢畧楊公之文公以嘉祐七年四月某日甲子卒官而外婣開封府推官尚書度支員外郎中山李壽朋廷老治其藁為二十巻公諱畋字樂道世家新秦其先人以忠力智謀為將帥名聞天下至公始折節讀書用進士起家甞提㸃荆湖北路刑獄數自擊叛蠻有功得士卒心故儂智髙反時自喪服中特起之往擊其後為三司副使天章閣待制侍讀知制誥數以言事有直名故遷龍圖閣直學士知諫院又數言事無所顧望所言有人所不能言者故其卒天子録其忠賻賜之加等而士大夫知公者為朝廷惜也公所為文莊厲謹潔類其為人而尤好為詩其詞平易不廹而能自道其意讀其書詠其詩視其平生之大節如此嗟乎葢所謂善人之好學而能言者也
  老杜詩後集序
  予考古之詩尤愛杜甫氏作者其辭所從出一莫知窮極而病未能學也世所傳巳多計尚有遺落思得其完而觀之然每一篇出自然人知非人之所能為而為之者惟其甫也輒能辨之予之令鄞客有授予古之詩世所不傳者二百餘篇觀之予知非人之所能為而為之實甫者其文與意之著也然甫之詩其完見於今者自予得之世之學者至乎甫而後為詩不能至要之不知詩焉爾嗚呼詩其難惟有甫哉自洗兵馬下序而次之以示知甫者且用自發焉皇祐壬辰五月日臨川王某序
  靈谷詩序
  吾州之東南有靈谷者江南之名山也龍蛇之神虎豹翬翟之文章楩柟豫章竹箭之材皆自山出而神林鬼冢魑魅之穴與夫仙人釋子恢譎之觀咸附託焉至其淑靈和清之氣盤礴委積於天地之閒萬物之所不能得者乃屬之於人而處士君實生其址君姓吳氏家於山阯豪傑之望臨吾一州者葢五六世而後處士君出焉其行孝悌忠信其能以文學知名於時惜乎其老矣不得與夫虎豹翬翟之文章楩柟豫章竹箭之材俱出而為用於天下顧藏其神竒而與龍蛇雜此土以處也然君浩然有以自養遨遊於山川之間嘯歌謳吟以寓其所好終身樂之不厭而有詩數百篇傳誦於閭里他日出靈谷三十二篇以屬其甥曰為我讀而序之惟君之所得葢有伏而不見者豈特盡於此詩而巳雖然觀其鑱刻萬物而接之以藻繢非夫詩人之巧者亦孰能至於此
  送陳興之序
  先人為臨江軍判官實佐今駕部員外郎陳公其後二十五年公之子興之主泰之如臯簿某為判官淮南以事出如臯遇之相好也其後二年歸京師興之亦以進士得嘉慶院解復遇之相好加焉興之試禮部有日今宰相其世父也奏前試罷之以避嫌興之當遠官踰數月乃得泉之晉江主簿去陳公世大家仕宦四十年連坐謫流落不得所欲其意不能毋望興之貴富世其家也興之亦誠博學能文辭有氣節吾意其為進士宜有得焉今失所欲又為所謂主簿者逺其親三千里不啻是其心獨能毋介然者邪夫大公之道行上之人子弟苟賢者任而進之無嫌也下之人固亦不以嫌之今興之去知者皆憐其才之可以進焉而不得無以慰其親也吾於興之又世故故又為之思所以慰其親豁其心之介然者不得其說而獨以悲大公之道不行焉
  送李著作之官髙郵序
  君之才搢紳多聞之初君眂金陵酒政人皆惜君不試於劇而淪於卑冗君將優為之曰孔子甞為乗田委吏矣㑹計當而巳矣牛羊蕃而已矣既而又得調髙郵關吏人復惜君不試於劇而淪於卑冗君言如初色滋蔓喜於戲今之公卿大人據徼乗機鑚隙抵巇僅不盈志則戚戚以悲吾乃皦然反之此蒙所以髙君也抑有猜焉古之柄國家者有戢景藏采恬處下列㧞而致之朝使相謨謀今豈不若古邪奚遂君請而弗拔也
  石仲卿字序
  子生而父名之以别於人云爾冠而字成人之道也奚而為成人之道也成人則貴其所以成人而不敢名之於是乎命以字之字之為有可貴焉孔子作春秋記人之行事或名之或字之皆因其行事之善惡而貴賤之二百四十二年之間字而不名者十二人而巳人有可貴而不失其所以貴乃爾其少也閩人石仲卿來請字予以子正字之附其名之義而為之云爾子正於進士中名知經往往脫傳注而得經所以云之意接之久未見其行巳有闕也庶幾不失其所以貴者歟
  伴送北朝人使詩序
  某被勑送北客至塞上語言之不通而與之並轡十有八日亦黙黙無所用吾意時竊詠歌以娛愁思當笑語鞍馬之勞其言有不足取者然比諸戲謔之善尚宜為君子所取故悉録以歸示諸親友
  唐百家詩選序
  余與宋次道同為三司判官時次道出其家藏唐詩百餘編諉余擇其精者次道因名曰百家詩選廢日力於此良可悔也雖然欲知唐詩者觀此足矣
  善救方後序
  孟子曰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臣某伏讀善救方而竊歎曰此可謂不忍人之政矣夫君者制命者也推命而致之民者臣也君臣皆不失職而天下受其治方今之時可謂有君矣生養之德通乎四海至於蠻夷荒忽不救之病皆思有以救而存之而臣等雖賤實受命治民不推陛下之恩澤而致之民則恐得罪於天下而無所辭誅謹以刻石樹之縣門外左令觀赴者自得而不求有司云皇祐元年二月二十八日序
  送陳升之序
  今世所謂良大夫者有之矣皆曰是宜任大臣之事者作而任大臣之事則上下一失望何哉人之材有小大而志有逺近也彼其任者小而責之近則煦煦然仁而有餘於仁矣孑孑然義而有餘於義矣人見其仁義有餘也則曰是其任者小而責之近大任將有大此者然上下竢之云爾然後作而任大臣之事作而任大臣之事宜有大此者焉然則煦煦然而巳矣孑孑然而巳矣故上下一失望豈惟失望哉後日誠有堪大臣之事其名實烝然於上上必懲前日之所竢而逆疑焉暴於下下必懲前日之所竢而逆疑焉上下交疑誠有堪大臣之事者而莫之或任幸欲任則左右小人得引前日之所竢懲之矣噫聖人謂知人難君子惡名之溢於實為此則奈何亦精之而巳矣惡之則奈何亦充之而巳矣知難而不能精之惡之而不能充之其亦殆哉予在揚州朝之人過焉者多堪大臣之事可信而望者陳升之而巳矣今去官於宿州予不知復幾何時乃一見之也予知升之作而任大臣之事固有時矣煦煦然仁而巳矣孑孑然義而巳矣非予所以望於升之也
  張刑部詩序
  刑部張君詩若干篇明而不華喜諷道而不刻切其唐人善詩者之徒歟君並楊劉楊劉以其文詞染當世學者迷其端原靡靡然窮日力以摹之粉墨青朱顛錯叢庬無文章黼黻之序其屬情藉事不可考據也方此時自守不汚者少矣君詩獨不然其自守不汚者耶子夏曰詩者志之所之也觀君之志然則其行亦自守不汚者邪豈唯其言而巳畀予詩而請序者君之子彦博也彦博字文叔為撫州司法還自揚州識之日與之接云慶歴三年八月序
  送孫正之序
  時然而然衆人也巳然而然君子也巳然而然非私己也聖人之道在焉爾夫君子有窮苦顛跌不肯一失詘己以從時者不以時勝道也故其得志於君則變時而之道若反手然彼其術素脩而志素定也時乎楊墨巳不然者孟軻氏而巳時乎釋老巳不然者韓愈氏而巳如孟韓者可謂術素脩而志素定也不以時勝道也惜也不得志於君使真儒之效不白於當世然其於衆人也卓矣嗚呼予觀今之世圓冠峩如大裙襜如坐而堯言起而舜趨不以孟韓之心為心者果異衆人乎予官於揚得友曰孫正之正之行古之道又善為古文予知其能以孟韓之心為心而不巳者也夫越人之望燕為絶域也北轅而首之苟不巳無不至孟韓之道去吾黨豈若越人之望燕哉以正之之不巳而不至焉予未之信也一日得志於吾君而真儒之效不白於當世予亦未之信也正之之兄官於温奉其親以行將從之先為言以處予予欲黙安得而黙也慶歴二年閏九月十一日
  送胡叔才序
  叔才銅陵大宗世以貲名子弟豪者馳騁漁弋為巳事謹者務多闢田以殖其家先時邑之豪子弟有命儒者耗其千金之産卒無就邑豪以為諺莫肯命儒者遇儒冠者皆指目逺去若將浼巳然雖胡氏亦然獨叔才之父母不然於叔才之幼捐重幣逆良先生教之既壯可以遊資而遣之無所靳居數年朋試於有司不合而歸邑人之訾者半竊笑者半其父母愈篤不悔復資而遣之叔才純孝人也悱然感父母所以教已之篤追四方才賢學作文章思顯其身以及其親不數年遂能褎然為材進士復朋試於有司不幸復詘於不巳知不予愚而從之遊甞謂予言父母之思而慙其邑人不能歸予曰歸也夫禄與位庸者所待以為榮者也彼賢者道弸於中而襮之以藝雖無禄與位其榮者固在也子之親矯羣庸而置子於聖賢之途可謂不賢乎或訾或笑而終不悔不賢者能之乎今而舍道德而榮禄與位殆不其然然則子之所以榮親而釋慙者亦多矣昔之訾者竊笑者固庸者爾豈子所宜慙哉姑持予言以歸為父母壽其亦喜無量於子何如因釋然寤治裝而歸予即書其所以為父母壽者送之云


  臨川文集巻八十四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臨川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八十五   宋 王安石 撰祭文
  祭曾魯公文
  祭范潁州文
  祭周幾道文
  祭張左丞文
  祭高樞宻文
  羣牧司祭高公文
  祭吕侍讀文
  祭馬龍圖文
  祭曾博士易占文
  祭蘇虞部文
  祭李省副文
  祭髙師雄主簿文
  祭馬玘大夫文
  祭盛侍郎文
  祭杜待制文
  祭丁元珍學士文
  祭刁景純學士文
  祭韓欽聖學士文
  祭沈文通文
  祭杜慶州杞文
  祭曾魯公文
  肅肅魯公為時臣宗小大具宜濟以勤恭寔相累朝有德有庸帝序之爵三公是秩神介之祉乃終有吉顯允嗣子能匹公休贊我事樞符帝之求公榮在家禄養具美既壽且康順以卒齒公則無憾以返其真天子震悼逮及國人況如安石辱知最久西望涕頤以薦食酒
  祭范潁州文仲淹
  嗚呼我公一世之師由初迄終名節無疵明肅之盛身危志殖瑶華失位又隨以斥治功亟聞尹帝之都閉姦興良稚子歌呼赫赫之家萬首俯趨獨繩其私以走江湖士爭留公蹈禍不慄有危其辭謁與俱出風俗之衰駭正怡邪蹇蹇我初人以疑嗟力行不回慕者興起儒先酋酋以節相侈公之在貶愈勇為忠稽前引古誼不營躬外更三州施有餘澤如釃河江以灌尋尺宿贓自解不以刑加猾盜涵仁終老無邪講藝弦歌慕來千里溝川障澤田桑有喜戎孽猘狂敢齮我疆鑄印刻符公屏一方取將於伍後常名顯收士至佐維邦之彦聲之所加虜不敢瀕以其餘威走敵完鄰昔也始至瘡痍滿道藥之養之内外完好既其無為飲酒笑歌百城晏眠吏士委蛇上嘉曰材以副樞宻稽首辭讓至于六七遂參宰相釐我典常扶賢贊傑亂宂除荒官更於朝士變於鄉百治具修偷墮勉强彼閼不遂歸侍帝側卒屏於外身屯道塞謂宜耉老尚有以為神乎孰忍使至於斯葢公之才猶不盡試肆其經綸功孰與計自公之貴廐庫逾空和其色辭傲訐以容化于婦妾不靡珠玉翼翼公子弊綈惡粟閔死憐窮惟是之奢孤女以嫁男成厥家孰堙于深孰鍥乎厚其傳其詳以法永久碩人今亡邦國之憂矧鄙不肖辱公知尤承凶萬里不往而留涕哭馳辭以贊醪羞
  祭周幾道文
  初我見君皆童而幘意氣豪悍崩山決澤弱冠相視隱憂困窮貌則侔年心頽如翁俛仰悲歡超然一世皓髪黧馘分當先弊孰知君子赴我稱孤發封涕洟舉屋驚呼行與世乖惟君繾綣弔禍問疾書猶在眼序銘於石以報德音設辭雖𥚹義不愧心君實愛我祭其知歆
  祭張左丞文若谷
  嗚呼公作昇州先君實佐公為其子請昏于我先君不幸公覲京師訃逮公門公哭殊悲弔問賻祭使來以時乃今公薨獨以窶故財無以禭儀無以賻祭又不時獨悲以慕惟公之生明惠裕和善恕於人恩實我多雖祭不時其吐之乎
