薊山紀程/薊山紀程卷之三

目錄 薊山紀程卷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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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館○癸亥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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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日 丙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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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館留。

皇都

燕京屬順天府。本堯時幽都。遼號曰南京幽都府。宋宣和中。改名燕山府。尋復入金稱燕京。已而改號中都。元初爲燕京大興府。 皇明洪武初。爲北平府。永樂初。改爲順天府。自南遷都。號曰北京。十八年庚子。宮城門闕。悉倣南京。而壯麗過之。其地。北枕居庸。西峙太行。東連山海。南俯中原。然北距塞不二百里。異乎居中而應四方矣。城周四十五里。高三丈五寸。城門凡九。

皇基似郵傳。幾人替開國。山河古名都。王氣相消息。函谷秦鶉醉。洛水周龜食。地軸應乾文。五緯合拱極。渤海溯折東。居庸遠枕北。粤惟永樂帝。廣闢都城域。快洗金元陋。丕闡唐吳(註:疑誤書虞字為吳) 。德。庭衢八荒邇。閶闔九天直。悉倣南都制。更加邊幅飾。禮藥彌寰宇。衣冠燦光色。庙社分左右。馨德薦黍稷。璧沼槐陰合。靑衿弄翰墨。侍臣日捧觴。共祝千萬億。痛哭涒灘歲。北寇侵孔棘。天地盡腥穢。氣數方晦塞。玉璽元無主。女眞敢爲賊。蟒衣高垂拱。太和空翼翼。四門鞏鎖鑰。百蠻總部勒。居民雜滿漢。服人徒威力。胡命亦能久。一理難推識。脅令東方人。歲述侯甸職。依舊前朝月。來照玉河側。起聽城頭笳。巡卒夜警敕。會待重明世。太陽久薄蝕。

寅淸堂

禮部。在玉河館東北一里許。其制如六曹衙門。廳鋪甎甓。以雍正御筆。書其額。曰寅淸贊化廳。兩行翼廊。皆有扁。識其所掌。如王會廳,催督所,禮器庫,貢擧庫。是也。貢擧庫則十三省鄕貢文券。皆貯方樻而置之。禮部郞中數人。出廳禁譁。少焉。漢侍郞關槐出。南向而立。通官輩引三使。奉咨文安卓上黃袱。行跪叩禮。任譯亦隨之。侍郞出入。乘坐椅轎。前有十餘人。作喝導聲。

雲龍障子爛光華。九陌東頭闢早衙。淨掃重門喧暫息。侍郞高坐碧油車。

四譯館

館。卽通官輩所處也。本在正陽門外。使行留館。則會同,玉河關側門墻連通。凡係禮部往復。皆令知委通官。其先皆東人也。子孫世做通官。自是日日給一行粮饌柴草酒果之屬。各有差。

三韓家世入燕居。官秩常承做象胥。却愧東音猶未熟。筆端時繹訓民書。


二十六日 丁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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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關留。

夫子廟

廟在安定門內。東西街。有成賢坊及左右國子監牌門。又環以紅柵爲門。而內門曰持敬門。門內左右。有致齋所神庫等處。東有袖廚。庭列進士榜錄碑。無慮累十百。南則 皇明時所建。北則皆元淸時碑。又南有一碑閣。正統間所立也。從大成門西交而入。有康煕,雍正,乾隆,御製碑。以黃瓦蓋者。凡十一閣。傍建靑瓦一閣。此則望燎處也。鋪甓爲階砌。築中央而爲神道。抵于戟門之內。正殿。以黃瓦設二層椽架。扁額於上層曰大成殿。殿凡十六楹。墻壁檐楣。塗紅而施彩。設龕於上壁。以黃幔遮其面。中安先聖位板。題曰至聖先師孔子神位。以黃金塡其字。左傍以滿洲字譯之。諸位板及門扁。皆倣此。龕前設卓。列鼎彝樽罍之屬。揭對聯於龕旁四楹。又以康煕以下四帝筆扁。曰生民未有。曰萬世師表。曰聖集大成。曰與天地泰。殿內恰鋪棕皮席。東西配位從享。一如瀋陽太學之制。位板長尺。皆紅漆而無蓋樻。且只稱先賢某子。而不書其後世封爵。此 皇明世宗朝所定也。翼廡享歷代先儒。右則以林放爲首。淸人陸隴其躋其末。此則乾隆初議享者也。殿後立改聖祠。庭有二碑。大德間加封孔子制及至順間追封孔子父母制也。乾隆碑槩云。乾隆初。出內帑金二十餘萬兩。一新舊制。殿額門扁以御筆。易張璁舊書。又詩註云。祭享皆用周器。卽尊罍之屬也。側柏喬松。蔭映於庭。頗有淸閟之意。

芬苾周樽不掩腥。庙門深鎖晝冥冥。戎衣强作靑衿拜。慙愧平生讀聖經。

石鼓

大成門內廊閣。設紅柵而安石鼓。鼓凡十枚。而左右各五。世傳周宣王之獵碣。辭類風雅。字畫皆籀文。鼓之大。高可一尺。圍一抱餘。其形中脹。而兩端微殺。頂圓如鼖鼓。色淡黑而剝落屭贔。初在陳倉野中。唐鄭餘慶遷置鳳翔縣夫子庙。而亡其一。宋皇祐四年。向傳師得之於民間。十鼓乃定。大德二年。自京兆徙汴京。初置辟雍。後移保和殿。以金塡字。靖康二年。金人取歸燕。剝其金。置汪宣武第。後徙大興府學。元大德十一年。虞集爲大都敎授。得之泥土中。皇慶初。移置于此。鼓以十干次第爲標。鼓文共六百五十四字。而皆泐缺。其可辨者。爲二十五字。或有全鼓無一字者。其甲鼓初句曰。我車旣攻。我馬旣同。乙鼓曰。汧繄泛泛。烝波溯淵。丙鼓曰。田車孔安。鋚勒駻駻。丁鼓曰。帥彼鑾車。勿速頃如。戊鼓曰。我來自東。靈雨奔流。己鼓曰。宣猷作原。作周導遄。庚鼓曰。徒御嘽嘽。然而師旅。辛鼓曰。徒走䮺䮺。馬麃晢晢。壬鼓曰。我水旣淨。我道旣平。癸鼓曰。虞人怜亟。朝夕敬惕。字與大篆少異。所謂籀文也。右邊第五鼓。陷其中爲臼。蓋在民間時所鑿。臼中尙有糠粃跡。旁立協山潘迪石鼓音訓碑。左右各列十二戟。以視衛護之意。門外兩廊。又置乾隆新製石鼓十坐。其制一依舊石鼓。而集其可辨字。別成十章。刻籒文而頌功德。門右有碑。以張照筆。刻昌黎石鼓詩。上面刻乾隆御製詩。又門左有重刻石鼓文碑。

石鼓石鼓周王鼓。屭贔節角傳千古。勒成豐烈辭嚴密。太平蒐獵宛今睹。仲尼摭星遺羲娥。韓愈按歌嗟李杜。上都鸞鳳無消息。珊瑚老柯啼腥雨。日消月鑠神鬼祕。埋沒村臼委泥土。終然寶鼎汾河出。完如石經鴻都叟。剔魿太半蒼籀缺。潘君短碣稽遺譜。絶笑胡皇紀何績。十章新鼓峙廊廡。

辟雍

聖庙之右。循長垣而入一徧門。卽彝倫堂也。堂凡八楹。而四方七間。以乾隆筆扁曰彝倫堂。北壁下。豎皇帝手書四經註解碑。碑共十六坐。俱護以黃帕。有長木凳床百數。此則儒生考準時所坐處云。西翼室壁。有乾隆手畫古槐。首刻古詩一篇。其一聯曰。初植至元歲。再榮辛未年。註曰。辛未卽慈寧宮六旬。堂前有古槐。枯槁昂藏。旁生者頗繁茂。今則元株又枯死。以紅柴木。種種擎之。此係許魯齋衡手種也。庭中南北。几三百餘步。階上立石臺。而設石輪圖於塔上。此則觀日影處也。庭中央鑿沼。環以石欄干。形如滿月。象古辟雍之制。沼底鋪甓。置石龜於欄頭。以隱溝通關中水。從龜口流注此。此中建一堂。堂內設黃金榻。安置沈香於床前。榻上有門屛。雕刻甚玲瓏。屛面書乾隆御製詩。榻四面設紅梯。而堂內扁楣及柱聯。以黃帕籠之。左右翼廊。各六十二間。左有率性堂,養心堂崇志堂。右有學古堂,正義堂,廣業堂,修道堂。此 明朝養士之所。今藏十三經石碑。每一間豎三座。摠三百七十二坐。亦俱係乾隆御筆。又廳首左右。對建繩衍廳,博士廳。沼之南。立門有扁。外曰環橋敎澤。內曰學海節觀。兩傍建鍾鼓二樓。又於翼廊。藏置書板。如邱山之積。其外門。卽集賢門也。

學惟三代共。首善集羣賢。冠帶橋門路。絃歌雅正筵。金甌終缺裂。壁水混腥羶。森列堂中石。羣經日月懸。

文丞相祠

祠在順天府學之旁。卽古之柴市也。元人殺文山于此。旣而名曰敎忠坊。以旌異之。今改稱育賢坊。 明朝爲立祠歲祭。正統中重修。而楊士奇有紀。祠僅三間。庭除難容旋馬。設龕安塑像。面方而豐下。眉目淸爽。但額庭甚窄。身窄大袖朝袍。頭戴四角㡤頭。垂紳而搢笏。此宋制也。題位板曰宋丞相信國公文公神位。龕左傍立方石。色淡黑。刻文山像。文山就死之日。有人高其節。慨然歎曰。不可使此人無傳於後。遂拔所佩刀。急就石上傳神。因以文山自贊詩刻其上。有曰。孔曰成仁。孟云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東壁嵌二圓石。卽古雲麾將軍李秀碑。北海太守李邕筆。字多剝落。少可辨者。又古嵌一方石。而記其事。門外有名宦祠鄕賢祠。其外門曰櫺石門。

空庭樹老鎖輕烟。丞相祠堂冷日懸。一死男兒猶有地。百年仇怨不同天。寸心豈獨靑編照。眞像留看白石傳。未信靈英柴市住。秪今中土又腥羶。


二十七日 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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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館留。

觀戲猿

有牽嗾猴戱者來到館中。作諸般戱。猴二白羊一●(●字為左犭右發)●(●字為左犭右發)一。●(●字為左犭右發)●(●字為左犭右發)。卽犬子。差少於貓。而戱者牽而前。以韋轡繫猴頸。駈羊而使之隨。則輒手握其轡。躍騰羊背。騎而馳走。又以一猿。穿紅衣靑袴。頭着假面女髻。足躡胡鞋。而高坐一樻上。恰如數三歲孩兒矣。一人鼓鑼叫聲。則一猴自開樻。出帽而着之。一開而一着。乍着乍脫。其冠帽之屬不一。或作人步。或跪或臥。或持槍作擊刺狀。或扶筇作傴僂狀。又以兩木交植左右。橫索其上。而人又喝聲道辭。則猴輒緣木而上。馳走橫索之上。少無差蹶。而或踞坐於木末。或立懸於索間。若自經狀。一猴則飜身回轉。人若從後暗打。則坐不安席。流睨側眄。或曰。若見人打之。則必向人帖身。破膚裂冠云。猴之小。亦與●(●字為左犭右發)●(●字為左犭右發)相等。手足如人形。而臂長手厚。面貌間則無一莖毛。但班班然淺赤。又以篩輪四介相對如串字。或相比如連環。或分置四隅。或加輪于輪上。而輒敲鑼嗾犬。則犬乃回身轉入。或一直穿過。或騰身跳上。或曲腰折入。而一不觸動其輪。甚巧異物也。有小兒從旁突出。曲折其身。如弄繞指之鉛。倒豎橫立。搖頭轉足。示其便俐之容。問其年。則甫八歲云。又有十餘歲兒。持一畫磁盌子。以尖小尺寸之木。撑其底。而又以一木。含其端於口。其一端則橫連撑盌之木。仍口中道辭。而一手擊盌。使回回不已。則盌輒應手搖旋。而又以兩針。各繫一竿。使針末相連而搖之。又於竿頭。效人踞坐狀。又以烟竹樣。連其端而撑之。彼盌子一不違落於地。又以紅木丸子三箇。向空投上。迭手受之。乍投乍受。不知何丸之從何手投受也。又以嵌穴一小筒。繫在頂門上。有時受丸之落。此雖與幻術有異。而亦屬妙入神者。

效人嚬笑解人言。蹴撥騎羊善聚奔。可惜衣冠無用地。遊場脫着任猴孫。

蒙古館

蒙人本犬戎。部落甚强盛。皇帝與結婚姻。而其番王之居住皇城者。不止一館。其一館則與玉河關不相遠。我國人相對。語愈不可通。衣裘麤汚。面目皆獰悍。且廣顴異於淸人。不畏風寒。脫衣抆蝨。得輒呑之云。其婦女有隨來居館者。便旋不避人。而聞之。則衣制如胡女。頭髻類東俗。是日從景博諸人臨其間。爲狠犬所阻。橐駝。蒙古所產。而善御者。蒙人也。日駄石炭。絡續於途。

氈幕相連似結實。北方腥氣面前多。黃裘晩罷城南市。白日河橋洗橐駝。


二十八日 己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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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館留。

午門觀蹕

因主客司知委。三使率任譯。往候星駕之詣太廟。余亦隨之。夜五鼓。由東長安門入。行百餘步。路折而北。歷東朝,天安兩門。是曉皇帝將祫祭于太廟。衛卒已集。紅燈撲地照耀。至午門下。午門。端門之內也。遂入憩于主客司朝房。東方始晢。而鼓聲出午門內。衆官肅然無譁。門內外火光。一時吹滅。只有羊角燈數十雙。列行而導之。皇帝始出。駕乘黃屋轎。儀仗旗幟。皆用黃色。儀仗甚草草。而左右寂寂。只聞石路上馬蹄聲。黎明有播鼓聲。出端門樓上。五鳳樓撞鍾相應。少傾左右鼓角。一時齊鳴。笙樂之聲。自遠而近。及駕過。三使皆跪而仰視。是謂瞻仰也。夾駕侍衛之例。黃涼繖用黃金鏗。畧施淡黑雲紋。以曲柄竿承之。其長二丈餘。一人捧之。又一人捧流蘇之下垂者。騎者十數人。隨駕而入。此則親王及閣老也。黃屋轎則如我國雙轎。而四面皆環以闌干。飾以珠翠。而以黃金障之。左右貼琉璃。其他日月扇,斧節。亦各有定衛。而無隨行之例。執仗衛士。皆着繡衣。帽上豎一枝黃色羽。禁中一日守直。凡八千人云。有五象在午門外。其大如屋。皇帝動駕時。鞴金鞍而駕黃屋者也。

