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文正公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九
范文正公集 卷第九 宋 范仲淹 撰 宋 樓鑰 撰年譜 景江南圖書館藏明翻元天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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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文正公集卷第九
後學時兆文校正
後學黄水校正
後學李鳯翔校正
十五世孫啓乂同校
十六世孫惟元同校
上時相議制舉書
天聖八年五月日其位某再拜上書于昭文相公〈閣下〉
某昨者伏𫎇聖恩優賜差任蓋鈞造之際靡不𫉬所退
省踈拙且驚且懼況唐虞舊域風俗淳儉獄無積訟亭
鮮過客棲遲仰何以報國然甞試思之似有所𥙷敢
不冐黷而言之夫善國者莫先育材育材之方莫先勸
學勸學之要莫尚宗經宗經則道大道大則才大才大
則功大蓋聖人法度之言存乎書安危之幾存乎易得
失之鑒存乎詩是非之辯存乎春秋天下之制存乎禮
萬物之情存乎樂故俊哲之人入乎六經則能服法度
之言察安危之幾陳得失之鑒析是非之辯明天下之
制盡萬物之情使斯人之徒輔成王道復何求哉至於
扣諸子獵群史所以觀異同質成敗非求道於斯也有
能理其書而不深其㫖者雖朴愚之心未可與適道然
必顧瞻禮義執守規矩不猶愈於學非而博者乎今文
庠不振師道乆缺爲學者不根乎經籍從政者罕議乎
教化故文章柔靡風俗巧僞選用之際常患才難某聞
前代盛衰與文消息觀虞夏之純則可見王道之正觀
南朝之麗則知國風之衰惟聖人質文相救變而無窮
前代之季不能自救則有來者起而救之是故文章以
薄則爲君子之憂風俗其壞則爲來者之資今朝廷思
救其弊興復制科不獨振舉滯淹詢訪得失有以勸天
下之學育天下之才是將復小爲大抑薄歸厚之時也
斯文丕變在此一舉然恐朝廷命試之際謂所舉之士
皆能熟經籍之大義知王覇之要略則反屏而弗問或
將訪以不急之務雜以非聖之書辨二十八將之功勲
陳七十二賢之德行如此之類何所𥙷益蓋欲伺其所
未至誤其所常習不以教育爲意而以去留爲功如
所量恐非朝廷勸學育才之道也何哉國家勸學育材
必求爲我器用輔我風教設使皆明經籍之㫖並練王
霸之術問十得十亦朝廷敎育之本意也況文有精粗
理有優劣明試之下得失尚多何患去留之難乎今或
伺其所未至誤其所甞習則天下賢俊莫知所守將博
習非聖旁攻異端聖人之門無復啓發逮于後舉差之
益逺如此則制科之設足以誤多士之心不足以救斯
人之弊恭惟前聖之文之道昭昭乎爲神器於天下得之
者昌失之者亡後世聖人開學校設科等率賢俊以趨
之各使盡其心就其器將以共理于天下故書曰咸有
一德斯之謂矣願相府爲此一舉儻昌言于兩制如能
命試之際先之以六經次之以正史該之以方略濟之
以時務使天下賢俊翕然修經濟之業以教化爲心趨
聖人之門成王佐之器十數年間異人傑士必穆穆于
王庭矣何患俊又不充風化不㒷乎救文之弊自相公