  祭髙樞宻文
  越初生民降訖于兹廢興亂治成敗安危猷為之君辯論之師章書傳記箴賦銘詩乖離詭駮有萬其辭公於其間靡所不知江含海蓄其富無訾孰窮其源孰究其涯作時宗工出長羣司洋洋厥聞可以敷施謂且永年左右諏咨曷云其凶弗耄弗期凡我常僚曷巳其思為此薄物以將我悲
  羣牧司祭髙公文
  嗚呼惟公學問文章丘山鬱鬱湖海茫茫弼我密命作刑四方寅恭淑慎天子所臧駉駉之良兵賴以盛公用勤告遂圖厥政某等在職維公之依孰奪以逝邈乎不歸殯引就行有翩其旂來陳薄物以告長違
  祭吕侍讀文
  嗚呼伯夷相唐尚父賔周受氏胙國重光奕休于辰之逢發我文靖公實冢嗣纘前之慶御書翰林典禮太常是為世臣焜燿家邦方騫方奮厥隕誰使震驚咨嗟上自天子凡居此列惟公弟僚於公之殯祇薦羞醪
  祭馬龍圖文
  嗚呼余託業於進士熟君名於垂髫既備官於淮南習為縣之風謡去幕府而西遊依國門之嶕嶢始逢君之執靮屢顧我而回鑣逮揚子之既見方皖城之窮漂遂有通家之好終無挾長之驕君言事以北出予罷官而南僑一江亭之邂逅話宿昔以終宵以牧官之在列當御史之還朝又追隨於暇日心所好而忘遥距乖隔之幾何忽水淺而風飄畫半塗於萬里棄餘日於一朝維知君之日久信智邁而才超考前人之治亂講後世之昬昭釋衆言之牴牾排異學之傾摇衆相紛以異緒君獨悟而同條嗟墁人之巳矣斤欲奮而誰要想明靈之猶在冀薄禮之能招
  祭曾博士易占文
  嗚呼公以罪廢實以不幸卒困以夭亦惟其命命與才違人實知之名之不幸知者為誰公之閭里宗親黨友知公之名於實無有嗚呼公初公志如何孰云不諧而厄孔多地大天穹有時而毁星日脫敗山傾谷圯人居其間萬物一偏固有窮通世數之然至其壽夭尚何憂喜要之百年一蛻以死方其生時窘若囚拘其死以歸混合空虛以生易死死者不祈唯其不見生者之悲公今有子能隆公後惟彼生者可無甚悼嗟理則然其情難忘哭泣馳辭往侑奠觴
  祭蘇虞部文
  君慎足以保其身和足以諧於世嗟乎不淑而不永年受命徂東纔三年耳孰云今者君以喪歸交遊之情哀痛何極聊陳薄奠以告長違
  祭李省副文壽朋
  嗚呼君謂死者必先氣索而神零孰謂君氣足以薄雲漢兮神昭晣乎日星而忽隕背乎不能保百年之康寧惟君别我往祠太一笑言從容愈於平日既至即事升降孔秩歸鞍在塗不返其室訃聞士夫環視太息矧我cq=204於君情何可極具兹醪羞以告哀惻尚饗
  祭髙師雄主簿文
  我始寄此與君往還於時康定慶歴之間愛我勤我急我所難日月一世疾於跳丸南北幾時相見悲歡去嵗憂除追尋陳迹淮水之上冶城之側握手笑語有如一昔屈指數日待君歸舲安知彌年乃見哭庭維君家行可謂修飭如其智能亦豈多得垂老一命終於遠域豈唯故人所為歎惜撫棺一奠以告心惻尚饗
  祭馬玘大夫文
  嗚呼惟君才敏强明為時能吏剸劇撥煩易於屈指近畏遠懷有譽無訾使于嶺南俗易夷鄙江東内遷厥勢方起孰云一朝壽止如此攄懐以辭薦此薄菲
  祭盛侍郎文
  某聞之行義弗髙位與年尊慙者則已行義既髙位與年下憾者則人在已無慙在人無憾有若公然其又奚言惟昔先人捐我諸孤實在公藩公泫然哀襚死賻存託殯得宫寓處得廬一出公恩公或我臨不有其尊我奬我矜均其子孫戴德莫醻誰謂我人去公三年問不再行豈曰怠忘賤不敢煩補官揚州公得謝歸曾幾何時訃者來門哭泣作書以弔後昆欲醊棺前縻不可奔㑹有吏役盡室而南戢恨含慙轉移寒暄乃今來歸公喪且朞纔命使人薄進蘋繁嗟嗟公恩死其敢諼
  祭杜待制文
  士恥無材恥不脩身身脩而材有不及民凡世可願於公皆有孰窘其年不使難老貴者善防其有孰窺公心豁豁不置牆帷有挾易驕不難拒善公義所在服之無賤推以時施宜以每成又況於公强果以行物貴於時常以其少悲矣予思我知其久鍾山北蟠江落而東完厚密牢萬世之宫其歸孰知愚與在此酹公以文以配銘史
  祭丁元珍學士文
  我初閉門屈首書詩一出渉世茫無所知援挈覆護免於阽危雝培浸灌使有華滋微吾元珍我始弗殖如何棄我隕命一昔以忠出恕以信行仁至於白首困厄窮屯又從躋之使以躓死豈伊人尤天實為此有槃彼石可誌於丘雖不屬我我其徂求請著君德銘之九幽以馳我哀不在醪羞
  祭刁景純學士文
  嗚呼刁公不忮不求坦然立行之平裕然與人之周既貴賤以同觀亦始終之相侔惟其動必依於仁故其壽若此之脩望音容而巳遠欲親弔以無由慨臨風而出涕辭以侑乎醪羞
  祭韓欽聖學士文
  嗟為君兮邦之特目揚秀兮顔髪澤紛百家兮並渉超獨懷兮道德博蕩蕩兮無畛寛恂恂兮莫逆出當官兮發論使權彊兮絫息年何尤兮止此禄不多兮誰嗇具壺觴兮酹哭攀喪車兮啓夕豈獨愁兮吾僚隱多聞兮諒直顧笑語兮巳矣冀來嘉兮䰟𩲸
  祭沈文通文
  嗚呼文通一世之英耀矣其光韡矣其榮有所不為為無不果有所不學學無不成故治行簡於人主之心名聲溢於時士之口謂且復起謀謨左右何與之以如此之才而不副之以須臾之壽悲傷嘆息舉世皆然豈特故人為之流漣馳哀一酹以訣終天
  祭杜慶州杞文
  嗚呼慶州一世之英濯濯其靈粲粲其明材能稱於天下言行信於朝廷孰多其予而不足以齡不肖之身始佐公揚公後來東有賜於明昔飲同堂今奠於庭酒肴則薄豐者維誠再拜事公敢不如生




  臨川文集巻八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八十六   宋 王安石 撰祭文
  祭吳侍中沖卿文
  祭歐陽文忠公文
  祭張安國檢正文
  祭李審言文
  祭沈中舍文
  祭束向元道文
  祭陳浚宣叔文
  祭王回深甫文
  祭刁博士繹文
  祭虞靖之文
  祭北山元長老文
  祭吕望之母郡太文
  祭程相公琳文
  祭秦國夫人文
  祭鮑君永泰王文二
  祈雨文
  謝雨文
  哀辭
  李通叔哀辭
  泰興令周孝先哀辭
  祭吳侍中沖卿文
  嗚呼公命在酉長我一時公先我茁我後公萎中閒仕宦有合有離後我所踐公輒仍之出則交轡處則連榱坐肘則並行肩則差豈願敢及天實我貽公之停蓄及所設施有誥有誄亦有銘詩又將有史傳所不疑我既憊眊何辭能為婚姻之故唯以告悲
  祭歐陽文忠公文
  夫事有人力之可致猶不可期况乎天理之溟漠又安可得而推惟公生有聞於當時死有傳於後世苟能如此足矣而亦又何悲如公器質之深厚智識之高遠而輔學術之精微故充於文章見於議論豪健俊偉怪巧瑰琦其積於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發於外者爛如日星之光輝其清音幽韻凄如飄風急雨之驟至其雄辭閎辯快如輕車駿馬之奔馳世之學者無問乎識與不識而讀其文則其人可知嗚呼自公仕宦四十年上下往復感世路之﨑嶇雖屯邅困躓竄斥流離而終不可掩者以其公議之是非既壓復起遂顯於世果敢之氣剛正之節至晚而不衰方仁宗皇帝臨朝之末年顧念後事謂如公者可寄以社稷之安危及夫發謀決䇿從容指顧立定大計謂千載而一時功名成就不居而去其出處進退又庶乎英魄靈氣不隨異物腐散而長在乎箕山之側與潁水之湄然天下之無賢不肖且猶為涕泣而㱆⿰而况朝士大夫平昔游從又予心之所嚮慕而瞻依嗚呼盛衰興廢之理自古如此而臨風想望不能忘情者念公之不可復見而其誰與歸
  祭張安國檢正文
  嗚呼善之不必福其巳久矣豈今於君始悼歎其如此自君䘮除知必顧予怪久不至豈其病歟今也君弟哭而來赴天不姑釋一士以為予助何生之艱而死之遽君始從我與吾兒游言動視聽正而不偷樂於饑寒惟道之謀既掾司法議爭讞失中書大理再為君屈遂升宰屬能撓彊倔辯正獄訟又常精出豈君刑名為獨窮深直諒明清靡所不任人恌莫知乃惻我心君仁至矣勇施而忘已君孝至矣孺慕以至死能人所難可謂君子嗚呼吾兒逝矣君又隨之我留在世其與幾時酒食之哀侑以言辭
  祭李審言文
  嗚呼噫公之才豈獨我知公數困厄豈人能為所畸乎人豈能無疵所侔乎天我乃知之交不就利高明所忌涖不失宜孤寡所思凡今君子疚實在兹公亦如我如我公知厥交淡如唯正無私哀今亡矣侑醊以辭
  祭沈中舍文
  惟公之生于朝搢紳夫人嬪之以作封君皆以壽終而世有人昔我先子公倫之舊施于不肖遂為世友不腆之文既藏于丘惟是區區以贊醪羞
  祭束向元道文
  嗚呼束君其信然耶奚仇友朋奚怨室家堂堂去之我始疑嗟惟昔見君田子之自我欲疾走哭諸田氏吾縻不赴田疾不知今乃獨哭誰同我悲始君求仕士莫敢匹洪洪其聲碩碩其實霜落之林豪鷹儁鸇萬鳥避逃直摩蒼天躓焉僅仕后愈以困洗藏銷塞動輒失分如羇駿馬以駕柴車側身墮首與蹇同芻命又不祥不能中壽百不一出孰知其有能知君者世孰予多學則同游仕則同科出作揚官君實其鄉傾心倒肝迹斥形忘君於壽食我飲鄞水豈無此朋念不去彼既來自東乃臨君䘮閟閟隂宫梗野榛荒東門之行不幾日月孰云於今萬世之别嗟屯怨窮閔命不長世人皆然君子則亡予其何言君尚有知具此酒食以陳我悲
  祭陳浚宣叔文
  嗟乎宣叔學以為已不溺於俗孤騫介峙孰以不羸孰忤不强卒躓窮巴乃命不祥怡怡在宮翼翼在外胡是不福貴姦壽悖我思古人禄世其初悲君之食不逮於孤古不背死隆親急故今此營營誰瞻誰助自昔海濱以心相投俱官於南邂逅綢繆顔合意同云誰無友諒直之好於君實厚有志不施又困無財雖痛何為維以告哀
  祭王回深甫文
  嗟嗟深甫真棄我而先乎孰謂深甫之壯以死而吾可以長年乎雖吾昔日執子之手歸言子之所為實受命於吾母曰如此人乃與為友吾母知子過於予初終子成德多吾不如嗚呼天乎既䘮吾母又奪吾友雖不即死吾何能久摶胷一慟心摧志朽泣涕為文以薦食酒嗟嗟深甫子尚知否
  祭刁博士繹文
  惟君其先黻冕之華君弱而良遂世其家越天聖初上始即位開延聞人閒不容偽若古堯虞稷契親逢君子其時𡚒追群龍五兩之綸三鍾之粟沈才下吏閒關楚蜀朅來揚州輔佐元侯朝其或者明試謨謀最未及論泯焉之幽龜紫紛如朱丹其車昔之同升泰亦衆巳胡寧若人乃此乎止旻天介壽宜良者多良者弗壽謂旻天何親髪墮顛子髪猶羈帷堂一慟誰者無悲令龜得日棺還無咎銘旌悠悠羽翣南首惟君之舊惟僚及友徘徊路旁涕落奠觴
  祭虞靖之文
  剛耿直諒醇明博美敢於為義我實知子達我所願窮吾所耻奈何終窮命也天只前年僕馬來自田里白顛夷馘相見悲喜輸吾肝膈莫逆其韙衰老邂逅綢繆山水念我難繼庶今少止飜然為辭遂隔生死寓哀一酹嗚呼巳矣
  祭北山元長老文
  元豐三年九月四日祭於北山長老覺海大師之靈自我壯強與公周旋今皆老矣公棄而先逝孰云遠大方現前饌陳告違世禮則然尚饗
  祭吕望之母郡太文
  嗚呼賢矣夫人善持門閭皓若玉雪一其終初允孝維婦允仁維姑實生才子我所歎譽秉義率法困而不渝夫人之敎著不可誣歸殯窀穸無悔無愉維子之故具此俎壺
  祭程相公琳文為高若訥作
  嗚呼公在京師為天子毗發論彊彊不苟其為公於四方為鎮為屏推良抑姦兩適寛猛自伯休父有稱於周及公千年追配前休時文而文時武而武顧我無狀辱公等仵庶見吉召乃聞凶歸馳哀一觴終古之違
