蕉葉帕/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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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弱妹芭蕉葉變成羅帕
真小姐荼䕷架鬧起金釵
俊龍生討便宜助登雲路
老洞賔顯神通引上仙階
話說大宋高宗年間,有一秀士姓龍名驤,字化之,本貫東吳人也。生得顏如宋玉,貌似潘安,學富五車,才雄七步。雖現出零落景況,𨚫原屬名門後裔。他嘗說道:「俺先君授河北叅軍,母親姚氏封桐鄉縣君。小生不幸父母早䘮,喜得父僚胡招討撫養到今。奈值乘輿播遷,每嘆功名未遂。正是:
風木䔥䔥無限情,少年書劍苦飄零。
楚廷空抱連城泣,蜀道誰憐伏櫪鳴。
俺向與胡公子作伴讀書,只是此人頑劣多端,薰蕕少合。胡公有女,名曰弱妹,天資俊雅,性質聪明,貌堪閉月羞花,巧擅描鵉刺鳳。小生欲締秦晉之盟,奈無氷人之便,故此逡巡,未遂所願,這也不在話下。近隨胡公扈駕,來到臨安。向有故知白君,家居在此,訂約今日同去尋春。連日被胡兄𰔤擾,頗不耐煩,不免瞞着他前去龍㒷那里。」龍㒷應道:「有,相公有甚分付?」龍生道:「今日我去看白相公。若是胡公子來問,对門上人說,只說到天竺燒香去了。」龍㒷道:「相公難到不曉得胡公子的心性?莫說是天竺,你在天上,他要來尋着你哩。」龍生道:「你莫管,只是這等分付便了。鎖了書房,隨後便來。」龍㒷道:「曉得。」龍生道:「果然好一座臨安城也!鳳城佳𰚾欎蘢,風景依稀𦌌畵。中又早到湖邊了。你看湖山輝映,几𣲖声歌。小生倒來此閒行,不知胡小姐此時做些甚庅來?料想必作女工,沒箇䔥郎陪伴,怕刺到双双鴛鴦就停針懶綉了。」
按下龍生猜疑不題,𨚫說胡公子𪧐娼回來,不見了伴讀龍化之:「他一定騙了我到西湖耍子去了。𨚫也有箇緣故,我一向有些慳吝,只要吃別人的東道,自己不肯打破半箇銅錢,所以他不肯携帶着我。我小胡是箇乖人,難道真被他騙了不成?只従這湧金門好歹追他上去。」按下不題。
且說白生昨得龍生之書,甚是歡喜。他說道:「小生白元鈞,錢塘人氏,向與龍化之為八拜之交。時下春色暄和,湖上遊人正盛,久欲邀他散心片時,昨有箇字來訂約,今日過訪,已曾俻下酒船相待,此時还不見到。且教湖船泊在柳洲亭下伺候。」話言未了,只見龍生主僕行來。白生迎接道:「小弟聞龍兄下顧,俻一小船,欲同到湖上一遊,在此相候久了。」龍生道:「怎庅好擾,白兄既有盛情,敢不敬領?」白生道:「胡兄怎庅不同來走走?」龍㒷道:「此兄嫖㒷甚高,今日还不曾还家哩。」白生道:「這等他不得了。龍㒷呌船過來,我們開了去罷。」龍㒷呌声船家伺候,船家道:「請相公下船。」剛𦂯開船,胡公子赶來,𰚾喘喘說道:「白兄漫開船,小弟來遲,有罪了。」白生道:「龍㒷,快請胡大爺下船。」龍㒷道:「大爺早來些便好,剛抽跳子。」胡公子道:「我是嫖空的,身子軽,只把手來接着,待我跳上來罷。」遂即跳上船來說:「請了,舟中不作揖罷!龍兄,你怎庅撇了小弟自己來了?」龍生道:「恐怕胡兄回遲,故此先來。不想白兄𨚫俻下酒船在此。」胡公子對白生道:「多謝了!且住,今日勝遊,怎庅沒箇紅裙佐酒?早知道,待小弟帶了敝表來便好。」龍㒷道:「大爺嫖的是吳山上的歪貨,到不來也罷。」胡公子道:「這狗才!我胡大爺一向在上八街、銀錠巷、七寶巷、沙皮巷,專嫖有名的姐姐,怎庅說箇吳山上?」龍㒷道:「只是前日在梓樹下、獨扇門,禪做鷺鷥一般,伸着頸子,看得四下沒人,一頭就進去。」胡公子道:「唗!