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平仲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九

卷第八 蘇平仲文集 卷第九
明 蘇伯衡 撰 景上元鄧氏群碧樓藏明正統壬戌刊本
卷第十

蘇平仲文集卷之九

               章貢𥠖諒校正重刋

 記

  定軒記

劉君公翼以浙江按察知事入奏留京師搢紳與之遊者誦君

之羙而告於余曰劉君故儒生也雖躋膴仕而雅不忘舊學故

有齋居之所曰定軒願乞言於子以記之余聞之愧且謝焉鄙

人於聖賢之學未之有得劉君之所以名軒者烏足以知之將以

言其觕也又未嘗及君之門瞻望其輪奐之羙二者何居雖然

𥨸嘗觀之矣二儀高厚而無窮七政循環而無端四時變化而

不測而莫不有定運焉人之爲人手足耳目口鼻之爲體與夫

山川草木鳥獸蟲魚之爲物而莫不有定形焉五方之異音九

州之異俗智愚賢不肖強弱勇怯之異質而莫不有定理焉内

而六宫三夫人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外而六官三公

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而莫不有定職焉予奪癈置誅

賞黜陟有定法焉尊卑上下之於輿馬宫室噐用服食有定制

焉朝覲㑹同冠婚䘮𥙊飮射蒐田有定禮焉四民有定業焉百

工之作什器有定式焉凢窮逹有定分焉道合則合道離則離

有定守焉惟其運之定也是以章部㑹元分至啓閉盈𧇊薄食

退留伏逆可得而推惟其形之定也是以峙者流者飛者潜者

動者植者倮者可得而名惟其理之定也是以父子之親君臣

之義夫婦之别長㓜之序朋友之信放諸四海而準惟其職之

定也是以治衆(⿱艹石)治寡而庻事不勞而集法一定而不可𥝠也

故尊爲萬乘命一有德討一有罪而必付之所司制一定而不

可踰也故虽有過人之材出群之力高世之智擬乎封君之冨

而亦無敢越厥志禮一定而不可紊也故四海猶一家而千萬

人猶一身惟其有定業也是以無職事者出夫布惟其有定式

也是以輪人輿人弓人廬人車人梓人之攻木築氏冶氏鳬氏

𣓨氏叚氏桃氏之攻金凾人鮑人人𮧯人裘人之攻皮鍾氏

筐人慌氏之設色玉人楖人雕人之括摩陶人旊人之搏植其

爲師者不煩而其爲弟子者有成分定也是以用則行而舎則

藏得不喜而失不戚守定也是以可生可殺而不可誘之以利

刼之以𫝑定運也定形也定理也此天地之所以宰萬物也定

職也定法也定制也定禮也此人主之所以宰天下也定業也

定式也此衆人之所以擇而處之也定分也定守也此君子也

所以自强也而皆爲學之當務也念吾之生也幸而爲人早夜

孜孜勉勉求踐吾形盡吾性安吾分母易吾所守不吾用也則

業吾業終焉如其用吾則垂紳端笏人主之前立不易之法建

經乆之制損益一代之禮翊扶天地之運以舉吾職庻幾善學

者哉虽然操舟以入海必定之以⿰扌𭥍 -- 指南夫然後克有所底止而

况學者如之何其可無定志也故傳有之曰知止而后有定劉

君倘不以余言爲老生之常談則請以爲記

   清風幙記

金華府經歴𠫊事之後舊有軒焉廣平馬君爲經歴之又明年

始葺而新之以爲宴休之所地不改闢而勝户不易郷而敞城

之北夫容諸峯不障于睥睨者一舉目可見環以喬木左右映

囂声逺遁野興横生君時從僚交集處其間油然不知日之

既夕凢坐乎軒中者知坐大山長林之下未有不灑然者也太

守鍾君曰是冝名清風幙既而告余請爲文以記之余觀皷万

物以然而莫知其所以然者無過乎風而吾祖文忠公以爲風

也者力生於所激而不自爲力故不勞形生於所遇而不自爲

形故不窮夫如是故發逹萬物而天下不以爲德摧敗草木而

天下不以爲怒嗟乎豈惟風爲然善爲政者莫不然聖王之於

民也所欲與聚所惡勿施生之而不庸殺之而不怨盖得風之

道也而君子法之曺參用盖公之言以治齊而齊大治者其不

岀於此乎金華雖劇郡然其山水清逺其習俗淳厚其君子貴

德而賤利其小人尊吏而畏法九爲郡者率以風流文雅談咲

觴詠爲事方國初用兵東南常𠋣金華以爲重大將相⿰糹⿱𢆶匹 -- 繼於此

治軍實以平勾吳定於越取七閩自是郡守以下勞於營職窮

日夜不休兹軒直㝷丈耳葺之猶不暇尚何暇能雍容自適如

故事哉豈其材皆不足歟慮民之難擾懼事之難集不臨之以

聲威則馭之以智巧皆務出竒而莫知行其所無事也而欲庻

幾昔人之雍容冝其不可得哉惟二君之材賢旣足以相濟而

文能叶其志順其俗乗其時而施其政一切除去苛嬈而與之

相安於無事以故不勞而治然後因其餘閑葺其庭宇而與僚

友退食之暇講求政理焉商確古今焉委蛇以自適焉郡之人

聞其愉愉以適于斯也咸樂然相告曰自軍興郡無此風且二