  祭秦國夫人文為高若訥作
  於惟夫人順慎和恭上之岐岐實䕶于中開號大邦福禄之隆康寧壽考而以榮終䘮車其行肇此明發上用舊德情之鬱結凡我在位敢忘心怛奠云將之具此薄物
  祭鮑君永泰王文
  年月日官某敢告于鮑君之神農之勞神之所知也嵗之四時而於冬為最隙然猶築場圃治屋廬塗囷倉糞田疇未甞一日而晏然以休息今兹令又以其暇時屬之使治渠川比常嵗則農之勞葢有加焉神宜哀憐而有以相之也治之無幾也而雨雨且止丁壯老弱相與行水而涸之猶未也而又雨非民獨病也而令亦夙夜以憂惟神相之以霽令是役早有卒也夫令之所以憂其職民也惟神之食於民也為巳久而憂之亦不可在令後也謹告
  
  年月日敢再告于鮑君之神謁於神之明日而天地廓然以温民頼以供役且卒事而復雨雨滛不止民愁而令恐意者令之治行無有可媚于神者而神不卒聽之乎令則有罪而民何尤且霜雪風雨之濫滛固其責自神而無與於令也巍然南靣饗人之歸事巳而利澤不加焉亦神羞也惟神降意以從令之言毋忽令亦能發明神之令德使民世事神不懈而有加焉謹告
  祈雨文
  惟神美名正氣索之前史詳矣噫昔人也挺王臣之節忠信我任德誼我負故時君倚焉今其神也享廟食之貴隂陽吾職禍福吾柄故州民頼焉今千里旱暵及時不雨農夫悼心郡將失色某遂躬率僚屬來請于大廡下惟神全死生之大名開聰明于一方霈甘霪以足民食則前謂人神之靈於古今無愧焉尚饗
  謝雨文
  夫廟其貌神其靈函聰明正直之德俾禍福倚伏之時用黙於民而不知其所以用者斯之謂至神乎太守領天子命藩一都㑹嵗時豐凶疾苦得勞佚之使百姓無愁歎之聲斯太守之事也神隂也隂陽契合若影響然曏以郊原旱暵及夏不雨耘者耔者悼心自失遂祈福于大廡下惟神惻然開明靈惠然納至誠言然而雲興禱然而雨零苗枯而生民黙而聲又得非神之至乎今吏民潔牲醴奔走歡呼請償其靈某不佞輒書為千古世諺尚饗
  李通叔哀辭并序
  通叔李不疑世為閩民通叔再從太學進士試斥不送自京師歸面其親道建溪溪水暴下反其舟溺死年二十八云初予既孤寄金陵家焉從二兄入學為諸生常感古人汲汲於友以相鐫切以入於道德予材性生古人下學又不能力又不得友以相鐫切以入於道德予其或者歸為塗之人而巳邪為此憂懼既而遇通叔於諸生閒望其容而色睟然類君子即而與之言皆君子之言也其容色在目其言在耳則予放心不求而歸邪氣不伐而自遁去求其所為文則一本於古華虚蕩肆之學葢未甞接於其心誠有以開予者予得而友之憂懼釋然作太阿詩貽之道氣類之同而合也通叔亦作雙松詩道氣類之同而期之久也以為報自予之得通叔然後知聖人户庭可䇿而入也是不惟喻於其言而巳葢觀其行而得焉者為多其再斥於太學而歸也予待禮部試留京師别且言曰通叔去而歸某也不没而入於愚也其幾矣明年亦斥而歸或得官皆宜在淮江之南某也不可以之閩通叔來若何通叔曰是亦不疑之言也明年從事淮南將問且召焉則未也或以死狀訃既慟且疑且幸其不然㑹有江南之役遇閩人輒問狀還泊東流尉許程者閩人也乃知訃者信又知陳安石者亦溺死安石字伯起亦閩人予甞問通叔素友獨言伯起云噫二子豈行殆也其亦命而巳矣予悲通叔窮以夭也其道之不及民也又悲天之不予相也作哀辭
  我思古人兮維友之求燕處日講兮行相為謀相翼以進兮相持以脩要歸于道兮不入于尤卒聖若賢兮其本則然我無以是兮甚懼以憂猗嗟吾子兮畜德挾材傑然自如兮不群庸游考講六藝兮造窮微深匪富貴慕兮匪賤窮羞曰予既逢兮朝夕其旁仁義之光兮忠信之陬邪志蕩夷兮正氣獨完吾子賜我兮於安以疇尚曰子興兮羽儀于世吾君德澤此兮淳漓固偷孰神不棐兮隕子于溪子生適然兮欲誰仇所嗟存者兮志孤道遼子之不就兮一朝而休死不以所兮誰得子尸誰禭于棺兮誰坎于丘予欲慟哭兮子豈有聞子不可作兮予生之愁
  泰興令周孝先哀辭
  吁嗟于思兮孝于父母施於族婣兮亦及朋友云然兮宜不富又曷為兮不壽藐藐兮其子煢煢兮其妻無廬與田兮哀者其誰吾無奈何兮哀以吾辭

  臨川文集巻八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八十七   宋 王安石 撰神道碑
  贈司空兼侍中文元賈魏公神道碑
  檢校太尉贈侍中正惠馬公神道碑
  贈司空兼侍中文元賈魏公神道碑
  魏公既薨之明年皇帝篆其墓碑之首曰大儒元老之碑有詔造文賜公子使之并刻臣某昧死序列再拜稽首以聞曰
  公諱昌朝字子明姓賈氏皇秘書省著作佐郎贈太師中書令尚書令晉國公諱注之子皇太子左贊善大夫贈太師中書令尚書令齊國公諱璉之孫晉中書舍人史館修撰皇贈太師中書令魯國公諱緯之曾孫其先南皮人中徙獲鹿今葬開封而為其縣人者自公皇考始公少則莊重謹密治經章解句達老師宿學譽歎以為賢巳天禧元年獻文章召試賜同進士出身除常州晉陵縣主簿國子監說書又以江州德化縣令兼潁川郡王院伴讀當是時孫宣公領國子一見聽語待以公相數舉公學問當在人主左右大臣有以親嫌者故久弗用以知常州宜興開封府東明兩縣監在京廣濟永濟兩倉又召置國子監說書景祐元年積官至尚書都官員外郎乃始置崇政殿說書而以公為之公於傳注訓詁不為曲釋至先王治心守身經理天下之意指物譬事析毫解縷言則感心自仁宗即位大臣或操法令斷天下事稽古不至秦漢以上以儒術為疎闊然上常獨意鄉堯舜三代得公以經開說則慨然皆以為善而公由此顯矣於是上所質問多道德之要公請悉記録嵗終歸之太史詔以章獻太后故為彭城郡王諱其名公言母之諱禮不得以出於宫太平興國寺災公以易春秋進戒因言近嵗屢災寺觀天意葢有所在獨可勿繕治以稱陛下畏天威愛人力之意西域僧以佛骨銅像來獻公請加賜遣還毋以所獻示外上皆從之以直集賢院天章閣侍講史館修撰判尚書禮部判太府寺天章置侍講自公始故事親祠郊廟燕遊慢戲之物皆在儀衞公奏除之無幾遂以知制誥龍圖閣直學士權知通進銀臺司兼門下封駮事權判吏部流内銓權知開封府又以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兼判國子監而侍講如初公之為銓也河北蟲旱以公安撫公舉能詘姦於利害多所興除異時縣令奉錢滿萬二千乃舉令公以為法如此則小縣終不得善治乃請槩舉令而與其奉如大縣其在御史劉平為趙元昊所得邊吏以降敵告議收其族公言漢殺李陵母妻子陵不歸而漢悔真宗撫王繼忠家後賴其力且平事固未可知乃不果收侍講林瑀者言天子即位當歩其日占所得卦以知吉凶公奏瑀所言不經不可用上即為公罷瑀又奏劾駙馬都尉柴㳟僖公奪其州人以為宜初元昊反公言兵事起財不贍宜及今度經費罷減諸不急至是詔與三司合議一嵗所省率緡錢百萬慶歴二年契丹來求地請婚公主其使責以信義告之利害客詘服不能發口執政議使契丹攻元昊公曰契丹許我而有功則必驕以弱我而責報無窮巳不且以我市於元昊矣且唐中極衰時聽吐蕃擊朱泚陸䞇尚以為不可後乃知吐蕃隂與泚合而陽言助國今獨安知契丹計不出此乃言所以待外國者凡六事上皆行其䇿三年遂以本官參知政事四年以尚書工部侍郎檢校太傅為樞宻使五年以集賢殿大學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宻使居兩月拜昭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議祔章惠太后太廟公言其非禮及祔獻懿二后宻敕遷文武位一等賜外内諸軍特支優給公又獨奏罷之既而敕遷兩府官公又不從乃巳元昊歸石元孫議賜死公爭言自古將帥被執歸多不死元孫以不死七年上以旱避正殿貶食自責公因稽首遜位章六七入乃除武勝軍節度使檢校太傅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大名府兼北京留守河北安撫使妖人王則謀舉大名反河南北使其黨挾書妄言冀得近公公疑為姦考問具服則惶恐不及㑹獨嬰貝州以反公即使部將王信孟元郝質馳兵操攻具往且請自出搏賊不許終賊所以擒滅功居多移鎮山南東道檢校太師賜爵安國公公因請寛諸吏民為則所脅者而捕河北妖人治殺之無所漏河決商胡方暑公暴隄上躬親指畫出倉廪與被水百姓舍其流棄接以醫藥所活九十餘萬口契丹誘亡卒號為南軍以戰夏人而邊法卒亡自歸者死公變其法有歸者故拔擢超其伍於是歸者衆因以知契丹國事契丹亦因拒亡卒黜南軍不用邊人以地外質公請重禁絶主不時贖人得贖而有之地則盡歸邊以不爭皇祐元年徙鄭州從公求也至見留為祥源觀使既而以尚書右僕射觀文殿大學士判尚書都省朝㑹班宰相視其儀物嵗中又求任外除山南東道節度使右僕射檢校太師兼侍中判鄭州固辭僕射侍中乃改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又欲遷公四子各一官亦以公辭而止二年母燕國太夫人薨命以故官不起賜書寵慰從之公事燕國以孝聞上嘗賜銀飾肩輿士大夫以為榮及薨自鄭歸葬扶舁蒼然肩足皆胝行路瞻望悲哀歎息四年除故官侍講居頃出治許州將行矣仁宗問易之乾卦公既講解又作書以亢龍為戒手詔襃荅以公所獻藏太史五年又涖大名安撫河北中書議塞商胡決以公異論故使建言者專其事公猶爭不已河果不可塞建言者得罪而澶魏濵棣德博多水死公乃請使撫廵賑救人用歸息嘉祐元年進封許國公又兼侍中方避未聽而以樞宻使召卒罷侍中而以尚中書門下平章事為樞宻使三年以鎮安軍節右僕射檢校太師兼侍中充景靈宫使又出許州七年以保平軍節陜州大都督府長史移大名兼安撫公凡三至魏及許鄭皆以寛惠為治人安樂之它將相賜公使錢多使牟利公度所賜為用故在所尤不擾皇帝即位改節度鳯翔加左僕射鳯翔尹進封魏國治平元年求還使侍中守許州至六七終不許二年乃授許州入見又辭不許使撫諭須秋乃發六月告疾中人太醫問視相屬又力求解將相乃以左僕射觀文殿大學士判尚書都省七月戊寅薨上親臨哭發涕為不聽朝二日賜龍腦水銀以斂制服出司賓祭弔别賜黄金給葬贈司空兼侍中謚曰文元以九月甲申葬開封汴陽里晉公墓次公年六十八散官開府儀同三司勲上柱國號推誠保德崇仁守正忠亮佐運翊戴功臣邑户萬五千實封五千六百公所著書有春秋要論十巻羣經音辨十巻通紀八十巻本朝時令十二巻又奏議文集各三十巻元配王氏尚書兵部郎中集賢殿修撰軫之女追封莒國夫人繼配陳氏武信軍節度使康肅公堯咨之女封魏國夫人六男子章太常博士集賢校理早卒圭尚書比部員外郎田尚書駕部員外郎青尚書司門員外郎齊大理寺丞炎未仕三女子國子博士程嗣弼大理寺丞宋惠國太常博士龎元英公壻也其後天子以炎守將作監丞又官公内外族親凡九人賈氏自誼及耽傅王相帝皆以儒學至公又以經術致將相出入文武有謀有功當中國治安四夷集附寵禄光大始終褒榮君臣相遭於是為盛銘曰