路直重門列應皐。倌人傳蹕早鳴鞀。虹橋側畔雙龍柱。靑鎖東西九蟒袍。太極樓坮誠壯觀。女眞皇帝亦雄豪。鸞旗影下凝眸立。黃屋流蘇象背高。

五鳳樓

樓在午門內。以五樓相對。故名。樓上有一羣黑鴉。蔽天而集。或曰皇帝駕動時。輒飛集于此。幸行于西山。則亦隨而往集云。蓋北方之氣屬水。而水色尙黑。鴉亦得氣之先者歟。通官引正副使。參宴於中和殿。皇帝有賞賜。

滿洲皇帝曉鳴鸞。五鳳于雲屹翠欄。屋上羣烏頭未白。至今怨冤說燕丹。

鴻臚寺

因主客司移文。三使午赴鴻臚寺。行演禮。寺在太醫院,工部兩衙之間。西向設甓大廳。廳之南築墻而置門。入其門。庭除曠然。北有門。扁曰龍亭門。寺卿呼喝。而至龍亭門。門內有八面亭。扁曰習禮亭。中安龍碑。而設御榻。牌刻皇帝万歲万万歲。庭植品石。使就立于品石前。寺卿臚唱。則通官以我音傳之。行拜叩禮。

風拂庭槐白日寒。龍亭高起會衣冠。行人未習胡人禮。臚唱聲中聽舌官。


二十九日 庚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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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風。玉河館留。

次韻李光稷于野

是日。以皇旨頒果。崗榴,廣橙,甜橙,中蜜柑之屬。又自光祿寺送歲饋。皆糕果之屬。而果之可食者。八寶糖,胡桃糖,水糖,龍眼,荔枝,胡桃,榛栗,蜜棗,生棗,沙果,蘋果,生梨,乾葡萄,生葡萄,白葡萄。而白者產於回回國云。生果皆非時。而如新摘者。正副使朝入保和殿。參年終宴。

甘榴珠赤橘黃金。氷雪胡桃各種糖。光祿寺中新送饋。保和樓上却傳香。

趙景裕芝園夜至共賦 二首

殊邦餞迓。家國之戀倍切。自數日紙炮之聲。無處不起。如雷轟天。

茶鍾呼罷燭花垂。凓凓寒風歲除時。關塞誠難爲遠客。親堂何耐戀遊兒。樽前强飮仍和淚。筆下裁愁偶有詩。万戶轟轟炮火起。却驚殘歲坐嚬眉。

寒天星斗揷簷垂。孤坐羈窓夜靜時。怜我愁腸同弱女。看君飮戶滌些兒。一年過景登程馬。万里遊裝溢橐詩。合席崢嶸操話欛。釰虹噓氣接疏眉。

和秋陽守夜絶句

館中人亦往來。相勞拜揖。紛紛無異在京時。余自絅菴館方歸。秋陽口占促和。

北風和雪夜凄其。遊客孤懷倍此時。遙知故國東城屋。共翦寒燈亦我思。

甲子正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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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日 辛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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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館留。

元朝拈韵

夜五鼓。三使爲參賀班入關。例不許多大人員。故余亦借章服於員譯而服之。

東風吹入曉燈殘。椒酌他鄕强飾歡。絶笑藍袍烏帽客。北來疑是夢槐安。

太和殿

曉由東安,東華二門。左折而入關。左門卽五鳳樓之外也。聞通官所傳。則皇帝已幸堂子所。還宮云。堂子之說也。彼人諱之。蓋嘗聞之。則鄧將軍。 皇明時爲遼將戰沒。而康煕年間最顯靈。或言。 皇明劉綎戰沒。每見夢於崇德帝。以兵器迫之。故許以建庙。每歲正朝。必先幸此庙。庙在玉河橋之東長安街之南云。由午門入。有太和門。而不許出入。故從西夾貞度門入。太和殿在門內。卽古之皇極殿。穹窿深邃。但見黃繖之隱映。而不辨皇帝坐處。皇帝出御。受朝賀。分列儀仗於東西。文武官依靑銅品石而立。我國使臣則立九品之外西班最後列。殿前爇沈香於靑銅爐。爐共十六坐。以皮茟織鞭。如股之大。朱衣四人。揮而擊地。臚唱繼之。樂工各執器於太和門前。與臚唱相應。千官隨唱叩跪。而兩班有課(註:疑誤書科字為課) 道十三人。平立若糾視。殿陛上有紅頂貂裘者六七人。獨班起居。是親王輩也。門外有輦輿。皇帝動駕時。必列五輦。以備儀衛。

禁城春色早。朝士繡輪停。羽仗環如柵。鸞轎屹似亭。擎天龍柱白。齧火獸爐靑千載虞韶遠。寥寥鳳舞庭。


初二日 壬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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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館留。

琉璃廠

正陽門。門凡三層。外有甕城。而西南北。各有一門。其南門則常堅鎖。惟動駕時。必開門。外有橋。橋設欄。而分三道。牌門扁。曰正陽橋。從橋右而至琉璃廠。市樓排立。金碧玲瓏。此是城內外大都會也。如入波斯之市。令人心目俱驚。每當路分處立牌門。而扁某衚衕。衚衕。卽洞坊之稱也。街頭種種設倡戱。人多往見者。

轂擊三條市。行人去或停。貨珍名種種。牌榜列亭亭。櫳映茶樓碧。帘褰杏肆靑。萬錢場設戱。雲會殿東庭。

王景文明鑑齋

王。山東人也。業造眼鏡。門揭明鑑齋。諸譯中有與王素知者。王欣接延坐。辦酒饌供之。遂畧與筆談。蓋能文識多氣節者也。椅上有稱音樂水法者。黃金爲器。上有簷而下有底。以水晶十數莖。垂植於下底。自底開鑰。則音樂出其中。自成調律。而水晶之垂植者。如水上湧。繂繂不已。而終無上湧之迹。洵異觀也。此乃西洋樂云。字本,書畫,古董,筆墨等鋪。往往歷見。而猶不可扁焉。彼人亦有拜年之例。往來紛紛。

王生多氣節。見客沽酒來。笑說山東里。春寒早見梅。


初三日 癸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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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館留。

幻戱

是日招致幻術人。作戱於館中。戱凡十餘種。其一。手執五六鐵環。環正圓無罅縫。貫于指旋轉良久。却交貫爲連環。旋則分之爲各環。或兩人各持一環。相對投擲。則又合爲連環。其一。兩人各持黑白彈子。如鷄子大。納于口呑下。旋又自手中出之。或自腦後吐之。或吐白于呑黑者之口。或吐黑于呑白者之口。其吐呑之狀。可謂神出鬼沒。其一。鐵劍長數尺。納其刃于口。冉冉刺喉。幾沒其刃頭。輒伏于地。闔眼作悶絶狀。已而若將推而上。張口拔其刃。涎津漬濕。班班有血痕。其一。橫竹吸烟。沒頭呑下。又破竹爲兩條。其長數尺。納諸鼻孔。而用力揷入之。瞬目張口。爲呑下狀。而又若忍痛者然。久之引而出之。竟其長。而皆濕血涎。其烟竹則火猶不滅。其一。覆空帕於地。轉身回旋。念念作口中語。俄而去其帕。則有二大畫圓楪。而一盛赤棗。一盛花菜雜種。又覆帕如前。有一大盆盛水。從腋中出。決決波瀾。少不傾一。而花椒蔥葉。泛在其中。其一。扯碎白粉紙。條條相連。無一片粘聯之痕。因兩手交引之。如蠶絲繅出。不知爲幾十尺。有二禽雛。從紙中飛出。觀者皆叫驚。其一。引一絲繩。拔刀截斷。爲三四端。旋又呪語摩挲。繩復一脉相連。無重續之痕。其一。立一柱木於庭。負其手。而令人從後縛之。欲緊緊不解。仍覆帕於手縛處。則瞬目間。負手移步。其縛手則不解。而所立柱。在於縛手之外矣。其一。豎竿搖楪。或傾壺酒。酌而盡之。復傾而復飮。空壺之酒。津津不已。此果一定是幻術。而用法之荒忽。擧一可知千百也。

我聞燕市戱。一種齊諧說。曳裾關門下。衆中偏揭揭。蟹行兼雀躍。逞技堪奇絶。酒溢竿頭楪。釰班喉間血。赤棗徧如珠。爲誰玉盤設。璞稱燕鼠粧。衣見楚猴囓。癡人如中酒。在傍空嘖舌。弄幻誠如是。何不學仙訣。

庶常館

館在玉河館側。翰林庶吉士所會處也。入燕者。每多從遊。談詩論文。逐日入館。有一某士人。曾擧筆談曰。以賢聖後裔。何忍甘心於薙髮從官乎。聞者皆赦然面赤。漫漶以對。自此遂不許東人之入館交遊。蓋難安於酬對也。

重門春靜日曈曈。槐柳交陰古館中。十二橋頭喧繡轂。翰林朝退太和宮。


初四日 甲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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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館留。

歷代帝王廟

廟在阜城門內景福街之間。扁外門曰帝王廟。內門曰景德門。正殿曰景德崇德之殿。殿設七龕。而第一龕在中央。奉伏羲,神農,軒轅三王神牌。左二龕奉五帝。右三龕奉夏禹以下十四世,商湯以下二十六世。左四龕奉周武王以下三十二世。右五龕奉漢高帝以下十世,光武帝以下八世及昭烈帝,晉元帝以下七世,宋文帝以下三世及齊武帝,魏武帝以下八世,陳文帝宣帝。左六龕奉唐高祖以下十六世及後唐明宗,後周世宗,宋太祖以下十四世,遼太祖以下六世。右七龕奉金太祖以下六世,元太祖以下十一世, 皇明太祖以下十三世。而周之幽,厲。漢之平,桓,靈。晉之惠帝。 皇明神宗。皆不與焉。外此亡國見弑之君。亦不得列。殿內揭報功觀德四字。又東西廡奉歷代名臣。東則以風后爲首。其次蒼頡,夔,伯夷,商伊尹,傅說。周召公,畢公,召虎,仲山甫。漢張良,曹參,周勃,魏相,鄧禹,耿弇,諸葛亮。唐房玄齡李靖,宋璟,郭子儀,許遠,李晟,裴度。宋曹彬,李沆,王曾,富弼,文彥博,李綱,韓世忠,文天祥。金宗翰。元穆呼哩,布呼密。 明徐達,常遇春,楊士奇,于謙,劉大夏等四十人。西則力牧,皐陶,龍,伯,益。商仲虺。周周公,太公,呂侯,方叔,尹吉甫。漢蕭何,陳平,劉章,丙吉,馮異,馬援,趙雲。唐杜如晦,狄仁傑,姚崇,張巡,李泌,陸贄。遼耶律赫嚕。宋呂蒙正,寇準,范仲淹,韓琦,司馬光,趙鼎,岳飛。金宗望,幹魯。元把延托克托。 明劉基,李文忠,楊榮,李賢等三十九人。庭有穹碑四閣。雍正碑文畧曰。崇祀之制。肇於唐天寶七載。 明洪武六年。立庙於金陵。嘉靖建於京師。

丹靑窈窕射新暾。平則街頭屹廟門。帝伯皇王光史冊。祼將烝祀潔牲樽。崇功槩見層碑篆。觀德奚徒七世尊。一體君臣開兩廡。金陵遺制尙今存。

妙應寺

寺在帝王庙西北近地。外門以甎石作三園。門扁曰敕建妙應禪林。內門曰文王殿。殿奉大金佛三坐。旁各立一金佛。又左右塑五百羅漢。後殿曰七佛寶殿。殿中七佛。亦皆大塑像。庭豎康煕間二碑。從七佛殿後入一門而上層梯。則白塔在其上。高數十丈。圍二十。稜如屋之有稜。築而爲三層。每一層安塔身。而皆以鐵帶之。圓若覆瓮。恰爲七十抱。最上層又尖尖層築。以鏤靑銅。環而垂下。如張蓋狀。且懸種種鐵磬。環塔而築女墻。如欄干之設。安置明燈一百八十九坐。皆以鐵爲龕。四面貼石鱗。乾隆癸酉鑄出者。而此寺燃燈。自古有例云。上二層植若干花木。若花發時。則可加一層光景。古稱此塔中。安置如來舍利。元世祖視之。有淨水洋洋。舍利泛其中。而兩龍衛之。僧徒所居。亦多器玩。而佛像神龕。各盡其妙。僧徒皆喇嘛人也。

闌干花木繞重重。客到禪門響暮鍾。古塔崢嶸凝佛氣。水中雷雨聽吟龍。

廣濟寺

從履仁,行義等街。入廣濟寺。門扁曰妙明園通。殿中佛像。皆塑金。而庭有成化碑。殿後建層閣。殿之西夾門有一樹。名曰鐵樹。已經三四百年。而茁枝尙昂藏軟弱。旁有乾隆御製詩碑。有曰佷山千歲挺不朽。

百年寺庭樹。遠籟生淸畫。詰屈高根出。昂藏老榦覆。

玉蝀橋

歷雙塔寺。入西安門。有橋穹然。牌門對立。西曰金鼇。東曰玉蝀。橋以白玉爲欄杆。凡八十餘間。下有九虹門。春水晶瑩。烟樹微杳。此所謂太液池也。北爲北海。南則瀛臺。而橋左有紫光閣。東北望五龍亭万壽亭諸勝。金碧交映。左右拱向。依然仙府眞境也。皇都八景。有曰太液淸波。曰瓊島春雲。蓋謂此也。島在承光殿北。孤嶼瞰臨北海。傳爲遼之瓊華島。上多奇石。宋之艮嶽。金人輦致于此。今爲永安寺。說心其便殿。橋之東有延祥門。此亦佛寺。而左有承光門。下鑰固鎖。卽通万壽寺之路也。遂逶迤而東。歷城北神武門。循城一周。可覽其軆勢。

穉楊如髮雨如絲。春水淪漣太液池。碧棟雕欄爭入眼。五雲多處玉虹垂。


初五日 乙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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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館留。

訪洪梧翰林。不遇。

洪翰林梧。號桐生。與芝園有雅。約與一會。故朝與李于野。訪至其家。家在琉璃廠二子衚衕。有管家者數人。延致椅上。語曰。桐生先生。昨因朝令赴館。撰修將費日月之工。工訖始可以出家。故未得臨門親肅。遂索紙留書曰。曾未獲晤。因敝友趙芝園。夙仰鴻名。切期一會。委進館下。巧値駕言。悵惘而歸矣。更憑趙友。若聞燕居之日。規當再進。聊此留案呈覽。東華某拜上桐生先生丌下。授與管家而還。