十年矣何幸於今復見之斯世其小康乎侯其遂與我休息乎

我等其將優游以卒𡻕乎此與聞其鍾皷見其田獵而欣欣者

奚以異盖君子之風善爲政之傚也向使政未平訟未理田里

末安雖有燕閑之地誰與適此而亦安能獨適哉故一軒之葺

於二君之政雖不足以爲損益而其爲郡不煩綽有餘力則可

㮣見也巳矣余喜二君之政成嘉斯民樂與之同樂而又恐有

力者將奪二君以去也故述其大節如此庻来者登其軒聞其

慨乎想見其人以其所以治郡者治郡則民之於二君雖至

乆逺而猶䝉其庥也而斯軒者亦將托以不朽乎

   聽松樓記

嶺門在平陽縣治之南一里其地介乎東山九凰两山之間林

氏世居焉即其居之左作樓以奉其親則余友敬伯也余嘗與

客過之入坐楼中俄有聲(⿱艹石)潮汐至而波濤驚也(⿱艹石)雨雹交作

而人馬並馳也(⿱艹石)筦磬絃匏之襍奏而合止以柷敔也徐而察

之則環樓皆古松柯葉彌布(⿱艹石)車盖蒼然際天望之有太古之

色風颯然南来觸之動之撓之而紛披而凌亂而𠫵錯而爲此

聲也客顧謂余曰羙哉渢渢乎䟽瀹世之汙濁以快一時之懐

有不在兹乎而孰槖蘥是而孰吹嘘是其出於風也乎哉其出

於松也乎哉謂其出於風耶風行乎蒼莾之間方其未與松遇

SKchar甞有聲哉謂其出於松耶松立乎巖壑之際方其未遇風

SKchar甞有聲哉由是言之謂聲出於風不可也謂聲出於松亦

不可也謂出於風於松皆不可則果安出𫆀余曰子未之知耶

物之無形者非風而何物之有形者非松而何凡物之在两間

有形者實無形者虚虚者實者相值也相摶也相磨也相激也

而聲於是焉生故槖無聲鼓之而有聲管無聲吹之而有聲唯

風與松亦然是故風非松其聲無所托松非風其聲無所發聲

岀於所托故其清濁無常聲出於所發故其作止有時然則謂

之出於風可也謂之出於松亦可也人籟乎地籟乎天籟乎敬

伯父子朝夕披𬓛而坐隱几而聽其審之矣子其質之固不必

起南郭子綦也敬伯父子其豈非莊周所謂心融者乎神凝者

乎不然自有此松即有此聲函胡淸越洋洋⿱⿵乃𰀁皿 -- 盈耳聽之而不聞

過之而不顧日不知幾千百人而其聲自鳴自息於天地之間

不知幾百載矣何獨敬伯父子聞焉顧焉楼焉而聽焉窮聲之

狀足耳之欲飄(⿱艹石)蟬蛻而撫有宇宙焉敬伯作而曰先生之言

至矣吾親甞名吾楼曰聽松請書以爲記

   聽泉樓記

永康縣北三十里有山曰方巖峯巒峭㧞林壑幽𮟏泉流其間

而峽束之而崖瀉之而竇泄之而窪内之而石扼之而木梗之

而聲出焉或大或細乍疾乍徐旣清且圜發天然之律吕𭔃遺

音於澹泊非清廟朱𢇁之所及也胡君濟源過而聞之怳然不

知泉之聲而疑有(⿱艹石)作樂山谷中者曰異哉此孔子聞之於齊

而三月不知肉味者也何爲而在此哉徐而察之則巖壑中皆

流泉廻轉激觸而爲此也𠋣杖臨聽戀戀不能去乃即泉之涯

構樓曰聽泉起居飲食常在乎是霜晨月夕凝然端坐窮泉之

聲足耳之欲而自⿺辶商焉或者以爲陳大代之噐絃匏三百五篇

雅音之渢渢豈特泉之比乎聽者且猶坐睡焉而况山中之泉

垠然有聲鳥足以恱耳而濟源聞而恱之至於作樓以聽之錐

其嗜好與人殊也抑豈非僻乎濟源以告予予復於濟源曰詎

不聞乎非有度數而鈞節自成此韶之大全也故曰韶則亡矣

而有不亡者存盖嘗與日月寒暑晦明風雨並行乎天地之間而

凢有聲者皆吾筦磬匏絃也獨泉虖哉然世之人方汨没於滛

哇而聽者誰歟縱有此聲無此耳吾先祖所以興歎於水樂也

今濟源獨窹𥧌咸韶於数千百年之上追伶倫后䕫友其人於

冥漠一旦聞泉聲入而心融可謂審於音矣是其中必有所得

也不然泉鳴幽壑響應空山過而弗顧聽而弗聞人日以數百

千而泉也自唱自和於寂寞之濵不知其幾千萬年夫何獨濟

源顧焉聽焉而不厭焉其得乎天爲何如也然則濟源延州来

季子之徒歟東郭子綦之徒歟雖然方濟源聽之而有得也濟

源口且不能自言而况夫人乎則濟源之所以聽泉者將誰知

之何怪夫人以爲僻也彼雖吾僻又何病焉適吾適而巳矣適

吾適也吾不知老之將至矣又何病焉濟源咲曰有是哉乃歌

曰今夕何夕得聞簫韶起而視之空山寥寥草𣗳不驚明月中

霄有聞無聲流泉滮滮后䕫巳矣師曠莫招聊樂我心於焉逍遥

   皆山樓記

武義西南行四十里至俞源俞源𨽻括之麗水在其治之東百

有九十里介於群山之中其地方廣数十里山聮絡無間断其

溪折行山罅間不見首尾皆自高趨下初於山隙處遥望見謂

是瀑布其由皆墾闢山阯爲之絫石以爲畔岸高髙下下秩若

階級其路皆側逕縁崖懸磴臨流如曳練𨼆見木末其民居多

負山而因山以爲垣墉散處凢数百家族大而望于郷者曰俞

氏其居第之址於衆中夷以衍然其四靣之山若望雲雪峯九

隴之屬亦高出屋危而俯窺几席也余甞出其途山之雄尊深

秀婉麗端重傑特峭㧞不知可方終南王屋五臺峨嵋三峡赤

城雲門五老羅浮與否觀其高薄霄漢者潤含雨露者蛟龍翔

者狻猊蹲者旗幟舒者屏障矗者劍槊攅者芒角露者騰欲上