  於皇仁宗時宋之隆奠此中國四夷來同孰夾孰承有宰魏公帝曰詢爾群公卿士朕欲考古以求亂治有博六藝使熙朕志魏公乃來錫帝之求進于殿中登闡沈幽乃尹開封治民不絿乃丞御史督制庶尤膏澤在下熏烝在上參國政事遂都將相帝廵大塗公帝之車帝御廣宮之屏之墉文條武鬯具獻膚功終徂在天公則隨邁廷喪元老隱加問賚有銘太史有諡太常次詩不誣斵石墓旁
  初卜葬公汴陽里以水故改卜熙寧元年八月庚申葬許州陽翟縣三峯鄉支流村奉勑改鄉名曰大儒村名曰元老里朝散大夫右諫議大夫參知政事太原郡開國侯食邑一千一百户賜紫金魚袋臣王某謹記
  檢校太尉贈侍中正惠馬公神道碑
  推忠保順同德翊戴功臣彰德軍節度觀察留後特進檢校太尉使持節相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國扶風郡開國公食邑六千六百户食實封二千二百户謚曰正惠馬公以天禧三年十月戊戌葬開封祥符縣某鄉某里至嘉祐七年公孫慶崇始來請銘以作公碑序曰馬氏故扶風人至公髙祖而徙處雲中贈太師諱某者於公為曾祖贈太師中書令諱某者於公為祖龍捷左廂都指揮使江州防禦使贈太師中書令尚書令蔡公諱某者於公為父蔡公從太祖定天下力戰有功當是時雲中巳為契丹所得故馬氏又徙處浚儀今開封府祥符也公諱某字子元蔡公之終也年七嵗太祖召見禁中有司言例當補殿直詔特授西頭供奉官而賜以名開寶五年年十八監彭州兵馬以嚴飭見憚如老將太平興國三年領兵戍秦州清水姦人李飛雄乗驛稱詔捕公及秦隴廵檢劉文裕等將擊之秦州因盗庫兵以反公辨其詐與文裕執飛雄治殺之五年監潭州兵馬改東頭供奉官雍熙二年又監博州兵馬劉延讓敗於君子驛而契丹歸矣公方料丁壯集芻糧繕城治械如㓂至吏民初不恱其生事也已而契丹果至度不可攻乃去四年改西京作坊副使將屯于冀州端拱元年移知定逺軍時議發河南十三州之民轉饟河北公告轉運使樊知古此軍聚兵少而積粟多簸其腐尚可得十七知古用此得粟五十萬斛以罷河南之役事聞朝廷太宗嘉之二年深州新蹂於契丹城郭廬舍多壞而流民衆乃移公知深州公至數月則壞者完流者復舉州忘其冦戎之故而以公為能撫我㑹保州不治移往代之淳化二年又移知慶州羌萬人以怨程德元來冦公誘其渠帥諭以威信即皆引去四年遷西京作坊使知梓州五年李順為亂於蜀之西川以公往討又以為先鋒平劒州召還至三泉而復以公與王繼恩討賊繼恩怒公抗直使守彭州盡收其軍而與之羸卒三百賊率其衆至號十萬公力戰一日亡其卒大半乃夜獨出招救兵復入賊終不能得城而以敗去除成都府兵馬鈐轄遷洛𫟍使五年除蜀漢九州都廵檢使巳而又兼成都府兵馬鈐轄真宗即位改内𫟍使蜀卒劉旰聚黨數千人為亂所攻數州至輒取之公以卒三百追至蜀州與戰旰走卭州而招安使上官正召公歸成都計事公為正畫曰賊破卭州必乗勝刧掠度江薄我既息而戰我軍雖倍未易敵也不如迎其弊急擊破之必矣遂行次方井與正合殺旰等無噍類真宗賜書奬諭賞以錦袍金帯咸平元年加澄州刺史知秦州諸羌質子有三十年不釋者公悉歸之諸羌德公訖公去無一人犯塞小泉銀坑久不發掌吏盡産以償嵗課而責之不巳公奏得釋而歸其産四年就除西上閤門使知成都府兼本州兵馬鈐轄有告龍騎士謀為變者所引以千數公捕殺其首七人而置其餘無所問自乾德後嵗漕蜀物以富人為送吏多坐漂失籍其家公奏擇三班使臣及三司軍大將代之而課其漕事為賞罰至今便之六年移鄜延路駐泊兵馬都總管兼知延州蜀人於公去皆環以泣公至延州羌方以兵覻邊㑹上元開門張燈視以無為而羌卒不能為冦又移知鎮州兼本州兵馬都總管景德元年契丹入邊民入保城公與之約盜一錢者死有盜錢二百者公即殺之於是自澶以北城郭皆晝閉詔使過公輒留之而募人閒行送詔皆得其報以聞又以便宜使所至受諸漕輓給邊之物故契丹欲虜掠無所得車駕次澶州大將王超提卒數十萬逗留不赴公屢趣之不為動移書譙讓乃始出師猶辭以中渡無橋則公先巳度材一夕而橋就上聞手詔褒之且知公果可以屬大事也二年移知定州又除東上閤門使樞宻院都承㫖三年遂以檢校太保簽書樞宻院事祥符元年東封泰山以為行宫都總管自此行幸必以公為都總管而皆許之專殺公部分明約束審出入肅然而未甞輒戮一人於是邊將言契丹近塞大臣議皆請發兵以備公獨議使邊將移書問狀從之契丹解去遷檢校太傅四年加宣徽北院使五年除樞宻副使當是時契丹巳盟中國無為大臣方言符瑞而公每不然之獨常從容極言天下雖安不可忘戰去兵之意及它爭議甚衆真宗多以公言為是七年除潁州防禦使知潞州州之稅賦常移以輸邊公為論其害自是所輸不過鄰州而巳天禧元年移知大名府兼駐泊兵馬都總管使中貴人勞問賜白金二千兩居頃之遂以為宣徽南院使知樞宻院事檢校太尉有足疾時詔内朝别為一班免其蹈舞二年疾病賜告求去位真宗不許而數使中貴人勞問又幸其第賜白金三千兩巳而度公實病不可强以事乃罷以為彰德軍節度觀察留後而公固求外鎮終不許居久之稍閒入謁真宗輒使閤門祇候二人伺公至即扶以入因掖其拜起數屛左右問事常聽用三年又求外鎮乃以公知貝州兼本州兵馬都總管將行矣召見又將付以政固辭謝久之乃已而更以公為本鎮至五月公疾作詔使公子洵美將太醫往視而魏路二鎮之人亦皆奔走來問為公請禱已而公疾革真宗又使公弟之子成美馳驛召公歸京師而公以八月壬寅不起矣享年六十五真宗為之震悼罷朝詔贈侍中録其子孫賻賜皆加等公前夫人丁氏某郡君後夫人沈氏某郡夫人子男二人洵美終西京作坊使英州刺史之美終内殿承制閤門祇候孫十六人其十四人皆巳卒而慶宗今為右班殿直慶崇今為文思院知恩州公少忼慨以武力智謀自喜又能好書賔友儒者所與善必一時豪傑有集二十巻其文長於議論自始仕以至登用遇事謇謇未嘗有所顧憚王冀公丁晉公用事每廷議得其不直輒面詆之真宗初或甚忤然終以此知公而天下至今稱其正直銘曰
  在浚西南誰封誰樹有宋正惠馬公之墓公當太宗真宗之時暨暨諤諤謀行計施以羸擊強以少捕衆以賤抗貴維公之勇雖貴雖衆雖強必克維公之敏亦維公直帝曰直哉汝予良弼見國而巳不知家室内朝十年典掌機密暨予一心綱紀庶物元功宗謀莫汝敢匹公曰孤臣敢曠于榮讒說不用是維帝明士或困窮莫知其有既榮以位正或見醜公於可願兩得其尤不訖大耄天為不謀德歉於年孰云耉老有賚後世公為壽考刻趺篆首作此銘詩陳之隧道永矣其詒









  臨川文集巻八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八十八    宋 王安石 撰神道碑
  贈太師中書令勤威馮公神道碑
  翰林侍讀學士知許州軍州事梅公神道碑司農卿分司南京陳公神道碑
  虞部郎中贈衛尉卿李公神道碑
  護衛忠果功臣侍衛親軍歩軍副都指揮使威塞軍節度新州管内觀察處置等使銀青光禄大夫檢校司空使持節新州刺史兼御史大夫上柱國始平郡開國公食邑二千一百戸食實封二百戸累贈太師中書令兼尚書令追封魯國公諡勤威馮公神道碑
  馮氏有家於滑州之白馬者莫知其始所以徙至魯公而甞以公開國於始平日其夲出扵漢杜陵楚相唐之後也公諱守信字中孚自為兒童狀貌嶷然慷慨有大意人固已竒之矣既冠従其鄉人受學以三禮舉扵鄉㑹太平興國初取兵民間公出應選有司以公儒者欲免之公曰吾以子弟免而父兄任其勞此儒者所不為遂行以才武給宿衛太宗征河東公奮身冒兵數取俘馘以獻扵行在太宗壮而勞之以功數遷至弓箭直副指揮使真宗兩駕河北皆命公帥其所領先驅以禦契丹公所斬敵最諸将遷天武軍都指揮使封州刺史充御前忠佐馬歩軍都軍頭公雖在軍旅數以孝經論語為人講說人尚以儒者目之至是真宗召問出孝經使講公講天子一章因言自天子至扵士不可以無學學不必博孝經論語皆聖人以誨學者言行之要臣愚不足以盡識然所以事陛下不敢一日而忘此真宗嗟嘆者久之由封州數遷至捧日四廂都指揮使英州防禦使知瀛州兼髙陽闗都部署由瀛州召還領歩軍司公事當是時河決滑州天子以為憂問誰可使者公自言少長河上能知河利害詔以公為侍衛親軍歩軍副都指揮使容州觀察使知滑州兼修河都部署河怒動埽埽且䧟公坐其上指畫自若也遂號其部人以一日塞之天子賜手書奨諭召還領歩軍如初已而遷威塞軍節度使是嵗天禧五年也公年六十六以八月二日薨于位天子悼慟為之罷朝二日贈太尉賜錢三百萬勑宣慶使蒋州團練使韓守英禮部郎中直集賢院石中立給䕶其䘮事遂以其年九月二十四日葬開封之祥符縣黄溝鄉大里之原公曾祖諱倫祖諱筠皆不仕考諱藴贈官至左屯衛大将軍先夫人劉氏玉城縣君後夫人張氏清河郡夫人子男十三人扵是文懿左侍禁文吉文握文徳文慶文顯文質文貴文銳並右班殿直文燦文俊並右侍禁文郁文雅皆巳卒公孝謹忠篤遇人有恩祖母夫人疾病公不釋帶以侍輙數月常患世醫不足賴以為養力學方藥遂通其術公弟常欲上其子為公子以取高䕃公對之慨然曰吾自行伍䝉主上抜擢至此欲棄軀以報久矣顧未有所奈何欺之是嵗并公子無所䕃曰以眀吾心扵弟非有愛也韋城董方廉直為公所友其卒有二女無以嫁公為選士辦装嫁之如已子公将兵治民寛簡有法故人人畏愛之而無敢犯所居有迹賢士大夫多稱之者公葬之三十二年而以其子故累贈至中書令兼尚書令追封魯國公又二年始請諡扵天子而天子賜之諡曰勤威又五年文顯為西京左蔵庫副使提㸃開封府界諸縣鎮公事始作碑以表公墓而以銘來請予問誄扵太常問書扵太史問諸故老以考公子之所告而得公之所為如此扵是為銘曰
  允文真宗俊藝在工相協予武有來馮公馮公𬱃𬱃奮節金革有聲中邦外動異域自公在野手不去經率其所學以撫戎兵公之所撫貔貅豹虎指麾進退妥若兒女武窒以虣文罷扵柔維時馮公兩取其優孰施其文有壤千里孰致其武宿衛天子帝咨馮公爾徃視河河決己塞滑人來歌帝聞而嘉勞以手勑公拜稽首匪臣之力帝曰來爾予釐爾勤授之旄節留掌我軍方朝告薨有詔罷視弔贈賻葬哀榮終始追拜為令尚書中書賜爵國公胙以魯墟士生顯榮沒則多已維時馮公至今受祉在周方虎咸有襃詩至漢充國雄為之辭誰能詩公流示無止刻碑墓門公實有子
  翰林侍讀學士知許州軍州事梅公神道碑
  宋翰林侍讀學士正奉大夫行給事中知許州軍州事兼管内堤堰橋道勸農事上柱國南昌郡開國公食邑二千三百户食實封六百户賜紫金魚袋梅公之墓在宣州宣城縣長安鄉西山里公有五子鼎臣徳臣寳臣輔臣清臣清臣今獨在為尚書司門郎中以公行状及樂安歐陽公之銘來請文以刻墓碑時熈寧元年八月四日也銘曰