雙扇隨風自闔開。春陰寂寞散庭梅。鐵絲籠裡紅鸚鵡。學得人言訢客來。

李層樓

歷見諸市鋪。還至正陽門外。入飮一酒肆。稱曰李層樓。酒肴果餌之屬。無非佳品。是都下最稱者。皇帝若畿內幸行。則令此肆撤其飮食之具。先詣駕到處。從官皆出錢買之。以代糗粮云。

靑鞭花轂少年流。都會燕城意氣留。共說壚頭新釀厚。千金山積李層樓。

漂流舟子歌

我國黑山島民。漂流南海。轉到于此。留館中者四人。是夜招問其顚末。則曰。辛酉冬。爲買魚。船載如干穀物。自小黑山往大黑山。翌年正月。回船至中洋。被颶風漂盪。凡十日而泊一港口。適有人隔水迎接。略會東語。問其地。是琉璃(註:疑誤書球字為璃) 國也。俄而。自官檢船。乃安接於官廨。供給衣食。至十月初。同隨燕京進貢使。發船十餘日。又遇風漂流。貢使二船。忽焉不見矣。漭盪之際。泊到一處。岸上有白衣者。遠望旋走。同舟人謂其有生路。多跟隨而去者。夜深。一人忙急還。泣曰。我們太半被所害。故我則逃命而來。遂與忙忙移舟。下碇於洋中。不知所泊。如是者四日。忽有小艇橫來。乃蘇州人做商業至此者也。自此遂賴而安接房屋。且貿米相資。問此地何處。則乃日鹿國云。於是。又發船。十五日而抵沙分地。是三月小晦也。又三朔而行。抵蘇州。自此下舟從陸。官人供饋。極穩便。十月三日。自蘇州發。十二月四日。抵燕京。自禮部給衣饋食。以待節使之行。而行中二人載他船。尙未追到。其存沒不可知。以此論之。可謂壯觀天下。而惜乎其無文。不得記其万一也。漂人姓名。卽文好謙,文順得,朴亮信,李百根,李重泰,金玉文。而順得,玉文。是尙未追到者也。余聞其言而壯之。滿酌一大白。與之。

黑山民俗太蠢蠢。濱海逐利多困窘。石尤何曾愛行人。万頃惡浪吹不盡。一葦茫然縱所之。泛泛忽如噓樓蜃。道通江浙天浩渺。帆落吳楚山嶾嶙。日鹿國人皮爲衣。猛如逐雀秋風隼。海東女兒空結恨。爲誰更作箜篌引。使汝若具文章眼。觸境有詩能排憫。願汝鄕山歸去日。安息田家服畦畛。


初六日 丙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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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館留。

法藏寺

寺在崇文門外東南三里餘。寺宇破落。蓋無足觀。有塔在寺門外。凡七層八稜。可稱百丈浮圖。每層各加一木椽。每面十二椽中。却爲坏心。亦七層八稜。回回如螺殼之旋。南設出入之門。門內妥如來像。長二丈餘。設甓梯於佛座之東。上二十五級。而出第二層。層各八面。每面各鑿以凹之。嵌一佛𨈬。外稜則面面。設箭門爲佛龕向明。兩稜之間。劣容一人之回旋。又上十級。而出第三層。自最下層。凡上七十五級。然後始出最上層。其壁稜佛龕。一如第二層。從入箭門而視都城內外。八方之景。隨矚不同。上層嵌園碑。景泰間所立。壁上多題東人名。余亦題其上。

鳥盡長空遠眺明。塔樓高並紫金城。百年留期登臨蹟。濃墨重楹海客名。

萬柳堂舊基

自法藏迤而東轉。向拈花寺。是万柳堂舊基也。 皇明時。雪樓才子建此堂。無日不賞詠。故 明人詩集中万柳堂題詠者。亦多矣。寺庭東南。皆鑿池屈曲。如盤蛇形。使導水而流。立一間神閣於最高岸。此是万柳堂顏。而四面軒敞。万樹依微。想像前輩風流。不能無曠世之感。

欄頭曲水水頭門。輕策相羊曠感存。弱柳如烟靑拂地。軟沙經雨綠連原。風流才子名千古。桑海遺墟劫一番。妙調無人歌白雪。西城寂寞亂鴉喧。

夕照寺

寺在拈花近地。殿宇頗精麗。奉觀音三像。後殿亦奉金佛。扁曰大悲殿。或云古之黃金坮。卽此地也。因舊基建寺。以眼界通遠。夕陽滿照。故名之。金坮夕照。亦八景之一也。金坮之見志承者三。一在易州。二在都城。輿誌名勝志云。在府東南十六里。又有小金坮。相去一里。今朝陽門東南。巋然土阜存焉。好事者。卽以實之。

土劫相乘海種桑。黃金新築釋迦堂。涓人俊骨無消息。衰草斜陽大地荒。


初七日 丁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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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館留。

趙寅恭秀才客留

昨於夕照寺翌廊。見客寓之扁。意謂讀士來寓。而未及問知。是日復翩然獨往。寺中有寄寓者二人。叩其姓名。則原係正藍旂軍人。姓趙。名寅恭。以貢生來住。叔姪同床。而其姪則忘其名。取筆做話。終無可觀。仍草草酬酌而還。

紅兜郞子隷藍旂。見客先言客馬肥。自是平生悲不遇。金坮夕照悵然歸。

書樓遇佟翰林貽恭

自夕照寺。歷入琉璃廠書樓。抽閱書卷。有一朝士。下車而入。揖余做話曰。偶行暫過。幸會幸會。遂相示姓名官鄕。方做翰林做事者。余曰。觀風上國。偶接淸範。豈非萍水之幸歟。一場談次爛熳。佟乃書示曰。僕方有公榦。離館出城。故未圖再會。恨何可言。相送而罷。道路觀者如堵。

街樓茗熟日欄干。抽閱羣書倦側冠。忽謾車前相送揖。少年人做翰林官。


初八日 戊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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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館留。

王時齋副榜韵席

朝出琉璃廠。入一書畫鋪。有一人容儀端雅。方閱畫帖。見余到門。注目良久。便欣然喜也。取筆書示曰。萍水相逢。未識客官尊姓大名。余曰。班荊之座。偶接倚葭之皃。莫是萍水中一奇會期耶。僕姓名某。有季札觀周之志。作書記從戎之行。因叩其姓名。則曰。弟姓王。名庶績。江西九江府德化縣人。壬子科副榜。本以末學。浪跡京華。恭逢威儀。三生有幸。請問尊寓。以便他日請敎。余曰。見寓玉河館內。又問其交遊中誰某。則曰。有翰林李鴻賓者。再有喩姓名林者。亦係擧人。文章書法。見重一時。如不我遐。敝寓有李筆對聯。當奉送。以誌一時見過之歡。且久聞四海皆兄弟。故北風塵。見得光儀。今雖不能暢敍。弟還有十餘日閑暇。請光臨僕寓。副此懸望。余曰。受賜也多。謹當遵命。而茅万戶垂楊。不知君家阿那。王曰。去尊寓不遠僕寓。前門內西皮市四眼井登墀堂客舍。余問年與號。王曰。賤辰丙申。字敷九。號時齋。仍又問余。余曰。愧添一庚。字曰聖瑞。扁其室曰東華。王曰。長僕一歲。是兄了。余曰。賤齒何足道哉。有先後進之別。王曰。尊言或是太謙。大要以學文爲主。君不聞艱于一第者。乃大器晩成耶。余曰。學文於我何有。若以是定甲乙。尤全未全未。王曰。第幾行。弟之行七。余曰。行九。又曰。再晤有命。不可不指日期會。王曰。卽以初十日早飯罷爲期。弟在寓等候。他餘零碎。不錄。遂同起出門。

淸簟呼茶細細斟。市童閒掃落梅陰。高山流水琴中操。忽被鍾君聽有心。


初九日 己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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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館留。

隆福寺

寺在雍和宮近地。寺中例開月三市。而自八日至十日始撤。諸人多有觀光者。余亦從焉。寺中殿宇重疊。像設侈麗。前後左右。各列市貨。必以各種而區別之。如書冊則列於東邊。珠玉則列於西邊。買者賣者。匼匝擾攘。可謂揮汗成雨。連衽成帷。賞玩各品。不覺日已晡矣。

入燕多市交。偶尋隆福寺。寺中佛叉手。寺前人把臂。万春 (註:疑誤書衍字為行) 貨呼新價。白金稱星鍾。揭牓觀民俗。列版詢土利。就中西藩胡。相逢事深醉。

花草鋪

從隆福之東。入花草鋪。鋪凡三處。皆坎地爲窟室。其脊出地數尺。疏西旁而設窓。入其中。明晃不減高座。衆花皆含蕊吐芽。桃杏梅桂之屬。猶未足神異。而其中映春,水仙,千秋,茉莉等花。皆爛熳芳華。花香滿室。煖氣襲人。可謂人工奪天造矣。其他石榴,橘柚,海棠,柳竹,椶櫚,仙人掌,金蘭,玉簪諸草卉。亦爭秀競姸。皆堪把玩。

薰香撲鼻樹齊肩。百種花葩競媚姸。自在春風噓窟室。不知霜雪滿胡天。隋宮翦綵人工拙。唐苑催花帝詔宣。何似繁華三月暮。愧無蝴蝶日翩翩。

宮貨房

花草鋪東邊。有扁宮貨房之室。万品珍寶。盈溢于中烏玉,靑銅,蜜花等物。樣樣色色。此不過文房之具。而一物之直。動不下千金。左右各懸大方鏡。其大恰與全壁齊。又有自鳴鍾,金龕,玉榻,琉璃燈籠。的鑠相映。皆屬珍寶。最可玩者。以眞玉刻爲蟠桃。靑矼石雕枝葉。樹高可丈餘。而花實枝葉。不分眞假。此是和珅,福長安籍產。後人有權買者。而日爲親王貴人。親所買去。今所在者。比前半減云。有一貂裘者。乘車而至。買玉梡一箇而去。問是皇帝親姪也。其衛從甚盛。

九達街頭巷市深。波斯光怪蕩人心。錦裘公子多風韻。手把瓊杯數百金。


初十日 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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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館留。

桂風山秀才客館

王庶績約與今日相會。故早朝按地。至登墀堂。王適出門未返。有一士人。在隣館迎接。畧與筆談。則是桂姓。號風山。原係江南六安州人。余曰。疇昔。奉王時齋先生於琉璃廠書樓。趁今日爲約再晤。而所恨題鳳。偶接芝宇。可謂傾蓋如故。請問尊庚。桂曰。一見客官。氣槪如此。可知學問高明。欽佩之至。恨之晩也。王七今正啓館。若要相見。少俟之。鄙年三十五歲。二十入秀才。就寓京師。幼時好嬉遊。不肯勤讀。及少長。就出門在外。荒廢歲月。又問余齒。余曰。賤辰少尊肩隨之歲。因求見其平日所著詩文。桂出四書論一篇曰。如不見棄。願就正一二。見其文。頗純淡。余曰。擲地金聲。如弟者不得不袖手傍觀。桂又出一律示之曰。前日舍姪。因事赴居庸關。余口占送別。其詩曰。一策悤悤等斷蓬。長城北走万山中。囊垂可賦靑錢句。裘敝誰彌紫塞風。村翳塵沙人絶跡。谷回石磴路盤空。此行辛苦須知奮。窮苦元來大有功。余曰。始知文章有力。弟可以拙句步就。卽席搆寫。桂因擧筆。加圈兩聯曰。眞是宿學。詩法工部却過。余問江南素稱文鄕。今之俗尙如古耶。桂曰。敝鄕念書者甚多。而純學者。今也少。風俗尙樸直。比昔日少差。桂又曰。客官今下顧敝寓。一見如故。異日顯達。那時到此。請勿棄我。余曰。弟東海鄙人。且無素蘊。何言顯達。桂曰。客官如如器宇。兼才學優深。安有虛度。但願卜曰奉敎。時齋方自外至。邀致他館。

男兒浪迹似萍蹤。偶我行筇列館中。棐几卽今拚雅韵。布衣從古有寒風。文章白首寧虛老。奇氣靑霞薄遠空。滿紙瓊篇聊拭目。愛君平生着專工。

王七時齋書室

王出自桂館迎余。相肅取筆書曰。中孚者。信也。君子不失信于人。然父在斯。爲子凡事當稟命而行。弟因于初八日啓館云。今日有約。特來一會。有失倒屣。望祈恕罪。余曰。五倫有次序。大兄稟命之行。可謂自親而始。弟今奉約委進。聊誌抱柱之誼。貴駕言旋。從此作盡日之歡。王曰。用早飯麽。弟處可用。雖疏食藜藿。願以奉獻。豈有枵腹談心者乎。余曰。姑舍是。空洞無物。已本分事。且姑不枵。王曰。吃麵罷。余曰。鷄猪酒麵。逢着卽喫。且爲客之弊。一至此哉。用一大椀勸吃曰。詩云。雖無嘉肴。式食庶幾。食則必飽。余曰。旣飽以德。何必待此而後飽。因問大兄被選於何榜耶。王曰。擧人爲正榜。正榜後。另一榜十餘人爲副。不中正榜。終身不能做官。弟則如今年甲子。開鄕試科。應試後。中正則正。不中仍是如此。余曰。大凡副榜者何稱。王曰副貢生,亞元正。爲魁元,經元。余曰。中正然後。稱進士耶。王曰進士又是一層。如中正榜。後會試天下擧人。中者爲進士。余曰。李翰林諸先生。未得約會耶。王曰。伊官翰林。此處律例。不許居官者。交遊外國人。且弟等見接者。亦不過瞞公不瞞私。余曰。敝邦人。前此來遊者。多與做官文士。追隨結交。是誠何例。王曰。或亦有私無公。因出詩一律曰。此立春題詩也。一篇尙未完。代弟結下韻一聯。用祈兄台步韻的好。不要笑弟。其詩曰。曉窓司啓報靑歸。簾捲東軒見雪飛。臘意沍鍼寒幾許。條風輕扇煖些微。謾裁綵勝簪疏鬢。且翦宜春貼板扉。余卽續就一句曰。會待曲江紅杏節。少年爭奪錦花衣。因曰。貂不足耶。以弟荒拙。續之甚悚。王一咏曰。兄與我。新年之願。卽此也。又曰。弟前日不知干例約。至敝寓相見後。告之文。卽同寓諸人皆云不可。此地近刑部都察院大理等寺衙。巡人最密。若見外國人往來親近。恐生嫉妬。可以爲口寶。余曰。區區律例。賺得男兒拘束。王曰。所謂生于斯。長于斯。卽得受此一番拘束。且父在。子不得自專。弟父年老。過慮恐致有懆。只可偶然逢接長。則不便。余曰。旣承此示。益覺黯然。從此一去。無由再會。王曰。旣阻于時。又阻于勢。弟在他鄕。只可作一千里神交心間往來耳。煩煩者漏載。遂臨門送余。愀然若繾睠。蓋彼人近與我人。雖或潛相交接。必忌諱他人聽聞。又必扯裂筆談之紙。王其甚者也。都下文士。雖非外國人。亦不敢招朋引類。爛熳觴詠。非復舊日風者。專由治政之苛察。作如是說者。往往有之。