者俛似窺者環若衛者拱而揖者馳而赴者輳而集者離而分

者屬而合者將仆壓者欲攫噬者立者偃者仰者㰐者窪者突

者贑者䫜者使人神駭目眩不睱應接亦竒矣哉而徃来之人

弗之奇也况於王著者乎少則矜之多則厭之頻見則輕之倐

遇則貴之此人之常情也俞氏之彦原善生長乎其間朝莫起

居食飮接於目者無非山也意其輕且厭之矣顧乃若未甞見

山者至扵作楼以臨以觀是何其情與常人珠也盖天下之樂

無窮而君子之於樂貴乎自得使其中無得極天下之尤物方

其快意無物與易忽焉情遷未有不厭者也使其中有得極天

下之㣲物以適吾適無所不可雖至没齒又何厭之有哉原善

之於山也其得諸心者歟不然何以能不輕且厭耶且夫朝陽

夕隂春雨秋露風雪氷霜𤇆霏雲霞變化不同而巖姿壑態亦

不同雖窮天地不能盡其妙也又豈一覽而能發其祕哉然則

原善亦將泝乎有物之𥘉而求於一氣之始以徐觀夫千古之

變也如此則審與常情殊矣原善與其季原遂原吉原禮皆高

尚其志無慕乎外欲知其人尚於其所樂觀之

   三然樓記

人之生有耳目有心志有神氣曰耳目吾以之爲用者也曰心

志吾以之爲主者也曰神氣吾以之爲幹者也爲吾用者隘則

陋故欲廣吾視聽爲吾主者欝則昏故欲適吾意趣爲吾幹者

勞則耗故欲安吾精爽豁然則視聽廣矣悠然則意𧼈適矣恬

然則精爽安矣視𦗟廣然後用行意趣⿺辶商然後主尊精爽安然

後幹强故豁然所以飬耳目也故悠然所以飬心志也故恬然

所以飬神氣也飬生者安得不兼務之有以飬耳目無以養心

志是飬其外而不飬其内非善飬生者也有以養心志無以飬

神氣是養其性而不飬其形非善飬生者也耳目而耳目飬焉

心志而心志飬焉神氣而神氣飬焉則可謂善飬生者矣此張

氏三然樓之所以作歟張氏世家平陽登瀛里作樓里之小屏

山下則思中也樓爲屋三間中間北郷名豁然東西間皆南郷

西名悠然東名怡然於是人號曰三然楼思中嘗與余登焉生

乎其中一望數十百里高者下者洪者纎者峙者流者動者植

者皆几格間物也而吾耳目得所飬焉入乎其西碧梧丹桂杉

松櫧檜蔚薈成林掩映軒户清風不動爽氣自臻林景隂翳凝

出塵境得也失也休也戚也榮也辱也皆不足以累我也而吾

心志得所飬焉憇乎其東方床髹几可据可𨼆觧衣岸幘或⿲亻丨匽 -- 偃

或仰書揷架而忘披琴掛壁而忘彈無思無爲無將無迎榮衛

之周流呼吸之出入不知其𨵿鍵槖籥之在我之在天地也而

吾神氣得所飬焉乃始知思中命名之意非偶然也余與思中

盖異方而同得矣嗟乎飬吾外吾内吾性吾形以養吾生余每

恨無以得之今不下階不終日而兼得之於斯楼然則斯楼其

道山乎其春䑓乎其壽域乎羙哉樓乎其爲足以永居乎思中

諸書自足於世寡求視富貴𫝑利欽然退避惟恐爲所凂而斯

遊斯息(⿱艹石)將終身焉此其所得爲何如哉世豈無朱甍碧瓦以

爲麗雕檻綺䟽以爲羙姫姜以爲貯管絃以爲娱醴鮮以爲奉

彼視斯樓孰不自以爲雄也然蠱聦窒明而爲用者䘮焉快情

極欲而爲主者溺焉淪精奪魄而爲幹者伐焉余見其未有以

飬生且先戕其生矣又奚待較而後知其非雄也思中屑以此

昜彼哉其賢於人也逺矣乎

   氷壷軒記

始余識魏郡鍾侯于京師後四年侯移守金華𫉬𠕂見焉辱不

鄙而謂之曰我以氷壼名軒舊矣子其爲我記之竊以爲天地

之有水猶其有道也道在天地間人能凝之則人與道一而道

爲人所有矣壷之於水也亦然凝則水與壷一不凝則水自水

壷自壷焉能有水哉是故道凝之謂德水凝之謂冰今夫氷瑩

然無瑕湛然不滓激然可鍳世之能薫灼人者其氣𦦨未有甚

於夏之日之烈者也雖金石之堅剛無不流鑠惟氷於其間凝

冷固自(⿱艹石)也當暑而出一壷焉挹之者不知炎𤍠之切於肌膚

而渇者以蘇躁者以静甚矣有似乎君子之德也以時藏焉以

時出焉藏之宻焉用之周焉則陽不愆於冬隂不伏於夏風不

淒於春雨不苦於秋雷出不震霜雹不爲菑癘疾不降而民不

至夭札夫聖人之叅賛爕理也固非徒氷之是侍然周公作豳

風必謹著之仲尼脩魯史無必書之又常不敢以爲怱者盖一

藏一出亦有助於隂陽之和寒暑之平也凢此又有似乎君子

之用焉是以有志之士不獨於冰比德而其致用之功亦所尚

也今鍾侯以之名軒豈非有志之士乎兢兢乎懼道之在我者

不能凝也而孜孜乎其務學也休休乎其寡慾也定其心而不

使動於貧賤富貴也持其志而不使撓於毁譽榮辱也臨之以

利害禍福而其守不昜也眩之以是非曲直而其聽不惑也則

侯之體氷以神明其徳可謂能矣昔者侯佐䌓昌尹祈門知下

邳皆當百戰之餘念其民厭苦憔悴有甚於焚惔也宣

上之恩德以涵煦之簡徭役以休息之平政令以生飬之於是

創殘窮敝之屬莫不洒然如當暑之挹求而安於田畆閭里以

樂生興事故侯之於民也猶氷之於夏日也豈惟二縣一州之

人夫人其誰不愛戴之而所至遂以循良著稱侯之致用如此

於侯之抱負百未施一焉其與出萬𡋹之氷以一壼固無以異

也而其惠利之於人亦豈小𥙷哉然以余𮗚之侯豈乆外者