  公先梅伯後氏其國彌周渉秦不見史策有鋗有福著漢名籍公福之孫詢字昌言三世弗仕陵陽之里公第廷中判官利豐再嵗而擢以丞將作以宰仁和人譽用多主推御史侍考進士一見天子以為知巳詔曰試哉遂試中書館之集賢賜服緋魚扵時繼遷兵我西鄙老弱餽守丁彊多死靈州告危帝視不怡公請擇人使潘羅支兵法所謂以夷攻夷帝曰誰可無如臣者曰予汝嘉閉䧟奈何公拜且跪颺言而起苟紓西師臣不愛死出書授之往訖爾謀至疆勑還㑹棄靈州帝察公藝可書帝制相或止之留佐三司其後羅支果窘西賊論將料敵皆如所策或従或違或擠或推梧合阻夷神者公尸黜之倅州用獄一眚去杭而蘓列國東屏漕輸淛河就付將領三年告功僅得故省又以譴投守彼淮州有僚許公相得於此與之欣然樂以忘徙使扵湖北遷自濠梁又奪一官往裨扵襄坐發驛馬給奔喪者于鄂于蘓剖将之符握節關中使揔其輸煌煌金章厥賜特殊謀復靈武度兵葫蘆秦有将瑋諾公與俱㑹瑋召還公復淪胥有反咸陽能名氏朱始雖弗察後捕而誅自懐徂池再副戎車真宗新陟罪垢皆滌為郎度支以將廣徳外更四州楚夀陜荆乃還待制中紏獄刑有巍龍圖其唐殖殖就以學士専其閣直輟之銓衡乗傳臨并超遷郎秩進直樞宻趣歸封駮考國中失申命選事得權進絀加職侍讀改司郡牧移之審官審是在服伐閱積遷給事于中告疾出許鼓歌從容方公少壮志立人上談辭慨然帝恱而嚮及後晚出皆為将相公則老矣将歸田里康定辛巳六月十日公七十八以其官卒公開南昌勲爵第一夫人曰劉不及郡封封君彭城其卒先公公卒眀年季秋挾日于州山西卜祔而吉公有四子伯為進士丞于殿中與仲前死仲賜科名叔也皆丞将作殿中或廢或興有顯惟季時丞衛尉今為郎中論序初終實來求詩刻示無窮
  司農卿分司南京陳公神道碑
  司農卿分司南京陳公既以嘉祐七年九月某甲子葬開封府之祥符縣西韓村皇考魏公之塋至十二月公子世範等乃來求銘以作公碑蓋公昆弟皆従先人㳺而某又嘗得識公父子故為序其實而繫以銘序曰公諱某字良器以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衛國公諱嵩者為曾祖以贈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燕國公諱光嗣者為祖而尚書左丞集賢院學士諱恕之子也左丞當真宗時參知政事後以其子岐公之貴而贈至太師尚書令兼中書令魏國公公岐公之弟也而扵魏公為少子年六十八以嘉祐七年六月得疾分司而以乙已棄世扵陳州階至朝散大夫勲至上柱國爵至潁川郡開國子食邑至六百户賜紫金魚袋官終扵司農卿而所更者祕書省正字太常寺太祝大理評事光禄大理寺丞太子中舍殿中丞國子博士尚書虞部比部駕部員外郎郎中司農光禄少卿少府監任終扵知陳州而所厯者監楚州衡州酒稅知衢州江山縣知南恩州通判江揚洪廬潭州知衡州監江寜府糧料院知興化軍知均州判登聞鼓院知曹州判殿中省知郢州鄭州其通判揚州廬州皆有所避不赴知郢州則未赴而徙凡仕四十三年盖其行事可記者衆矣而公子所能記者在江州人大饑且疫公為具饘粥醫藥不足則取廬山諸佛寺餘財以續之所活以萬數有盜刈人之禾而傷其主者當死公曰古之荒政所以恤人者盡矣然尚緩刑况今哉即奏貸其死洪州大水城之不滅者十五水得城竇以入舉城惶擾不知所為公豫具薪藁不終日以塞州人徳之曰無陳公吾屬如何矣衡州之南山廣袤百餘里與夷接境大木䝉宻中國人逋逃其中冒稱夷人數出冦常寜諸邑其酋有挾左道者人傳以為能致風雨官軍尤憚之公誘以恩信則率衆數百來自占已而與其甥亡去又将為冦州人皆恐公設方略以一日捕得殺之天子賜詔書奨諭公因圖上山川形勢攻取之策以為賊今不除黨附日衆夷人謂中國無能為必出助之可須農隙發千人使操斧斤随以强弩斬木除道則賊失所恃不攻而自窮又出其材可以佐經用奏未報轉運使害其事劾公擅擊斷不聽用佐吏又嘗稱病不自祭炎帝公坐此罷州人乞留不得而賊果侵尋不制朝廷出使發兵擊之數年然後定興化多進士就鄉舉者常八九百人而學舍弊小無文籍公至則新而大之為之購書而國子之所有者皆具均州漢上舟子數溺商旅取貨財而以險為解公捕案寘法因取近灘數家除其徭使表水險渉者因此得不死曹州多盜亡命之尤凶强者七十餘人公集重購得之㡬盡又修律令五家為保之法故盜徃往逃去之他境盖公施扵政者能如此公嘗為書十二篇上之曰國政要事其說多聽用而中書欲遷職事以奨之公乃自言外祖王氏葬揚州無主後願除淮南所當得之一官以往視其丘墓而已岐公之葬也天子自曹州召公歸襄事特詔許公升殿公謝岐公遭遇始終恩禮之厚因乞御篆岐公之碑首上為動容賜其首曰褒忠之碑而公終無一言自及既分司無田園僦官屋以居自為棺歛葬埋之制趣扵儉而已少長好書以至扵老扵篆籀尤善有集二十巻其文能世其家者也夫人馮氏江南李氏時宰相延已之孫子男五人世範前商州洛南縣尉世安前廣州新㑹縣令世修大理寺丞世永将作監主簿世奕太常寺太祝女四人長適大理評事栁安期次適右班殿直王允懿次尚㓜也陳氏漢太丘長諱寔之後故其望在潁川而世居洪州之南昌縣當唐末五代之亂無仕者魏公布衣起閭巷明敏諒直稱天下仍父子執國柄而至岐公尤盛公扵仕嘗齟齬然尚至九卿以榮禄自終盖太丘之仁隱阨扵一時而紀諶羣泰貴顯者數世豈魏公之先遭世不治亦有潛徳晦行如太丘者乎不然何其後世之興如此是故不可以無銘也銘曰虞賔夏商其後為陳屢絶復封以承聖人至漢太丘棄時就徳詒禄魏晋子孫世食既又困窮乃生魏公魏公之出魁名碩實有公有卿饋祀其室公則盛矣天子所思繩繩維卿亦顯于時治官牧民入出具宜胡公之虚太丘之里兩有州國紹榮本始歸葬浚郊皇考在前峙此銘詩為告新阡
  虞部郎中贈衛尉卿李公神道碑
  嘉祐八年六月某甲子制曰朕初即位大賚羣臣陞朝者及其父母具官某父具官某率徳蹈義不躬榮禄能教厥子並為才臣加賜名命序諸卿位所以勸天下之為人父者豈特以慰孝子之心哉可特贈衛尉卿翌日某甲子中書下其書告第又副其書賜寛等以待墓焚寛等受書焚其副墓上乃撰次衛尉官世行治始⿱六十 -- 卒來請曰先人賴天子慶施賜之官三品矣而墓碑未刻惟徳善可以有辭扵後世者夫子實聞知某曰然衛尉公墓隧宜得銘久矣扵是為序而銘焉序曰
  公姓李氏故隴西人七世祖諱某始遷扵光山五世祖諱某以其郡人王閩従之始為建安人曾祖諱某皆不仕考諱某嘗仕江南李氏稍顯矣江南國除又舉進士中等以殿中丞致仕有學行名能知人贈其父大理評事而巳亦以子貴贈至吏部尚書逰豫章樂其湖山曰吾必終扵此扵是又始為豫章人尚書之子伯曰虚巳官至尚書工部侍郎以才能聞天下其季則公也公諱某字公濟少篤學讀書兼晝夜不息一以進士舉不中即以兄䕃為郊社齋郎再選福州閩清洪州靖安縣尉有能名選饒州餘干縣令至扵毁滛祠取其材以為孔子廟率縣人之秀者興扵學豪宗大姓斂手不敢犯法州将部使者奏乞與京官移之劇縣不報而坐不覺獄卒殺人以免當是時侍郎方以分司就第公曰吾兄老矣我得朝夕従之㳺以灑掃先人廬冡尚何求而仕遂止不復言仕侍郎之卒也天子以公試祕書省校書郎知江州徳安縣事辭不就後嘗一至京師大臣交口勸說欲官之終以其不可强也而晏元獻公為公請乃除太子洗馬致仕初尚書未老棄其官以歸至侍郎及公之退也亦皆未老自尚書至公再世皆有子而皆以嚴治其家如吏治江西士大夫慕其世徳稱其家法盖近世士多外自藩飾為聲名而内實罕能治其家及老往往顧利冒恥不知休息公獨父子兄弟能如此嗚呼其可謂賢扵人也巳公事親孝比遭大䘮廬墓六年然後已事兄與其寡姊衣食藥物必躬親之及公老矣二子就養如公之為子弟也寛嘗為江浙等路提㸃鑄錢坑冶又甞提㸃江南西路刑獄定亦再為洪州官不去左右者十二年皆以才能為世聞人以恩遷公官至尚書虞部郎中階至朝奉郎勲至護軍以嘉祐四年七月某甲子卒扵豫章之第室年八十九夫人長夀縣君趙氏先公⿱六十 -- 卒八年既葬矣五年某月某甲子以公𦵏扵夫人之墓左曰雷岡在新建縣之桃花鄉新里夫人故衢州人某官湘之女湘有文行尚書與為友故為公娶其女子三人寛定寔寔守祕書省正字早世扵公之葬也寛為尚書司勲員外郎定為尚書庫部員外郎女子二人已嫁孫二十有一人曾孫十有五人皆率公教無違者公既葬而二子以恩贈公衛尉卿云銘曰
  李世大家隴西其先扵唐之季再世光山移遯于閩嶺海之間乃生尚書節行有偉始來江南考室章水繩繩二子隱顯兼榮孰多後禄其季維卿㓜壮躬孝唯君之踐能不盡用止扵一縣退以徳義釐身扵家外内肅雝人不疵嗟亦有二子維天子使父曰徃矣致而臣身子曰歸哉以寧吾親以率其婦左右恂恂以官就侍天子之仁既具祉福考終大耄追榮于幽乃賜卿號伐石西山作為螭龜營之墓上勒此銘詩








  臨川文集巻八十八
<集部,別集類,北宋建隆至靖康,臨川文集>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八十九   宋 王安石 撰神道碑
  廣西轉運使孫君墓碑
  贈左屯衛大將軍李公神道碑銘并序
  淮南江淛荆湖南北等路制置兼都大發運副使贈尚書工部侍郎蕭公神道碑
  尚書工部侍郎樞宻直學士狄公神道碑尚書屯田員外郎贈刑部尚書李公神道碑贈禮部尚書安恵周公神道碑
  廣西轉運使孫君墓碑
  君少學問勤苦寄食浮屠山中歩行借書數百里升樓誦之而去其階盖數年而具衆經後遂博極天下之書屬文操筆布紙謂為方思而數百千言已就以天聖五年同學究出身補滁州来安縣主簿洪州右司理再舉進士甲科遷大理寺丞知常州晋陵縣移知潯州潯當是時人未趣學乃改作廟學召吏民子弟之秀者親為據案講說誘勸以文藝居未㡬旁州士皆來學學者由此遂多以選通判耀州兵士有訟財而不直者安撫使以為直君争之不得乃奏決扵大理大理以君所争為是而用君議編於勑慶歴二年擢為監察御史裏行於是彈奏狄武襄公不當沮敗劉滬永洛城事又因日食言隂盛以後宫為戒仁宗大獵扵城南衛士不及整而歸以夜眀日将復出有雉隕于殿中君奏疏即是夜有詔止獵蠻唐和冦湖南以君安撫奏事有所不合因自劾乃知復州又通判金州知漢陽軍吉州稍遷至尚書都官員外郎提㸃江南西路刑獄有言常平嵗凶當稍貴其粟以利糴本者詔従之君言此非常平本意也詔又從之儂智髙反君即出兵二千扵嶺以助英韶㑹除廣西轉運使馳至所部而智髙方煽天子出大臣部諸將兵數萬擊之君驅散亡殘敗之吏民轉芻米扵惶擾卒急之間又以餘力督守吏治城壍修器械屬州多完而師飽以有功君勞居多以勞遷尚書司封員外郎初君請斬大将之北者發騎軍以討賊及後賊所以破滅皆如君計䇿軍罷而人重困方恃君綏撫君乘險阻冒瘴毒經理出入啟居無時以皇祐三年三月初七日卒扵治所年五十四官至尚書工部郎中散官至朝奉郎勲至上騎都尉君所為州整齊其大體濶略其細故與賔客談說弦歌飲酒往往終日而能聽用佐屬盡其力事以不廢在御史言事計曲直利害如何不顧望大臣以此無助所為文自少及終以類集之至百巻天徳地業人事之治掇拾貫穿無所不言而詩為多君諱抗字和叔姓孫氏得姓扵衛得望扵富春其在黟縣自君之髙祖棄廣陵以避孫儒之亂而至君曾大父諱師睦善治生以致富嵗饑賤出米穀以斗升付糴者得驩心扵鄉里大父諱旦始盡棄其産而能招士以教子父諱遂良當終時君始十餘嵗後以君故贈尚書職方員外郎君初娶張氏又娶吳氏又娶舒氏封太康縣君五男子適邈迪适遘適嘗従予逰年十四論議著書足以驚人終永州軍事推官邈今潞州上黨縣令亦好學能文狀君行以求銘者邈也君之卒也天子以适試祕書省校書郎二女子一嫁太廟齋郎李簡夫一嫁進士鄭安平君以其卒之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葬黟縣懐逺鄉上林村歙之為州在山嶺澗谷﨑嶇之中自去五代之亂百年名士大夫亦往徃而出然不能多也黟尤僻陋中州能人賢士之所罕至君孤童子徒歩宦學終以就立為朝廷顯用論次終始作為銘詩豈特以顯孫氏而慰其子孫乃亦以詒其鄉里銘曰