之造也當有吉甫輩頌君之德吾相之功登于金石永
于天地者矣四海幸甚千載幸甚干犯台嚴無任僣越
戰汗之至某再拜
與歐靜書
七月十二日高平范某謹復書于伯起足下近滕從事
子京編李唐制誥之文成三十卷各於文首序其所以
而善惡昭焉足下命爲唐典以僕觀之似所未安典之
名其道甚大夫子刪書斷自唐虞巳下今之存者五十
九篇惟堯舜二篇爲典謂二帝之道可爲百代常行之
則其次夏商之書則有訓誥誓命之文皆隨事名篇無
復爲典以其或非帝道則未足爲百代常行之典乃知
聖人筆削之際優劣存焉如詩有國風雅頌之别也李
唐之世三百年治亂相半如貞觀開元有覇王之略毎
下詔命多有警䇿失之者蓋亦有矣如則天中宗昬亂
之朝誅害宗室戮辱忠良制書之下欺天蔽民人到于
今𡨚之儻亦以典爲名躋于唐虞之列不亦𦔳欺天之
醜乎是聖狂不分治亂一致百代之下尭舜何足尚桀
紂何足愧也僕不天下君子將切齒於子京乃請以
綂制之名易之而足下大爲不可貽書見尤僕謂制者
天子命令之文無他優劣庶幾不損大義爾足下謂冊
制之𩔖有七何特以制名焉七者之名有則有矣然近
代以來曁于今朝王言之司謂之兩制是制之一名統
諸詔命又有待制承制之官皆承奉王言之義也又令
詔誥宣勑聖旨之𩔖違者皆得違制之坐亦足見制之
一名而統諸命令也故以統制爲名以明備載其文不
復優劣觀其文者使自求之而治亂之源在矣足下又
謂吕不韋輩著春秋賈誼之徒著書文中子著六經而
無譏其僣者非也蓋春秋以時記事而爲名也優劣不
在乎春秋二字而有凢例變例之文書者載言之名而
優劣不在乎書之一字而有典謨誓命之殊詩者言志
之名而優劣不在乎詩之一字而有國風雅頌之議諸
儒擬春秋詩書之名蓋不在乎優劣之地也未有亂典
謨訓誥國風雅頌之名者足下以唐之制書咸可爲
典則唐人之詩咸可爲頌乎足下又謂唐有六典杜佑
著通典以此二書爲證亦未也六典者唐之官局可爲
令式尊之爲典者亦唐人一時自髙爾又通典之書叙
六代㳂革禮樂制度復折中而論其可者以爲典要尚
庶幾乎矧二書之作非經聖人筆削又何足仰爲大範
哉足下博識之士當於六經之中專師聖人之意後之
諸儒異端伯起不足繁以自取或足下必以統制爲非
則請别爲其目典之爲名孰敢聞命某再拜
與周騤推官書
六月十五日同年弟范某再拜奉書于周兄去年秋滕
子京集李唐制書得一千首歐伯起請目之曰唐典僕
始末閱其本而酌以重輕請避堯舜二典曰有唐統制
伯起以書見讓謂典爲是謂制爲非僕亦辨而言焉而
伯起不釋今復貽書云中有冊文十五或因其舊名可
曰有唐冊制僕前書云必以統制爲非則請别爲之目
以典爲名孰敢聞命伯起謂典謨訓誥其來逺矣夫子
因其舊史優劣不存焉僕謂舊史之文亦不苟作聖人
筆削經史皆因其舊可者從而明之其不可者從而正
之未嘗無登降之意也是故言易則因先王之卦從而
讃之有聖人有后有君子之辭焉刋詩則因前人之作
從而次之有國風雅頌之倫焉修春秋則因舊史之文
從而明之有襃貶之例焉書亦史也從而序之豈獨因
其舊篇無優劣之意僕謂典謨訓誥之文或因其舊而
次之亦聖人之優劣也伯起謂夏有政典周有六典僕
謂政典者果夏書耶虞書耶夏或有之何不列之于書
或見刪於聖人此又不足稱矣周之六典者周禮云天
官掌建之六典乃周之法度書于典冊非記言之例
也夫子刪書之際六典不預焉伯起又謂有漢典魏典