一言襟如水。一見顏如玉。水澹玉晶瑩。雅韵元不俗。謝君纏綿意。奈彼垣耳屬。玉河如東流。憑淚到鴨綠。


十一日 辛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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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館留。

正陽橋

朝出琉璃廠。路過正陽橋。街市淸整。聞皇帝昨詣祈穀壇。親祭。天明已還宮。三使亦連日迎送於午門外。

春橋楊柳翠柯舒。戌削輕風霽雪初。奉帚胡兒官道走。城南朝日度金輿。

雍和宮

宮本雍正帝潛邸也。外門設紅木柵。而扁曰十方圓通。內門曰慈隆寶藥。又其內曰昭泰。余從左夾門至昭泰之內。雍和門。又在其內。而門內卽雍和宮也。門設阿彌宮。安大塑像。庭有烏銅爐。大可數丈。後殿曰永佑。安三佛。而左右又置琉璃廠。廠中佛像無數。卓前亦如之。而其餘珍寶之物。羅列如市榻。佛經文貼於殿後壁。形如白塔。而如是者三處。自永佑而入法輪殿。殿凡二層。殿中央設寶榻。是皇帝幸行時所御。殿中惟鋪畫文戎氈。雖十間之廣。必以一張鋪之。無貼連者。榻前有金鼎。鼎刻一童子及雙龍。皆活動可觀。盛白米於鼎中。又設卓而奉金屋佛龕。燃長明燈於前。以花草言之。皆以金鐵銅玉。雕刻枝葉花實。後壁以枏木爲假山。高丈餘。廣則倍之。其稜脊之凹凸。有若天造。而千百金佛。橫豎倒立。望之若千樹万枝。花葉滿發。又設卓而列沈香佛龕三座。薰香撲鼻。龕頂各嵌以眞玉。前後左右。皆刻成浮屠形。其麗亦不億。万福閣在法輪之後。亦三層閣也。中立大神金佛。高數十丈。上穿三層之閣。而一指之大幾於脛。一腰之圍十餘抱。從左右夾房而設三層雲梯。登一梯而至中層。則左右懸大木板。安万千羅漢。又登梯而至上層。則猶未及佛頷之下。四面環以紅欄。左右立靑矼石假山。而列小金佛。以黃帕覆之。鍾簴磬板。亦井井排置。閣東西設閣道。通六稜閣上層。而東西閣中。設有瓦塔。塔各五層八面。而每一面嵌中安佛塔。去地數寸。而四五人齊力斡旋。則塔旋如磨。憑入外欄。左右眺望。則闕中形址可見。又其北而有綏成殿。殿下則只空空如也。從雲梯而有上層。是綏成也。列金浮屠五座。嵌其中而各安一佛。以琉璃障其前。五殿內扁額珠聯。多不可殫記。雍和宮庭有穹碑。四面之廣。皆如一。後面有乾隆御製喇嘛僧記。是壬子所豎也。畧曰。喇者。無也。嘛者。上也。喇嘛。謂無上。而取古所稱上人之義也。寺中有西番僧五百徒。皇帝給衣食而尊奉之。卿相以下。不敢與抗禮云。法輪之西。有六稜閣。閣中豎一碑。殿左有皇帝齋室。壁鋪錦緞障子。而繡出花木。五彩炫耀。又登雲梯之上。則窓櫳皆堅鎖。卽齋室所御也。下層左右。室塑一僧。而爐卓精洒。是乾隆時。有一僧自西番來。皇帝尊尙之。及其歸而思之。作塑像虔享云。東有雍正諸皇影幀奉安之閣。不許外人見入。而欄楹皆紅碧色。外此疊榭複房。雖窮日之力。不可遍觀。

閽人奉鑰掃離宮。斜日凭欄怳馭風。万戶樓坮來撲地。六時鍾磬忽浮空。黃金供佛靡財力。靑石聯峯汗巧工。廩食禪門承帝寵。老僧驕貴埒王公。


十二日 壬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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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館留。

紫光閣

是日。皇帝設紫光宴。三使入參。余亦從焉。天明。由西華門。入福華門內。皇帝乘黃流蘇屋轎。侍臣數人。奉黃金爐盞等器。左右分列而前導。皇帝露面顧視。可一見而詳矣。鬚髭頗小。面方而豐下。蓋深黃色。三使隨入宴班。而余則自外觀之。杯盤浪藉。磬筦俱作。有百十紅衣軍。手奉一隊黃布帳。自西而前。瞬息間遮其庭。設爲三門。而場戱之具。皆從門入。各藏假面。其闊袖圓領幞頭大帶。一應先王法服。或絶類東制。此所謂禮失而求諸野者也。皆執一木板。而以金字各書一字。於一板合而看之。則嘉慶万壽。又作假花。如羽扇樣。執而搖之。低昂合節。又搖尻折腰。雀躍蟹行。其枝酷似我國花郞。而可謂曲盡其妙。又立一大柱。使八九歲兒。躶身登柱。倒懸橫立。若踏平地。其餘角觝戱獅子舞及紅棒環逐之狀。皆次第設戱。皇帝還駕。頒賞有次。宴罷入閣。閣凡二層。而扁曰紫光閣。乾隆詩揭壁者四五處。殿設寶榻。是皇帝所御。而殿砌皆玉欄。

龍塔燃香嫋嫋纖。紫光高閣玉編簾。優人競奏公庭舞。賞賜黃金又白縑。

延祥門戱題

自玉蝀橋。迤東而北。路過延祥門。有年少婦女三五同車。如是者。可數十兩。珠翠窈窕。露面視外。容色之絶類者居多。宦侍數十輩。騎而從之。問之則宮女之先詣西山。以備侍宴者也。

嫩鶯嬌鷰禁林春。香國繁華醉殺人。照日紅粧渾似夢。喧風繡轂暗吹塵。楊州橘老誰相送。漢水梅濃着處新。定識胡皇今日宴。眼前歌舞樂良辰。

回回館

回回人狀皃。皆綠瞳深目。衣帽與滿洲一樣。而氈笠之簷。前卷後卷。右尖左尖。如末(註:疑誤書未字為末) 展荷葉。其番王所居館。在西華門路。屋制如半月形。曩見酒肆有回回人飮酒。有猪肉爲肴。輒掉頭不食曰。猪肉本非吾所食。蓋回回之種。以猪八戒爲祖。故凡飮食遇猪肉。不近口云。

回回王者弄鄕愁。万里燕京久滯留。宿醉尙餘西苑宴。館門歸曬紫貂裘。


十三日 癸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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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陰乍灑雪。壽安寺二十里朝餐。圓明園民人王姓家宿。

天明。入天安門。卽三座門外也。皇帝發圓明園。衆官從衛。儀仗則只有貂尾旗十數雙。而千騎畫畓黃勒者。皇帝也。右執鞭。左執轡。衣黑貂裘。而自御馬。無牽夫扶屬之例。天子威儀。簡易若是。三使及諸譯。坐路左送駕。是謂祗送也。

靑鎖千官寂不喧。瑟然旗脚曉風飜。胡皇手把黃金勒。一策雲駿似雷奔。

壽安寺

送駕後。因從西直門出。是外城之西北間門也。行五里許。有壽安寺於路北。遂稅車入寺。寺宇蕭洒。殿內佛像及位置亦精緻。廚奴備飯訖。飯相傳有二黃轎五紅轎。過此向圓明園去。是后嬪之屬。而其儀仗及淸道辟人之擧。一如皇駕。路傍閭家。鎖門不敢窺。自此往往植紅殳於路右。以紅絲繩繫之。蓋皇帝之宗親墳墓在近地。故設此。而若避下馬云。西直之外。鋪石爲路。至圓明園而止。如正陽朝陽之路。

西郭寒風早理裝。衲僧迎客梵王堂。纖塵不起靑繩路。白馬橫縱駕七香。

暢春園

過城濠二里許。有大石橋。橋下水匯爲巨浸。其源出玉泉山。四散迭出。內外城濠及太液,玉河。皆皆支流也。橋左右環以石欄。建碑門於東北。又行二十里。閭閻復相續。路左繚以長垣。中有疊榭。其屋脊可俯而見。此則暢春園也。按一統志。地名海淀。明武侯李偉故園。周方十餘里。康煕帝常駐驛於此。酌泉而甘。因其舊址。賜名暢春。築宮設籞。少加規度。且以編覽田疇有御製記。以誌其勝。雍正元年。於園之東北隅。建恩佑寺。安奉康煕帝御容。纔過園而阜岸對峙。築土爲山。建廊閣。其上皆古人墳墓也。

城西遊俠錦裝鞍。酒肆相逢意氣長。更說良宵珍重約。暢春園外月如盤。

圓明園

至園村。寄住王姓家。房屋逼側。一行人殆不能容。日晡時。因通官指導。入圓明園。園在暢春之北。雍正帝潛邸時所御。而御極後夏月淸暑之所也。園之周十里。東西長而南北短。築土爲阜陵。種林木其間。而廻迂作作。路介然而入園門。而設蒙古毳幕。其制如茅亭。雖獰風惡雨。可避也。自兵部例設三幕。一許我國使臣入處。

月落天將曙。鷄人唱始停。繡輪塡北闕。黃勒幸西亭。雪閘新凝白。雲岑遠抹靑。苑南開別館。酋虜掃門庭。

山高水長閣

入園門二重而有閣。閣凡二層。無丹雘之飾。而翼然軒豁。扁山高水長四字。以沈香木爲欄楹。而前楹十二。庭除亦以沈香。設翠屛交架之狀。遂齊立于庭欄外。少焉。衆炮自內齊動。而皇帝出御閣下層。舞樂次第陳列。而皆昨日所見也。中有編羽於帽。負畫干而舞者。干羽之舞。古豈如是哉。閣庭設三架木。高可三四丈。架設橫木。如層梯樣。最上層各設兩杠。如藍輿下裝之橫間架者。杠之兩端。又設間架之小杠。使之浮移上下。若樞機之斡旋。上層之設杠者凡四處。使服彩者八人。編黑絲。加諸頸。望之若髧髧垂髫。每一人各立兩杠之頭。一上則一下。一下則一上。聯翩縹緲。浮空而入雲。觀者無不洒然喪志。是謂西洋鞦韆也。又於庭兩邊。各立一大柱。被之錦繡。上加八稜彩詹。每稜垂索。如我國鞦韆。而八人一齊推索。翻身搖颺。則厥柱回旋不已。此亦一奇觀也。又一邊立一柱。繫一條長繩。而斜撑于柱下。一人跣足而立撑繩之股。或卷其一足。或跌一足。而若將墜焉。一人脫帽投諸地。則一人登立于柱頭。而抽所佩箭。彎弓而射之。以帽爲的。期於必中。盡三矢而止。每人一技訖。輒叩頭殿前。則侍臣必頒銀錦之屬。

層閣闌干屹洞天。玉簾垂地拂香烟。丈丈絲繩橫彩架。西洋童子半成仙。

燈戱

衆燈畢呈。天色向暝。於是。令張燈閣簷及庭欄。皆列羊角燈。簷際兩旁。各立彩棚閣。閣中有靑石假山。而左右前後。亦皆此燈也。又兩邊立飛簷一大柱。八面懸八行數十層燈。燈脚飜風。獵獵有聲。又設一架。如碑門形。而懸一大鼓。鼓底垂火繩而燃之。一燃而繩盡。則鼓底一板。打開自落。而鼓中一塊紙裹。飛破四散。忽焉有彩衣仙童丹楹畫榭奇禽異獸。層生而疊出。皆是燈形之不同。而不可名狀。於焉間大光自燃。一時齊明于百十燈中。正如銀汞點綴。散落於空中。又火盡。則先出者盡墮于庭。又有層出如前。而或有甁燈,西瓜燈,樽燈。鼓內每一下。皆不下十數。而行凡十餘。如是者又三四層。而復替懸方鼓。不圖一鼓中藏置累千百燈也。又於兩邊之架。各懸大樻形。樻中所出者。則形如列磬之架。火明光白。層列井井。其奇巧之狀。誠而所難測也。又於庭東西。各設一間彩閣。以錦緞障面。及復齊捲。則燈火狀人形。晶熒若仙人。衣上滿身着琉璃玉佩。又庭前羅立者。各捧紅園燈。每設一架於一燈。其跪起進退。一如獻壽之狀。又有百數人。各奉方燈一顆。或羅立。或跪坐。或分列周行。終又登列卓之上。層層羅立。而最上頭奉一燈。形如人首。其左右次第。作全身形。奉燈者。皆呼嘉慶万万歲。又有塔燈,七寶燈。火燃于七寶。若金縷而紗籠者。又作落火戱。列植紅紙筒于庭。如箭筒形。燃火繩于筒口。則火自筒中噓起窸窸之聲。如雷轟天。而鈴鈴飛散。散而復落于庭。若一圍風爐。覆自空中而散下。蓋計其糜費。非但十万爲計。雖有千万之費。不可學得者。其奇技妙法也。

燃燈存古俗。春閣駐龍旂。日吉三元會。人從百里畿。結棚圓似蓋。張架錦爲衣。玉縷迤邐走。珠星燦爛輝。月沈昏少頃。風動暖些微。彩閣重重出。仙禽對對飛。皎通銀漢瀉。紅綴繡簾圍。演戱爭爲巧。環觀古亦稀。廣陵紅道起。天筑雨花霏。管籥重開宴。千官放夜歸。


十四日 甲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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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灑雪。圓明園留。

次韻嘉陵御製詩

通官來傳御詩。屬三使賡進。其詩曰。下元甲子上元春。諏吉幸園法駕陳。暖透九衢消薄凍。潤敷四野壓輕尘。籌農深沐西成累。省歲又臨東作新。節度敬承先帝澤。懷柔樂愷會嘉賓。

西園羽籥早迎春。龍榻前頭八簋陳。彩架燈明圓似月。珠欄簾卷淨無尘。燕人歌筑渾如昨。漢代衣冠不復新。空使胡皇誇富貴。万方金帛率來賓。

病臥絶句

以寒感委痛。無異醉生夢死。日晡。三使入山高水長閣。燈戱槩與昨日相似。而製樣多不同云。

寒燈耿結枕邊明。西苑轟雷遠送聲。邊塞無人來問病。强支羸骨評茶經。


十五日 乙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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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陰風。圓明園留。