朝廷且將疇其民庸如漢之黄覇徴入大用之則夫所謂盡君

子之用者詎不於侯見之乎余知侯之志有在而亦以此望侯

也故不辭而爲之記

   湘南清趣軒記

譚君濟翁潭州湘潭人也今以温州衛中左所鎮撫戍平陽治

書室于㕔事東南隅扁曰湘南清𧼈而屬余以記余謂君曰荆

州之域山川之勝甲于南方而湖湘之間山益䃲礴水益深緩

登臨⿰扌𭥍 -- 指顧之間清邃竒麗之觀無不稱逰觀者焉足以𭔃高懷

而發逸思是固然矣今君撫軍平陽相望半萬里不啻道路如

彼其脩阻也山川如彼其𨗿悠也則所以成君之𧼈者SKchar從而

得之其誰復信之以斯名也掲斯軒也不巳誕乎余方疑焉顧

使記之將何以爲記君曰子知軒之名而未知吾所以名吾軒

也自吾去故鄉而居金華而居平陽爾来三十餘年矣上丗之

丘壟先人之弊廬SKchar甞一日不徃来于心維桑與梓嘗接于目

自公而退假𥧌軒中則徜徉蒼梧之野陟降祝融之峯仰九疑

之聮綿俯九江之浩渺聆洞庭之九奏楚女舞以傳芭湘靈出

而皷瑟𠋣斑竹想二妃⿰⿱亚⿰口亅欠 -- 𰙔橘頌企三閭采澧之蘭沅之芷而延

竚夫重華悠然玄契驩(⿱艹石)平生雖處乎一軒之中而浩乎有湘

南之趣形神泯焉志意適焉飄飄焉栩栩焉休休焉及乎𮗜也

吾身未嘗徃而吾居未嘗易也盖吾之趣無逺無近無彼無此

無今無昔混而一矣爲是揭斯軒以斯名又孰得以爲誔哉余

因悟曰我求之迹故以湘南視湘南君㑹之心故以非湘南視

湘南非湘南而視同湘南此之謂不物於物不物於物則其趣

固天趣也大凢趣得乎巳者巳知之人莫之知也得乎天者天

知之雖巳亦莫之知也然則君之趣余何足以知之何足以言

之於是相視大𥬇記其說壁間俾同余疑者祛焉

   臨清軒記

魏晉以来書之妙絶可喜者亦衆矣而論者必曰右軍曰大令

是則古今以書名世者豈復有加於王氏父子乎其父子之書

當時尊之後世譲焉豈一朝夕之力哉右軍慕張芝臨池學書

池水盡墨其所至皆者墨池則其平居勤勤於書可見巳故曽

南豊記其臨川墨池以爲右軍之書晚乃善則其能盖亦以精

力自致者非天成也於戯書雖一藝臨學之家固可以不力哉

此仲聞之所以日孳孳也歟仲聞故元翰林侍講學士陳公元

逹之仲子也侍講至正間爲宫憭以善書極爲儲君所敬禮儲

君聞其退朝日必臨真書千字草書倍之以爲常多其能勤也

作臨池三大字旌之侍講乃爲臨池軒以侈竉賜禮部貟外郎

程以文寔記之則侍講之書獨歩當時豈偶然者仲聞㓜傳家

學迩来字畫亹亹逼侍講矣僑于平陽鳯山之下治軒以遊息

取名賢墨迹石刻朝夕心慕而乎追焉因扁曰臨清軒間来告

曰吾之書固不敢望先人(⿱艹石)先人之專志則嘗見之矣夫人猶

勤而况於吾小子乎今吾臨流而學之不輟使水之清者變而

爲墨則吾書庻可不失先人法度此名軒之意也願先生爲我

記之諺不云乎有志者事竟成桑維翰累試累黜主司惡其姓

故也或勸之更姓維翰指鐵硯曰硯穿則吾改吾姓後迄登第

致位宰相豈不以志哉維翰大節無足取乃若其志則可尚巳

𮗚仲聞之言不亦有志之士歟操之而不舎益以精力自致吾

見仲聞之書雖古人可無愧也豈惟足以嫓羙侍講入其有不

以稱王氏父子者稱仲聞父子乎臨淸軒不獨並臨池軒以稱

且將與墨池並存矣雖然陳氏故宰相家忠義莫加焉其在元

也百年之門户嘗鼎盛矣而侍講尤以文學名節重于天下吾

之望於仲聞固不止乎書而仲聞冝勉焉

  蘭芳軒記

繆君維周武毅公之嫡也嘗以勲臣子入侍 東宫㓜軍𨽻湘

王蜀王殿下者悉統之而教以坐作擊刺之法燕王還北平君

𬒳 㫖扈送之  上察其材而謹慎㑹武毅公上休致之

請即命襲職而嗣戍平陽君以英妙之年膺五品之秩爲

國家守封疆于海隅既貴顯矣而能括去紈綺之習退食自公

恬處一室覧觀書史臨寫法書間則授雅琴皷一再行綽有儒

生之風室中列蘭數本緑葉素莖菁菁焉楚楚焉悅可人意微

風不動香韻自溢如在深山幽谷間因名其室曰蘭芳軒而属

其鎮撫譚済翁求余記之余惟蘭香草也固天地之所生必培

殖之灌溉之然後花葉益茂而芳烈益逺惟人亦然聦明智慧

非不與生俱生也加之以問學充之以見聞重之以進脩則其

材成而實就而出乎其𩔖焉古之君子余未暇論也今在位名

公 九重之所𠋣毗四海之所具瞻孰有過於曹國李公者乎

人徒見其材德之碩大勲業之𨺚赫而不知其所以臻此者由

孶孳於學也竊窺曹國鎮浙江時内撫新附之民外禦乘間之

敵小大庻務之畢親可謂煩且勞矣然而少暇輒與縉紳士講

論脩齊平治之道至於文翰亦未甞不留意焉向使其不從事

乎學自足以成功名享富貴要不過爲功名冨貴之人其德業

又安能(⿱艹石)今日之盛揆之古之賢將相而有餘也學之於人大

矣今君之好學如此豈非漸𬒳曹國之流風而興起者乎於時

戍平陽固皆一時之選而君與濟翁獨得士譽盖以其皆嘗逮

事曹國得於觀感者深矣君出而在公則宣力効忠入處家庭

