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樂堂記
作者:元好問 金朝
本作品收錄於《元好問集/33》和《元遺山集/卷33

癸丑之夏,余以事來故都。進士新城王惇甫、溫陽張無咎謂余言:「武川賈仲德、仲溫貪慕高誼久,欲奉杖屨,致師賓之敬。日者以守義輩為介,吾子既惠顧之矣。仲德故家,世淳厚,兄弟力供子職,所以事其母者,滫瀡脂膏、醪醴乳藥無不給,昏定晨省、寒溫燥濕無不戒,故賈氏以謹厚稱燕中。比年以來,仲溫者又能歲授一經,《孝經》《語》《孟》以次卒業,駸駸乎行己之學,非但涉獵之而已。事母既孝,而事其兄惟謹,友愛弟者甚篤,閨門雍睦,中表以為法。母氏春秋高,而神明未衰,弄孫之外,尚能視諸婦補紉。歲時顯壽,言笑晏晏,諸福備其方來而未艾也。與之共學者,因以「致樂」名其堂,取「養則致其樂」者。堂未有記,幸吾子終教之。」

余謝曰:「僕也衰謬,顧何以答盛意?雖然,嘗聞之師:『致樂』云者,所以卜孝者之淺深,懼其乍出乍入,若存若亡,使之時自省察焉耳!蓋親之於其子,子之於其親,一體而分也,違遠相通也,憂患相感也,猶草之有實,木之有根心也。天地間大順至和之氣,自然之理,與生俱生,於繈褓,於膝下,於成童,至於終身焉。雖僻居四無人聲之鄉,疾痛苦困,必呼親而訴之,不謂之根於心、成於性而可乎?故有深愛者,斯有和氣;氣和矣,斯有愉色;色愉矣,斯有婉容。怙恃之下,托二天以為庇,日為無聲之樂之所感發,鼓舞動蕩,喜不自任。老萊子衣爛編之衣,弄鳥雀於親側,非矯飾也,惟聖人有因心之教,然亦不能教人以性之所無有者。要必就其材而封殖之,使有日新之功、省察之說,其憂天下後世,不既懇切至到矣乎!余行天下四方,惟燕析木之分,風土完厚,有唐三百年雅俗之舊,而不為遼霫之所變遷。是以敦龐耆艾之士,視他郡國為尤多。至於子弟秀民,往往以橫經問道為事,若之子者皆是也。是家不階於儒素之業,不漸於教育之化,乃能自樹立如此,所謂『行有餘力,則以學文』者,尚庶幾焉!然則名堂之意,殆惇甫、無咎愛人以德而然耳,故予樂為記之。」

嗚呼!昊天罔極,父母之德也;白駒過隙,父母之年也。人子之情,曷維其已。「言不稱老」,《禮》別自尊之嫌;「我獨何害」,《詩》存終養之慕。故牲牢不加於菽水,三釜無羨乎萬鍾。古人所以願為兄之日長,而惜報劉之日短也。子曾子有言曰:「君子有三樂,有天下不與存焉。」其一曰有親可事,是則有親可事者,何其幸歟!樂哉斯堂。吾於是乎有感。

五月望日,河東人元某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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