  在仁宗世蠻跳不制餽師牧民實有膚使踐艱乗危條變畫竒瘭毒既除膏熨以治方遷既隕哀暨山夷維此膚使文優以仕禄則不殖其書滿笥書蔵扵家銘在墓前以告黟人孫氏之阡
  故贈左屯衛大将軍李公神道碑銘并序
  宋故贈左屯衛大將軍李公墓在河中府河東縣陶邑鄉仙觀里紫金山北初咸平二年公以東班殿侍随彰國軍節度使康保裔部軍于髙陽闗契丹内侵真宗狩于魏大将恃城千里閉逃保裔以其屬出公提少卒所戰輒破冦搏我疾孤堅弗支舉軍䧟焉乃以義死當是時十二月五日也公年四十六有詔賻恤録公子樞以為西班殿侍盖六十九年而樞以行治勞烈積官至皇城使賀州團練使而嘗一再辭賞以求追榮其父母天子亦數推恩以及朝士大夫之親而公九贈官自太子左清道率府副率至左監門衛大将軍逮今上即位則再至三品而公夫人朱氏亦封錢塘仙逰永安縣太君太君有美志純行年六十三以天聖七年六月六日卒扵其子之官舍而以嘉祐六年十一月十一日與公合葬公㓜而愿恭長而敏武渉書喜謀将有以為而卒不克盖知者傷焉唯忠壮不屈以貽禄于其後世而團練君實能力承以大厥家噫其可銘也哉李氏世家鄭之原武公諱興字仲舉曾祖諱顒祖諱光父諱元超皆弗仕公生一男二女二女皆早死孫六人其二人早死棻今為尚書都官郎中餘皆以父廕仕昌齡終三班差使蕖今為右班殿直⿱今為左班殿直銘曰
  李姓之始聃周隱史厥家鄭邦代晦其光公奮自田啟蹟班行匪熊匪羆彼萬其旅帝徂伐之孰致予武操戈以先所遇斃逃曰敵可盡其來滔滔終沉于戎唯義之濟閔有傳禄追榮以暨誰無孫子錫命在幽我以吾功克稱無羞詒詩後觀有石道周
  故淮南江淛荆湖南北等路制置茶鹽礬酒稅兼都大發運副使贈尚書工部侍郎蕭公神道碑
  蕭氏故長沙人也去馬氏亂遷江南又為廬陵人公曾祖諱霽仕李氏終洪州武寧縣令祖諱煥考諱良輔皆不仕公諱定基字守一用天禧三年進士補岳州軍事推官以母夫人陳氏䘮罷後除䖍州觀察推官人饑說州将以便宜糶倉米秋糴償之所救活甚多監納潭州茶米舉者十八人遷大理寺丞知臨江軍新喻縣移監成都府市買務蜀引二江溉諸縣田多少有約李順為亂時成都大豪樊氏盜約改一晝夜為六由此他縣嵗賂樊氏縣乃得其餘水訟二十年不決轉運使以屬公公曰約所以為均即不均約不可恃也乃親決水視一晝夜而樊氏縣水有餘樊氏即伏罪諸縣得水如故約轉運使以為能舉知黎州州近蠻出善馬異時勢人多以託守公一拒絶蠻大喜扵是累遷至太常博士以博士召兼監察御史裏行成都王鬷請鑄小鐵錢為大錢當十鑄十得三是廢十得三十也公疏以為不便而鬷議詘中貴人妄告兩淛轉運使罪以公往治直之蘄州王䝉正恃勢賂横猾誣屬縣長罪死又以公徃治告随吏曰䝉正賂汝受之以告我䝉正果賂吏直三百萬公因以正其獄仁宗欲官公一子公乃以譲其随吏除開封府判官扵是自監察再遷至侍御史除江西水陸計度轉運使奏事稱上意賜三品服三司稅賦鵰鶖羽民入一尺費餘百錢奏以鵝鸛代之宜州蠻為冦乃移廣西兼安撫公馳至問所以反曰吾知之矣乃蒐諸州澄海忠敢士萬人守要害戒諸将賊至乃擊歸則已蠻不復動明年邕州甲洞與永平寨将秦珏争銀冶殺珏反邊大擾公曰蠻何敢是必珏有以致之問之果然乃廢銀冶誅道賊熟户數十人又移交州討殺珏者而邊遂定仁宗曰邊吏好生事蕭某如此可召用三司度支判官王琪使江淮淛議鹽酒事請公俱往乃除三司鹽鐵判官與琪俱使江淮淛議鹽酒事至吉州除江淮淛荆湖制置發運副使以官卒扵家享年五十四實慶歴二年五月十四日以其年九月二十日葬廬陵儒行鄊故舍之原公寛厚寡欲内行孝友稱扵鄊里尤知為吏在所皆有聲績夫人河陽縣君毛氏五男子汝礪汝諧汝器汝士汝奭皆進士汝礪終太常博士汝器終殿中丞汝諧今為尚書屯田員外郎汝士今為永州祈陽縣令故累贈至尚書工部侍郎而墓碑未刻汝諧請曰先人扵王氏有故子銘士大夫多矣某曰然是宜以屬我乃銘曰
  蕭氏食鄼漢功之冠卒成齊梁以戾于唐人不絶史與唐終始厥遷廬陵来自長沙使乎御史于宋初家折獄禦戎有聲無譁禄則世繼而年不遐揚詩墓石以相哀嗟
  尚書工部侍郎樞密直學士狄公神道碑
  狄氏故并人唐武后時有以諒直至宰相者有功中宗以及社稷是為梁公公梁公之十四世孫也諱棐字輔之曾祖曰崇謙連州桂陽縣令祖曰文蔚全州清湘縣令考曰希顔徐州録事參軍及公貴贈録事君至兵部尚書而公母李氏封隴西郡太君盖梁公之後有兼謩者亦有名蹟至大官其後禄仕不終然寖微弗顯及公乃以行能為時用出使入侍終尚書工部侍郎直樞宻為學士天下稱為善人長者公少孤力學中咸平三年進士甲科其官自大理評事歴大理寺丞殿中丞太常博士尚書屯田都官職方員外郎祠部刑部郎中太常少卿右諫議大夫給事中其職自直昭文館厯龍圖閣直學士其初任知袁州分宜縣後嘗知開封府司録通判鄧州成都府為開封府判官使京西成都府路轉運又使制置江淮荆淛再判吏部流内銓知審官院知壁廣滑魏随陜鄭同揚九州河中河南二府其知陜州河中府以趙元昊反擇西方守吏其知随州則坐在魏時軍事有驕不遜者不即治其知揚州則不及赴而卒于京師慶歴三年二月十七日也享年六十七公惇厚篤實未嘗妄言笑雖有喜愠未嘗見色終身不言人過惡罷南海所齎無南物在陜中貴人有力者言将援公扵上公為不聞接以他語退而歎曰吾束髪至此得爵禄皆以義可以老而自汚邪盖其廉如此其治民出扵寛仁不忍雖以此嘗得罪然自若弗悔也當時士大夫聞其死多歎惜累階至中散大夫勲至上柱國爵至山陽郡開國公食邑二千一百户食實封四百户夫人武城縣君路氏左司諫知制誥振之女初公以布衣見路公路公即譽公文學行治妻以其子生六男子遵道遵度遵禮遵慤遵路遵彜遵度當天聖初善為古文志義甚髙嘗為襄州襄陽縣主簿不幸早死君子莫不傷之遵路為太常寺奉禮郎與遵道遵慤遵彜亦皆早死遵禮今為尚書虞部員外郎六女子嫁衛尉卿王罕衛尉卿魏琰樞宻直學士何中立尚書駕部郎中王信民二人早死狄氏當五代之亂占潭之湘潭至公始葬武城君扵許州陽翟縣張澗里故以公合葬𦵏以慶歴五年既葬二十年而遵禮來求銘文刻之墓碑銘曰
  維狄先公開號扵梁扶國舉帝仁柔義剛施垂子孫禄不曠仕歴世十四公為循吏内行振振恕以與人無恚無忌考終厥身陽翟古墟有幽新里銘詩不磨彼石之視
  尚書屯田員外郎贈刑部尚書李公神道碑
  朝奉郎尚書屯田員外郎通判杭州軍州兼管内勸農事上輕車都尉賜緋魚袋贈刑部尚書李公諱陟字元昇少以進士舉太學衆推才髙不妄交㳺獨與故相張文節公友善淳化中用甲科補河南府澠池縣尉羣盜阻殽以略行人朝廷出中貴人傳捕公率其屬捕殺之盡以故為轉運使所奏留再任方賞遭父䘮去而契丹犯河北卒亡命相聚為冦所居内黄大擾令尉初不自保公為設方略擒滅縣賴以無事改除貝州司理參軍州将邊公肅知公能有難輒以公逐劇賊用一日馳百里悉縛取以歸扵是州及轉運使為論功驛召見除大理寺丞知漢州什邡縣改殿中丞知秀州嘉興縣真宗東封改太常博士通判通利軍又以祀汾隂改尚書屯田員外郎河決奪一官監真州鹽倉杭州言淛江隄壊不可治詔江淮荆淛發運使舉可用者以公通判杭州隄成度用財力甚省而完且可久乃復得故官留再任當是時吕文靖公提㸃刑獄尤知公極論薦以為材且召除御史矣㑹母夫人死公行内修事母尤以孝聞所收恤親屬多貧不能北歸留治䘮南京哀戚毁甚未及服除而卒年五十三天禧三年六月八日也留守王沂公賻助之乃能具棺殯凡五娶賈氏髙氏張氏耿氏最後邊氏封太康縣君今皆贈郡太君邊氏則貝州邊公女也邊公彊明少所可知公而好之故女以其子太康有賢行蓋見扵國史公二男四女男曰中庸守大理寺丞致仕曰中師給事中天章閣待制西京留守女嫁太子中舍聶復貝州漳南縣令葛初平尚書比部員外郎張參其一早死公初以文藝自進然喜吏事所至强果辨治終以愛利為人所思嘉祐七年十一月二十三日葬扵衛州新鄉縣貴徳鄊戒海里至熈寧元年十月乃始作銘刻之墓碑李氏故博平人後徙内黄曾祖諱祚弗仕祖諱守澄開封府襄邑縣尉考諱珣殿中丞銘曰
  矯矯李公升自辭科啟迹澠池終功淛河課文曰治武奏厥多毁于大喪曽不及皤素琴未御虞殯遂歌垂延在後寵禄有那兆衛西南彼墳陂陁追秩榮矣哀如之何
  贈禮部尚書安恵周公神道碑
  公諱某字某姓周氏為人俶儻有大節敏扵文學達扵政事真宗初即位以進士甲科除将作監丞通判齊州即有能名召還為著作郎直史館提㸃開封府諸縣鎮公事歴三司户部度支判官又皆有能名遂以右正言知制誥判吏部流内銓數進見奏事真宗以為材其後置登聞鼓院糺察在京刑獄及考進士以糊名謄録之法真宗皆自選主者而輒以屬公居糺察未㡬遂以樞宻直學士知開封府聽斷明審無留事真宗滋以為材至嘗幸其府問勞賦詩樂飲然後去以公更外事未久故不即大用而以公知河中府又以知永興移天雄軍所至輒有聲績數賜詔書奨諭扵是真宗知公果可付以政即召還除給事中同知樞宻院事既而又以為尚書禮部侍郎樞宻副使真宗得疾㡬不寤丁晋公用事逐去寇萊公而以公為黨亦逐去之以尚書户部侍郎知青州既而又以為太常少卿知光州仁宗即位稍遷祕書監知杭揚二州晋公得罪去還公禮部侍郎留守南京召見之将復用公病矣乃請知潁州自潁徙陳自陳徙汝至汝若干年以某年某月某甲子卒春秋五十九訃聞天子為震悼贈禮部尚書賻賜録其子孫加等諡曰安恵初公奮白衣數年遂知制誥特為真宗所禮禁中事大臣所不得聞者往往為公道之公亦慷慨為上言事無所撓而其言祕世莫得盡聞東封還公卿大夫皆獻文章頌功徳公獨上書進戒及在樞宻進止侃侃不以丁晋公方盛為之詘節故為所逐公好收挽後進士得一善汲汲如世之夸者為已進取未嘗問家人生産好讀書善為文有文集二十巻獨奏事諸草則公既焚之矣無在者愛其弟越甚篤與越皆以能書為世所稱毎書輒為人取去積階至金紫光禄大夫勲至上柱國爵至汝南郡開國公食邑至四千一百户食實封至九百户嘗為東京留守判官東封考制度副使亦皆真宗所自選也周氏世為淄州鄒平人公曾祖考諱某祖考諱某皆儒者以學行知名山東考諱某仕厯御史終尚書都官員外郎及公貴贈曽祖考某官祖考某官考某官公夫人王氏北海郡夫人先公一年卒扵公之卒也公子延荷為大理寺丞延讓為太常寺太祝延夀為東頭供奉官閤門祗𠉀延雋為大理評事以某年某月某甲子葬公鄭州新鄭縣平康鄊之北原而以王氏祔其後若干年公子延雋為尚書都官郎中累贈公至某官始追序公世次閥閱行治来請曰先人名位功徳嘗顯矣而墓碑無刻諸孤獨延雋為後死微夫子許我則無以詒永久嗟乎公之事逺矣盖雖公子有所不及知故所次止扵如此然觀公所以進而公之材可見視公所以逐而公之行可知懍懍乎一世之名臣矣所次如此不為略也銘曰
  羣獻俣俣御于帝所出入百年將相文武有如周公左右真宗自初筮仕以至謀國晦顯險夷考終一徳公去州郡無民不思公来朝廷天子所知發論造功每成無隳誰私黨讎用國威福閒上不豫乃䜛乃逐既投有罪而以公歸退施一州遂隕于腓美矣邦士公之季子銘詩墓門載以龜趾










  臨川文集巻八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臨川文集巻九十    宋 王安石 撰行狀
