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通史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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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臺灣固無史也,荷人啓之,鄭氏作之,清代營之,開物成務,以立我丕基,至於今三百有餘年矣。而舊志誤謬,文采不彰,其所記載,僅隷有清一朝,荷人鄭氏之事,闕而弗錄,竟以島夷海寇視之。烏呼,此非舊史氏之罪歟!且府志重脩於乾隆二十九年,臺、鳳、彰、淡諸志雖有續脩,侷促一隅,無關全局。而書又已舊,苟欲以二三陳編,而知臺灣大勢,是猶以管窺天,以蠡測海,其被囿也亦巨矣。

  夫臺灣固海上之荒島爾,蓽路藍縷,以啓山林,至於今是賴。顧自海通以來,西力東漸,運會之趨,莫可阻遏。於是而有英人之役,有美船之役,有法軍之役,外交兵禍,相逼而來,而舊志不及載也。草澤羣雄,後先崛起,朱、林以下,輒啓兵戎,喋血山河,藉言恢復,而舊志亦不備載也。續以建省之議,開山撫番,析疆增吏,正經界,籌軍防,興土宜,勵教育,綱舉目張,百事俱作,而臺灣氣象一新矣。

  夫史者民族之精神,而人羣之龜鑑也。代之盛衰,俗之文野,政之得失,物之盈虛,均於是乎在。故凡文化之國,未有不重其史者也。古人有言,國可滅,而史不可滅。是以郢書燕說,猶存其名,晉乘楚杌,語多可採。然則臺灣無史,豈非臺人之痛歟!顧脩史固難,脩臺之史更難,以今日而脩之尤難。何也?斷簡殘編,蒐羅匪易,郭公夏五,疑信相參,則徵文難。老成凋謝,莫可諮詢,巷議街譚,事多不實,則考獻難。重以改隷之際,兵馬倥傯,檔案俱失,私家收拾,半付祝融。則欲取金匱石室之書,以成風雨名山之業,而有所不可。然及今爲之,尚非甚難,若再經十年二十年而後脩之,則真有難爲者。是臺灣三百年來之史,將無以昭示後人,又豈非今日我輩之罪乎?

  橫不敏,昭告神明,發誓述作,兢兢業業,莫敢自遑。遂以十稔之間,撰成《臺灣通史》。爲紀四,志二十四,傳六十,凡八十有八篇,表圖附焉。起自隋代,終於割讓,縱橫上下,鉅細靡遺,而臺灣文獻於是乎在。洪維我祖宗,渡大海,入荒陬,以拓殖斯土,爲子孫萬年之業者,其功偉矣。追懷先德,眷顧前途,若涉深淵,彌自儆惕,烏乎念哉!凡我多士,及我友朋,惟仁惟孝,義勇奉公,以發揚種性,此則不佞之幟也。婆娑之洋,美麗之島,我先王先民之景命,實式憑之。

  大正七年秋八月朔日,臺南連橫雅堂自序於劍花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