晉典梁典僕謂此四典者必文人苟作或佞之於前或
失之於後非其正史君子不取也自堯舜而後歷代之
史無以典爲名者何哉蓋尊避堯舜爲萬世之師使後
之明王有所稽仰豈丘明班馬之流咸不到伯起之心
邪伯起又謂元結有皇謨柳宗元有平淮夷雅元枊唐
人也而深於文不曰典而曰謨不曰頌而曰雅二君誠
不佞歟伯起非唐人也反爲佞乎以其𠕋制特謂之典
豈有優劣之心乎如有優劣之心則不當以錯綜治亂
之文躋于三代之上炳堯舜之光明如無優劣之心唐
三百年𠕋制之文一旦易其名則何以哉進退無所據
而序引滋繁枝葉之云不復詳釋豈莠言亂正學非而
愽者乎將固有所激而極其理要乎周兄積學于書得
道于心覽聖人之㫖如日星之昭昭願質其疑使來者
不敢竊亂於斯文甚善甚善不宣某再拜
與唐處士書
十二月日髙平范某謹再拜致書于處士唐君蓋聞聖
人之作琴也鼓天地之和而和天下琴之道大乎哉秦
作之後禮樂失馭于嗟乎琴散久矣後之傳者妙指美
聲巧以相尚喪其大矜其細人以藝觀焉皇宋文明之
運宜建大雅東宫故諭德崔公其人也得琴之道志於
斯樂於斯垂五十年清靜平和性與琴會著琴箋而自
然之義在矣某甞遊於門下一日請曰琴何爲是公曰
清厲而靜和潤而逺某拜而退思而釋曰清厲而弗靜
其失也躁和潤而弗逺其失也佞弗躁弗佞然後君子
其中和之道歟一日又請曰今之能琴誰可與先生和
者曰唐處士可矣某拜而退美而歌曰有人焉有人焉
且将師其一二屬逺仕千里未𫉬所存今復選于上京
崔公旣没琴不在於君乎君将憐其意授之一二使得
操堯舜之音逰羲黄之域其賜也豈不大哉又先王之
琴傳傳而無窮上聖之風存乎盛時其㫖也豈不逺矣
誠不敢𦔳南薰之詩以爲天下富壽庻幾宣三樂之情
以美生平而可乎某狂愚之咎亦冀捨旃不宣某再拜
荅趙元昊書
正月日具位某謹脩誠意奉書于夏國大王伏以先大
王歸嚮朝廷心如金石我真宗皇帝命爲同姓待以骨
肉之親封爲夏王履此山河之大旌旗車服降天子一
等恩信隆厚始終如一齊晉文之盛無以過此朝聘
之使徃來如家牛馬駝羊之産金銀繒帛之貨交受其
利不可勝紀塞垣之下逾三十年有耕無戰禾𮮐雲合
甲胄塵委養生塟死各終天年使蕃漢之民爲堯舜之
俗此真宗皇帝之至化亦先大王之大功也自先大王
薨背今皇震悼累日嘻吁遣使行吊賻之禮以大王嗣
守其國爵命崇重一如先大王昨者大王以本國衆多
之情推立大位誠不𫉬讓理有未安而遣行人告于天
子又遣行人歸其旌節朝廷中外莫不驚憤請收行人
戮於都市皇帝詔曰非不能以四海之力支其一方念
先帝歳寒之本意故夏王忠順之大功豈一朝之失而
驟絶之乃不殺而還假有本國諸蕃之長抗禮於大王
而能含容之若此乎省𥘉念終天子何於大王哉二
年以來疆事紛起耕者廢耒織者廢杼邊界蕭然豈獨
漢民之勞𡚁耶使戰守之人日夜豺虎競爲吞噬死傷
相枕哭泣相聞仁人爲之流涕智士爲之扼腕天子遣
某經度西事而命之曰有征無戰不殺非辜王者之兵
也汝徃欽哉某拜手稽首敢不夙夜于懷至邊之日見
諸將帥多務小功不爲大略甚未副天子之意某與大
王雖未嘗髙會嚮者同事朝廷於天子則父母也於大
王則兄弟也豈有孝於父母而欲害于兄弟哉可不爲
大王一二而陳之傳曰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
不成大王世居西土衣冠語言皆從本國之俗何獨名
