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門六君子文粹 (四庫全書本)/全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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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三十一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觀 撰進論
  李陵論
  臣聞草食之獸不疾而易藪水生之蟲不疾而易水行小變不失其大常也如此者可以用兵矣何則夫用兵之法有所謂常有所謂變什則圍之伍則攻之不敵則逃之兵之所謂常也以寡覆衆兵之所謂變也古之善用兵者雖能以寡覆衆而什圍伍攻之道未嘗忽焉所謂行小變而不失其大常也嗚呼李陵之所以敗者其不達於此乎兵法曰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方漢武時匈奴承冒頓之後號為強盛控弦百萬幾與中國抗衡衛青霍去病之徒每出塞至少不下三萬騎其多至十萬騎又有諸將相為應援然後有功陵乃以步卒五千出居延行三十日至浚稽山與單于七八萬騎接戰一日數十合安得而不敗哉葢陵嘗將八百騎深入匈奴二千餘里過居延北不見虜還又嘗將輕騎五百出燉煌至鹽水迎貳師未聞困絶謂以少擊衆可以為常不知幸之不可以數也昔秦始皇問李信曰吾欲取荆將軍度用幾何人而足李信曰不過二十萬人又問王翦曰非六十萬人不可始皇使信伐荆既而軍敗復欲使翦翦曰大王必不得巳用臣非六十萬人不可始皇從之遂平荆地夫王翦豈不知以少擊衆為利哉以為小變不可恃大常不可失也故田單疑趙奢之用衆而奢以為鏌鎁之劒肉試則斷牛馬金試則截盤匜薄之柱上而擊之則折為三質之石上而擊之則碎為百嗚呼以王剪之事趙奢之言觀之則陵之敗也其自取之哉夫豪傑之士不患無才患不能養其氣而巳不能養其氣則雖有奇才適足以殺其身也方陵之召見武臺天子欲使為貳師將輜重陵心恥之不敢言也遂請當一隊以分單于兵夫以陵之奇才向使少加持重則衛霍之功豈難繼耶而不勝一旦之憤輕用其鋒至兵敗降匈奴頽其家聲是由不能養其氣而巳矣或曰李陵以孤軍深入其亾也宜矣然則李靖以騎三千蹀血虜庭遂取定襄何也曰唐之擊突厥也六總管師十萬皆受靖節制所向輒克虜勢窘甚矣頡利諸酋皆勒所部來奔所謂傷弓之禽可以虗弦下也况於勁騎三千乎與陵之事異也
  司馬遷論
  班固賛司馬遷以為是非頗謬於聖人論大道則先黃老而後六經序游俠則退處士而進奸雄述貨殖則崇勢利而羞賤貧先黃老而後六經求古今縉紳先生之論尚或有之至於退處士而進姦雄崇勢利而羞賤貧則非閭里至愚極陋者不至是也孰謂遷之高才博洽而至於是乎以臣觀之不然彼實有見而發有激而云爾孟子曰仁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揚子亦曰道以導之德以得之仁以人之義以宜之禮以體之天也合則渾離則散葢道德者仁義禮之全而仁義禮者道德之一偏黃老之學貴合而賤離故以道為本六經之教於渾者畧於散者詳故以仁義禮為用遷之論大道也先黃老而後六經豈非有見於此而發哉方漢武用法刻深急於功利大臣一言不合輒下吏就誅有罪當刑得以貨自贖因而補官者有焉於是朝廷皆以偸合苟免為事而天下皆以竊資殖貨為風遷之遭李陵禍也家貧無財賄自贖交遊莫救左右親近不為一言以䧟腐刑其憤懣不平之氣無所發泄乃一切寓之於書故其序游俠也稱昔虞舜窘於井廪伊尹負於鼎俎傅說匿於傅巖吕尚困於棘津夷吾桎梏百里飯牛仲尼阨於陳蔡葢遷自况也又曰士窮窘得委命此豈非人所謂賢豪者耶誠使鄉曲之俠與季次原憲比權量力効功於當世不同日而論矣葢言當世號為修行仁義者皆畏避自保莫肯急於人之難曾匹夫之不若也其述貨殖也稱荼皇令烏氏倮比封君與列臣朝請以巴蜀寡婦清為正婦而客之為築女懐清臺葢以譏孝武也又云諺曰千金之子不死於市非空言也葢遷自傷砥節礪行特以貧故不免於刑戮也以此言退處士而進姦雄崇勢利而羞貧賤豈非有激而云哉彼班固不逹其意遂以為是非頗謬於聖人亦己過矣然遷為人多愛不忍雖刺客猾稽佞幸之類猶屑屑焉稱其所長况於黃老游俠貨殖之事有見而發有激而言者其所稱道不能無溢美之言也若以春秋之法明善惡定邪正責之則非矣楊子曰太史公聖人將有取焉又曰多愛不忍子長也仲尼多愛愛義也子長多愛愛奇也夫惟所愛不主於義而主於奇則遷不為無過若以是非頗謬於聖人曷為乎有取也
  李固論
  取天下者必有功臣守天下者必有名臣雖然有國家者寧無功臣不可以無名臣何則功臣以乘逐便利為能名臣以仗節死義為任也昔西漢之末海内承平四夷賔服而王氏竊持國柄談笑而輒移之東漢之季姦雄崛起中原大亂而曹公睥睨神器終身不敢取臣嘗疑焉及讀李固與杜喬之誅門生弟子貫械腰鈇鑕願俱死者相屬然後始知其所以然也何則西漢多功臣也葢西漢自高祖以馬上得天下不恱諸生其取人也先器識所以朝多功臣則乘便逐利者衆形不便勢不利彼不為也故晚節末路王鳯用亊王章以直言被誅而天下靡然以苟患失之為風矣其大臣如張禹孔光軰皆持祿取容偷為一切之計其清節之士如龔勝郭欽蔣詡之徒亦不過謝病免歸而巳其風如此亂臣賊子奈何而有懼哉此王氏所以談笑而移之也東漢自光武不任功臣銳意文士其取人也先經術所以朝多名臣則伏節死義者衆節之所在義之所存彼必為也故晚節末路梁冀擅命固與杜喬以死抗之而天下靡然以殺身成仁為俗矣其大臣如陳蕃黃琬軰皆捐覆宗族以急國家之難黨錮之士如李膺社密范滂之徒至連頸就誅而無慍色其俗如此亂臣賊子奈何而不懼哉曹公之所以終身而不敢取也然西漢易亾而復興東漢難亾而遂絶者何也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故三代之君其始也雖勢強大非有仁心則不興及其季也雖德失政亂非有不仁之罪則不絶哀成之君失德甚矣然其亊止於女寵佞幸而巳未犯不仁之罪也故國亾而復興桓靈之時無道極矣鈎黨之獄忠臣義士死者百有餘人諸所夷滅至不可勝數則是不仁之罪巳貫盈矣故國亾而遂絶此亦理之必至亊之固然無足怪也嗚呼國者天下之大器也君臣者相與持此器者也視器之安危則知人之能否視國之理亂則知君臣之賢不肖以二漢論之報施之道其不殊也如此然則為君臣者可不戒哉
  陳寔論