則遊心藝事植叢蘭於左右挹芬芳於朝夕𮗚其好尚可以知

其人矣他日名位事業詎可滻涘也哉余因記斯軒而推及之

以見方今將帥賢而好學者未嘗無其人而其来爲有自

   遂𥘉堂記

鄭君冝中夙奉親命遊學燕京用近臣薦𥙷國子生限於常貟

出從事宣慰使者府歴福建廣西湖南三道遂擢華亭縣尉而

君温人也世家平陽之鏡江里其地鉅海前横青華後擁逺若

九凰新羅夹嶼近(⿱艹石)金字諸峰層見間出於其左右一方之勝

處也以此君得意功名之途而退休家林之心未嘗一日忘焉

自華亭来歸絶口不言仕進廷授錢塘縣簿迓吏在門而不爲

起兵興之後幙府争以得士相高諸公雅知君不可屈亦不敢

頌以職經略使便宜以江西理問所知事強起君迄不赴乃作

遂𥘉堂於鏡江之西復據要㑹大治亭舘以極遊眺之羙盖超

然與世相忘乆矣余過其里来請曰吾之堂未有爲之記者願

托筆於子嗟夫天下熈熈熟不爲聲利而馳天下穣穰孰不爲

聲利而往乃有抗思埃𡏖之表𭔃迹山海之間甘與鷗鷺同群

漁樵分席𭣄烟雲之變化睇潮汐之徃来以䆒觀盛衰消長之

理不居其榮無患乎其辱不必於得無憂乎其失若君者乎推

此志也雖謂之與太𥘉爲隣可也不亦高世之士哉然自至正

失徳海内横潰室廬燬于㓂攘貨賂匱於供億膂力疲於轉輸

朝虞而夕戒愁居而懾處盖二十年孰不慨君之不得遂其𥘉

也 大明削平僣竊混一寓縣施恩布惠涵煦乎羣生使之

安飬休息於天日照臨之下鳥獸草木熈然同春而君始𫉬優

游於此共爲太平之人而無豪髮不如其欲又孰不喜君之得

遂其𥘉也然則𥘉志之遂不遂其不係於時之理亂哉名堂之

意豈曰退休之志遂夙昔之願償亦曰昭  上賜寓慶幸也

昔嘗聞之士大夫謝事而還其廬徒御散矣賔容去矣百物之

順其欲者不足人之群嬉屬好之交不與約居獨遊於閭里之

間未有不塪然者也是以老於位而不知歸者十嘗八九樂於

歸而無留禄者十無二三焉君壯盛時䆠業方興名譽日起非

迫於着今非𪫟於清議慨然遺簮紱之榮而從泉石之樂其賢

於人也逺矣此余不惟喜君𥘉志之遂且有不可及之歎記之

以彰君之清標雅致以愧懐禄顧位而不知止者又何辭焉

   南野堂記

平陽張君子玉家于坡南直九凰山之下去縣南可三里許其

地按衍夷曠環四靣之山若新羅鳯凰東山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谷夹嶼皆効竒

獻秀几席間帶之以清池䕃之以嘉𣗳不岀户庭而幽思集雖

迩大道而囂聲遁佳花異卉之並植水禽林鳥之相呼途⿰⿱亚⿰口亅欠 -- 𰙔

唱之酬應雨笠烟簑之出没足以恱耳目而愜意趣而又衣有

麻枲食有𮮐稲畦有菜茹林有橘柚渚有鱣鯉栅有鷄豚子五

居而安焉安而樂焉以爲在朝言朝在野言野亦素位而行之

一道也今吾僻居城南所與者郊垧墟里之人所談者耕稼𣗳

藝之事則吾與淵明固非其倫而守拙田園庻幾似之以其詩

語名吾堂曰南野夫豈不宜既而以告徵爲記余觀在昔君子

獨樂山林與世相忘必天下承平而後遂故曰世無巢許不足

以彰唐虞之盛淵明之開荒南野種秫東𦤎雖樂夫天命然當

晉宋之際亦豈能無㮣于中今子玉得托於田夫野老日婆娑

坡南以適其⿺辶商盖由遭逄 聖時也向使夷夏未一㓂盗未殄

甲兵未戢田里未安則里有桴鼓之警門有追呼之及子玉縱

不與齊民奔命能無憂思慷慨乎坡南雖勝亦安能獨樂哉然

則子玉不惟若淵明有三徑之松菊與桑麻有近局之壼觴與

鷄𮮐無車馬之喧如柴桑栗里尚論其時運之逄心志之慊殆

且過之抑何幸也耶雖然居之勝如坡南無地無之自混一以

来何地不可居而世之士率不甘浮湛閭巷中慕當世之爵禄

求自異於稠衆不量力而冐進不旋踵而傾覆者皆是也子玉

爵禄不入心又不肯自嬰世故懷其材而不售晦迹而不求聞

雖傫然布衣而超乎竉辱利害之外較其所取孰得孰失固無

竢於辯矣觀子玉之自處如此則彼有田園之樂而不能一朝

享者詎不以外慕奪之乎於是益知子玉之爲賢非他人所得

而及也此而不書將烏乎書

   西枝草堂記

平陽縣之前有大山焉𨺚然特立曰昆山中春支而爲九故人

又曰九凰其西一支降爲平衍東向而西騖迤𨓦至支巷峯峦

歸然㧞起(⿱艹石)樹重屏據要㑹而獨擅其尊是爲西山謝君復元

之居在焉路從嶺門過南坡入支巷南折而西行田間踸踔塍

畛上可数百歩有小澗梁石過之又縁坡陀而入始至其處鳯

凰新羅諸𡶶森秀前列左則淸泉福地巾岩右則暘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谷夹嶼𫝑

皆輻輳拱衛如狻猊踞而圭璋植可⿰扌𭥍 -- 指而数長松鉅竹掩暎蔽

𧇊仰不見天日俯則聚落原疇相叅錯河流如曵匹練隱見其

間宛(⿱艹石)繪畫山址泉側出㶆爲池緑色沉沉瑩徹使人不可涶

餘波穿沙石灣磴瀏瀏有聲𩔖琴筑無不稱觀遊者去城僅五

里許而閴寥靚幽不𩔖人間世非親戚故舊来候終日無人迹