元宵觀戱

三使朝入正大光明殿。參放生宴。此圓明之正殿也。放生者。鼓貯各種禽。使之一時飛散云。晡後。又入水長閣。觀燈戱及落火。閣上窓簾。皆貼楪大琉璃。紅綠隱映于中。必妃嬪自內窺視者也。燈戱訖。又作埋火戱。自閣簷連橫索于庭前兩架。架後懸燈之棚。又有四五十處。其諸棚。色色不同。有蓮藕奉朶之形。有當筵列樽之形。自閣前連索處。有兩道火塊。疾於流星。而走撲前架。則次次散連。而無數懸棚之燈。一時雷轟。火聲震地。烟氣蔽天。紙炮皆自燈中散出。冉冉如掛空之虹。蓋此法用之軍中。暗驚賊陣。散潰者也。其稱花炮者。炎始生。而枝條之間。綴作花辨。宛然可辨。皇帝頒內膳。

西園鼓吹醉良辰。埋火張燈種種新。勝似東方今夜月。九橋行躡蹋歌人。

夜枕拈韵。示李景淵。

廚人進棗飰。北人見此。必以爲異味。

家信難憑北雁回。客心寥落劍歌哀。良宵幸有親朋過。明月應從故國來。小館門深天似水。空庭樹老夜生雷。蒲蔬棗飯惟時節。聊與殊邦佐一盃。

十六日 丙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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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寒。自圓明園移發。還抵玉河館。

西山

是日。皇帝頒賞箋緞筆墨等物。許令三使還館。故朝飯發行。路由西山。蓋西山。卽太行之別阜。遂從神佑門出。東有閱武樓。其塊偉軒敝。亦非恒品。又過一碑門。門扁。前曰罨秀。後曰涵虛。其內有一行廊閣。如闕中朝房。此爲西山之址。而湖水環其後。北望山麓上彩亭聳出。綺組璀璨。虛明怳惚。嫋嫋若万朶紅蓮。開而不遂。眞妙制也。遵湖而南。湖之廣數百步。以石築兩旁。整整無罅縫。西山一面。皆瑤樹琦樓。自山頂至山脚。高下橫豎。疏潔明麗。錯出幷耀。万類不同。皆覆以琉璃瓦。五彩燦然。上承日影。下涵湖光。周馳爲閣道。直抵峰頭。雕闌彩櫺。委曲旁通。百千万間。皆可循除而行。從湖邊步步回首。愈出而愈奇。遙望百步許。閣之爲三層。而翼然于水中央者曰文昌閣也。迤而南。望五十步許。其高如文昌。而雕鏤過之者曰龍王庙也。過此而有長橋跨于湖。穹然如垂虹。下爲十七虹門。故名十七橋。其中可通百丈樓船。橋旁有守者。不許人出入。故至此而止。但竚立憑矚。如在畫圖中。樓坮掩映。白塔挺出。雖非天作之盡。然而以人力言之。天下大鋪敍也。廓如亭在橋之東南。閣凡八面。而其麗之制。遊觀之勝。亦屬奇妙。閣中多揭乾隆御製詩。而皆言籌農之務。

燕都名勝盡山西。湖水無風散鷺鷖。浩渺玉泉橋上路。龍王亭子與雲齊。

鐵牛

湖南設石榻。而笵鐵爲牛。圍似荊棘。牛臥其上。擧頭望湖。精神活動。如將蠢然而起。或稱牛躍入湖。則淸運始訖。古聞泥馬渡水。今謂鐵牛泛湖乎。牛背上刻篆籀字。頗古怪。其文曰。夏禹治河。鐵牛傳頌。義重安瀾。後人景從。物寓剛戊。象取厚坤。蛟龍遠避。詎數鼉黿。瀵此昆明。瀦流万頃。金鳳神牛。用鐵悠永。巴山淮水。共貫同條。人稱漢武。我慕唐堯。瑞應之符。逮於西海。敬玆降祥。乾隆乙亥。篆與文。皆係乾隆御製。其旁植穉松。於石跌立短碑。亦乾隆詩。觀此。始知湖名之爲昆明。盡道其名勝之景與夫瀦湖漑田之利。蓋湖之東南野。皆引流爲水田。稻秧之根。秩然也。橋東又建一牌門。內曰春敷。外曰秋榮。遂由春敷出。登車而歸抵館中。

烏犍驤首枕西湖。躍出當年大冶爐。不似巴山通道地。五丁無力一鞭駈。


十七日 丁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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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陰風寒。玉河館留。

館夜

寒感尙未快。可終日抱衾。而且滿館愁此者。十居八九。留館諸商。皆於後庭作簟屋。買甎爲炕。而驛卒輩。亦靠墻屯聚。聚敗甎障風。驛刷馬則露置于東北壇外。但柳木釘於地。而維其轡。喂之無多。壯馬輒奔逸叫踶。今夜聲盡館中。

風轉疏櫺月透衾。寒更孤臥夢難深。館中客馬惟懷土。不作寥寥伏櫪心。


十八日 戊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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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館留。

王柘庭棨客館

景淵近與柘庭親知。因紹介約一會矣。今日一早。同車出館。王見住於春樹衚衕關帝庙中。入門座定。余擎筆書示曰。夤緣敝友。夙仰高名。故此逶進。得接光儀。可謂三生有幸。王曰。賤學無識。叨荷光顧。感與慙幷。蝶莊王陳錫。棨之弟也。但聞其名。而未識其面。故余又書問曰。仄聞白眉同寓。見今當座否。座上諸君子。僕未知某某。王曰。頗似豐而微髮者。爲敝同鄕方乾一。在國監。作擧子業。腴而黃髥者。爲家表兄張秀三。孝廉。其年幼者。爲四舍弟。余曰。僕之此行。非直爲山川樓觀之勝。切欲求吾所欲見者。今焉邂逅。東海鄙人。何以得此奇會。王曰。私衷切欲假叢之勝。足以遊賞者。奉屈文宗。作竟日歡。因不識風禁。不敢冒昧。兼置新正酬應。鄙俗礰碌紛棄。玆聞行期又迫。殊深局促惋慽之至。敝俗與識好中。有連句之會。本擬會集以暢此。來之雅會。愔二三友。均憚貽笑。不肯與會。亦缺陷事也。余曰。如我遐棄。則已。不然。則貽笑之敎。僕不敢當。或者僕之好緣。終此盡耶。王曰。再會之期。欲於廿二日。濱劇粗期一聚。兄可詳之。余曰。廿二之約如宛。則可晤。又曰。劉石菴筆法。僕已稔知矣。聞兄有雅分。借得數三幅揮灑否。如蒙珍諾。僕當帶紙伻報。亦不可無吾兄筆迹。以作日後珍玩。王曰。石菴相國書。似集諸家之大成。如叨賞鑑。當得轉浼。至棨蔑識焉。敢妄作以汚大雅之淸矚耶。遂與留二十日約而還。

春雪經宵淨掃階。客登書屋見雙鞋。逢君如入金陵路。漸覺江山面面佳。


十九日 己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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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夜雪。玉河館留。

簡寄柘庭

朝者。裁書送人于柘庭。兼帶紙本及紙扇烟丸之屬。書曰。萍水邂逅。證成神交。顧不佞何以獲此。所恨悤悤拜會。雪泥鴻爪。皆屬過境。歸來耿耿。易知而難忘。抑先生氣度泓渟。令人不可忘如是耶。石菴書。叨荷謀忠之盛意。紙本二十幅。玆鳩聚奉上。切祈從近周章。得令遐土人以光他日歸橐。是所區區之望也。箋紙字本。別錄貽呈。覽過。則可量會。敝橐不腆之物。敬備矣。領些若愧慚。草草不盡禮。卽接回書云。王棨敬拜。復東海先生足下。夙欽仰度。幸獲瞻韓。私衷切喜。愧與慚深。乃荷不棄。惠錫佳珍。展翰敎於莫敍。思瓊報而無從。惟潔治薄酌。敬待廿二日光臨。庶得麈談重接。茅塞再開。則拜叩化雨。曷其有極也。聯額紙幅。謹當如命以應藉。使奉復。伏惟納吉不藏。

薰香道味襲人裾。如讀平生未見書。却恐君家離漸遠。玉河歸路緩駈車。


二十日 庚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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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灑雪。玉河館留。

入東華門絶句

諸譯領方物入闕。余亦隨往。從東華門內左翼門入。見細布等庫。東曰弘義閣。西曰軆仁閣。而庫無克籾之物。不可謂國有蓄積。遂登太和殿。攀欄環櫺。左右若虛無人。又入中右中左之門。觀紙弊納庫。保和,中和。皆屬過境。至後左門。望見乾淸,坤寧二宮。乾淸。寢殿也。坤寧。內殿也。不許人攔入。遂東入錫慶門。是嘉慶帝潛邸。而門屛九龍之刻。亦係異觀。又入皇極門。周觀其宮基。轉向奉先宮外。是前星門也。景運門。亦在西旁。卽乾淸之東門。而先明殿及宮女所居。無不在領畧中。仰觀天子宮闕。亦是三大觀中一歟。

甃石橫縱散路岐。出門難記入門時。可惜重重情鎖闕。百年空僦滿洲兒。


二十一日 辛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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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館留。

万佛寺

朝罷吃飯。作五龍之行。過玉蝀,金鰲兩牌門。而西有补華門,陽澤門。南北相對。若入其中。則可沼池。上下循池。而北入万佛寺。寺有三層殿。安万佛於下層。其數無量。金像妙麗。種種具慈悲相。旁設一座寶榻。高二丈十餘層。層各以沈香。刻作䲶鴦瓦。茸其上。檐桶具焉。每層設間架。障以琉璃。中安小金佛。亦可以千百計。其雕鏤之巧。粧嚴之美。殆類神造。立其前。異香馥郁。史稱臨春結綺。香聞十里者。非過言也。有人云。此係和珅家物。及珅敗籍。置于此。覽訖。由雲梯而上。過二十餘級。便斗暗。但手探階級。而足隨之。迤邐曲折。向上而進。旣出第二層。拓戶眺望。眼界曠然。五龍諸榭。渺然斯下矣。又出第一層。則七座金佛。左右靑假山小佛像。與中下層無異同。庭有乾隆庚申御製詩碑。殿扁曰万佛樓。寺前有三重牌門。扁滿雲曇霏等字。而外曰普慶門。出是門而又有對門之樓。其高百餘尺。扁曰極樂世界。中以靑色木假山環之。高與樓齊。百千峯嶂。磋呀戌刻。無斧鑿痕。從木假山邊。寺僧導而行。因循逶曲。漸次向上。岩壁凹處。皆嵌以金龕。安金佛像。羣仙環其四面。各抱笙簧之器。若將聞節奏之響。及到山頂。與万佛寺最上樓相伯仲。上立小金閣。奉金像。是爲玉皇云。爐燭衛待。井井羅立。依若身到靈霄矣。樓四面皆立碑門。而有四字扁額。

縹緲如登白玉樓。彩雲浮在木峰頭。十方世界扁楣字。嬴得吾人極樂遊。

五龍亭

自万佛迤而西北。五亭翼然相對。若行龍蜿蜒之勢。曰浮翠亭涌瑞亭,龍澤亭,澄祥亭,滋香亭。總而名之。爲五龍亭。瑤樹瓊簷。左右拱向。皆中立四楹。外則十二楹也。龍澤。是中央三層亭。而樑畫黃龍。設罘罳籠之。亭內恰鋪甓。而後面有新建碑。門內外有福田性海之扁。其碧金雲龍。玲瓏璀璨。此所謂書不盡言。畫不盡意也。大雄殿在北。旣闡福寺也。安丈六佛。佛具千手千足。足下踏定衆魔。皆是宛轉悶絶拿攫。而求死百狀。其狀曲盡情態。夫佛本一軀。而千手異異執。千足異東。故大悲閣以無心證千手佛。蓋禪旨所謂信手拈來。頭頭是道者耶。攀梯而上三層。佛頭始入瞻見。而前後左右。合是六面。其頭上又有千百頭。各具靑紅黃白之色。望之若頭着冑盔也。上層扁曰有大威靈。遂下寺而憑五龍之欄。東望沿池。皆設廊而環以石欄。左右金碧爛然。池之東南岸上。逢百丈浮屠。是謂瓊島。皇都八景。其二曰瓊島春雲。太液淸波。今春氷未解。雲色憑陵。未得眞境。然怪麗奇壯。若鏡瀾連漪。瓊樓瑤坮。出沒搖蘯於銀波汞雲之中。中有浮鳥。競戱羣泛。隱然有江湖風景。其北則垂柳高松。環池蒼鬱。高下參差。万千不同。中有彩閣朱墻隱映。卽皇帝行宮。而宮女內侍所處云。瓊華島頂上。環以太湖石。中建浮圖。高十丈餘。張鐵絲而維之。豎朱竿於其前。懸以彩旌。又石欄環於浮屠。石色晶塋類玉。建寺其傍。名曰白塔寺。此卽 明時西苑。瀛坮左右。廣寒樓,勤政殿,知稼軒,豐澤苑,秋雲亭,蕉園,臨漪亭,水雲榭,紫光閣,承光殿諸勝。瓊島皆奇石。巉岩磊砢。下瞰池水。棟宇翬飛。依然蓬萊仙府也。禁中人稱瀛坮爲南海。蕉園爲中海。五龍亭爲北海。且景山。古稱兔兒山。 明稱煤山。 毅宗皇帝殉社稷。神武門爲宮城正北門。而作虹橋跨濠。橋北有北上門。與神武正相對。山在北門上內。凡三峰。亦名万歲山。一統志云。高聳明秀。蜿蜒磅礴。今人不敢稱煤山。蓋諱之也。遂轉上玉蝀橋。眺望良久。不覺瞑色生衣。是日。正使生朝也。兼有酒饌之供。

風暖宮城蕩紫霞。五龍亭屹歇輕車。欄頭百里西山水。簷外三春上苑花。醉眼憑空浮野馬。夕陽臨流散林鴉。忽聞疏磬僧寮起。一朶金蓮護釋迦。


二十二日 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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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玉河館留。