  孟子曰伯夷聖之清者也栁下惠聖之和者也又曰伯夷隘栁下惠不恭何也葢古之君子初無意於制行其制行也因時而巳伯夷之時天下失於太濁於是制其行以清柳下惠之時天下失於太潔故制其行以和雖然清者所以激濁也非激濁而為清是隘而巳和者所以救潔也非救潔而為和是不恭而巳故繇其本而言之則為清為和繇其弊而言之則為隘為不恭故伯夷柳下惠者實未嘗清未嘗和也安有隘不恭之弊哉前史稱中常侍侯覧託太守高倫用吏陳寔曰此人不宜用而侯常侍不可違乞從外舉又中常侍張讓歸葬潁川雖一郡畢至而名士無往者張甚恥之寔乃獨弔焉嗚呼若寔者可謂殆庶幾於夷惠矣何則桓靈之時政在宦人而天下之士方以名節相高疾之巳甚至使其屬無所發憤常欲以身死黨錮之禍海内塗炭者二十餘年豈特小人之罪哉君子亦有以取之也寔知其然故於用吏送葬之事稍詘其身應之所以因時救弊而巳其後復誅黨人張德寔以此多所全宥則其効葢可見也嗚呼使東漢之士大夫制行皆如寔也黨錮之禍何從而興乎以此言之寔殆庶幾於夷惠信不誣矣然則寔為侯張而身詘也不為過則元稹之徒因宦官以得宰相亦不為過歟斯不然也昔孔子於衛見南子矣於魯敬陽虎矣至彌子以為主我衛卿可得也則曰有命葢見南子敬陽虎者身可絀也不主彌子者道不可絀也寔於侯張亦詘身以絀道耳豈若元稹之徒絀道而伸身者哉然則士大夫為道而或絀身於宦人者亦可乎斯又不然也昔齊人獲臧堅齊侯使人唁之且曰無死堅稽首曰拜命之辱抑君賜不終始又使其刑臣禮於士以杙抉傷而死古之人恥其身之辱於刑臣也如此非寔之時其可絀身於宦人也哉是故為伯夷之清而非其時者是隘而巳若陳寔之絀身於宦人而非其時者是為姦而己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三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三十二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觀 撰進論
  袁紹論
  天下之禍莫大於殺士古之人欲有為於世者雖負其豪俊傑特之才據強大不可㧞之勢疑若殺一士不足以為損益然而未始不亾者何耶士國之重器社稷安危之所繫四海治亂之所屬也是故師士者王友士者覇殺士者亾世之論者曰以袁紹之亾繫於官渡臣竊以謂不然紹之所以亾者殺田豐耳使紹不殺田豐雖有官渡之敗未至亾也何則昔楚漢相距於京洛之間高祖奔北狼狽甚於袁紹者數矣而卒有天下項籍以百戰百勝之威非特曹公比也而竞死東城其所以然者無他士之得失而巳故高祖以為張子房韓信蕭何三人皆人傑吾能用之所以取天下項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所以為我擒以楚漢之事言之則知紹之亾果在於田豐不在於官渡也且紹之械繫田豐也何異高祖械繫婁敬於廣武乎髙祖圍於平城而還以二千户封敬號建信侯紹敗而還慚豐而殺之嗚呼人之度量相逺一至於此哉傳曰善敗者不亾故楚昭王珍越王句踐皆濵於絶滅而復續紹雖敗於官渡而冀州之地南據大河北阻燕代形勢之勝尚可用也向使出豐於獄東向而事之問以計策卑身折節以撫傷殘之餘親執金鼔以厲奔走之氣内修農戰外結英雄縱不能并吞天下豈遽至於亾哉方紹與董卓異議横刀不應長揖而出及起兵渤海遂有四州之地連百萬之衆威震河朔名重天下不可謂非一時之傑也然殺一田豐遂至於此則天下之禍其有大於殺士者乎文若曰袁紹布衣之雄耳能聚人而不能用臣竊以為知言也
  魯肅論
  魯肅勸吳以荆州之地借先主先主因以取蜀吳王悔之歸咎於肅夫以肅之籌畧過人而其昧有至於此乎以臣觀之吳人雖欲不借荆州以資先主不可得也肅策之善矣何則是時曹氏巳據中原挾天子以令天下毅然有并吞諸雄之心袁紹吕布皆為擒滅其能合從并力以抗之者獨仲謀與𤣥德耳此所謂胡越之人未嘗相識一旦同舟而遇風波則相應如左右手勢使然也呉人雖欲不借荆州以資先主其可得乎且吳不借荆州則先主必還公安不然則當殺之二者皆不可也昔高祖入闗與秦父老約法三章秋毫無所犯秦民大恱項羽雖徙之於漢中而高祖還定三秦如探囊中物耳何則秦民之心巳繫於漢也方先主東下荆州之人歸者十餘萬或勸速行以據江陵先主曰夫舉大事必以人為主今人歸吾何棄去是時先主若還公安吳為讐也夫以董卓之罪上通於天王允以順誅之而李傕郭汜紏合黨與猶能為之報仇何則卓雖兇逆亦一時之望也先主以宗室之英名葢當代士之歸者如水之赴海烏林之役曹公以百萬之衆泝江而下非其雄略則周瑜水軍豈能獨勝耶吳若殺之豪傑四面而至必矣孫氏之亾可立待也繇是言之先主借荆州之事拒之則為仇殺之則招禍因而借之則可以合從并力而抗曹公肅之為吳策者豈不善乎然則周瑜嘗欲徙先主置吳盛為築宫多其美女好玩其䇿何如此又大不可也先主嘗見其髀肉生慨然流涕歎功業之不建其在許也曹公與之出則同輿坐則同席竟亦不留此其志豈以美女玩好老於吳者耶史稱曹公聞孫權以土地借備方作書落筆於地彼知先主得荆州輔車之勢成天下未可以遽取也繇是言之借荆州之事豈惟劉氏所以取蜀亦孫氏所以保吳者矣
  諸葛亮論
  鼂錯曰五帝神聖其臣莫及三王臣主俱賢五覇不及其臣臣竊以為不然夫覆杯水於㘭堂之上置杯焉則膠焦鵬之翮㧞而傅鳲鳩則累矣故有帝者之君則有帝者之臣有王者之君則有王者之臣有覇者之君則有覇者之臣諸葛亮雖天下之奇材亦覇者之臣耳何則亮帝王之輔肯為蜀先主而委贄耶王通以為使亮而無死禮樂其有興乎尤非也臣以為亮雖無死曾不足以取天下况於興禮樂乎何則亮之所亊者蜀先主而所自比者管仲樂毅也先主雖號人傑然取天下則不及曹孟德保一方則不如孫仲謀其所以得蜀者以劉璋之闇弱而巳先主雖存司馬仲達陸伯言諸公皆無恙尚不足以取魏而死其能取天下乎管仲相齊九合諸侯一匡天下然不能先自治而後治人故孔子以為小器樂毅為弱燕合五國之從夷萬乘之齊然曠日持久不能下莒與即墨至間者得行捐燕之趙管仲樂毅雖得志於天下尚不能興禮樂亮而無死其能興禮樂乎夫古之君子進難而退易伊尹耕於有莘之野也則固巳曰使是君為堯舜之君使是民為堯舜之民葢求之而不用其道則彼有不出而巳孔子曰如有用我者吾其為東周乎葢用之而不盡其蘊則彼有不留而巳是故有所不出出則可以取天下有所不留留則可以興禮樂方先主之顧亮於草廬之中所言者取荆益二州耳至言天下有變則一軍向宛洛一軍出秦川所謂俟河之清人壽幾何者耶荆州之失大舉伐呉亮曽不能強諫及兵敗乃歎曰法孝直若在能制主上令不東就復東行必不危矣所謂虎兕出於柙龜玉毁於櫝中是誰之過歟以此論之亮不足以取天下而興禮樂亦明矣然亮與先主一言道合遂能覇有荆益成鼎峙之勢及受寄託孤義盡於主國無間言身死之日雖遷廢之人為之泣下有致死者雖古往社稷之臣何以加諸陳壽以謂管蕭之亞匹葢近之矣然壽以謂應變將略非其所長信乎此非也亮之征孟獲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復反矣其卒於渭上司馬仲達按行其營壘處所曰天下之奇才也所作八陣圖後世言兵者必稽焉則亮之應變將略不言可知矣嗚呼豈壽果挾髠其父之故耶抑其所自見如此也