稱與中朝天子侔擬名豈正而言豈順乎如衆情莫奪
亦有漢唐故事單于可汗皆本國極尊之稱具在方𠕋
某料大王必以契丹爲比故自謂可行且契丹自石晉
朝有援立之功時巳稱帝今大王世受天子建國封王
之恩如諸蕃中有叛朝廷者大王當爲覇主率諸侯以
伐之則世世有功王王不絕乃欲擬契丹之稱䆒其體
𫝑昭然不同徒使瘡痍萬民拒朝廷之禮傷天地之仁
易曰天地之大德曰生聖人之大寳曰位何以守位曰
仁是以天地養萬物故其道不窮聖人養萬民故其位
不傾又傳曰國家以仁𫉬之以仁守之者百世昔在唐
末天下恟恟群雄咆哮日㝷干戈血我生靈腥我天地
滅我禮樂絕我稼穡皇天震怒罰其不仁五代王侯覆
亡相續老氏曰樂殺人者不可如志於天下誠不誣矣
後唐顯宗祈于上天曰願早生聖人以救天下是年我
太祖皇帝應祈而生及歷試諸難中外忻戴不血一刃
受禪于周廣南江南荆湖西川有九江萬里之阻一舉
而下豈非應天順人之至乎由是罷諸侯之兵革五代
之𭧂垂八十年天下無禍亂之憂太宗皇帝聖文神武
表正萬吳越納疆井晉就縛真宗皇帝奉天體道清
淨無爲與契丹通好受先大王貢禮自兹四海熈然同
春今皇帝坐朝至晏從諫如流有忤雷霆雖死必赦故
四海之心望如父母此所謂以仁𫉬之以仁守之百世
之朝也某料大王建議之初人有離間妄言邊城無備
士心不齊長驅而來所嚮必下今以強人猛馬奔衝漢
地二年于兹漢之兵民固有血戰而死者無一城一將
願歸大王者此可見聖宋仁及天下本不摇之驗也
與夫間者之無乃異乎今天下久平人人泰然不習
戰𨷖不熟紀律劉平之徒忠敢而進不顧衆寡自取其
困餘則或勝或殺傷俱多大王國人必以𫉬劉平爲
賀昔鄭人侵蔡𫉬司馬公子爕鄭人皆喜惟子産曰小
國無文治而有武功禍莫大焉而後鄭國之禍皆如子
産之言今邊上訓練漸精恩威以立有功必賞敗事必
誅將帥而下大知紀律莫不各思𡚒力効命爭議進兵
如其不然何時可了今招討司統兵四十萬約五路入
界著其律曰生降者賞殺降者斬𫉬精強者賞害老㓜
婦女者斬遇堅必戰遇險必奪可取則取可城則城縱
未能入賀蘭之居彼之兵民降者死者所失多矣是大
王自禍其民官軍之𫝑不𫉬而巳也某又念皇帝有征
無戰不殺非辜之訓夙夜于懐雖師帥之行君命有所
不受柰何鋒刃之交相傷必衆且蕃兵戰死非有罪也
忠於大王耳漢兵戰死非有罪也忠於天子耳使忠孝
之人肝腦塗地積累怨魄爲妖爲灾大王其可忽諸朝
廷以王者無外有生之民皆爲赤子何蕃漢之限哉何
勝之言哉某與招討太尉夏公經略宻學韓公嘗議
其事莫若通問於大王計而决之重人命也其美利甚
衆大王如能以愛民爲意禮下朝廷復其王爵承先大
王之志天下孰不稱其賢哉一也如衆多之情三讓不
𫉬前所謂漢唐故事如單于可汗之稱尚有可稽於本
國語言爲便復不失其尊大二也但臣貢上國存中外
之體不召天下之怨不速天下之兵使蕃漢邊人復見
康樂無死傷相枕哭泣相聞之醜三也又大王之國府
用或闕朝廷毎歳必有物帛之厚賜爲大王𦔳四也又
從來入貢使人止稱蕃吏之職以避中朝之尊按漢諸
侯王相皆出真拜又吳越王錢氏有承制補官故事功
髙者受朝廷之命亦足隆大王之體五也昨有邊臣上
言乞招致蕃部首領某亦巳請罷大王吿諭諸蕃首領
不須去父母之但囘意中朝則太平之樂遐邇同之
六也國家以四海之廣豈無遺才有在大王之國者朝
廷不戮其家安全如故宜善事主以報國士之知惟同