柘庭酒席。與引泉劉紹叔共賦。

是日。爲踐柘庭約。往至其所。主人已立門。久矣。延余坐呼茶訖。余與劉引泉作肅。叩其姓名。劉曰。僕姓劉。名紹叔。號引泉。柘庭之內弟。因今日台駕惠臨特來。仰瞻丰采。一見雅人。深致使我敬佩之至。余曰。東海鄙人。觀風上國。已極蓬萊之願。而況今日得接光儀。未知先生與石菴相公。有親誼乎。劉曰。石菴相公。係僕同宗祖行。且常至其府中。仄聞先生欲覓其書法。此事至易。昨聞柘庭言已面求之矣。今携來石菴,覃溪二公眞草心經墨各二張。聊當見面之贄。不知肯留納否。此石。係曉嵐尙書家所刻。先生知翁覃溪其人否。余曰。疇昔果仰懇柘庭。欲得石菴書。今示如是。謀忠之誼。若是摯乎。草法雙擎玩閱。百朋之錫。蔑以加矣。曉嵐尙書。僕已飽聞。而第未知翁覃溪何如人。劉曰。翁覃溪。官至侍郞。爲大興才子之冠。少與曉嵐齊名。其詩文書法。今頗難得。余曰。請問先生見任何官貴。甲子幾何。劉曰。候補兵馬司副指揮。乾隆五十三年中秀才。以議敍得是官。是正七品。本係山西洪洞縣人。今虛度三十四歲。劉又曰。僕昔年曾隨家父。至福建坮灣。杭海遨遊。得與呂宋人交契。今又與先生邂逅。可謂天涯傾蓋。而又敬佩外國名士。質朴忠誠。較世途滑稽之輩。不啻天關矣。余曰。眼底奇山川。副是胸中三万卷。呂宋人。旣與先生交遊。似是天下士也。若以僕比諸他。先生之取人。其或失之僕耶。呂宋人何許人。文章書畫。俱可以稱妙。住居那鄕。願因先生得聞奇士之名。劉曰。僕所識之呂宋。係伊木國二品官。問以文章筆墨。則不知。僕深服其能通天文並海道。所以嘗領敎他。而言語難通。與之語難。憑通事。非若貴國人之能作漢語。妙於文章也。余曰。僕亦到貴國。卽亦聾啞人。是故。滿腔情緖。只憑筆舌。而猶未若吾舌之在也。劉曰。以筆代舌。乃天下第妙事。誠思古之聖賢。何嘗與今人面談。所憑者。幾卷詩書耳。余曰。書中劉聖。豈若親炙哉。劉曰。今日眞面對無雙國士。僕幸甚幸甚。旣訂神交。當朝夕過。從再以後。彼此休以客套語相加。更加親密。余曰。國士。僕實不敢當。一識荊州。素願幸遂。若於啓館前。種種得奉敎音。此誠三。分離之際。惟以誌意。不足當大雅之觀。如尙荷許可幸祈。題之以光鄙俗何如。余曰。以僕三昧之眼。猶知上國高士風流才情。第小巫叢鈴。豈望下手於大巫前耶。王曰。過謙。卽所以見棄也。幸祈暇時賜敎爲感。余曰。勤敎如是。謹當遵命。而容小俟日間。未知甚似。余又曰。石菴,曉嵐文章。有賢愚否。劉曰。石菴詩文。質實近理。有相國風度。曉嵐則詞林妙品而已。余曰。僕有若干首詩。擬欲一質高眼。吾誰適從。劉曰。如肯見示。當與諸詞人。共相賞識。兼呈石菴品評。余曰。若如尊敎。感幸何極。且有敞友零星詩文。而恐不足一掛淸鑑。此是西澗昆弟所著也。劉曰。詩文原係公諸同好之物。一並求敎何如。余曰。僕所懇諸筆。旣不鄙余留諾。且欲得先生書法。未知如何。貴寓亦未聞知。是庸泄泄。劉曰。敞書庸拙。毫無可當高人靑眸。旣承雅屬。當勉書一聯。三日後奉贈。敞寓。卽順成門外。土地庙斜街路。東都察院封條也。王命進饌。轉眄門。可謂食前方丈。勸余下箸。余曰。珍羞旨酒。停當醉且飽。第恐不當嘉賓之燕敖。王曰。粗餚享大賓。慚悚之至。幸祈暢飮一快。生平切勿過謙。挐一大壺曰。此酒。名紹興。出自浙江酒。如嫌酸。逞換甜酒。余曰。飮小輒醉。不知其味。余當暢飮之席。甜酸何擇。若過數巡。僕將亂矣。王曰。量海。庸毋過謙。況得幸會。縱亂何傷。余曰。天戒也。不然。巵酒安足辭。蓋華人之語。善飮者。謂之量海。不解飮者。謂之天戒。劉笑曰。人定足以勝天。況以酒合歡。良友相聚。豈可小淸酒百壺乎。余曰。天下之好飮與不好飮。皆無在余上。劉曰。先生此語。抵得長公半日禪也。可有東坡肉量否。余曰。只嫌令人俗。不嫌令人瘦。劉曰。然而書法。卽坡仙不厭。先生其意乎。余曰。謂我畫葫於坡仙者耶。劉曰。廬山眞面目。何謂畫葫耶。我輩且鼓酒陣。勿紙上談兵。何如。余曰。酒軍詩兵。摠是强敵。弟不得不偃旗息鼓。劉曰。陶靖節云。我醉欲眠君且去。何等高雅。我輩當效之。先生若過醉卽眠。亦何妨。況不醉乎。余曰。弟若善飮。卽當一斗亦可。一石亦可。第三酌不識。矧敢多又。王曰。今日會不可不一觴一咏。劉曰。惜無續貂之才。難作聯吟之會。尙有一詩陳姓。少刻卽至。待之可矣。余曰。陳先生爲誰。劉曰。陳名範川。浙江。孝謙 (註:疑誤書廉字為謙) 。少年多才。亦僕兩人之好友也。王曰。願求卽席拈韵。硯已洗。墨已磨。可暫於內室一揮。余因五律一首詩。以示曰。適搆荒拙。惟只祈斧正。王,劉俱以筆圈其一聯曰。詩固佳絶。愧不敢當。劉又續和曰。高情素筆墨。疏懶擬雲林。傾蓋留佳話。萍蹤惜寸陰。論文稱國士。走筆見芳心。流水高山在。撫琴有足音。余朗吟一遍曰。始得瓊報。鄙什益慚其不稱。僕則不敢加評。劉取白琉璃三大杯。列於前曰。三盃。請先生自擇其一。快飮一盃。余曰。三者於弟。皆河海也。劉曰。弟生平好飮酒。然。不對佳山水。不飮。不遇良友。不飮。不讀好書。不飮。今旣得良友。卽欲先醉。先生勿以爲貪盃。爲幸。余曰。先生用此盃。當爲幾能當百壺之飮耶。劉曰。全未全未。王指一菜楪曰。荸薺味固佳。食可以當肉。又指鯨魚羹曰。此魚。貴邦亦供烹饌乎。此間爲罕物。幸試賞之。余曰。鯨魚雖產於東海。本是水族之巨者。罕爲人所釣。劉又指猪肉曰。此名東坡肉。東坡所嗜。故以名肉。余曰。一啖便勝於說龍肉。劉曰。足下此一噓傎。不亞於噓肉上天。余曰。僕鄙夫。只識肉食。劉曰。未免遠謀。不必過謙。劉又問曰。貴邦名勝。數何地。祈示一二。余曰。山有金剛,俗離,九月,妙香,水落,白頭。水有豆滿江,瀛海等處。此其大畧也。劉曰。神往久矣。未能一遊爲憾。貴邦酒最高者云何。余曰。千日酒,百花酒,梨薑,竹瀝之名。皆是味佳者。劉曰。覽此。同飮過一樣。劉又曰。江浙勝景。可能一遊乎。余曰。只就舊書卷中。畧知其某處。平生願一遊覽。而局局海陬。鵬圖莫展。往往馳神。亦欲得宗少文臥遊法。而猶未易也。劉曰。西湖志。尊處有否。余曰。常一覽過。劉曰。貴邦札子往復。亦同此文字。抑另有繕法。祈云以廣鄙見。余曰。書同文矣。依樣古文簡牘。而隨其文法。用之耳。劉曰。字似不同。表章卽亦同此。文札抑另有別法否。余曰。書札有書札之法。表章有表章之格。大畧則文勢相似。王曰。舍弟小照。尙欲求敎。余曰。心乎愛矣。豈必笑皃爲哉。叩其年。則二十九歲。爲王之舍四弟。王曰。先生量雅。而未不從實。余曰。因問大號。祈示文章德業。想是季方之雅也。科榜高第。早已應選否。王曰。舍弟號蝶莊。名陳錫。字小照。幼而投荒。今有禁。故於科名不得妄冀。文章德業。更不敢言也。余曰。少年南荒之行。罹於何故而然耶。劉曰。蝶莊昆季。皆以先人被讒。奉命投荒。今已奉恩旨。昭卹回里。尙未許仕進。讒人者。和珅也。李侍堯也。和珅死後。柘庭昆季。始奉明旨釋回。可見其威權之盛。然柘庭等。非久困於人下者。先生再來。則見其飛騰矣。余曰。靑蠅之汚人。自古然矣。世路榮枯。亦屬一時。柘庭昆季。風範如是。而終若虛老。僕不敢復相天下士矣。和珅一死。其闔門諸人。皆作何狀。劉曰。家產歸於吾主。奴僕分賜諸王。珅只一子。早尙公主。現在照舊供職。足見我主寬宏。余曰。柘庭與引泉同鄕否。劉曰。僕山西人。山東籍。由東省秀才而入仕。如論其人。則同榟里。論其現在之籍隷。則又爲齊人也。山西。古晉地。山東。卽齊魯也。王出一士人家狀帖。示之曰。此係一友人所書。高朋以爲何如。余曰。才與行一般高名也。莫是吉甫之張仲乎。余又曰。陳先生有約。則此何遲延。劉曰。適遣人往約。云已出門。由他處轉來。是以尙未到。且範川因失偶。欲續絃。故連日奔忙。雖今朝失約。後日則必到。余曰。我之不遇。天也。若得再回之約。何幸何幸。王曰。尙未有數日工夫。僕必極力爲先生作一聚會。劉問曰。貴邦風俗禮儀。亦與此不同否。余曰。敝邦則。只遵禮記,家禮及朱天(註:疑誤書夫字為天) 子禮訓耳。劉曰。禮書有眞有僞。不可不辨。惟朱天(註:疑誤書夫字為天) 子家禮可遵。然亦必循時而行。且大淸會典。昭若日星。率土皆所奉行耳。余曰。不可不因時酌宜。而同者同。異者異。若欲論同異之辨。則蓋常日千里不同風也。劉曰。大抵皆遵時王之制。人心之安者。卽爲禮。四方幅負万里。不過一心之所安而已。卽如上國。本係箕子受封之土。是以與我國。衣讓禮儀。從古不衰。所謂水有源。木有本也。先生有志抗論禮經。非人中之傑而何。願努力典籍。爲一代文獻爲幸。余曰。杞猶不足徵也。僕以小國庸才。何敢當一代文獻之主。劉曰。語云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五步之澤。必有芳草。況 朝鮮大邦。豈乏俊哲。先生可勿太謙。余曰。澤之慶忌。川之產蘤。豈謂如僕者流耶。劉曰。柘庭今日謀諸而得此斗酒。足下可勿負其盛意耳。因又以種種肴果。更品錯進。余曰。洗盞更酌。恐不知東方之白。劉曰。多飮數盃。面有春色。以壯鄙懷。何如。余曰。愧非靑春顏面。劉曰。酒冷飮佳乎。熱飮佳乎。余曰。本是飮河之腹。冷亦堪。熱亦堪。劉曰。恐先生讀劉伶傳。故爾相問。今欲效太白一盃熱酒。當漂出詩魔也。余曰。但恨僕之從者。未及荷鍤而來。王曰。舍弟備素帖一本。適成佳章。願求一揮。余曰。鄙什。卽一時暢情。欲覆醬瓿。而猶可惜也。何況精造編軸。以寫狂吟亂筆。閱人高眼耶。王曰。過謙至極。如不吝敎。或可入館中。兼邀諸高明。同一揮賜。何如。原唱擬乞。卽書冊右。引泉和章。亦附錄之。余曰。然則僕當爲引泉書之。雖然。今則日暮。不敢少緩。容俟歸館後帶去。並秋山帖。一時寫呈。王曰。前來李聾岩。今日失約。後日踐盟。先生可因與同行否。聾岩。景淵號也。余曰。敝友以私故適啓館。明日則不得不早自來謝。王曰。何敢再勞言謝。惟會情日少。倘得與先生再奉雅敎。幸更無旣也。余曰。敝邦權侍郞,徐學士。俱中科第壯元人也。奉使貴國。欲得一見高士。聞僕等得奉先生。大擬一場打語。而未易圖。便是恨。劉曰。僕同柘庭。皆赴館中。相會如何。明日有敝事。廿四日準奉敎。此亦煩人耳目。有不然者。約於琉璃廠橋東路南五雲堂全姓書鋪見面後。至柘庭寓中。吃茶亦可否。余曰。謹聞命矣。規當歸議。奉遵高約。李友當偕進。且陳生有約。則不可無此君。敝藁及友人詩文。亦當一切帶來。余因起揖。王,劉俱深醉苦挽。余曰。城門下鑰。則僕將中路經夜。二人哂而送至門。時日已黑。雪不止。命車夫飛輪而入。纔及城鑰。

卓犖蓬桑志。逢迎翰墨林。高風士冀北。微雪路山陰。筆下方通話。盃中共見心。郢門呈一曲。商羽待知音。


二十三日 癸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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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館留。

金魚池

朝作天壇之行。出自正陽門。迤而南行。至金魚池。此是養金魚所。而大者約四五尺。涌出波中。則金鱗耀照。而今則氷未及泮。不可見。池邊有一高室。入其中。則設數座大木筒。盛五色小魚。此乃產於池者。將以賣市云。