  臧洪論
  臣聞臧洪以袁紹不救張超絶不與通至於敗死以臣觀之洪實游俠之靡也豈臣子之義哉何則夫欲生而惡死天下之真情也然古之君子或捐軀命棄親族不為苟得者非不欲生以其所欲有甚於生而巳觸鼎鑊冒鋒鏑患有所不避者非不惡死以其所惡有甚於死而巳使其所欲未有甚於生所惡未有甚於死則君子豈有矯世絶俗拂其所謂真情者耶詩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君子之常也傳曰志士仁人有殺身以成仁無求生以害仁君子之變也不得巳而為之者也世衰道微士大夫講學不明於是始惑於輕重趨舍之際徒知保身之為易殺身之為難不知妄死之與苟生其失一也齊有崔氏之難其臣死者十有餘人晏子獨以為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亾則亾之若為巳死而為巳亾非其私䁥誰敢任之以晏子之言論之洪為張超而死者果何為也夫曹操吕布皆漢之姦臣然方是時操挾天子其勢為順布背朝廷其勢為逆使超去逆就順紹弗為救猶或可責矧叛操而歸布安能責其不救乎夫張超袁紹之於洪雖交有故新遇有厚薄然受其表用則皆主也使舊主為新主所殺洪絶之而致死猶或近義矧滅超者曹氏焉得與紹為讐乎繇是言之洪為張超而死者果何謂也孔融嘗為管亥所困太史慈為突重圍求救於先主先主從之遂解都昌之急葢是時俗尚名節甚矣天下之士惟以然諾不終為愧禍亂不解為恥厥志有在生死以之故事成則為太史慈不成則為臧洪以臣子之義責之皆罪人也楊子以要離為蜂螫之靡聶政為壯士之靡荆軻為刺客之靡者耶孟子曰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若數子者可謂傷勇矣亦足以悲夫
  王導論
  臣聞春秋書趙盾之罪而三傳皆以為實其族穿非盾也盾為正卿亾不越境反不討賊故被大惡之名臣始疑之及讀晉史見王導周顗之事然後知三傳之說為不誣矣何則經誅其志傳述其事也王敦之舉兵也劉隗勸帝盡誅王導之族導嘗求救於顗顗申救甚切而不與之言導心衘之及敦得志問顗於導不答顗遂見誅後見其表始流涕曰吾雖不殺伯仁伯仁繇我而死然則顗之死雖假手於敦實導意也若使後世良史書曰王導殺周顗不亦宜乎以此觀之則趙盾之事從可知矣夫盾以驟諫不入靈公使鉏麑賊之麑不忍殺又伏甲而攻之僅以身免故其族穿攻靈公於桃園然則靈公之死雖假手於穿實盾志也不然則其返也曷為其不討穿乎傳以為志同則書重信不誣矣豈非經誅其志而傳述其事耶然則穿首惡也盾疑似者也舍首惡而誅疑似者何也葢名實俱善者天下不疑為君子心迹俱惡者天下不疑為小人有善之名無善之實有惡之心無惡之迹是為姦人姦人者嘗託身於疑似之間天下莫得而誅之此春秋所以誅之也太史公以春秋别嫌疑明是非定猶豫葢以此矣漢淮南厲王母坐趙氏死厲王以為辟陽侯力能得之而不争輒椎殺之唐髙宗欲立武后畏大臣異議李勣曰此陛下家亊無須問外人帝意遂定唐人以為立武后者勣也繇此觀之誅志不誅亊非特春秋古今人情之所同然也春秋能發之耳然則王導之罪與趙盾同乎曰非也導實江左之名臣東晉之興導力為多特其殺周顗之事有似於盾而巳
  崔浩論
  臣聞有有道之士有有才之士至明而持之以晦至智而守之以愚與物並游而不離其域者有道之士也以明濟眀以智資智頴然獨出不肯與衆為耦者有才之士也夫有道之與有才相去逺矣不可不知也史稱崔浩自比張良謂稽古過之以臣觀之浩曾不及荀賈何敢望子房乎夫子房之於漢荀攸賈詡之於魏浩於元魏運籌制勝筭無遺策實各一時之謀臣也高祖以子房與韓信蕭何為三人傑用之以取天下韓信王楚數十城蕭何封侯第一而子房獨願封留而已及太子監闗中兵乃行少傅亊晏然處於叔孫通之下了無矜伐不平之意故司馬遷以為無智名無勇功可謂有道之士也荀賈雖不足以與於此然攸謀謨帷幄時人子弟莫知其言詡亦闔門自守退無交私皆以令終故陳壽以為良平之亞雖有才之士亦頗聞君子之道者也浩則不然其設心措意惟恐功之不著名之不顯而已李順之死浩既有力而奏五寅元厯章尤夸誕妄詆古人所撰圗書至鑱石道旁以彰直筆明哲之所為固如此乎正孟子所謂小有才未聞君子之大道適足以殺其身而巳盆成括之流也以此論之浩曾不及荀賈眀矣何敢望子房乎夫以其精治身以緒餘治天下功成事遂奉身而退者道家之流也觀天文察時變以輔人事明於末而不知本陰陽家之流也子房始遊下邳受書圯上老人終曰願棄人間從赤松子游耳則其術葢出於道家也浩精於術數之學其言熒惑之入秦彗星之滅晉與夫免出後宫姚興獻女之事尤異及黜莊老乃以為矯誣之言則其術葢出於隂陽而己此其所以不同也然髙帝用子房之謀棄咸陽還定三秦滅項羽於垓下太武用浩亦取赫連昌破蠕蠕平沮渠牧犍於凉州惠帝得不廢者子房之本謀而太武為國副主亦自浩發之其迹葢相似也嗚呼豈欲為子房而不知所以為子房者歟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三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三十三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觀 撰進論
  王儉論
  臣聞君子之論人觀其終身之大節大節䘮矣雖有一時之美一日之長足以夸汚世而矯流俗君子無取焉史稱王儉嘗謂江左風流宰相惟有謝安葢自况也以臣觀之儉實安之罪人也豈可同日而語哉何則自晉以閥閱用人王謝二氏最為望族江左以來公卿將相出其間者十七八子為主婿女為王妃布臺省而列州郡者不可勝數亦猶齊之諸田楚之昭屈景氏皆與國同其休戚者也安之仕晉始於桓溫司馬孝武之世政繇溫出縉紳顧望不知所為而安與王坦之盡忠王室蔑有二心至於屢改袁宏之文以寢九錫之命可謂以身許國社稷之臣者矣儉之仕宋襲封選尚其為親貴固非安之比也蕭公雖有異志而謝胐禇彦回之屬初無從意齊室之建儉實發之至引梁王魯國之事使臣珥貂所居稱殿何異取大勢以文姦言者安之於晉其大節如彼儉之於宋其大節如此臣故曰儉實安之罪人也至於該洽經史明習故亊工詞令妙威儀動為名流之所稱所謂一時之美一日之長夸汚世而矯流俗者也君子何取焉安少有重名累年辟召不至其後雖受朝寄而東山之志始末不渝形於言色則安之功名出於無意者也儉少時志在執政見於所賦之詩及生子字曰元成取仍世作相之義則儉之富貴取於有心者也夫無意之與有心相去逺矣豈可同日而語哉宋初受命陶潜自以祖侃晉世宰輔恥復屈身投劾而歸躬耕於潯陽之野其所著書自義熙以前題晉年號永初以後但稱甲子而已以此論之則儉之為人葢可見矣
  韓愈論