心嚮順自不失其富貴而宗族之人必更優恤七也又
馬牛駞羊之産金銀繒帛之貨有無交易各得其所八
也大王從之則上下同其美利生民之患幾乎息矣不
從則上下失其美利生民之患何時而息哉某今日之
言非獨利於大王蓋以奉君親之訓救生民之患合天
地之仁而巳乎惟大王擇焉不宣某再拜
荅安撫王内翰書
某諮目上安撫内翰學士某處事踈略忤朝廷意旣去
職任而尚懐國家之憂如卞生獻璧不知其止足雖可
刖而壁猶自貴柰何有昬眩之疾舉止少力不堪王事
豈當預聞賢大夫之末議閤下此行采西北士庻之言
欲下情之無壅又詢及猥陋某敢不罄其所見誠無取
焉昨者西戎僣中朝之號四海憤怒雖困天下義當討
伐今貴稱兀卒以避中朝取漢唐故事如單于可汗之
𩔖此理頗順其餘須索尚有議論與奪或失此機㑹卒
無休兵之期如更有沮敗則用何道却行招納國威愈
屈爲禍轉深儻朝廷欲雪邊將之耻必加討伐苟得良
帥如漢之段紀明唐之李靖誠可行焉其下如今朝曹
瑋之材尚堪委以大事不然則重爲國家羞昔秦漢威
加四夷限長城勒燕山困𡚁中國終成大悔至如西晉
之衰羣胡亂華五代以來屢有侵侮累朝欲刷太耻終
無成功真宗皇帝取漢文之䇿結和通使休寜北陲爲
天下景福四十年矣今按史記律書有漢文之議言髙
㫖逺可謂明主矣致天下和樂通于律吕故馬遷著于
八書有㫖哉其備邊之議雖復納好固不可懈也陜西
㳂邊二千里州軍城寨以兵𫝑分守皆不得巳賊毎全
軍而來此則以寡擊衆必將發竒謀出死力然後可禦
也不必大決勝但觀釁而攻使來不厚𫉬去不全勝
縱邊患未息而無長驅之害亦足爲禦邊之策柰何將
佐之中少精方略或因門地巧於結託以取虗名或出
軍班昧於韜鈐以致敗事須鑒覆轍速於更張宜於㳂
邊及諸處使臣軍貟中搜訪智勇之人如資地至淺勲
勞未著即使權領職任令手下各有兵甲俟其有立即
時進擢庻可用之才早補將帥之乏如箭手殿侍姚
貴劉廷光軰可觀其効又涇原地平少險竒兵難用傷
殘之後人心憂怯將來賊之入㓂恐多由此路須益兵
五萬大爲之防不然或有所不支乘虗而進關中一擾
衆必大潰天下有危事矣惟閤下以衆叅取爲國家
圗之不宣某再拜
上吕相公書
某啓仲秋漸涼伏惟相公台候萬福某奉命此行至重
至憂初欲道中上記以未到邊隅無可述者或有屑屑
之見奏牘具焉𥘉至長安見九江太尉首傳台旨頗言
開釋㝷來鄜延路廵按北視金明之役止數日復還延
安極邊之情指掌可見金明一邑舊寨三十六人馬數
萬一旦蕩去後來招安到蕃部三百來戶不足爲用又
塞門寨圍逼十旬諸將逗留無敢救者軍民數千一時
覆没及廢承平南安長寜白草四寨棄爲虜境延安之
北東西僅四百里藩籬殆盡近修金明聊支一路將修
寛州以禦東北非多屯軍馬亦不能守必須建軍其利
害具於奏中〈所奏劄子方永興軍繫署今有圗子先具呈上〉今延安兵馬二萬
六千患訓練未精將帥無謀問以數路賊來𫝑何策以
待皆不知所爲但言出兵而巳此不可不爲憂也或得
其人精練士卒山川險惡據以待㓂俟有斬𫉬乗勝深
入賊𫝑一破鳥散窮沙復舊漢疆宜有日矣如未克勝
賊𫝑不衰縱入討除豈肯逃散或天有風雨之變人在
山川之險糧盡路窮進退有患此宜愼重之秋也自延
州至金明四十里一河屈曲渉者十三度此言山川之
惡也或遇風雨不敵自困某今與延安當職議定約束
急於訓練俟其精強可禦可伐亦令録奏乞朝廷特賜
威命則邊鄙可定廟堂無憂别路兵馬少處臨時制置