復元故第在明倫坊左雖頗野逸猶以迩通衢過客夥時聞里

巷語㑹燬于㓂於是築室于玆以負西山而西山乃九凰之支

隴也因名其居曰西枝草堂余遊平陽而徵爲記嘗聞秦州有

西枝村亦以直太白山之西得名杜子羙辟安史之亂至秦愛

其地勝欲營草堂以居而卒不果然西枝村之名遂流聞到今

西山山水林壑之勝可並西枝村與否雖不敢必然自有宇宙

即有此山千載之上西山與西枝村等耳西枝村以子羙而聞

自今西山有聞于世將不以復元歟復元至正末家𠕅罹兵燹

東西播遷無定止者数嵗與子羙何異子羙没身干戈之際復

元際今海寓寕謐爲太平之人視子羙差幸而高年垂白之母

在堂一子猶未成童居有室廬不窘寒暑而田歳入不足以給

饘粥其艱難比子羙殆甚焉異時緫戎者以復元有智略奏爲

幙僚使屑就今巳貴冨不乆輒以親老力辭去獨甘隱約勵淸

苦之操如此其爲人也賢矣哉地以人而重人以賢而重也尚

矣西山之有復元猶而枝村之有子羙也則西山焉有不聞者

乎惟益堅晚節如壯年時無忘昔人任重道逺之意草堂之所

托逺矣

   韞玉山房記

卞和抱𤩶玉再獻再不售而至于𠕅則楚王命玉工理爲璧則

秦王請以十五城與之易均是五也或以刖而或以易連城人

孰不曰方其爲𤩶也未見其可寶故楚王弗之寳及其爲璧也

灼見其可寳故不惟楚王寳之而秦王亦寳之余獨以爲不然

有希世之寳必自寳也然後人寳之巳不之寳而望人以爲寶

難矣哉玉之産于荆山者天下之羙玉也使卞和什襲而深藏

齎萬金而與之市㣲楚人將見天下之人卞和不知出此而皇

皇焉汲汲焉謁而獻焉則與販夫何異夫販夫立乎五逹之衢

牽人之裾而強售其物何者其所鬻者不足觀也奈何以天下

之羙玉而自同於販夫之強售焉其輕之不既甚乎固有以来

楚王之侮矣而至于刖其足盖無足怪者子貢問於孔子曰有

羙玉於斯韞櫝而藏諸求善賈而沽諸孔子告之曰沽之哉沽

之哉我待價者也彼卞和惟不知待價也是以至于刖使其知

待價也又孰得而刖之哉有羙德者謂之賢有羙材者謂之能

人之有羙德羙材也猶其有羙玉也不自貴而自貶以求用不

自寳而自卑以求合未有不若卞和之取侮者也是以古之賢

者能者懐其德抱其材從容畎畆皇皇汲汲舉非吾事有紹介

然後交致敬盡禮然後出皆所以自貴自尊也是以人不敢侮之

亦不得而侮之伊尹之在殷非成湯三聘之勤則躬耕莘野終

焉而巳矣諸葛亮之在漢非昭烈三顧之勤則高卧南陽終焉

而巳矣其屑自貶自卑以與世市哉不獨二子古之君子盖無

不然新安呉君韞中越自蚤嵗讀書爲文自足山林而不事衒

鬻至于材羙外見而不可掩名聲洋溢而不可抑 朝廷𧺫而

𭔃以民社然後纓冠而出仕其涖平陽也政事有過人者而未

嘗要譽余恠何其有古君子之風及徴余記其所謂韞玉山房

然後知君盖善學古之君子者也雖然玉韞於石其光氣常見

於外故山輝如白虹玉之所在也而况韞於山房乎君懐抱材

德而試用於此也余知将有望氣者言孚尹旁逹而屬天者必

君之所在也且取之以爲瑚璉以爲圭璧薦之 清廟登之

玉府也巳君固不得乆淹下邑况得栖遟於山房哉盖韞櫝而

待價君子行巳之方一世之寳爲一世之用天之所不能閟藏

人亦不能閟藏之也

   愛竹山房記

始余抵永嘉訪王君如淵過普安坊西行数百武見岸水屋一

區竹𣗳蒼翠光彩奪目顧謂同行者曰是必𨼆君子攸居同行

者問何以知之余曰嘗聞君子之所居則山川爲之明秀草木

爲之津華其善色之所鍾則在其屋室門户之間猶珠生而岸

不枯地有寳藏則神明之光舒也是以𠉀息耗者不求於人而

觀其山川草木屋室門户焉今𡻕云暮天地閉塞氷雪沍凝萬

彚摧殘而竹之在是家者蒼翠乃爾雖曰其受命也獨抑豈非

隱徳之休徴乎同行者曰此蔣先生之廬也余因介王君就見

先生睹其儀形接其緒論休休焉盛德君子也出曰庚桑楚居

畏壘之山而畏壘大穰君子之善慶足以沾溉一郷也乆矣况

植物在其庭砌間乎顧瞻乆之然後去他日王君語余曰今龍

泉文學字德昭者先生子也方德昭未出仕時題其書舎曰愛

竹山房事親之暇則學於斯盖先生平居於世間一切物舉不

好而獨好竹林立其廬之前後左右者皆手自封植拊之如嬰

児待之如益友德昭以先生甚好之也護視尤謹謹焉此山房

之所以名愛竹也願爲德昭記之余謂夫竹冬夏不變有貞介

之節焉特立不撓有幽獨之操焉虚其中抱道之噐也直其外

卓行之表也實有似乎君子故君子好之非君子雖有竹不好

也先生泊然無欲澹然無所好而惟竹是好豈不以物非人而

有同於人者歟父母之所愛亦愛之善事親者也則德昭之於

竹冝何如其愛哉惟德昭之心豈愛親之愛雖一物之㣲不敢

忽而因以及其大者乎亦𣣔推此以學其學而行其行乎引詩

書之澤藹鄉邦之譽而爲蔣氏賢孝子弟冝矣而豈多得哉吁

慶所鍾固無間於人物也然而物之生豈可與人之生同日

而語乎今蔣氏之圃猶有(⿱艹石)斯竹之羙蔣氏之門冝其有(⿱艹石)