  臣聞先王之時一道德同風俗士大夫無意於為文故六藝之文亊辭相稱始終本末如出一人之手後世道術為天下裂士大夫始有意於為文故自周衰以來作者班班相望而起奮其私智各自名家然總而論之未有如韓愈者也何則夫所謂文者有論理之文有論亊之文有叙亊之文有託詞之文有成體之文探道德之理述性命之情發天人之奥明死生之變此論理之文如列禦寇莊周之所作是也别黑白陰陽要其歸宿决其嫌疑此論亊之文如蘇秦張儀之所作是也考同異次舊聞不虗美不隱惡人以為實錄此叙亊之文如司馬遷班固之作是也原本山川極命草木比物屬事駭耳目變心志此託詞之文如屈原宋玉之作是也鈎列莊之微挾蘇張之辨摭班馬之實獵屈宋之英本之以詩書折之以孔氏此成體之文韓愈之所作是也葢前之作者多矣而莫有備於愈後之作者亦多矣亦無以加於愈故曰總而論之未有如韓愈者也然則列莊蘇張班馬屈宋之流其學術才氣皆出於愈之文猶杜子美之於詩實積衆家之長適當其時而已昔蘇武李陵之詩長於髙妙曹植劉公幹之詩長於豪逸陶潜阮籍之詩長於冲澹謝靈運鮑照之詩長於峻潔徐陵庾信之詩長於藻麗於是杜子美者窮髙妙之格極豪逸之氣包冲澹之趣兼峻潔之姿備藻麗之態而諸家之作所不及焉然不集諸家之長杜氏亦不能獨至於斯也豈非適當其時故耶孟子曰伯夷聖之清者也伊尹聖之任者也柳下惠聖之和者也孔子聖之時者也孔子之謂集大成嗚呼杜氏韓氏亦集詩文之大成者歟
  李泌論
  臣聞有善聽無良謀有善謀無利勢天下之勢善謀之則無不利天下之謀善聽之則無不良臣嘗以為唐室方鎮之患至於百有餘年而不能解者其弊葢始於天寶之際肅宗不用李泌之謀先取范陽而已何則夫范陽者祿山之巢穴也鳥焚其巢雖有勁翮無所歸獸失其穴雖有絶足無所恃其勢也祿山帥范陽專三道勁兵不徙者十有四年矣其人視之猶子之於父也一旦舉兵犯順天下之人以為反虜切齒攘袂惟恐其不滅而范陽之人獨以為主引領企踵惟恐其不興此所謂家臣不知有國自古小人之常情故郭子儀李光弼自朔方起兵皆欲先圗范陽而泌為肅宗言之最悉此葢天下之利勢乘之不可失者也使肅宗能聽其謀先詔李郭諸將掎角而取范陽賊失巢穴則其衆自潰兩京可以傳檄而定兵亦遂息矣惟其不用泌謀是以慶緒思明相繼復起至兇徒逆黨久稽天誅則偸為一切之計𤓰分河北地以付之此方鎮之患所從起也昔之取天下者皆以首事之地為根本故雖困敗而能復振高祖之保闗中光武之據河内魏武之完兖州是也夫范陽者亦祿山之闗中河内兖州也方其䧟兩京所得禁府珍寳輒以槖駞載歸其俗至謂禄山思明為二聖後十七年張洪靖欲懲其事發墓毁棺而衆猶不悅以至於亂繇是言之天寳之際若非唐之威德在人忠臣義士乃心王室則天下之事可勝言哉柳玭稱兩京之復泌謀居多其功大於魯連范蠡若以范陽言之泌之謀不見聽者多矣其言王者之師當務萬全圗久安使無後害又得兩京則賊再亂已而果然嗚呼使泌之謀盡見聽也豈有方鎮之患哉
  白敏中論
  臣聞白敏中用李德裕薦入翰林為學士及德裕貶敏中為相詆之甚力或曰人臣事君公義而巳何以私恩為乎敏中之事未足深咎也臣竊以為不然人臣能盡私恩然後能盡公義敏中之罪不容誅矣孔子曰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事兄悌故順可移於長推此言之則背師賣友之人必不能以身許國何則於所厚者薄則所施無不薄也昔吕布為丁原主簿為董卓而殺原為卓之子又為王允而殺卓及兵敗被執魏祖欲生之劉先主曰明公不見布之亊丁建陽董太師乎於是殺布漢封陳平辭曰非魏無知臣安得進上曰若子可謂不背本矣乃復賞魏無知其後誅吕氏而安劉氏者平與周勃也夫以布之不忠於丁董也其肯忠於曹氏乎以陳平之不負魏無知也其肯負於劉氏乎此魏所以誅布漢所以屬平者也然則敏中之亊葢可見矣雖然敏中所以負德裕也亦有繇焉傳曰盜憎主人主人何負於盜而盜憎之乎葢自度其亊必為主人所惡故也白氏素與楊虞卿姻家居易又與李宗閔牛僧儒厚若敏中本無英氣雖緣德裕以進而不能無意於僧孺宗閔虞卿之徒自度其事必為德裕惡也故因其勢盡力以擠之耳夫德裕忠臣也以非罪被斥天下皆知其寃使敏中素與讐猶當為社稷而救之况因之以進也然則敏中豈惟不忠於德裕亦不忠於唐也臣故曰人臣能盡私恩然後能盡公義敏中之罪不容誅矣然則公義私恩適不兩全則如之何以道權之而巳義重而恩輕則不以私害公若河曲之役趙宣子使人以其乘車干行韓厥執而戮之是也恩重而義輕則不以公廢私若庾公之斯追子濯孺子抽矢叩輪去其鏃發乘矢而後反是也夫公義私恩適不兩全猶當以道權其輕重奈何無故而廢之哉雖然逄䝉殺羿孟子以為是亦羿有罪焉以此言之德裕之薦敏中亦不得為無罪也
  李訓論
  臣聞天下無易事非其人則難於登天天下無難事得其人則易於仄掌難無定勢易無常形惟其人也昔漢有諸侯強大之患連城數十地方千里擅爵人赦死罪戴黃屋刺客公行景帝用晁錯之謀始議削之法令未及行而七國合從而起矣何其難耶逮武帝用主父偃之謀令諸侯得推恩分其子弟詔下之日人人各得所願法令不更疆境不變而尾大之患亾矣又何其易耶以此言之則知天下之事惟其人也臣讀唐史至甘露之事未嘗不為文宗而歎息何則欲除累世之姦而倚一區區之李訓豈不疎哉宦官之禍深矣自德宗懲北軍之變以左右神䇿天威等軍分委宦官主之由是太阿倒持不復可取憲宗之賊歴三世而不能討天下憤焉是時故老名臣如裴度李徳裕之徒皆在也向使文宗有知人之明委任二臣俾之圖畫則刀鋸之殘豈難制哉何則以訓之輕躁寡謀尚能殺王守澄則知度與徳裕可以制仇士良之屬無疑矣惟其不用二臣而委之訓與鄭注是以事敗謀泄害及忠良蹀血觀闕之前不勝飲恨而已非事之難不知人之禍也或曰注之帥鳯翔也欲因宦者送守澄之䘮以鎮兵誅之訓忌其功乃先五日舉事使注不為訓所忌也庶其有濟乎臣曰不然惟其訓之事敗則唐之禍在士良使注之功成則唐之禍在注矣何則袁紹董卓崔休朱温之事葢嘗成矣其禍何如哉以此觀之事敗亦受禍成亦受禍禍在用小人而己矣徳裕嘗曰舉大事非北軍無以成功此所謂天下之常勢也又曰焚林而畋明年無獸竭澤而漁明年無魚既經李訓之猖獗則天下常勢亦不用臣以為徳裕能不為於㑹昌之時也則知其能為於太和之時必矣
  王朴論