胡說,快開船。」白生道:「逕開到湖心亭去。」船家道:「曉得。」㪯棹不多時候,說到湖心亭了,請列位相公上去。龍白二生道:「好一座華丽亭子!」龍㒷道:「這是內裡公公新盖造的。」胡公子道:「到虧這箇知趣的公公。」忽見弄喉蛇一夥呌化走來,唱道:「𥬒富貴,空中電,𥮅功名,鏡裡花,腰金衣紫是何人,只好籠中蛇猴怕。爺們賞酒。」龍白二生道:「到是警世的話兒。功名富貴,真是一塲春夢也。」胡公子道:「然也然也,賞他酒去。二兄,我們把船放到堤上去走走倒好。」二生道:「龍㒷,携着酒盒,另呌轎馬,到第六橋邊伺候,把盒兒放在堤上,我們席地而坐,飲三杯助助脚力好走。」龍㒷道:「有轎馬。」白生道:「我們𮪍了馬,従淨慈寺轉到昭慶寺走一遭來。」迤𨓦行來。白生道:「这昭慶寺又壯丽似那淨慈。」龍胡二生道:「果然。」又見一貨郎走來:「列位相公,買春藥春画。」龍生道:「胡兄替他買些,可為済嫖之具。」胡公子道:「妙妙,你有什麼藥送來?」貨郎道:「㒷陽帶。」胡公子道:「好發㒷呀。」貨郎道:「藥煮蝦。」胡公子道:「是堅之物。」貨郎道:「还有𧁨州春宮。」胡公子翻閱一囬,說:「這是唐伯虎的茟。」白生道:「這是仇十洲的。」胡公子道:「這是周東村的茟,妙妙!」龍㒷也在背後偷瞧:「阿呀,怕死人。」胡公子道:「狗才看什庅?沒有你的分哩。」貨郎道:「还有嶺南蛤蚧。」胡公子道:「蛤蚧尋了兩年,再沒有真的。还有什庅久戰的藥庅?」貨郎道:「还有蟬酥錠,抹在龜頭,通宵㺯得婆娘怕。」胡公子道:「這一發妙了。龍㒷,你可帶得艮子來,替我都買了去。」龍㒷道:「大爺要藥去嫖,怎庅問龍㒷討銀子?」胡公子道:「狗才!你見胡大爺曾帶了艮子也走不曾?」貨郎道:「這樣,明日買罷。」胡公子道:「掃㒷。」龍㒷道:「轎子在這里伺候了。相公一發到龍井,這樣轉到那里,有絶好的茶。」龍白二生道:「就去也好。」
龍㒷報道:「前面是龍井了。你看那石池內好大魚兒,再往前去,就是紅蓮院綠林街了。」胡公子道:「這怎庅說?」龍㒷道:「這是前面竹林寺,月明和尚度柳翠的故事。」龍生道:「天色已晚,打従這錢塘門進城回去罷。」胡公子道:「今日之遊可謂樂極,只是少箇妓者。明日待小弟作東,携了幾箇賤表再來走走何如?」龍白二生道:「多謝。」龍㒷道:「大爺只管說,明日就要变了。」
按下胡公子遊湖,出了無限的醜態不題。𨚫說一個牝狐在丹崖翠壁,久已埋頭吸露餐霞,更歷千載。看官你道他是何人轉世?不用代数,且听他自陳來歷說:妾不生前西施是也。只因傾覆吳國,天曹罰做白牝狐。向居洞府,号作霜華大聖,修真煉形,已經三千餘𡻕。但屬隂類,終缺真陽,必得交媾男精。那時九九丹成,方登正果。向來徧覔多人,皆係凢胎,無可下手。昨見東吳龍驤,羨他玉貌氷姿,兼有仙風道骨,尚無妻室,一向飄零,現寓胡招討宅中。日後数年与他小姐有夫妻之分。我今化作小姐,畧施小術,漏他幾點元陽,脫此軀殼。然後指點前程,先自撮合姻眷,了完這段因果。待我变化本質,改換衣粧。此去神通变化,倒也不難,只是羞人荅荅的,仍舊要做這般勾當。事既到此,說不得了。見他時莭,轉秋波,先將他一勾,不怕他不想我。沒人𠙚再把幾句好語兒與他一箇想頭,再拋個打心毬,倘龍生熟于採戰,反輸了一帖怎了?龍郎龍郎,你不要做了箇好看不中吃的。
來到胡招討花園內,也且喜來得湊巧,正遇他家賞花。弱妹必定到此。再學他些声音体態,好去勾引龍生。你看這太湖石畔聊可藏身。正是:
片石孤峯窺色相,無如此地學長生。
不知他如何窃取胡小姐容貌,且听下回分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