  尚書兵部員外郎知制誥謝公行狀
  彰武軍節度使侍中曹穆公行狀
  魯國公贈太尉中書令王公行狀
  墓表
  寳文閣待制常公墓表
  太常博士鄭君墓表
  貴池主簿沈君墓表
  建昌王君墓表
  處士征君墓表
  鄱陽李夫人墓表
  外祖母黄夫人墓表
  韶州翁源縣令楊府君墓表
  尚書兵部員外郎知制誥謝公行狀
  公諱絳字希深其先陳郡陽夏人以試祕書省校書郎起家中進士甲科守太常寺奉禮郎七遷至尚書兵部員外郎以卒嘗知汝之潁隂縣校理祕書直集賢院通判常州河南府為開封府三司度支判官與修真宗史知制誥判吏部流内銓最後以請知鄧州遂葬扵鄧年四十六其卒以寳元二年公以文章貴朝廷蔵扵家凡八十巻其制誥世所謂常楊元白不足多也而又有政事材遇事尤劇尤若簡而有餘所至輙大興學舍荘懿明肅太后起二陵扵河南不取一物扵民而足皆公力也後河南聞公喪有出涕者諸生至今祠公像扵學鄧州有僧某誘民男女數百人以昏夜聚為妖積六七年不發公至立殺其首㢮其餘不問又欲破美陽堰廢職田復召信臣故渠以水與民而罷其嵗役以卒故不就扵吏部所施置為後法其在朝大事或諫小事或以其職言郭皇后失位稱詩白華以諷争者貶公又救之嘗上書論四民失業獻大寳箴議昭武皇帝不宜配上帝請罷内作諸竒巧因災異推天所以譴告之意言時政又論方士不宜入宫請追所賜詔又以為詔令不宜偏出數易請繇中書宻院然後下其所嘗言甚衆不可悉數及知制誥自以其近臣上一有所不聞其責今豫我愈慷慨欲以論諫為巳事故其葬也廬陵歐陽公銘其墓尤嘆其不夀用不極其材云卒之日歐陽公入哭其堂椸無新衣出視其家庫無餘財盖食者數十人三従孤弟妹皆在而治衣櫛纔二婢平居寛然貌不自持至其敢言自守矯然壮者也謝氏本姓任自受氏至漢魏無顯者而盛扵晋宋之間至公再世有名爵扵朝而四人皆以材稱扵世先人與公皆祥符八年進士而公子景初等以厯官行事來曰願有述也将獻之太史謹撰次如右謹狀
  彰武軍節度使侍中曹穆公行状
  公諱瑋字寳臣真定府靈夀縣人少以䕃為天平SKchar寧二軍牙内都虞候至道中李繼遷盜據河西銀夏等州後又撃諸部并其衆李繼隆范廷召等數出無功而朝廷終棄靈武繼遷遂强屢入邊州為冦當是時公為東頭供奉官閤門祗𠉀年十九太宗問大臣誰可使當繼遷者武恵王以公應詔太宗以知渭州而欲除諸司使以遣之武恵王為公固讓乃以本官知渭州真宗即位改内殿崇班閤門通事舍人西上閤門副使移知鎮戎軍當是時繼遷虐使其衆人多怨者公即移書言朝廷恩信撫納之厚以動之𦍑人得書往徃感泣扵是康奴諸族皆内附咸平六年繼遷死其子徳明求保塞公上書言繼遷擅中國要害地終身旅拒使謀臣狼顧而憂方其國危子弱不即捕滅後更盛强無以息民當是時朝廷欲以恩致徳明寝其書不用而河西大族延家妙等遂拔其部人來歸諸将猶豫未知所以應公曰徳明野心去就尚疑今不急折其羽翮而長養就之其飛必矣即自将騎士入天都山取之内徙徳明由此遂弱而至死不敢窺邊大中祥符元年召還除西上閤門使邠寧環慶路兵馬都鈐轄兼知邠州東封遷東上閤門使髙州刺史再移真定府定州路都鈐轄已而又以為涇原路都鈐轄兼知渭州公乃圖涇原環慶兩路山川城郭戰守之要以獻真宗留其一樞宻院而以其一付本路使諸将出兵皆按圖議事祀汾隂遷四方館使初章埋驕扵武延鹹泊撥臧掘强扵平凉公皆誅之而汧渭之間遂無一𦍑犯塞八年遷英州團練使知秦州秦西南𦍑唃厮囉宗哥立遵始大遵獻方物求稱賛普公上書言𦍑人無厭足其求必輕中國大臣方疑其事㑹得公書遂不許而猶以為保順軍節度使公曰我狃遵矣又将為冦吾治兵以俟爾遵使其舅賞様丹招熟户郭厮敦為鄊導公即誘様丹捕厮敦而許以一州様丹終殺厮敦公遂奏以為潁州刺史而様丹亦舉南市城以獻先是張吉知秦州生事孰户多去為遵耳目及公誅様丹即皆惶恐避逃公許之入贖自首還故地而至者數千人後遂帖服皆為用至明年囉遵果悉衆號十萬寇三都公帥三將破之追北至沙州所俘斬以萬計事聞除客省使康州防禦使其後又破滅馬波叱臘鬼留等諸𦍑囉遵遂以窮孤逃入磧中而公斥境隴上置弓門威逺凢十寨自是秦人無事矣天禧三年召還除華州觀察使以西人之恃公也復以為鄜延路馬歩軍都部署四年遂除宣徽北院使鎮國軍節度觀察留後簽署樞宻院事丁晋公用事稍除不附已者既貶冦萊公即指公為黨改宣徽南院使出為環慶路都署又降容州觀察使知萊州晋公貶乃以公為華州觀察使知青州天聖三年除彰化軍節度觀察留後知天雄軍又移知永興軍而詔使来朝至則除昭武軍節度使而復還之天聖五年以疾病求知孟州得之㑹言事者以公宿将有威名不當置之閒處乃以為真定路馬歩軍都部署知定州七年換彰武軍節度使八年正月薨扵位年五十八皇帝為罷朝兩日贈侍中諡曰武穆公為将㡬四十年用兵未嘗敗衂尤有功扵西方舊𦍑殺中國人得以羊馬贖死如𦍑法公以謂如此非所以尊中國而愛吾人奏請不許其贖又請補内附𦍑百族以為上軍主假以勲階爵秩如王官至今皆為成法陜西嵗取邉人為弓箭手而無所給公以塞上廢地募人為之若干畆出一卒若干畆出一馬至其重斂發兵戍守至今邊賴以實所募皆為精兵在渭州取隴外籠干川築城置兵以守曰後當有用此者及李元昊叛兵數出卒以籠干川為徳順将軍而自隴以西公所措置人悉以為便也自三都之戰威震四海唃厮囉聞公姓名即以手加顙在天雄契丹使過魏地輙隂勒其従人無得髙語疾驅至多憚公不敢仰視契丹既請盟真宗扵兵事尤重慎即有邉手詔詰難至十餘反而公每守一議終無以奪真宗後愈聽信有論邊事者往往宻以付公可否好讀書所如必載書數兩兼通春秋公羊穀梁左氏傳而尤熟扵左氏始娶潘氏馮翊郡夫人忠武軍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韓國公美之子後娶沈氏安國太夫人故相左㒒射倫之孫光禄少卿繼宗之子子男四人僖禮賔使知儀州當元昊叛時以策說大将不能用反罪之遷韶州以死倚終内殿崇班俁供備庫副使拒元昊扵瓦亭戰死贈寜州刺史倩右侍禁一女子適四方館使榮州刺史王徳基孫五人諒諷東頭供奉官誼右侍禁閤門祗𠉀諝三班奉職諮右班殿直
  魯國公贈太尉中書令王公行狀
  公諱徳用字元輔其先真定人也世以財雄北邊而蒋公邢公皆倜儻喜赴人急嵗飢所活以千計武康公當太宗時貴寵任事以殿前都指揮使受遺詔輔真宗𦵏其先公河南宻縣縣後分屬鄭州管城故今為管城人焉公先䘮其母韓國夫人朱氏事繼母魯國太夫人張氏以孝聞至道二年太宗五路出師以討李繼遷之叛而武康公出夏州當是時公為西頭供奉官而在武康之側年十七自護兵當前所俘斬及得馬羊功為多及歸公又請殿将至隘公以為歸之至隘而争先必亂亂而繼遷薄我必敗扵是又請以所䕶兵馳前至隘而陣武康為公令扵軍曰至陣而亂行者斬公亦令曰至吾陣而亂行者吾亦如公令至陣士卒帖然以此行而武康公亦為之按轡繼遷兵相随屬左右望公莫敢近扵是武康公嘆曰王氏有兒矣及論功武康公曰吾為大将不可使子弟與諸将分功絀公不列三年遷東頭供奉官咸平二年遷内殿崇班三年換御前忠佐馬軍副都頭景徳二年為馬軍都頭大中祥符元年為邢洺磁相廵檢提舉捉賊男子張鴻覇聚黨界中為盗朝廷以名捕久之不得公以氊車載壮士偽服為婦人誘之扵野扵是鴻覇與其黨三十二人皆得朝廷以為能移陜西東路提舉捉賊自陜以東為盗者聞公擒鴻覇事皆惴恐逃去五年為環慶路指揮使奏事上前忤㫖責授鄆州馬歩軍都指揮使是嵗武康公薨天子命公乘驛䕶䘮歸京師已而還其舊職七年遷散虞候㪚都頭八年遷散員内殿直都虞候天禧四年為殿前左班都虞候栁州刺史乾興元年為捧日左廂都指揮使英州團練使天聖三年改博州團練使知康信軍城壊公使禁軍為築築者久之而無敢竊言望公使巳以非其事者城成天子賜書奨諭五年移冀州兼馬歩軍都部署是嵗除康州防禦使龍神衛四廂都指揮使又除捧日四廂都指揮使六年除侍衛親軍歩軍都虞候歸就職又除環慶路副都部署不行八年除并代州馬歩軍副都部署又除殿前都虞候十年除桂州觀察使侍衛親軍歩軍副都指揮使權馬軍都指揮使諸将皆遷與士之請馬者皆不求有司而得故事取糞錢扵軍以給公使自公始罷之使各置庫以待其軍用明道元年除福州觀察使軍人挾内詔求為軍吏公争曰軍人敢挾詔以干軍制後不可復治且軍吏不可使求而得得則軍人必大受其侵明肅太后固使與之公固不奉詔已而太后亦寤卒聼公及太后崩有司請衛士皆坐甲公又不奉詔曰故事無為太后䘮坐甲也扵是天子心賢公以為可用及閲太后宫得争軍吏事遂以公檢校太保簽署樞宻院事公固辭武人不學不足以當大任天子使中貴人趣公入院公扵朝廷臨義慷慨言無所顧計至扵親戚故舊待之亦皆當理而有恩故人為人求官扵公公問其得謝幾何故人辭窮以實對公亦不拒也歸而使家人以銀與之曰爾所求者在此矣官非吾有不可得居頃之除樞宻副使三年除明州奉國軍節度觀察留後同知樞宻院事四年除安徳軍節度使五年檢校太尉充宣徽南院使寳元元年李元昊叛公嘗請将以扞邊天子不許曰吾以公謀可也卒所以鎮撫扞治者亦多公計策始人或以公威名聞天下而状貌竒偉疑非人臣之相御史中丞孔道輔因以為人言如此公不宜典機宻在上左右天子不得已以公為武寧軍節度使徐州大都督府長史赴本鎮賜手詔慰遣而言者皆尚論公未止也又以公為右千牛衛上将軍知随州人為公懼恬然唯不接賔客而已移曹州或聞孔道輔死以告曰是嘗害公者今死矣公愀然曰孔中丞豈害某者乎彼其心所以事君當如此也惜乎朝廷無一忠臣言者服公以謂有徳而終身自愧其言曺人喜鬬多盜他日獄未嘗空也公在曺嘗無一人囚者數矣慶歴二年除檢校司空保静軍節度使天子以手詔賜公曰賜卿重地勉視事毋以人言為憂有傷卿者朕不聽契丹使劉六符過澶州喜曰六符聞公久矣遇扵此豈非幸也今此州嵗大熟豈非公仁政之効也公謝曰明天子在上固常多豐年此豈吾力也今朝廷多賢士大夫可畏者吾老矣備位扵此不足以累公稱數是嵗移真定府等路駐泊馬歩軍都部署求奏事京師天子使中貴人諭公入覲除宣徽南院使判成徳軍固辭不得未行以契丹使使求周世宗所取三闗故地聚兵幽薊為若侵邊者乃移公判定州兼三路都部署聽以便宜従事而以楊崇勲知成徳軍崇勲使客問公所以戰公曰吾患不仁不患不威患不知不患無功盖見敵而後勝可制吾所戰豈可以豫言也公至定州則明賞罰以教戰契丹使人來覘或以告勸公執殺公置之不問曰吾視士卒皆樂戰可用矣使彼得歸以告其主是伏人之兵以不戰也明日大閱扵郊公提桴鼓誓師進退坐作終日不戮一人而畢乃下令具糗糧聽鼓扵中軍将盡以汝行唯吾其所鄊契丹聞之震恐巳而天子宻詔問公方畧公上書論近世用兵之失與今所以料敵制勝之方甚備㑹兵罷徙公知陳州過都天子使中貴人勞賜問公欲見否公辭謝備邊無功幸䝉上恩赦誅徙内郡非有公事當對者不敢見三年移孟州召還署宣徽院事已而出判相州六年除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澶州七年移鄭州封祁國公八年還除㑹靈觀使又除檢校太師判鄭州過都天子召見慰勞皇祐二年除集慶軍節度使進封冀國公三年以年老求致仕詔以太子太師致仕大朝㑹綴中書門下班公威名雖老矣尚為四夷所憚而天子亦賢公以為可屬大事也四年復强起公以為河陽三城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判鄭州六年遂以為樞宻使契丹使至公伴射使曰南朝以公使樞宻而相富公可謂得人矣天子聞之賜公御弓一矢五十以寵焉嘉祐九年進封魯國公以年老求去位至六七天子為之不得已猶以為忠武軍節度使景靈宫使又以為同羣牧制置使有詔五日一㑹朝給扶者以一子若孫一人是嵗公年七十八矣明年二月辛未公以疾薨天子至其第為之罷朝一日又為之素服發哀苑中而以太尉中書令告其第又賜以黄金水銀龍腦等物出内人撫其諸子公忠實樂易與人不疑不詰小過望之毅然有不可犯之色及就之温如也平生少玩好不以名位驕人而所得禄賜多施之親黨善治軍旅寛仁愛士卒士卒樂為之盡與士大夫逰士大夫亦多服其度以為莫能窺也夫人宋氏武勝軍節度使延渥之女也累封安定郡夫人先公卒後以子追封榮國夫人孝慈恭儉有助扵公男子咸熈東頭供奉官早卒以子故累贈至右千牛衛将軍次咸融西京左蔵庫使果州團練使次咸庶内殿崇班早卒次咸英供備庫副使次咸康内殿承制女四人長嫁尚書駕部郎中張叔詹其次嫁太常博士程嗣恭國子博士寇諲皆早卒孫七人澤淵皆内殿崇班閤門祗𠉀淑左侍禁淇左班殿直潭右班殿直沅瀛左侍禁温未仕淑淇皆早卒曾孫二人任左侍禁价未仕公子卜以五月甲申𦵏管城之先塋而國夫人祔謹具公厯官行事状請牒考功太常議諡并史館
