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李少荃書
作者:王闓運 
本作品收錄於《湘綺樓文集/卷2

少荃傅相節下:入秋以來,浮議紛紜。聞屢奉嚴詔,波及甥婿,殆甚於越南之謗。靜待朝命,退處無權,固純臣之用心。然於事勢,未為得也。蓋三人成市虎,積毀銷骨,慈母所以投杼也。明公榮遇如此,其極威望如此之崇且久,故卅餘年不聞謀議之言。今又被謗,益不可以歸咎引罪之言諫。然不戰而敗,敗而求和,誰實為之?豈非淮海諸軍之故哉!兵法責元帥,無待人言,其自咎可知也。凡言淮軍不可用,日本不可攻者,非訐則愚。昔田單以一小城,卻樂毅之師,而後以全齊攻一城不能下。明公以孤軍奮起海隅,廓清天下,而今日之役,一船不能渡海。戰守之師,望風大奔,此必有由焉,不可仍以糧運船炮解也。洪寇之平,由鄉勇徒搏,倡海內之勇敢。青浦之戰,英軍先敗,而公部後勝。公之成功,由知略邪,抑皆假之利器也?如必器而後利,則洋炮當侯,而公何功焉?西學之說,由曾滌丈避事倡之,左季丈沈幼丹和之,公堅主之,而張孝達張之當,是時後生小子,樂其新奇猾商,市官藉以牟利,又會五口有巨萬之稅,國家無發帑之費,糜耗三十餘年,即資之於通商之利。民不知役,故甚便也。今船不能行,炮不能發,屯軍積年,反資召募。軍火告匱,餫餉無繼。無知之臣,稅及店房。天下騷然,無處不兵。是亦不可以已乎?凡戰不勝,由無主帥。其車三千,必曰方叔蒞止,知兵食不足恃也。公當率兩洋木船,登艫誓師,克日渡海,蹈隙而進,橫波直衝,糜碎為期。展輪之日,日本必求服矣。猶當大創之而後許之。然後三十年之屯營,十年之海軍,公之生平蘊蓄方略,可襮著於天下。今不此圖,而但至蘆台,一瞬而還,將因敗以待和乎?抑不和以待敗乎?鶡冠子曰:「略足以恬禍。」公之謂也。清卿未親行陣,勝敗成否,未可料。峴莊代將能勝公乎?元勳巨臣,誠當體國。國之不利,公何利焉。士君子名節之為貴。神威訏謨,屈於小醜,國即蒙恥。公當自刷恥也。公特恃東朝保全耳。今道路流言:公鎡重盡寄香港,唯衣被存行臺。中傷至于如此,聞者為之寒心。親舊之士,亦有敢以告者乎?他日邵張行成,載在史冊,誤國之罪,誰執其咎。闓運荊鄙之一民耳,明公屈己而友之,虛館以延之。今當詣旌門,備一客之數,而先已受館,諸生羈留。因歲暮之閑,強扶首塗,至於上元。又自念相見,或議論不得無辨詰以迕清聽,且闓運之所知,公千百焉。自悔其行之遽,但不獲申意,中心屏營。輒因驛以書進,唯垂省納哂其區區。甲午臘日,闓運言。

本清朝作品在全世界都屬於公有領域,因為作者逝世已經超過1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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