昭之賢人孰無子而先生之子材獨克肖異乎人之子有由然

矣因𫐠爲記欲知一家之善者尚有所觀覧焉

   竹林書舎記

章貢二水合而東北流五百餘里至于廬陵又四十里支爲文

江以去其水紋縈廻𩔖文字故名文江文江之東今温州府司

獄王君子直故居在焉王氏世業儒其居文江十一世矣居旁多

羙竹蒼然以萬計子直嘗面竹構(“冉”換為“冄”)屋積書其中以誦以習而歐

陽先生莘耘則其所從受經者也語子直曰是冝名竹林書舎

會 朝廷徵用明經之士郡長吏遂起子直詣京師時方重征

啇至者例授斯職而子直得峡州後以最擢今官子直涖永嘉

九年清疆之譽孚于上下㢘介之德形于造次又不以仕之優

而緩於學終日手不釋卷延致夀俊相與上下講論永嘉諸君

子與之遊者見余未嘗不稱其賢且以其竹林書舎未有記属

爲記之而子直亦屡以爲請江右士風之盛推廬陵爲冠其人

無貴賤無不讀書而文江特盛十餘𡻕童子於論孟詩書昜諸

經傳註皆能暗誦余曩過其地而目擊之喟然歎其不可及於

今乃恨維時未𫉬接識子直不得一造所謂竹林書舎求觀平生

未見書魯多君子則有足徴者矣請爲子直賦淇澳之首章雖

然吾祖文忠公有云世之能寒燠人其氣𦦨亦末有(⿱艹石)雪霜風

雨之切於肌膚者也而亡鮮不以爲欣戚䘮其所守自植物言

之四時之變亦大矣而竹獨不顧於戯此竹之所以可貴歟夫

竹一物之物耳而况於人乎而況於士乎如使居常不能勵其操

臨變不能致其節得志不免於驕不得志不能不隕穫群居而

附麗特立而周章是皆愧於竹者也必(⿱艹石)子直然後無愧焉斯

所謂惟其有之是以似之者矣抑聞廬陵先哲劉公棠宋咸淳

巳巳進士以賈佀道擅政國事日非棄官歸隱青塘極爲丞相

信國文公敬重信國之持江西憲節也禮於其廬大書水竹居

扁其廬至今廬陵人士以爲郷邦之羙道其門者低徊瞻仰不

能去子直與劉公遭時不同出處固異介而有守則相似也鄉

人士之過竹林精舍有不低⿰彳囬 -- 徊瞻仰哉有不低徊瞻仰哉

   栖雲軒記

上人本庵居千載巖之清脩寺一日過余請曰吾倦遊而歸故

山嘗治小軒以自休名之曰栖雲而未有記敢謁之先生余戯

之曰四大非有也五藴皆空也而況於雲乎然則師將何栖且

何以栖也無所栖而亦無可栖者又何有於記乎本庵曰視有

以無則皆無梘無以有則皆有以真實視假合則莫匪真實以

假合視真實則莫匪假合是故謂幻爲幻可也謂幻非幻可也

無物不然獨雲乎哉吾固無所栖而無所不栖無可栖而無不

可栖者先生爲吾記之亦可也雖然當有以相示遂辭去越翼

日遣两傼夫𢌿余入山余亦欣然弗拒也比至本庵延余入坐

所謂栖雲軒具湯茗果粢醅酒勞苦乃導余循山址升其巔而

周覧焉日且入風自木未下寒氣襲人毛髮皆竪乃相與返憇

軒中歴談山中故實出蹲䲭地爐中煨啖之室氣盡白以爲夜

鄉晨也啓牖視之月欲墮未墮充斥布濩無非雲者蒸蒸乎其

猶饋餾也奕奕乎其猶帷箔也爛乎(⿱艹石)鎔銀之出治也皜乎若

積雪之𥘉霽也(⿱艹石)張氍毹而次沙漠也若玄黄朱奠而清濁未

判也四靣岡巒竹樹皆不見第聞猿鶴嘯呼声𨼆𨼆莾蒼間本

庵曰幻乎非乎相顧大咲余於是嘆曰一氣之屈申而雲其著者

也可謂幻乎倐焉而合莫窺其始忽焉而散莫究其終可不謂

幻乎且晝未始有也而暮夜之有也何来暮夜未始無也而旦

晝之無也何徃不謂之幻可乎則與夫功名富貴倐盛而倐衰

而卒歸于共盡何以異乎而世之人莫不羡榮而慕華喜得而

悲失而勤一世以汲汲營營垂死而不知止也豈不足慨乎余

乃今然後知方外之士去喧就寂衣麄食淡於凡世人之所慕

羡者一切無所求雖其形骸亦外焉未爲無所見也然則本庵

之名軒厥意深矣雖欲無記得乎軒在寺之法堂之後寺在巖

之麓而麓支于長山南瞰大溪西隣紫巖東扼三洞又東爲龍