  臣聞適用而不窮者天下之真材也材而不適用用而有所窮雖有高世之名難能之行實庸人耳何有補於世耶臣讀五代史見王朴為周世宗决平邉之策然後知朴者天下之真材也夫用兵之要在於識序之先後而識先後之要在於知敵之難易天下之敵非大而而堅則小而脆也其難易孰不知之所以不知者敵大而脆則疑於難敵小而堅則疑於易也昔漢兵圍宛丘光武以别將狥昆陽王邑欲攻之嚴尤以謂昆陽城小而堅宜進擊宛宛敗昆陽自服邑不聽盡銳攻之兵所以大敗邑之所以不聽尤者疑於難而已朴嘗為世宗畫平邉之策其言曰攻取之道從易者始當今吳易圖得吳則桂廣皆為内臣閩蜀可飛書而召之如不至則四面並進席卷而平之必矣惟并必死之寇可為後圗葢李氏雖據江南之地二十一州為桂廣閩蜀之脊然南帯江東距海可撓者二千餘里其人易動揺輕擾亂不能持久號為大國實脆敵也劉氏雖據河東十州之面與中國為境然左有常山之險右有大河之固北有契丹之援其人剽悍強忍精急高氣樂鬬而輕死號為小國實堅敵也是時中國欲取之也譬如壯士操利兵於深山之中左觸虎而右遇熊不可並刺則亦先虎而後熊矣何則虎躁悍易乘熊便㨗難制舉虎困則熊必畏威而逃困於熊虎將乘弊而至形勢然也故朴以大而脆者為易小而堅者為難易者宜先難者宜後則所以先吳而後并也及皇朝受命四方僣偽次第削平皆如其策非所謂天下之真材其孰能與於此朴雖出於五代擾攘傾側之中然其器識學術雖治世士大夫與之比者寡方世宗之時外事征伐内修法度而朴至於陰陽律厯之學無所不通所定欽天厯當世莫能異而其所作樂至今用之而不可改其五策之意彼民與此民之心同是與天意同契天人意同則無不成之功以此推之朴之所知者葢未可量也使遭休明之時遇不世出之主則其所就者將不止於此哉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三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三十四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觀 撰論
  擬郡學試近世社稷之臣論
  古之所謂社稷之臣者至矣忠足以竭才性之分敏足以應亊物之變苟利社稷則遂事矯制雖君有所不從苟害社稷則仗節死誼雖身有所不顧夫人莫不尊於君莫不親於身君與身也猶有時而㤀之知有社稷之事而己况其他乎此古之所謂社稷之臣者也揚子曰近世社稷之臣終之以禮樂可謂社稷之臣矣夫揚子之所以有取於四子者豈以運籌帷幄之中制勝於無形歟料敵制變筭無遺策攻城野戰前無堅敵歟出入禁闥二十餘年小心謹戒未嘗有過歟果在乎是則戰國之末士一介之庸人皆可以為社稷之臣矣豈揚子之意哉方高帝之時天下初定諸將論功日夜不决子房辭齊三萬户願封於留又勸先封雍齒諸將乃服及欲廢太子子房乃行少傅事晏然處於叔孫通之下招致四老人者以羽翼之太子以安此其所以有取於子房者也髙后時諸吕擅權欲危劉氏平勃用陸賈之謀深自相結卒能誅諸吕迎文帝於代而立之此其所以有取於陳平絳侯勃者也後元元平之際漢室多故子孟擁昭立宣政繇己出前後二十年海内厭服此其有取於霍將軍者也然光不學無術暗於大體死纔三年宗族誅夷勃免相就國不逺嫌疑䧟於吏議幾致顛覆平多隂禍至孫而廢掌雖親貴終以不侯子房雖無三子之過然不能為漢制禮作樂追迹三代之隆以聖人之道㮣之皆未得為全人也故曰終之以禮樂雖然四人者或氏而字之或氏而名之或爵而名之或氏而官之何也此葢楊子之深意春秋之大法也春秋之法雖貴賤不嫌同號美惡不嫌同辭然而州不若國國不若氏氏不若人人不若名名不若字字不若爵爵不若子因此等以寄褒貶焉氏者别其所自出也字以言其德名以言其體爵以言其功官以言其業張子房以智葢言其德也故氏而字之陳平以無悞葢言其體也故氏而名之絳侯勃以果葢言其功故爵而名之霍將軍以勇葢言其業故氏而官之四人者子房最優故獨字之絳侯勃為下故獨不氏焉嗚呼不如是何足以為法言
  聖人繼天測靈論
  古之語道德者未始不以聖人而論聖人者亦未始不以道德葢捨道德則無以見聖人而微聖人則道德或幾乎息矣何者其體相俱而其用無以異也夫物生謂之化物極謂之變變化而不可知謂之神神也者其合則藏於無為其散則寓於有得昔之命道者因其無為也故強名之以天所謂莫之為而常自然者是已自其有得也故強名之以靈所謂地得一以靈是己天者道也而於神為無體之體靈者德也而於神為無用之用體則可以繼用則可以測繇此兩者而不能知百姓是也知此兩者而不能行智者是也行此兩者而不能盡仁者是也繇而能知知而能行行而能盡静可以繼動可以測此聖人所以至也葢聖人者其聰無所不知其明無所不察積聰明而為淵則極天下之深盡聰明而為懿則窮天下之美夫人之所以䘮已於物失性於俗而一切事變之來不能以眀辨而應對之者以其質有不足而修有未至爾聖人既已具聰明之質而又加之以淵懿之修則尚惡徃而不至耶是以合而為體則可上與造物者游而無以為散而為用則足以遂知來物之不窮而各有得夫合於無為則固以天也散於有得則固以靈也以吾之天而繼天之天以吾之靈而測物之靈是猶操五寸之矩求天下之方其不合亦以鮮矣易曰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夫無思無為寂然不動者所謂繼天也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所謂測靈也葢靈與天其始也出於神其終也入於神而聖人與之俱焉故楊子曰聖人聰明淵懿繼天測靈夫聰明淵懿者乃所以繼天測靈也及乎天已至於可繼靈已至於可測雖聰明淵懿亦莫得而言矣何則極道德之精則粗不足以盡之也彼百姓與仁智則不然其質與聖人未嘗不同而其修與聖人未嘗不異是以雖有存乎人之天而不能開之以物於有累雖有貴於物之靈而不能盡之以器於有窮夫以有累有窮之具而欲繼無為之天測無不得之靈其難也可眀矣嗚呼於是知聖人之所以聖人也
  變化論
  萬物不能常有有極則入於無亦不能常無無極則出於有變者自有入無者也化者自無入有者也方其入也則質散而返形形散而返氣氣散而返於芒忽之間闢隂以為陽者有矣闔陽以為隂者有矣其巧妙其功深故難窮難終此物之極者所以繇之也方其入也則芒忽之間合而成氣氣合而成形形合而成質移剛以為柔者有矣易柔以成剛者有矣其巧顯其功淺故隨起隨滅此物之生者所以繇之也是故物生謂之化物極謂之變變者天道也君道也聖人之事而化之所以始也化者地道也臣道也賢人之事而變之所以終也是二者猶生之有死晝之有夜動之有静往之有來常相待為用而未有能獨成者也二者雖不能獨成而亦不能兩立何則一氣不頓進變進則化退矣一形不頓虧化進則變退矣一進一退迭相出入而神用無窮焉故曰變化者進退之象也又曰知變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為乎昔之論變化者有先變而言者有先化而言者有兼變化而言者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化而裁之謂之變夫道者變之統也器者化之宇也有形者不能相有是以雖器也而制之者亦存乎道雖化也而裁之者亦存乎變故曰化而裁之謂之變此所謂先化而言者也中庸曰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葢自致曲而至於變化者繇人以盡天道自變而至化者繇天以盡人道盡天道所以率性盡人道所以立教故曰變則化此所謂先變而言者也荀卿曰誠心守仁則形形則神神則能化矣誠心行義則理理則明眀則能變矣變化代興謂之天德夫變者所以原始化者所以要終獨化則不能以生獨變則不能以形生生形形而道之用盡矣故曰變化謂之天德此所謂兼變化而言者也葢先變者以言乎自無而出有先化者以言乎自有而入無而兼變化者以言乎出有入無相待為用而已矣然則主變者天也司化者地也而荀氏皆以為天德何也曰天道成終而成始凡言變者亦可以兼化地道無成而代有終凡言化者則不可以兼變易於乾曰乾道變化而於坤則曰萬物化生葢乾者用陽氣以統天地天既可以兼化則乾固不獨變矣地不可以兼變則坤固止於化矣故曰闢户謂之乾闔户謂之坤一闔一闢謂之變又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變化見矣繇是觀之變化者神之用也神無方無方則無乎不在故在天則乾道是已在地則坤道是已在人則聖人是已故曰天地變化聖人効之此之謂矣