晶塋春水薄。金鱗動撥輝。異時雲雨作。將見化龍飛。

天壇

壇在永定門內。繚以垣墻。周回十里。其形正圓。無曲折。西向設戟門。門皆深閉。而別爲門扉以遮之。旁有一門。閽者拒之。久而後始許入。向東向一息頃。然後至重門外。自戟門至此。曠然無所見。垣北松杉蔚然也。前入南墻之間。有神樂觀。穹然空洞。此是祭享時習樂之所。還至正門外。有守直一官。使馬頭先容。遂得門前導。行數帿。北折而入。又過一帶粉墻。中有三層圓閣。高入雲霄。楹凡十二。而墻壁皆塗以鴉蒼色。葺以靑綠瓦。上揷金頂。檐桶棟椽。皆正圓。蓋以像天圓也。扁曰祈年殿。是一統誌中祈穀壇。四面垂靑玉簾。從雕門隙視之。中安高榻。覆以黃帕。殿中繞以石欄三匝。自平地鱗次漸高。以作階級。而欄門兩房。輒置烏銅大爐。爇沈香其中。異香尙郁然。殿之北有殿曰皇乾。而藏神板。東有一閣。是太常寺祠祭署。從殿南歷兩重門。皆築石於正路。高幾二丈。又有一層園閣。扁曰皇穹宇。此則天壇神板所藏之室。其制蓋類祈年殿。而但一層。又南有三層石欄。上鋪白石。而爐卓之石。皆井井排列。此卽圜邱祭天所也。四面各有三架牌門。門皆二重。合爲二十四門。而外築方墻。內築圓墻。其他重重殿閣。不可數計。壇埤之左右路兩旁者。環之以欄。意其各有所祭神也。一統志云。每年冬至。大祀於園邱。日月星辰雲雨風雷。分四從壇。其制度三成。東爲神庫,神廚,祭器庫,宰牲亭。西爲神樂觀,犧牲所。此皆 皇明定制而今因之。大祀殿。改爲祈年殿。皇穹宇東西翼廡。亦藏從祀神牌。外墻四門。東泰元。南昭亨。西廣利。北成貞。又於西南。入二重門。有一閣。卽皇帝致齋所及寢室。而重楹複壁。回繚深邃。其寢室之所。以鍊鐵爲門扇。關之窈然。如窟室。內外墻。皆鑿濠爲池。其嚴防之意。如是矣。先農壇。與天壇外門相對。神倉,觀耕坮等地。在其中云。由天壇而還向正陽門。有石橋。名曰天橋。橋兩房有黃瓦碑閣。卽乾隆御製疏渠記也。

林木圍中路介然。石欄環閣象天圓。檀香尙有銅爐爇。皇帝祈年享吉蠲。


二十四日 甲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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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玉河館留。

樂志軒。和蝶莊韻。

王,劉諸人。以今日爲約。故往會于樂志軒。絅菴,秋陽次第出來。入其門。主人出迎。而蝶莊及陳孝廉範川。已先到矣。陳擧筆相酬曰。素聞貴國人文之盛。自愧學槇蕪累。未敢奉陪。敢問尊姓名及號。賤名。治鴻。號範川。孝廉。卽擧人也。現尙未受職。余擧手揖而書曰。莫是陳孝廉先生。曾因柘庭,引泉二先生。久慕鴻名。何幸今日之奉陪。僕姓某。名某。號曰某。因問尊位本住順天府耶。曰。浙江佳(註:疑誤書嘉字為佳) 興人。曰。浙江嘉興之間。素稱佳麗之地。文人才子。近亦有勝於他處乎否。曰。浙江山川秀麗。人文最盛。若僕者。素不讀書。自增慚汗。曰。西湖虎邱。此是尊兄坮池。果遊覽幾次。曰。僕居嘉興。與西湖相去二百餘里。虎邱尤近。惜以事留滯京華。僕家居一二年。偶作近游。未了看山之願。因諸君子語及棖觸鄕。思益自愧。風塵面目。未免山水笑人耳。陳又曰。向見貴國朴名齊家集一本。而有策一首。極古博。詩亦淸老。想亦一着作手。曰。朴果貞蕤也。詩文何以得見。柳冷齊得恭。時亦同遊京師。多有所著。見之否。曰。朴詩於友人齊頭見之。蓋曾到京。其詩集太半。與京中文人贈答之作。集係浙江人陳姓者。爲之代刻。而陳君想但與朴君相識耳。陳又曰。敝邦文人雅士。今皆以公務繁劇。不暇交遊。今有船山,壽民輩。亦詩酒之雄。惜先生不能逗遛。久與盤桓也。余曰。船山莫是張翰林耶。僕且願晤。而不可得者。大抵士夫之出世。如處閨之女。無良媒。則不可。荏苒之間。行期不遠。僕之奇緣。於此盡耶。陳曰。船山。姓張。名問陶。旣悉其人。初旬原期約會。惜出月二日。上幸翰林院。皆有所司。故未能邀晤耳。余曰。敝友于野李光稷。詩酒豪散人也。往年來遊上國。與張船山逐日觴詠。相托深契矣。這次此友亦來而以不得見船山。念念心頭不舍。陳又與絅菴,秋陽迭相酬和。柘庭書示余曰。先生知範川其人否。範川爲我國甲寅歲魁首。年紀少而實富于腹。敏且超越。以向日違約。久益赧汗。今幸値諸公雅集。 又欲奉敎。而亦以俗宂。心內倥傯局促。余曰。今日劉引泉。以甚故不至。王曰。適已遣人往邀。以實病失約耳。引泉人豪而敏。且今日之約。實出引泉至誠。如非采薪。豈不致違素願。鄙懷亦殊切悚愧之至。石菴書。可代乞親筆。而以初二日臨行翰林院大典。未免擬進詩冊。典禮忙迫。非有他也。幸院大典。今上所擧行。未免當道大人先生。皆多一番籌酒酌之故耳。行期如能過此。當另圖報命。余遂裁抵引泉書。仍出示西澗詩文曰。此是與引泉有約者也。王曰。謹當轉致尊命。余曰。皇帝幸翰院。則進詩冊例耶。王曰。向例。凡由翰林出身。無論在朝在野。新皇帝登極臨幸。中外官員,已告休人員。均當進詩冊迎駕。況曾當掌院臣乎。翰林衙門老舊規。摠以前輩爲重。諸人必請敎其門。非比別衙門各司其事也。因說酒饌。各種珍錯。比昨尤勝。余曰。眞率之會。何必盛備。乃茶熟香淸。有客到門。豈非可喜事耶。余謂陳曰。貴館在那裏。竊祈示知。作後日源源之路。則是幸。陳曰。僕寓旣遼遠難尋。且居城中。出城多不便。月初足下得閒定一日告知。柘庭改圖再晤。何如。王曰。範川現以孝謙(註:疑誤書廉字為謙) 。充會典館謄錄官。前言賦閒。是虛語也。倘不棄於鄙處相會。余曰。謹當遵敎。王曰。舍弟企尒已深。終以不能朝夕奉敎爲歉。其亦家城內。且患瘡疾。出入殊窘。比因諸君子惠唱。實力疾瞻陪。藉慰素抱耳。今當曜靈匿景。含意未伸。敬以一律藉呈。尙乞先生借不律。作縞紵之投。何如。其詩曰。觀光齊鳳闕。佳語出鷄林。乞字看雲集。傾觴到月陰。神交由我好。眉語識仙心。更感皇華咏。嘉賓惠德音。尾曰。新正廿二日。集於樂志軒。東華先生。卽席成集。謹依原韻奉答。並請敎正。蝶莊居士草。余曰。拭眼奉玩。可見月露上神造。厚誼難孤。敢露拙手。遂步韵酬還。王兄弟曰。拜讀佳什。不啻百朋之錫。謹當十襲珍藏。仍與敍別而罷。

雅名藏墨藪。游躅過禪林。座鬱靑萍氣。堂淸玉樹陰。談叢摻塵尾。衿海瀉盃心。一別天涯路。留惠好音。


二十五日 乙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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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館留。

紀曉嵐尙書宅

余欲一見曉嵐。遣人探候。約與今日會話。故從崇文門出。曲轉而過五里許。至其門。門小僅容一人。遂入其坐外炕。其管家數人勸茶。虛座爲主客之禮曰。大人今日在家等候。俄被皇帝召命。纔離駕矣。可於一二日後再枉否。余遂惟惟而還。路琉璃廠,八王景文鋪。小醉館中。諸人亦多來會此者。

春官鍾鼎蔚名華。餘事文章做大家。怊悵玉河南館客。朱門如海奈人遐。


二十六日 丙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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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風。玉河館留。

天主堂

堂在玄武門內東邊。是西洋人所寓處。門墻制度。縹緲臨城。堂內鋪敍。多有可觀。前此留館時。人多入見。而一自邪學之有禁。遂不得相通。

天主堂中客。万里西洋來。見人輒屛跡。白日門不開。巧才逼神造。寶玩如山堆。何來一種學。竟欲倫綱頹。釋老言猶高。楊墨罪爲魁。志士莫謾憂。眼前多堪哀。百年驕虜國。正風委草萊。

靑雲齋

晩從景博諸人。入酒樓一暢。遂轉向琉璃廠。倡氏戱瑤池鏡。種種多路上觀。適過靑雲齋。蓋東人欲購文房四種。輒求於此。故主人頗與我國人相熟。遂入門玩賞。而余亦購如干筆墨。主人美姿顏。能笑語者也。

情熟雲齋海客尋。相逢元不昧鄕音。知君結識文房友。墨子毛生利斷金。


二十七日 丁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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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陰。玉河館留。

訪曉嵐不見

朝又往至曉嵐家。曉嵐自闕曉出。而見方以風眩伏枕。未遑接客云。故余遂呈刺。而跋其尾曰。海外疏蹤。飽仰鴻名。再造門屛。三生緣薄。未奉光儀。恨何有旣。第有零星詩文。帶來行橐。欲一質高明者雅矣。或可暇日塵正。兼賜弁卷之章。謹當歸詑東隅。庸替古人三壯元之一也。惶恐手報。兼以灣尹文藁同封。授管家。管家聞命而入。少頃來報曰。大人强起。讀一篇未了。旋又按枕眩暈。猶未得奉答華刺。可勝悚歎。今方邀醫。入診老爺。須庾卜後日。余又自外而還。詩文則謂以展在几案。當俟抖擻評覽云。

公門干謁笑趑趄。前度行人且住車。墨子詩篇誰拭眼。城南病臥老尙書。

定日回程。志喜。

朝自主客司傳移文曰。奏准賞賜 朝鮮恭進年例貢使臣物件。今定於本月二十八日辰刻。在午門前。頒給相應。移付貴館。派員帶領。前往伺候。可也。一行人經年滯館。及聞此報。莫不勇躍相賀。往往附耳者。無束裝治任之說。

身如籠鳥待人開。卜日宮筵上馬盃。定識高堂今夜夢。却迎遊子壯觀廻。


二十八日 戊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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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陰。玉河館留。

蘆搆橋

余聞蘆搆橋之奇壯。爲皇都八景之一。向日秋陽之往也。爲攝柘庭之約。未遂意。今日領賞。余旣無有關焉。且恐遷延時日。不及於啓館前。故仍不謀於衆。裝馬獨出。路由宣武門行。是皇城西南間門也。自宣武而南行數喉。復折而西出。卽外城西門。而距皇城爲十里。轉行曠野數十里。而有牌門當大街。內扁曰經環同軌。外扁曰蕩平會極。又行十餘里有一城。城刻曰拱極城。城門東順治。西城威嚴。城不甚廣。而官府民居。亦足繁富。出其西門。路有店鋪。而石橋亘東西。長過三百步。石欄凡一百四十一間。下爲十二虹門。一虹皆容帆檣之出。植石柱於橋上下隅。形如端門外擎天柱。而柱皆鎔鐵而釘其隅。東西各有二座御製碑紀。蓋康煕乾隆詩文與建橋緣起也。槩言橋始于金明昌年間。歷元迄 明,淸。屢加重葺。且詩有曰。源流起馬邑。淄波入桑乾。其一碑大書蘆搆曉月四字。每淸曉月明。遠色蒼然。蓋八景之稱。爲是曉月也。按蘆搆河出太原。後魏都督劉靖及子平鄕侯弘。築戾陵堰。以防水激之患。後人思其功。謂之劉師堰。又於正統間。累石重甃。培埴加厚。仍賜名姑安堤。今橋之兩旁堤堰。崇可二丈餘。廣加之。過橋而有關帝庙。丹雘鮮潤。庙門外設廊閣。中有數三人治文簿。記商貨車輛之數。畫橋係西南諸省大路。置稅官于此。以收車船之稅也。叩其閣中人姓名。則一是劉會琴者。畧相筆談曰。此城內有知縣。而所管何事。曰。有西路同知姓蔣之人。而捕盜邦賊。曰。此橋有收稅。而四方漕船。皆泊此橋耶。曰。此永定河。下通天津。船隻不可通行。漕船則往于通州東門外石堤。蓋此河之源。未詳自何處。因河石多子。水勢春間猛烈。故不能行船。渠所過則經管蘆搆橋錢粮事。仍復登橋欄。移時眺覽而還。橋距皇城四十里。

万里遊觀眼欲窮。淸晨策馬古橋東。三河水折朝宗處。一道虹飛泱漭中。勒石詩篇吟曉月。躡欄衣袂拂輕風。官倉日計千錢稅。輻湊行裝濟不通。

春樹拈。贈王陳錫。

自蘆搆橋還。迂過春樹衚衕。爲訪柘庭兄弟也。柘庭出迎曰。明月擬造館謁。荷此枉顧。感謝感謝。余曰。素聞蘆搆橋爲皇都八景之一。今曉率意獨往。一晌眺望而還。日勢尙未盡。故歷進門屛。明日枉顧之示。誠不勝欣榮。第西山亦一可觀處。大擬明往。未可改圖一二日否。王曰。溝蘆之遊樂乎。然其處一無意興。西山尤不如也。明日旣擬出館。當於晦日入謁可乎。引泉亦擬明日同往。今如改期。恐又不能偕。余曰。以興觀之。無無意處。蘆溝之可觀。專由不佞興不淺之故。晦日約。誠万幸。向日蝶莊所屬詩拈。余已帶去館中。搆一律書之。又求館中如干詩。完成一帖。而題其帖曰春樹帖。今日之行。命人帶來矣。仍問蝶莊令季。適値駕言耶哉。原帖奉完。而但恨詩無足觀。王展閱一篇曰。尊什旣佳。而情致纏綿。令人讀不失手。舍弟在城內。今日且有友人。招飮於廣德樓。當於晦日。同進致謝。王又曰。欲得尊筆。以侈藏玩。仍出我國壯紙一張。屬余下筆。余曰。筆拙可愧。且南人以竹爲薪。北人以竹爲梡。此紙手熟。僕不欲書。王笑曰。貴館絅菴大人。以此紙二十張見惠。豈數見不鮮。而謂西施可唐突耶。又出粉唐紙二片。再三苦懇。故余以宋詩二絶。書贈之。

相逢却恨晩相知。萍水浮蹤未定期。春樹街頭高士館。秋山幅裏故人詩。傳觴盡日摩靑眼。倚玉淸風見白眉。怊悵東溟歸去路。帶君瓊墨慰余思。

題秋山送別拈

余謂王曰。拙筆荒句。汚了淸帖。唐突太甚。王曰。當襲襲深藏。永寶不朽。

浮生無幾少年時。白首懷珍世莫知。詩癖瘦人怜賈島。琴伸證友待鍾期。洞庭龍蟄雲共暮。溟海鵬搏路太遲。會見宮林全樹借。且君何恨寄鷯枝。


二十九日 己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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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館留。