囘其北則靈巖也左右有澗㑹于其前三洞餘波墮入澗中水

與亂石闘鏗鏜宛轉殆非世間金石聲渉草叢生倒𬒳水靣始

見謂是翠羽鳬毛蒼然絶可愛旁多松杉儲𢶒其高攙天其大

蔽午其䕃黯然其間禽鳥嚶鳴與澗聲相和盖寺㩀山之奥而

軒又盡有寺之勝焉相傳爲劉孝標讀書故處其所著栖山詩

寺之僧𩔖能誦之云

   𦒿山菴記

貴溪上清溪之隂有山曰南山南山之背西一小𡶶𨺚然孤起

曰耆山考其地脉則由藐孤而来忽伏如踞倐起如騖靡迤不

絶亘十餘里乃奠爲塵湖琵琶諸峰而兹山又支于琵琶溪水

来自七閩(⿱艹石)長虹蜿蜒走其下即上清溪溪之北東爲正一官

北爲宜陽市北西爲龍虎褔地又北西爲二十四岩兹山對峙

其南盖由琵琶俯視特其支阜由南山而仰視之但見其㩀乎

要㑹而獨擅其尊不知其爲支阜也及至其䖏穹峦㳫嶂交揖

互拱圭擁簮盍層出疊見人以其(⿱艹石)袓父中坐而子姓之属成

冠服撰杖屨而列侍也故名之曰𦒿山南山之有𦒿山猶泰

山之有火人山云地勢夐絶長林古木欝乎相望傍多沃壤可

以𣗳藝至於天朗氣清望見隣郡之山若撫之雲林旴之麻姑

森列可指無有碍障他處皆莫能及非摶扶摇而凌倒景者烏

足以居之哉嗣四十三代天師張公顧而樂之爰以洪武巳未

八月即其地作草廬三間扁曰𦒿山菴因山以爲名也而静得

軒在焉鶴松䕃其前松之下有鹿車墩墩之右有芝園距真人

府四里而近距先世墳塋二里而嬴公謝遣謁請逄迎足煩而

日於斯逍遥或淵黙以居或嘯咏以適或焚香讀易或絃琴臨

池或勘道書丹經大洞玉訣靈寳等書間則低徊延覧以𭔃其

千載之思焉使来求爲之記伯衡惟龍虎之區越自漢天師闡

道以来其人搜占形勝不遺餘力琳宫璇舘錯峙櫛比耆山近

在目㫸間顧至于公而菴斯建盖天地閟藏以有待也不然晦

于千數百年之乆而一旦以顯何哉公柄法祖庭道樞内握徳

符外形行峻而學廣靈仙飛化之变幻禁祝禳祈之靈異儒經

釋典靡不該貫諸子百家多所渉獵其緒餘見於文詞翰墨一

時亦復鮮儷豈惟玄學之士之宗之也猶山之於恒岱水之於

江海而巳   天子禮貌焉王公敬信焉搢紳歆慕焉郡縣

仰望焉其春秋甚富而其譽望甚𨺚凡厥𦒿俊風斯下矣君子

謂山以𦒿名莫詳始自何代其名實之孚則自公始焉地必以

人而重也尚矣此天地之有此山必如公者然後𢌿之也歟雖

然有道之士天地之正是乗六氣之辨是御與造物者游於無

窮倐往倐来無所囿而亦不能囿也是知公亦⿰至支 -- 𦤺夫憫世拯俗

之意而聊弭節飬素於此云尓豈膏盲泉石痼疾烟霞者可同

日而語哉乃敘其名迹之粗而詩以系之詩曰

𦒿山斗㧞蔚巃嵸下壓后土上摩空嶄然削出金夫容坐據要

㑹擅獨雄群峯四靣翼且宗何分高卑與横縱勢如諸孫拱一

翁巨靈奠兹自太濛視猶至寶帝所悰朝呵夕撝勞鬼工一旦

軒豁露其蹤上帝有𠡠𢌿我公我公得之樂融融芟除薦莾木

石攻作室簡朴膝僅容不藻不繪不樹墉太宵黄文玉檢封衛

以龍劔蔵其中山弓(⿱艹石)增而崇岩花磵草生春紅香霧飄洒

氣欝葱公斯宴處百神從抱一不二道自雍盛德生色純粹沖

叱爲雷霆𭊌爲虹曰雨即雨風即風手斡元化天無㓛疪癘不

作年糓豐延康浩刼暦數通   聖人撫世公際逄駢蕃寵

錫来  九重王侯卿相罔不恭令聞令望何昻顒星冠之徒

暨掖縫趋風固宜若聚峰僉言廣成宅崆峒千一百嵗顔如童

眷此奥區崆峒同大藥羅生夥於蓬石有髓𠔃鹿有茸有泉盎

若甘露濃服食灌漱虚以充願公樂胥眷復冬鶴𥮅天地相始

終爲 國薦𨤲萬福鴻肖翹蝡動鈞被𮐃史官作詩昭無窮我

公何必非喬松兹山何必非華嵩





蘇平仲文集卷之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