  君子終日乾乾論
  天任命人任力君子之道原於天而相之以人安於命而輔之以力故凡乘勢以應變因時以立功雖一聽於自然而進德修業未始不以自強不息為主何則力有所不盡則未可以言命而人有所不至則未可以言天故也乾九三所謂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无咎者葢亦以此矣夫九三以不中之位據重剛之險前有五之可至後有二之可終非所至而至則失義非所終而終則失幾失義則驕失幾則憂於時也可謂危矣可謂難其處矣此其所以終日乾乾而夕猶惕若也日者有為之時夕者無為之時也於有為之時乾乹以致其力於無為之時則惕若以致其心夫亂生於所忽治生於所憂安安者危亾亡者存固天之理也外既有以致其力而内有以盡其心然則德其有所不進業其有所不修而過其有所不補者乎故曰君子終日乾乹夕惕若厲无咎而孔子亦曰乾乾因其時而惕雖危無咎也易曰无咎者善補過也葢當勇於進而安於苟簡而不能果於自強能以无咎者寡矣嗚呼非深知天人力命之說者何足以與於此
  以德分人謂之聖論
  古之聖人其道本於成已而終於成物得其始不知其終則蔽於為我見其末而遺其本則蔽於為人為我之蔽溺於楊而為人之蔽流於墨二者所事不同要皆不該不徧一曲之所為而非道德之正也聖人則不然其入不藏其出不陽入而不藏故德先乎身而有以公於物出而不陽故道濟天下而有以私於己夫公於物仁也私於己智也公公私私仁智兩得聖人之道盡矣傳曰以德分人謂之聖其此之謂乎夫天下之人因其性而觀之則未嘗不同因其習而觀之則未嘗不異使天下皆知性之無不同也則其俯仰之際語黙嚬笑之間固足以官隂陽而府萬物矣又奚聖人之俟哉夫惟不知故尊其習者有至於上智而卑其習者或至於下愚夫以本同之性而異於上下相逺之習此天下所以有俟於聖人而聖人者所以不可一日無於天下也故古之人當其德未成則修之於已既成則分之於人其大也以其所知覺所未知以其所覺覺所未覺其小也以其所中養所不中以其所才養所不才既以與人已愈有既以為人已愈多仁者得仁智者得智得其精者足以治身得其緒餘足以治天下國家豈固有求於外以為人之所以望吾而吾之所以與人者適當然而已矣且上覆下大容小髙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損之不足與之理之當然也彼聖人以德分人者也豈固有意於是哉葢以為人之所望吾吾之所以與人者亦理之適當然而已矣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三十四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三十五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觀 撰傳
  浩氣傳
  氣之為物至矣其在陽也成象而為天其在隂也成形而為地陽沴於上則日月星辰之光悖隂沴於下則草木山川之精變氣也者天之所以旋地之所以運也况於人乎夫氣之主在志志之主在心心者神之合也志者精之合也氣者魄之合也神虧則精不復精弊則魄不寧君子虗必以養志弱志以養氣故能外探事物之奥内安性命之精浩然無際與道自㑹豈特通體乎天地同精乎隂陽而已哉嗚呼氣之為物亦已至矣此公孫丑所以問之悉而孟子所以告之詳也凡進以禮退以義動而智静而仁者皆性也窮通之有數興廢而不常者皆命也君子審去就之分循得䘮之理以盡其性則寵辱於已猶蚊䖟之一過死生於己猶夜旦之一易皆命之偶然者也烏足㮣其心哉故曰夫子加齊之卿相得行道焉雖繇此覇王不異矣如此則動心否乎對曰否我四十不動心傳曰色盛者驕力盛者奮未可以語道也二十曰弱弱則未足以窮理三十曰壯壯則未足以盡性所以窮理盡性四十其時也四十而不能斯亦不足畏也己故於四十曰不動心孟子所謂不動心孔子所謂不惑者也不以内蔽外故曰不惑不以物役已故曰不動心不惑者未必知命也故孔子五十而後知命不動心未必知義也故告子猶以義為外焉然則孟子遂無喜怒哀樂之情乎曰非也吾之所謂不動心者即有而無即實而虚其於外也應而不遷其於中也受而無止雖終日言猶不言終日為猶不為也安可以喜怒之形哀樂之發而累於所謂不動者耶君子固有以與人同亦有以與人異所同者外所異者内也自其同者視之則孟子之勇有似於孟賁不動心有似於告子故曰若是則夫子過孟賁逺矣對曰是不難告子先我不動心夫矢石相攻鋒刃相摶壯士遇之雄入而不顧彼得全於勇猶若是况得全於道者乎故刺其膚而不撓注於目而不逃其思已也一毫之挫若市朝之撻其視人也萬乘之尊若褐夫之賤無嚴諸侯惡聲至必反之此北宫黝之養勇也視強如弱進不量力之大小㑹不慮勝之中否曰舍豈能為必勝哉能無懼而已矣此孟施舍之養勇也昔曾子事親主於養志子夏之門人先於洒掃應對而已舍之所養者本也故似曾子之約黝之所養者末也故似子夏之詳繇二子觀之則本固宐可以勝末約固宐可以勝詳繇君子觀之則二子之養皆氣而己未足以知義也故曰夫二子之養勇未知其孰賢然而孟施舍守約也夫知勇而己者有時而窮知勇知怯者無時而屈自反而不縮雖褐寛博吾不惴焉所謂知怯者也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所謂知勇者也夫曾子之守約所以異於孟施舍之守氣者豈有他哉勇而能怯與義偕行而已矣故曰孟施舍之守氣又不如曾子之守約也然則不言子夏何也曰黝養勇之詳固不若舍所養之約舍似曾子而不及則黝之不若子夏從可知矣葢黝之與舍可謂不動心而與夫告子之養者同矣曾子子夏可謂知義而與夫孟子之所養者亦有以同之也故夫丑問不動心之道而告以四子之養勇則孟子所以異於告子者固已存乎其間矣言心之聲也心氣之主也不得其本固可以勿求諸末不得於文則不可以勿求諸實故曰不得於心勿求於氣可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