西湖

向日西山之行。只從外面看過。尙不知曲曲奇麗。啓館在邇。恐有未盡之恨。故三使聯車。余亦隨之。由圓明園之路。又折而南。有一牌門。扁曰神佑。入其中。廣漠無涯。樹木蔥蒨。有駿馬成羣來往。齕水華。聞此皆御廏馬。不服役。則放牧于此云。歷虎圈而由東南行。有永寧寺。寺之南有大川奔流。設板橋濟人。橋下築石爲水門。水停滀于其下。截流而建畫亭。藏彩船于中。

行當佳境故踟躕。搖漾樓坮摠畫圖。曠岸平蕪西十里。一羣驕馬飮春湖。

虎圈

自神佑牌門。循東阜下行。有紅柵設門。是虎圈也。圈中嗇夫。開門導入。建五六間行閣。安大樻于宇下。其制。織木爲間架。如箭門。而鎖熊子數三頭。似猪而色亦無異同。但啄尖而眼靑。脚大而蹄圓。跳梁於圈中。又從行閣後數十級層階。而其上又建平樑大宇。穹然如張傘。下爲窟室。地底及四方。皆築以灰石。障爲間隔。廣可十餘間。縱置合之木於其上。張以鐵網。而釘其四維。圈之南。鑿壁爲坎。障以鐵扇。上引鹿盧而啓閉之。其中則窈然而深也。鐵扇之外。又有大圈。而障其半爲三圈。上築方垣。其高及肩。有大虎各在圈中。觀者環立于鐵網上。又發喊罵之。虎大喝一聲。屋宇皆撼。自頭至尾。其長丈有咫。身甚細。而毛班斕如雲紋。人或戱侮。亂投塊石。則但弩目視之。少無驚動底意。圈中門扇及柵木。皆以鐵片加釘。而多有片片破碎。柵木亦膚起。如刀斫痕。是虎躍時咬破者也。鹿盧之設。蓋出虎于南圈。扇隨而閉。則人入其中。淨掃其糞穢云。例自官府。日飼一虎五斤肉。而要嗇夫飼之。通穴於鐵網。分肉投之。則虎輒張口受之。一不誤着落地。又令垂繩懸肉。若將投而不受。則必帖耳仰首。跳躍向人。是所謂弱肉之投餒虎也。其後圈又有五虎。在木穽者。從穽隱視之。轉睛咬牙。其容甚威猛。

吼若轟雷呀若箕。阱欄白日烈風悲。春城狐兔空跳踢。綠水靑山夜夜思。

龍王閣

自虎圈入王姓家午炊。卽往日三宿所也。飯訖。至文昌閣下。延佇遲回。不可得入。仍往十七虹橋。給守軍以扇藥。入龍王閣。閣以石門爲窟。呀然而開。左右各有出入之路。刻其額曰嵐翠門。兩旁對刻長聯曰列岫展屛山雲凝罨畫。平湖涵鏡檻波漾空明。樓上環以石欄。湖水出其下。正圓如月。樓凡三層。而四面各有扁題。南曰天游。北曰海涌。東曰流蝀。西曰偃虹。又扁其正曰望蟾門。與万壽山正相對。山下瑤榭琦構。疏潔高明。不可殫狀。石門上有四方閣。扁其額曰洞庭佳賞。地鋪靑白文石。間雜花班。玲瓏瑩澈。又周以廻欄。兩旁閣道。逼側漸高。一移步足滑不能定。窓不以紙塗。織鐵絲如紗籠。欄下嵌以石假山。中有窟路。可以環走東西。又石山上最高處。有石床當中。問其名。則花石也。床前後各安鼓石一座。欲上坐於石床。則守直官搖手挽之曰。万歲爺所御處。他人不敢上云。遂從閣道而下。臨石欄之北。遙望湖水瀅明。樓坮窈窕。茅鹿門所謂如覽仙姬於瀟湘洞庭之上。可望而不可親者也。遵欄而復南。有牌門對立三面。東曰蒸雲。以外則浴日。西曰拂斗。而外有飛鯨。南則曰耀金淫玉。中有百尺飛樓。扁其門曰廣潤靈雨祠。守者不許入。故仍還從十七橋出。按一統志。玉泉山頂。舊有金行宮,芙蓉殿故址。山畔有三石窟。其二在山之西南。水從窟中流下。深千尺。一在山之陽。又有石崖。上刻玉泉二字。泉出石罅。因鑿石爲螭頭。泉從螭石出。瀦而爲池。廣三丈許。池東跨以石橋。水經橋下。東流爲西湖。湖周十餘里。若春夏水淸之時。荷蒲菱芡與天沙禽水鳥。出沒於潢漾於天光雲影之間。玉泉乘虹。八景中一也。其山後則遠峯疊見雪色。浩然於橫鵠之間。是居庸關也。一統志曰。居庸。自南口出北口四十里。而左右懸崖峭壁。天下之險也。距京城一百二十里。而居庸疊輒翠。亦入於八景。而其遠控之勢。當爲第一名勝矣。湖之北有宮嬪所居室。外人不敢近。而遠望之。其樓制極巧麗。與五龍相上下。

春雨前宵薄凍消。石欄觀水境迢迢。林頭嶽嶂光沈泛。湖上樓坮影動搖。白日翺翔離俗臼。靑天怳惚降仙簫。鳧𩿨響裡多佳句。輕屣遲過十七橋。

繡漪橋

又行西南數帿許。有一橋。橋石刻繡漪橋三字。卽乾隆御筆也。蓋其制。與十七虹橋彷彿。而但下爲一虹門。緣梯四五十級。然後始上橋。橋前後皆如此。縹緲於湖水間。亦足謂垂虹也。刻對聯於橋柱。字大如掌。橋東西建兩牌門。春敷等扁。卽此也。橋之東北。築島嶼於湖中。跨湖而建彩樓。規制若張傘。而松翠隱然。丹雘玲瓏。問是景明閣也。亟欲渡湖入見。而時春氷已瀜涓涓。隔水佇立眺望之際。適有一胡。自閣下搖小艇而來。泊於岸。遂使馬頭輩求與同舟。千說万誘。終不回聽。溯流而還向閣下。又數帿之北有短阜。迤入于湖。亦造山也。其下藏彩船十餘數。卽水嬉時所用。而冬則藏之閣云。蓋湖之周。可爲四方七八里。泄其東南。繞出三千里。自西山下南流至圓明園。一派東流。入西直門。設水間而蓄泄之。湖之東。築石灰爲大路。以防湖決。中央高兩旁低。亦橫亘三十里。島嶼之在湖中者。周凡四方百餘步。水晶宮,星漢,虹騫等閣。是也。玉泉之旁。有 皇明建文皇帝陵寢云。而斷岸淺麓。但見林木之扶疏。遂泛流而東還。水邊亭榭。遠而百餘步。近而三四十步。或飄然爲二三層閣。或爲六面八面之樓。或列之爲十餘間長廊。或爲鋪子之制。而繚以垣。或截水植柱。爲浮家泛宅。或有層疊其中。如螺殼之詰屈者。或有漸次低下。若將靡然而倒。或如張扇而散揷。或若張傘而下垂。百十其制。不可得以名狀。蓋皇帝之泛龍舟。從流上下。選宮女百數。備供具於此。又設鋪市賣買。狀使從官。各得厭飯。以象西湖風景。如是至西直門不絶云。

樓如高艇艇如樓。白玉欄橋水上頭。怊悵東風空駐馬。太行山色半沈浮。

萬壽寺

還向西直門未至十里許。入萬壽寺。寺亦臨水。牌樓石獅。象設偉壯。梵宇僧尞。絡繹相望。扁外門曰勅建護國万壽寺。門內設阿彌。北有大殿。安金佛三座。壁面刻靑木。如雲飛形。千万盈尺之佛。累累高懸。若樹木之垂實者。殿下建東西廊。左安關帝像。右安金剛像。餘皆僧舍。凡百餘間。從殿後又建一殿。北壁下安大金佛十二𨈬。前豎紅漆牌。書曰皇帝万万壽。殿之北。環以石假山。圍百尋。高五丈餘。皆鑿石爲峰。峰古怪戌削。峙若束𨥈錯若置棊。穴其隙而植草花松桂之屬。雖非自然之妙。人工至此。而可奪天造。最中兩峰。岌然相向。下爲出入之門。門下又行地十餘步。則安地藏佛一座。而其中窣窣然若無所見。遂登石山。則山溪犖崅。縱橫四出。岩阿林茂之間。彩石槎枒。囓人趾武。又山之東西。各立小閣。而安一座菩薩。設像甚靜潔。東扁曰芳草綠。西扁曰落花紅。山盡而捉其北。又建二層樓。扁曰万壽閣。入其中。則光光無所見。而但有御寫錦屛。題曰万壽頌。循雲梯四梯而上。上亦以御寫錦屛張子壁面。卽乾隆御筆。捉其南戶。騁眸遠屬。大野決漭。不辨涯涘。又北建六稜閣。閣豎大碑。碑有乾隆御製詩。又其後有一殿。扁曰一元三要。佛像神衛。亦整整有儀。迤東而有小門。佛宇穹窿。曲折爲長垣。而門圓如月輪。堂中安尺餘金佛於小龕。設東西長炕。而以黑三升爲長幔垂地。僧徒比肩而坐。有化尙家風味。列椅子而灌茶勸飮。前庭有白幹五松。枝柯挺然。皓白如銀釵股。松身可十圍。翠陰滿庭。

斜日風生万壽鍾。林谿暝靄翠重重。塔頭無數黃金佛。簷角爭高白玉峰。遊客輕鞭閑繫柳。老僧長幔半遮松。逢人欲問皇輿過。雲母屛中動活龍。

五塔寺

五塔距万壽二里。日旣匿景。遂疾駈到寺。從牌門入寺中。大殿當前。曠然無可觀。從殿後入重門。平地上。築起臺砌。四方各數十步。高近二丈。由其中胡梯而上。則上建黃金塔。以靑紅塗面。每面嵌無量小佛。畫井伍於塔身者。可千百龕。周圍視坮砌三分居二。稜角井井。四隅截然。最中者爲十三層。其四則皆小二層。合爲五塔。故名其寺。又四面各設銅爐六座。共二十四爐也。南設虹門。恰容一人之出入。門上刻曰成化月日建。上可坐四五十人。正中安大佛𨈬。前設高卓。上燃油漆燈。以黃幔四障之。登梯之路。暗如漆夜。但模揣階級。手與心謀。足因手擧。曲曲折折。至上層而天光始出。其粧嚴刻鏍。美且工矣。塔之南。環以石假山。西建兩行翼廊。中起大屋。而以黃琉璃覆之。是皇帝行宮云。

雲梯極目遠冥濛。金塔前頭面面風。佛宇亦通仙界否。自驚人語半天中

宮女詞

自入西直門。遂引燈而行。路見有女乘車。車前長軛。設門架。而左右懸白紅鐵籠燈。自門內橫亘西安門之外。連車者。可五六百兩。燈光耀照。人馬騈闐。問之則皇帝方揀選宮女。無論滿漢人女。年可十四五以上皆充選。每三年一選。而今夜五鼓。待宮門之開。齊入神武門待候。拔其尤者。然後至初二日設大宴會。故應選者。無不冶容凝粧。國色天香。便作一隊綺羅叢。從車旁顧視。則每一車有一少女。又年老者。當前而坐。似是姆媼之類也。

宮門催鑰待佳人。花轂金鞭拂暗塵。非是燈光紅照耀。車中粉白艶爭春。


三十日 庚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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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玉河館留。

出街

三使及員譯。朝赴禮部。參上馬宴。余則從數人出琉璃廠。歷明鑑,靑雲等齋及書畫鋪而還。柘庭昆季。到館不過。以杭扇貢墨牋紙對聯之屬。留贐而去。午自曉嵐家送人還詩藁。且曰。紀尙書覽貴稿一遍。今騰寫一通。未及高評。非但爲疴所困。且有公幹。昨又應召赴闕矣。聞貴价不日啓駕。命令奉還貴稿。而轉致此意云。

慣識三條路。嬴成半日閑。購書知果腹。當酒便開顏。大隱將觀市。行商互易關。夕陽河上館。題鳳又誰還。

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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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日 辛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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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玉河館留。

樂志軒留別

朝詣柘庭所。爲謝昨訪。兼敍明別也。余曰。昨日適離館。貴駕虛辱。可勝悚悵。明將離發。不得不一別。故擺却臨行事務。冒雪委進。聾岩未得偕。要我轉謝。王曰。昨日。奉應不値爲悵。榮行在卽。後會無期。耿結之衷。縱不灑臨歧之淚。終難免悲從中來。余曰。一別在邇。再晤無期。耿結之衷。猶屬歇后語。昨承珍貺。將補歸橐。銘謝那道。留別表悃。畧以橐中餘存者藉呈。惟足下昆季笑領否。覩物知心。則是所幸也。而慚愧無地。遂以紙梳筆墨之屬贈之。王曰。叩惠至再。領何可當。又曰。聾岩不訪。由行具之牽製耶。聾岩。迂拘士也。余曰。引泉終靳一別否。王曰。引泉。豪放不羈士。卽以身繫官。故不能自適。詩藁已送來。序文則倩敎習范季之手。而又以石菴書對聯及自筆一聯董誥筆堂扁。奉送矣。余曰。迂拘者豪放者。俱高人一層。諸君子書法。不啻千金。當歸作珍藏。万丈光怪。亘在扶桑樹。王曰。惟詳示在那里址。容作異日千里奉寄之美談。如何。余曰。敝庄。王城蓮花洞。扁其室曰懷蘭室。王曰。頒朔有差歲終使。尙寄惠好音。爲萬萬幸也。余口占一絶書示曰。覽此。可默會。王曰。洪橋故事。千古同恨。蝶莊出硯一方贐余曰。歙硯一方。不堪持贈。聊以此藉臨岐贈言之意。余曰。文旁結友。百年寄情。證此金石之交。非不感且好。而物厚人鄙。恐不敢承當。王曰。金石結心。磨以不磷之意。余曰。心如石矣。何待硯方。王曰。可卷而懷之。聊結心交。仍授余從者。余曰。千金送人。終須一別。万端情緖。書不盡意。僕請告別。從今以後。只作万里神交。往來一心上也。王曰。驪歌頓唱。五內若煎。惟願勞力前程。鄙人靜聽好音。遙以申賀。遂握手一別。柘庭與蝶莊。俱作悽咽狀。

若憑千里信。當慰百年心。遠道難尋約。洪喬等古今。

夜坐偶拈

自定行期。人無不滾汩於裝載。殆無恬靜按住者。凡商貨。皆以紙布結裹。裹畢。以木椎築而固之。椎聲湯館中。

東道行當快拂鞭。燕人亦設餞人筵。羈愁未信春宵短。孤坐深更似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