  寳文閣待制常公墓表
  右正言寳文閣待制特贈右諫議大夫汝隂常公以熈寧十年二月已酉卒以五月壬申𦵏臨川王某誌其墓曰公學不期言也正其行而已行不期聞也信其義而巳所不取也可使貪者矜焉而非彫斵以為廉所不為也可使弱者立焉而非矯抗以為勇官之而不事召之而不赴或曰必退者也終此而已矣及為今天子所禮則出而應焉扵是天子恱其至虚已而問焉使莅諫職以觀其廸巳也使董學政以觀其造士也公所言乎上者無傳然皆知其忠而不阿所施乎下者無助然皆見其正而不苟詩曰胡不萬年惜乎既病而歸死也自周道隐觀學者所取舍大抵時所好也違俗而適已獨行而特起嗚呼公賢逺矣傳載公久莫如以石石可磨也亦可泐也謂公且朽不可得也
  太常博士鄭君墓表
  徳安鄭湜書其父太常博士諱詒字正臣之行治伐閱世次因其妹婿廣陵朱介之以來請曰鄭氏故家滎陽有善果者卒扵唐江州刺史而子孫為徳安人自善果至胵七世生裔為樂清縣令君之大父也裔生柬君之父也以詩書教授鄉里而終不仕君以景祐四年進士為洪州都昌縣主簿扵是令老矣事皆決扵君而都昌至今稱以為能又為廬州合淝縣尉盜發輙得故其後無敢為盜者又為同州朝邑縣令當陕西兵事起案簿書度民力所堪以均賦役而人不困又掌集慶軍書記嵗旱轉運使不欲除民租以屬其守而使君出視君以實除民租如法又遷祕書省著作佐郎知南康軍南康縣移知梧州方是時儂智髙為亂吏多避匿即不往君獨亟往治城壍集吏民以守而州無事經畧使舉君以知賔州再遷至太常博士而歸為陵䑓令召見言事稱旨賜緋衣銀魚未赴以嘉祐三年三月二十四日卒年六十君前夫人張氏後夫人吳氏子男三人其長則湜也次㳂次深女四人其三人巳嫁矣董振何贄朱介之其婿也君為人孝友諒直得人一善若已出能振窮急而自養尤儉約自賔州歸所齎無南方一物其平生所為如此今既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君徳安之永泰鄉谷歩里而未有以碣諸墓也敢因介之以告介之扵余為外姻而其妻能道君之實将懼泯沒而無聞數涕泣屬其夫求得余之一言以表之墓上盖余嘗奉使江東泝九江上廬山愛其山川而問其州人士大夫之賢而可與㳺者莫能言也今湜能言其父之賢如此問其州人之㳺仕扵此者乃以為良然嗟乎鄭君誠如此豈特一鄉之善士歟而其子男與女子又能如此故為序次其說使表之墓上
  貴池主簿沈君墓表
  予先君女子三人其季嫁沈子也他日有問予先君之壻而予告以沈子其知沈子之家者必曰是其父能文學他日従沈子扵銅陵而逰觀其縣縣人得沈子必曰是其父能政事已而予求其父所為書扵沈子沈子曰先君卒扵逆旅其書悉為人取去無在者又問其政事曰吾嘗聞扵祖母矣先君為池州貴池縣主簿令不能而縣大治者先君之力也嘗攝銅陵縣事縣人有兄弟争財者先君能為辨其曲直而卒使之感寤讓財相與同居其去也兩縣人追送涕泣逺焉而後去其施設之方則吾不得其詳也沈子遂言曰先君事生嚴䘮死哀自族人至扵婚友無所不盡其心終身好書未嘗一日不讀而扵酣樂嫚戯未嘗豫也循道守官以不謟其上而㡬至扵殆者數矣故其仕嘗有去志而無留心唯不得夀考富貴以卒其學問究其施設故其文章不多見而獨為士友所知其行義不博聞而獨為親黨所稱其政事不大傳而獨為邑人所記日月行矣不即論次懼将卒扵無傳也吾願以此屬子矣予應曰然子之先君固賢而又有賢子其後世将必大不可使無考也扵是為之論次曰君諱某字某再世家扵杭州之錢塘而其先湖州之武康人也武康之族顯久矣至唐有既濟者為尚書禮部員外郎生傳師為尚書吏部侍郎贈吏部尚書尚書生詢為潞州刺史昭義軍節度使自昭義以上三世皆有名迹列扵國史昭義生丹為舒州團練判官舒州生牢江南李氏時為饒州刺史饒州生廷蘋為濠州軍事推官濠州生承誨大宋為明州定海縣主簿累贈光禄卿光禄生玉尚書屯田郎中知真州軍州事君真州之子天聖二年以進士起家楚州司法參軍再調為池州貴池縣主簿年三十六疾卒扵京師之逆旅夫人元氏生男子伯荘季長叔通皆為進士而季長則予先君之壻也君以某年某月某甲子𦵏真州城北之原盖其行義文學政事皆如其子之言云
  建昌王君墓表
  君建昌南城人姓王氏諱某字君玉少則貧窶事親盡力未嘗佚㳺慢戯以棄一日亦未嘗屈志變節以辱扵一人故雖食蔬水飲而父母有歡愉之心徒歩藍縷而鄉人有畏難之色及其有子則盡其方以教子扵是鄊人之子弟皆歸之君随少長所能以教又盡其力盖娶邑里周氏女有賢行能助君所為生四子無忌無咎無隱無悔皆進士無忌早卒而無咎獨中第為揚州江都縣尉率君之教博學能文篤行不怠然人以為君能長者以有是子而非特其教之力也君亦嘗舉進士不中某年年六十五以某月日卒扵江都其子之官舍明年三月二十四日𦵏所居縣裏屯之原𦵏久矣無咎始求予文以表君墓當時無咎棄台州天台縣令教授扵常州其學彌勤其行彌厲其志盖非有求扵兹世而止能使君顯聞扵後世庶其在此以予不肖而言之不美也安能有所重以稱君之孝子耶亦論次之如此
  處士征君墓表
  淮之南有善士三人皆居扵真州之揚子杜君者寓扵毉無貧富貴賤請之輙往與之財非義輙謝而不受時時窮空幾不能以自存而未嘗有不足之色盖善言性命之理而其心曠然無累扵物而予嘗與之語久之而不厭也徐君忠信篤實遇人至謹雖疾病召筮不正衣巾不見寓扵筮日得百數十錢則止不更筮也能為詩亦好屬文有集若干巻兩人者以醫筮故多為賢士大夫所知而征君獨不聞扵世征君者諱某字某事其母夫人至孝居鄉里恂恂恭謹樂振人之窮急而未嘗與人校曲直好蓄書能為詩有子五人而教其三人為進士某今為某官某今為某官某亦再貢扵鄉征君與兩人者相為友至驩而莫逆也兩人者皆先征君以死而征君以某年某月某甲子終扵家年七十七噫古者一鄉之善士必有以貴扵一鄉一國之善士必有以貴扵一國此道亡也久矣余獨私愛夫三人者而樂為好事者道之而征君之子又以請扵是書以遺之使之鑱諸墓上杜君諱嬰字大和徐君諱仲堅字某
  鄱陽李夫人墓表
  鄱陽處士贈大理評事黄君諱某之妻太平縣君鄱陽李氏者今太常博士巽之母也年若干以嘉祐五年十一月乙酉終而以後年十一月丙子従其夫𦵏鄱陽長順里之西原𦵏若干年而太君之子所與㳺者臨川王某表其墓曰太君之為女子以善事父母聞扵鄉里及嫁移所以事父扵舅而致其禮有加焉凡在舅黨者無不禮也移所以事母扵姑而致其愛無損焉凡在姑黨者無不愛也相其夫以正而順誨其子以義而慈處士君嘗娶而有子矣盖視遇之無異扵已子其後太君之子以進士起為聞人而州之士大夫皆曰是母非獨能教亦其為善也宜有子初其子為尉扵宣州之太平又參䖍州録事皆欲迎太君以往太君曰吾助汝父享祠春秋扵此義終不得獨往及為南劍州順昌縣令知洪州新建縣事而處士君已不幸乃曰吾老矣今而後可以従子故其終在新建其子之官寝太君生一男二女男即博士女皆已嫁其㓜蚤卒其長者少䘮其配事姑以孝聞而不嫁州之士大夫又皆曰是母能教非獨施扵其一男而巳盖其女子亦母之力也嗚呼豈不賢哉
  外祖母黄夫人墓表
  外祖夫人黄氏生二十二年歸吳氏歸五十年而卒卒三月而𦵏康定二年十二月也夫人淵静裕和不彊而安事舅姑夫撫子皆順適吳氏内外族甚大朝夕相與居嵗時以辭幣酒食相綴接卒夫人之世戚疏愚良一無間言又喜書史曉大致往往引以輔導處士信厚聞扵鄊子為士無虧行繄夫人之助夫人資寡言笑聲若不能出雖族人亦不知其曉書史也某外孫也故得之詳明道中過舅家夫人春秋髙矣視其禮猶若女婦然視其色不知其有喜愠也病且革以薄𦵏命子億其可謂以正始終也巳舅藩既誌其葬四年某還自揚州復其墓復表曰聖人之教必繇閨門始後世誌扵教者亦未之勤而巳天下相重以戾相蕩以侈疣然斁矣自公卿大夫無完徳豈或女婦然或者女婦居不識㕔屏笑言不聞隣里是職然也置則悖矣然其死也聞人傳焉以美之是亦教之熄也人人之不能然也傳焉以美之宜也矧如夫人者有不可表耶於戲
  翁源縣令楊府君暮表
  君諱某字某故華隂楊氏其為臨江軍之清江人盖亦已久矣曽皇祖曰某仕江南李氏為大理評事皇祖曰某皇考曰某真宗時以行義聞嘗召之不起初宰相王随少時與友善仁宗即位随知杭州謀以皇考奉章入賀既至度不可屈乃巳後終推子弟一官以與其子得太廟齋郎君是也初任袁州萍鄉縣尉㑹令免獨當一縣豪猾吏民以君少共為十餘獄嘗之君立斷治大服又選饒州徳興縣主簿舉餘干縣令大水民乏食有死者君以便宜出常平米計口賤糶又誘富人發錢米所活人盖數萬縣人蘧璉捕答盜父因殺子誣璉以求賂君治服語璉曰汝歸以米百石餔貧民所以謝我至州州吏疑璉大姓持賂當是時范文正公為将問璉汝来時長官何言璉道君語公曰楊某治此不自嫌可以無疑也璉卒得雪歸餔民如君語盖君為文正公所信如此而能得民樂輸多此類又除韶州翁源縣令轉運使舉監廣州市舶司至一月卒年四十二某年某月某日也以某年某月某日𦵏某縣某鄊某里君事後母孝至然謹扵人䘮或大寒脫衣買棺以赴之平生如此不一既巳未嘗為人道死之日家所有獨其父書十餘箧舉者甚衆然仕終不遂其可惜也巳娶陳氏子曰遽漳州軍事判官曰通池州建徳縣尉皆時所謂才士也天所以報施盖将在扵是














  臨川文集巻九十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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