可而有以知告子所求者外也人以心為君以志為帥以氣為師以體為國君欲虗而静帥欲知而專師欲和而勇國欲實而強四者自正治之美也四者失道而亂莫大焉故曰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以言志立於心而足以帥氣氣役於志而足以實體志有強有弱故以帥言之氣一滿一虗故以充言之夫帥之所適師之所從也志之所之氣之所止也故曰志至焉氣次焉帥不專則銳師不能以取勝師不和則良帥不能以有功志之與氣亦猶是也故曰持其志無暴其氣夫有玩物足以移人一物之玩且或䘮志况情偽之感利害之攻乎孟子曰此天之所以與我者先立乎其大者則其小者不能奪也持其志之謂也朝氣銳晝氣墮暮氣歸朝暮之變且或動其氣况自少而壯自壯而老乎孔子曰君子有三戒無暴其氣之謂也雖然此猶有待也若夫縱心而動順性而游處衆枉不失其直與天下並流而不流其域若然者無持志之念有持志之功有暴氣之迹無暴氣之患彼且烏乎持哉既曰志至焉氣次焉又曰持其志無暴其氣何也葢可以善惡邪正久而遷者志也而亦足以害氣可以喜怒哀樂驟而干者氣也而亦足以害志故曰氣壹則動志志壹則動氣凡物壅之則壹而相與鬱散之則流而相與通蹶者動之逆也趨者動之順也逆順不同皆非志使之然也氣而己矣故曰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氣以心為本反者所以復本也夫知言然後可以不惑養氣然後可以不動心詖淫邪遁之辭莫不畢見所謂知言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子天地之間所謂養氣也外不惑於人内不動於已雖孟子之長又何以加於此故曰敢問夫子惡乎長對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天下之理固有可以言論者固有可以意致者可以言論則言之也易可以意致則言之也難故曰何謂浩然之氣曰難言也言之雖難猶為可言者爾彼言之所不逮意之所不一者又烏可以言言耶大者氣之體也剛者氣之用也氣之體不可圖故曰至大氣之用不可屈故曰至剛夫晝動則氣擾夜息則氣安此人情之常愚智之所同也君子外不勞精於事内無思慮之患抵時投隙以自得為功故雖晝動曾不異於夜息衆人反是雖一夜之静且或不能息也矧旦晝之所為此非天之所與者殊也不能以直養氣使之無害而巳矣夫能以直養氣率理而往循命而趨不為貧賤富貴之所移威武之所屈則俛仰之近六合之逺固無適而不得矣豈不全其所謂浩然者耶老子曰天地之間其猶槖籥乎虚而不屈動而愈出氣之養也亦猶是矣故曰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然則亦有出於天地者乎曰方其配義則塞于天地之間而巳矣及其配道則固有出於天地者也虗形萬物所道謂之道因緣無事天下之理得謂之德理生昆羣兼愛無私謂之仁列蔽度宐謂之義德非道不神仁非義不立自義而入於天則極於道自道而出於人則極於義氣之養也直而推之則無不宐此其所以配義也擴而充之則無不在此其所以配道也集者自然而至也襲者有因而至也夫所謂配者豈固有因而求合於彼乎直而推之無不宐擴而充之無不在則自然與之合矣故曰配義與道又曰是集義所生非義襲而取之也以其自然故於集曰生以其有因故於襲曰取心有餘曰慊腹不足曰餒慊則有裕於中而餒則有求於外老子曰聖人之治虗其心實其腹葢虗其心者所以欲其慊實其腹者所以惡其餒故曰無是餒也又曰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孟子之所以數闢告子何也曰君子惡似而非者使天下之人善如堯惡如桀微君子其誰不知天下之所以不知者疑似之間也邪與正同門情與偽同鄰至精莫之能分是以君子懼焉彼告子之不動心誠有似於孟子然而以生為性以義為外使天下相率而從之則將求性於形而求義於物矣此其所以闢之也故曰告子未嘗知義以其外之也豈惟於告子之若是乎其所以距楊墨者亦如此而已矣夫所謂正心者有無為而自正者有有意而正之者聖人之心如衆籟然冷風則小和飄風則大和厲風濟則衆竅為虗其應物也如是而己所謂無為而自正者也彼衆人則不然有所距有所受有所將有所迎一事之至必欲正其心以應之弊𡚁然若操五寸之矩一尺之規以求合乎天下之形器者焉吾見夫心勞於中智盡於外而形器之不能合也此所謂有意而正之者也故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夫知天而不知人者無以與俗交知人而不知天者無以與道游夫既有意而正其心矣則於事也豈免以命廢力而以人勝天者乎故曰勿㤀勿助長以命廢力是㤀之也以人勝天是助之也莊子曰善養生者若牧羊然視其後者而鞭之又曰為天下者亦奚以異於牧馬者哉亦去其害馬者而巳然則君子之修身治天下鞭其後去其害可也必欲弊精神而求益勞智慮而速成則命之分有所不安而害且至矣故曰以為無益而舍之者不耘苖者也助之長者揠苖者也非徒無益而又害之嗚呼人之於性也豈欲揠而使長哉亦去其害性而巳不平謂之彼有過謂之淫畔於正謂之邪逃其本謂之遁蔽於一隅者其言不平故詖辭知其所蔽䧟於一曲者其言有過故淫辭知其所䧟離道者其言畔正故邪辭知其所離術窮者其言逃本故遁辭知其所窮此四者淺深固殊然以一邪說之家則足以具之矣楊墨之類是也夫為我者智也兼愛者仁也雖孟子之道亦未始離乎此而二氏之所以失者知其一不知其二有見於此無見於彼而己矣若此者謂之蔽其蔽也為已者至於不㧞一毛兼愛者至於摩頂放踵往而不知返焉若此者謂之䧟其甚也則為楊者反以仁為失己為墨者仄以智為失物始於毫末之差終以千里之謬亦其理之然也若此者謂之離又其甚也則為已者至於無君兼愛者至於無父無父無君是禽獸也若此者謂之窮於言也蔽而後淫淫而後邪邪而後遁其於心也蔽而後䧟䧟而後離離而後窮亦其序也以心對政則心為内政為外以政對亊則政為大亊為小生於内必形於外故曰生於其心害於其政發於大必及於小故曰發於其政害於其亊孔子曰聖人之作易也將以順性命之理然則君子之所以有言者豈固拂其所有而強其所無哉亦述性命之理而已矣惟如此是以前乎吾者可以稽之而不悖後乎吾者可以俟之而不惑何者命無異性性無異理故也故曰聖人復起必從吾言矣然則又曰作於其心害於其亊作於其亊害於其政聖人復起不易吾言矣何也葢前則因知言而發原邪說之所起也後則以楊墨而言闢邪說之既成也原邪說之所起者以理言之也故曰生曰發而先政後事闢邪說之旣成者以事言之也故曰作而先事後政理藏於無形則疑於可違故曰必從事見於有迹則疑於可變故曰不易其言雖殊考之各有所當也雖然彼邪說者其所謂道亦吾之道也其所謂德亦吾之德也道德與吾同而所以與吾異者倚於一偏蔽於一曲如僚之於