不必倣此又張龍圗吏道精強但親年八十寓於他郡
復言不練兵律延安重鎭數郡仰頼不主戎政所失
則大叚待制西人所望明鎬亦細知邊事惟相府裁之
某惶恐再拜
又
十一月四日具位某謹東望再拜上書于昭文僕射相
公閤下竊以文武之道一而文武之用異然則經天下
定禍亂同歸于治者也傳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
意將斯則將相之設文武之殊久矣後世多故中外不恬
二道相髙二權相軋至有大將軍而居三司之上蓋時
不得巳也五代衰亂專上武力諸侯握兵外重内輕血
肉生靈王室如綴此武之𡚁也皇朝罷節侯署文吏以
大救其𡚁立太平之基旣而四夷咸賔忘戰日久内外
武帥無復以方略爲言惟文法錢榖之吏馳騁于郡國
以尅民進身爲事業不復有四方之志一旦戎狄叛常
爰及征討朝廷渴用將帥大患乏人此文之𡚁也前則
劉平䧟没范資政去官次則韓𤦺與某貳于元帥不能
成績以罪失職復以夏陳分處二道期于平定近以師
老罷去而更張之三委文帥一無武功得不爲和門之
笑且議耶今歸之四路復皆用儒彼謂相輔大臣朋奬
文吏他日四路之中一不任事則豈止於笑當尤而怒
之用儒無功𫝑必移于武帥彼或專而失謀又敗國事
況急而用之必驕且怨重權厚賞不足猒其心外㓂未
平而萌内患此前代之可鑒故裴度淮西之行不落韓
洪都統蓋爲此也某不避近名之嫌有表陳讓願相公
與兩府大臣因而圗之如鄜延環慶二帥一路以文一
路以武涇原秦鳳二帥亦如之使諸將帥髙者得色下
者增氣如寡䇿略則擇俊乂爲之叅佐仍使鄜延環慶
二路如舊通其軍政涇原秦鳯亦如舊制則謀可相濟
兵可相援矣〈今王仲寳是環慶部署兼管鄜延兵馬許懐德是鄜延部署兼管環慶兵馬涇原秦〉
〈鳯副都部署於今亦然惟新命都部署則未有處分固不煩更改詔勑惟續降宣旨以兼之乃舊制也〉旣
文武叅用二路兼資均其事任同其休慼足以息今日
之謗議平他時之驕怨使文武之道恊和爲一何憂乎
邊患矣某復慮朝廷以逐路部署爲經略招討之貳謂
之叅用則此使權雜伍于下不足爲重僅之虗設或以
文換武謂之叅用則前日換者人皆以儒視之或以新
帥難動則某願避此路以待武帥請主外計仍領安撫
舊名亦足救生民之困𡚁復可按邊陲之利病咸得聞
于朝廷不爲輕矣區區之意附記注梁學士逹于台聽
愁道涂雨雪之阻故復拜此不任懇切憂惶之至不宣
某再拜
又
六月日具位范某謹齋沐上書于昭文僕射相公某近
者伏奉制命就除邠州觀察使祗膺睿渥且榮且憂三
上讓章未𫉬俞旨竊念某幼且賤始求五斗禄爲飬
親計怔忪進退懼不可得今朝廷以方靣之重受兹寵
異爲某之福可謂大矣豈敢忽千鍾之重哉蓋聞福者
禍之所伏故循墻而走思以避之何則居諸將諸軍之
上責人死效而自以無功受國重賞於巳安乎其他利
害具在封奏復有大懼不敢聞于天聽而敢陳之於相
府今西北聳動在北爲大雖遣使脩好或可暫弭柰何
積年之謀一朝而發以數十萬之賄便能充無猒之心
息舉國之衆乎必先困我而終於用兵萬一某軰移帥
朔方居大使節度之下見利而舉則加以擅興之誅持
重而謀則誣以逗留之咎堅城深池之内自擁其精甲
救危赴難之際而授以羸兵利害不得言進退不得專
大敵在前重兵在後當此之時儒臣文吏何以措手足
於其間哉劉平之勇猶不克濟此相公之所鑒也是則
