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祠部陸員外書
執事好賢樂善,孜孜以薦進良士、明白是非為己任,方今天下,一人而已。愈之獲幸於左右,其足跡接於門牆之間,升乎堂而望乎室者,亦將一年於今矣。念慮所及,輒欲不自疑外,竭其愚而道其誌,況在執事之所孜孜為己任者,得不少助而張之乎?誠不自識其言之可采與否,其事則小人之事君子盡心之道也。天下之事,不可遽數,又執事之誌,或有待而為,未敢一二言也。今但言其最近而切者爾:
執事之與司貢士者相知誠深矣;彼之所望於執事,執事之所以待乎彼者,可謂至而無間疑矣。彼之職在乎得人,執事之誌在乎進賢,如得其人而授之,所謂兩得其求,順乎其必從也。執事之知人,其亦博矣,夫子之言曰「舉爾所知」,然則愈之知者,亦可言已。文章之尤者,有侯喜者、侯雲長者。喜之家,在開元中,衣冠而朝者,兄弟五六人,及喜之父仕不達,棄官而歸。喜率兄弟操耒耜而耕於野,地薄而賦多,不足以養其親,則以其耕之暇讀書而為文,以幹於有位者,而取足焉。喜之文章,學西京而為也,舉進士十五六年矣。雲長之文,執事所自知。其為人淳重方實,可任以事,其文與喜相上下。有劉述古者,其文長於為詩,文麗而思深,當今舉於禮部者,其詩無與為比,而又工於應主司之試。其為人溫良誠信,無邪佞詐妄之心,強誌而婉容,和平而有立。其趨事靜以敏,著美名而負屈稱者,其日已久矣。有韋群玉者,京兆之從子,其文有可取者,其進而未止者也,其為人賢而有才,誌剛而氣和,樂於薦賢為善。其在家無子弟之過,居京兆之側,遇事輒爭,不從其令而從其義,求子弟之賢而能業其家者,群玉是也。凡此四子,皆可以當執事首薦而極論者。主司疑焉,則以辯之;問焉,則以告之;未知焉,則殷勤而語之。期乎有成而後止可也。有沈杞者、張{艸宏}者、尉遲汾者、李紳者、張後餘者、李翊者,或文或行,皆出群之才也。凡此數子,與之足以收人望、得才實,主司疑焉則與解之,問焉則以對之,廣求焉則以告之可也。
往者陸相公司貢士,考文章甚詳,愈時亦幸在得中,而未知陸之得人也。其後一二年,所與及第者,皆赫然有聲,原其所以,亦由梁補闕肅、王郎中礎佐之。梁舉八人,無有失者,其餘則王皆與謀焉。陸相之考文章甚詳也,待梁與王如此不疑也,梁與王舉人如此之當也,至今以為美談。自後主司不能信人,人亦無足信者,故蔑蔑無聞。今執事之與司貢士者,有相信之資、謀行之道,惜乎其不可失也!
方今在朝廷者,多以遊宴娛樂為事,獨執事眇然高舉,有深思長慮,為國家樹根本之道。宜乎小子之以此言聞於左右也。愈恐懼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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