繫國家之安危生民之性命某豈可不自量力而輙當
之逺慮近憂先聖之明訓何敢苟寵禄之福忘喪敗之
禍耶某謂朝廷用儒之要莫異其品流隆其委注衆
皆望風稟畏以濟邊事比夫改爲武帥與之叅用功相
萬也某謂相公弼諧於内在天下安危之事不得而讓
也某軰奔走於外經畫百事亦不得而讓也某今日避
此命者豈偷安之人哉誠有所存爾爲國家先重其身
而安其心頼相公坐籌於内某軰竭力於外内外協一
奉安宗廟社稷以報君親以庇生靈豈小節之謂乎恭
惟相公與二府大臣同憂天下之時必能恕狂者之多
言采愚者之一得某胷中甚白無愧於日月無隱於廊
廟惟相公神明其照某豈得而昧之干冐台嚴卑情無
任危切之至不宣某惶恐再拜
上樞密尚書書
某啓云云伏惟樞密尚書台候起居萬福某奔走道塗
疲困巳甚加應答文移中夕不𥧌無暇撰脩謝啓伏増
惶懼某久在江外職業無可惟望廢退以遂麋鹿之趣
而朝廷過聽越次𭔃任拳拳荷不能無憂今至延安
北入金明視城壘之役且欲深見邊事戎馬之後原野
蕭條金明北百里之間元有塞門栲栳二寨并李士彬
下蕃部寨三十六所悉巳蕩去盡没蕃境人不敢詣又
此間隨川取路夾以峻山暑雨之期湍走大石秋冬之
流屈曲如繞一舎之程渡涉十數山川之惡諸處鮮並
兵馬出入所宜愼重又將帥無謀不務訓練坐困糧道
惟請益兵兵聚城中無舎可泊人馬𭧂露時苦寒凛庫
緡空虗不議營搆守禦之術寂寥無聞張龍圗言累陳
乞只願領郡求免軍馬之務諸將何禀焉某巳有奏章
乞别選人段待制西人所望無出右者明鎬亦知邊事
頗見疚心如僉議未諧即某不敢避儒生之𥮅豈能决
成但一方之憂未有當者此夙夜切切不得巳也秋霖
弗止禾穗未收斯民之心在憂如割近分擘延安兵馬
作六將教習由鄜州之始其於利害奏牘具焉某𡖉翼
門下雖竭心力常懼貽知巳之羞此所以罄其短拙而
不知朝廷可否之意惟待罪而巳尚逺台座云云
與省主葉内翰書
某頓首竊惟皇上念天下之計至大至重思得良大夫
主之故窹𥧌閤下之賢復有此拜而人莫得間之憂國
者可不相慶然天下之計其難久矣自李唐中㣲天下
多事諸節度各聚州兵據征賦以自支故有尾大不掉
之釁起矣此非唐之本謀但四方縱橫撲滅不暇故因
其有功而分裂之蓋不得巳也皇朝開造天下特革其
𡚁重兵聚于京師至于諸節度之兵亦皆贍于度支誠
長世之䇿也然祖宗之初約天下之入以周其用則倍
有餘矣而八九十年間朝廷全盛用度日滋增兵頗廣
吏貟加冗府庫之灾土木之蠧夷狄之貪水旱之患又
先王食貨之政覇王之略變通之術不得行於君子而
常柅於群吏則天下之計宜其難矣某岀於平感遇
非淺亦嘗靣陳君天下之計而應和者寡故不得行及
其居外固當不復爲言今閤下再領大計必欲盡心爲
國家逺圖是君子可行之時非羣吏之可柅也某欲筆
削于左右請公自行之則慮搢紳多言謂閤下力革前
數君子之爲以結上意又欲言于朝廷俟當閤下主議
之亦懼𫉬晚節躁言之謗以故遲遲而莫能發但媿致
身有餘報國無狀爾願閤下熟念天下長久之計考前
賢至當之論則必變而通之非俟某之云云也殘暑惟
自重爲禱不宣某上
又
某啓近辱真誨荅以報之自信之心弗改于舊此金石
其誠對明神而無愧天下識者所以重道卿之髙正爲
此矣然國之安危存亡繫于其人正人安則王室隆正
人危則天下憂故君子安其身而後動易其心而後語
所以身安而國家可保豈特厚于巳耶漢李膺之徒黒
白太明而禁錮戮辱雖一身潔清千古不昧柰何邪正
相激速天下之禍漢室亦從而亡之僕以爲與國同憂
之人宜弗爲也如與國存亡則有視死於鴻毛者豈特
輕其巳耶今上睿聖至仁惟股肱協德則堯舜同功天
下爲壽前者數君子感遇激發而髙議直指不恤怨謗
及羣毁交作一一斥去雖自信於心未足爲耻使太上
用忠之意謂吾道無可信者此不爲重乎道卿能不鑒
此宜其與國同憂無專尚名節而忘家之大則天下
幸甚幸甚不宣某頓首
上吕相公并呈中丞諮目〈知蘇州時〉
某諮目再拜上僕射相公伏𫎇囬賜鈞翰又訪以䟽導
積水之事何巖廊之上而意及畎畆是伊尹耻一物不
𫉬之心也天下幸甚某連蹇之人常欲省事及觀民患
不自安去年姑蘇之水踰秋不退計司議之於上窮
俗語之於下某爲民之長豈敢曲沮焉然初未甚曉惑
於羣及按而視之䆒而思之則了然可照今得一二
以陳焉願垂鈞造審而勿倦則浮議自破斯民之福也
姑蘇四郊略平窊而爲湖者十之二三西南之澤尤大
謂之太湖納數郡之水湖東一𣲖濬入于河謂之松江
積雨之時湖溢而江壅横没諸邑雖北壓楊子江而東
抵巨浸河渠至多堙塞巳久莫能分其𫝑矣惟松江退
落漫流始下或一歳大水久而未耗来年暑雨復爲沴
焉人必荐饑可不經畫今䟽導者不惟使東南入于松
江又使西北入干楊子之與海也其利在此夫水之爲
物蓄而停之何爲而不害决而流之何爲而不利或曰
江水已髙不納此流某謂不然江海所以爲百谷王者
以其善下之豈獨不下於此邪江流或髙則必滔滔旁
來豈復姑蘇之有乎矧今開畎之處下流不息亦明驗
矣或曰日有潮來水安得下某謂不然大江長淮無不
潮也來之時刻少而退之時刻多故大江長淮會天下
之水畢能歸于海也或曰沙因潮至數年復塞豈人力
之可支某謂不然新導之河必設諸閘常時扄之禦其
來潮沙不能塞也每春理其閘外工減數倍矣旱歳亦
扄之駐水漑田可救熯涸之灾潦歳則啓之䟽積水之
患或謂開畎之役重勞民力某謂不然東南之田所植
惟稻大水一至秋無他望災沴之後必有疾疫乗其羸
十不救一謂之天灾實由飢耳如能使民以時導逹溝
瀆保其稼穡俾百姓不飢而死曷爲其勞哉民勤而生
不亦愈於惰而死者乎或謂力役之際大費軍食某謂
不然姑蘇歳納苗米三十四萬斛官私之糴又不下數
百萬斛去秋蠲放者三十萬官私之糴無復有焉如豐
穰之歳春役萬人人食三升一月而罷用米九千石耳
荒歉之歳日以五升召民爲役因而賑濟一月而罷用
米萬五千石耳量此之出較彼之入孰爲費軍食哉或
謂陂澤之田動成𣺌瀰導川而無益也某謂不然吳中
之田非水不殖減之使淺則可播種非必决而涸之然
後爲功也昨開五河去積水今歳平和秋望七八積
而未去者猶有二三未能播殖復請增理數道以分其
流使不停壅縱遇大水其去必速而無來歳之患矣又
松江一曲號曰盤龍港父老傳云出水尤利如緫數道
而開之灾必大減蘇秀間有秋之半利巳大矣畎澮之
事職在郡縣不時開導刺史縣令之職也然今之世有
所興作横議先至非朝廷主之則無功而有毁守土之
人恐無建事之意矣蘇常湖秀膏千里國之倉𢈔也
浙漕之任及數郡之守宜擇精心盡力之吏不可以㝷
常資格而授恐功利不至重爲朝廷之憂且失東南之
利也某巳具此聞于相府仰惟中丞有憂天下之心爲
亦留意於此焉干冐威重卑情不任惶懼之至
范文正公集卷第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