丸秋之於奕各師其習而不能相通是以君子疾之焉耳楊子曰適堯舜文王者為正道非堯舜文王者為他道正與他雖不同然而莫非道也而後世之學者徒見君子之疾之也遂以為彼之所謂道德非吾所謂道徳者焉則亦已過矣然則孟子論不動心之道而止及於知言養氣何也曰能知言則不惑於外能養氣則不動於内外不為邪說之所干内不為妄情之所溺則吾之心也復何為哉以此事上以此臨下退居而閒游進為而撫世固無施而不可此孟子之深意也葢體合於心心合於氣氣合於無則介然之有唯然之音逺在八荒之外近在眉睫之間來干我者我必知之况詖淫邪遁之辭乎潜行不窒蹈火不熱行乎萬物之上而不慄是純氣之守也况卿相之位覇王之權乎雖然是道也豈非聖人有之天下莫不有也是其道與之命天與之性晝而動夜而息者曷嘗不與聖人同乎惟其外不能知言内不能養氣是以予之則驚奪之則怨惽於操舍之際汨於寵辱利害之交氣與魄俱擾志與精俱弊而心與神俱亾若然者雖一語黙一嚬笑設之或不當也况治身以及家治國以及天下乎嗚呼聞孟子之風可以興起矣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三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三十六
  淮海文粹二      宋 秦觀 撰書
  上吕晦叔書
  某聞天下之功成於器識來世之名立於學術古之大臣以道事君不可則止未始有意於功名然其器識學術博大精微則功名巋然與時自至雖欲深閉固拒揮而去之不可得也昔漢昭宣之時霍光以宿衛之臣任漢室之寄大器將傾徐起而正之神色不變此其器識實有以過人者然操持國柄不知消息盈虗之運身死肉未及寒而宗族滅矣則學術不明之弊也其後順桓之間李固以一時名儒位居三事扼姦臣之吭而奪其氣此其學術真有古之遺風然易舉輕發不能定大計於無形至争以口舌申之書幐事故不就身亦隨之䘮焉則器識不宏之弊也非特二子為如此大抵西漢之士器識優於學術故多成功而名不足東漢之士學術優於器識故多令名而功不成夫君子以器為車以識為馬學術者所以御之耳西漢之士如環人之車駕以駃騠驅通道上峻阪無所不可然而日暮途逺倒行逆施者有焉東漢之士如竇泰氏持策攬轡圓旋中規方折中矩而車弊馬羸轉薄於險阻之間則固己敗矣某狂妄嘗以此說推論歴世豪傑之士又以黙觀當今之時而縉紳先生有告某者以謂器足以任天下之重識足以致無窮之逺學足以探天人之賾術足以遇事物之變如古之所謂大臣非閣下不足以與於此又曰閤下之道如元氣行乎渾茫之中其發為風霆雨露者特糟粕耳某時方食聞之投匕箸而起遂欲身從服役之後求備洒掃之列而困於無介紹莫獲自通竊伏淮海抱區區之願缺然未厭者有年矣比者天幸閤下來守是邦而某丘墓之邑實𨽻麾下是以輒㤀賤陋取其不腆之文錄在異卷䞇諸下執事又述其願見之說為書先焉夫大冶無棄金大陶無棄土江海不却水王侯不遺士某雖不能亷小謹曲以自託於鄉閭然古人所以處廢興而擇去就者竊嘗講其一二矣儻閤下不賜拒絶而辱收之請繼此以進干冒台嚴俯伏待命不宣
  上岐公論薦士書
  嘗聞之禍莫大於蔽賢福莫長於薦士漢武之大臣其功莫如衛霍其酷莫如張湯青去病之後侯失國除其傳不過一再而湯之子孫茅土相襲逮乎東京何哉一身之功過不足以易天下之利害故青去病受蔽賢之禍而湯獲薦士之福雖㣲二三子古之人其孰不然哉一沐三握髮一飯三吐哺起以待士猶恐失天下之賢人葢其封於少昊之墟曲阜廟食者三十有四世其列封者又為凡蔣邢茅胙祭之國夫周公之求賢豈有意於求福哉天之報施自當然耳
  謝王學士書
  劒工之惑劒劒之似莫耶者惟歐冶能名其種玉工之眩玉玉之似碧蘆者惟猗頓不失其情夫宗工碩儒亦後進之歐冶猗頓也
  
  閒軒記
  士累於進退久矣弁冕端委於廟堂之上者倦而不知歸披莾蒼而佃橫清泠而漁者閉距而不肯試二者皆有累焉
  
  送錢秀才序
  夫思慮可以求索視聽可以聞見而操履可以殆及者皆物也歌酒之娛文字之樂等物而己矣固何足以殊觀哉漁父有云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夫清濁因水而不在物拘縱因時而不在已
  集瑞圖序
  余謂萬物皆天地之委和而瑞物者又至和之所委也至和之氣磅礴氤氳而不己則必發見於天地之間其精者葢已為盛德為尊行為豪傑之材其浮沉而下上者則又為景星卿雲甘露時雨醴泉芝草連理之木同穎之禾而棲翔遊息乎其中者則又為鳯凰麒麟神馬靈龜之屬曄乎光景色象之異也藹乎華實臭味之殊也卓乎形聲文章之無與及也於是世指以為瑞焉繇是言之世之所謂瑞者乃盛德尊行魁奇之才所鍾和氣之餘者耳
  
  心說
  心本無說說之非心也雖本無說而不得不有說黙而神之與道全之說而明之與道散之其全為體即體而有用其散為用即用而有體體用並游於不窮而俱止於無所極者其惟心而已矣而世之君子迷己於物沉真於偽而莫之見焉此心說之所以作也目無外視耳無外聽遺物㤀形在我而已此其心歟曰非也心不在我然則目無内視耳無内聽馳神游精在物而已此其心歟曰非也心不在物然則物之有色我因視焉物之有聲我因聽焉來則御之去則將之彼是兩㤀在物我之間而已矣此其心歟曰非也心不在物我之間然則心無所在乎曰惡得而無在也雖不在我未始離我雖不在物未始離物雖不在物我之間而亦未始離乎物我之間者此心之真在也譬如虗空焉虗空者即之不親逺之不疎萬物方有則與之有萬物方無則與之無俛仰消息惟萬物之與俱夫虗空之於心猶一星之於天而一塵之於地也及其至猶若是又况於心者乎是故即心無物謂之性即心有物謂之情心有所感謂之意心有所之謂之志意有所歸謂之思志有所致謂之慮故合精以止謂之魄配神以行謂之魂與神為一謂之精不離於精謂之神此十者入則一出則不一出入無常要皆以心為主耳不得乎主未有得乎臣者也是以古之通乎此則動為一氣静為二儀動静有萬物鼔舞有死生若然者陰可以開陽可以闔天地可以倒置日月可以逆行上焉造物者不得臣下焉外形體㤀始終者不得友而况富貴之儻來死生之小變乎其不能累也亦明矣彼世之君子則不然知其曲不知其通安於近而迷於逺有見於外者則求心於物有見於内者則求心於我又其甚則蔽形而㤀其神以謂心者特在乎方寸胷臆之間外此則物而已矣嗚呼其亦不智也哉有人於此棄邑而取宫棄堂而取室世必以為不智人矣是何也所有者小而所遺者大也心之形非特宫與室之微心之神非特堂與邑之廣而所取者如此所棄者如彼豈不惑哉一人惑之一國笑之一國惑之天下笑之天下盡惑孰笑之哉悲夫是皆不見心之真在之過也繇此觀之太上見心而無所取舍其次無心其次虗心其次有心有心者累物衆人之事也虗心者遺實賢人之事也無心者㤀有聖人之事也見心之真在而無所取舍者死生不得與之變神人之事也嗚呼安得神人而與之說心哉
  雜著
  書王蠋事後文
  古之人有不去商紂之虐君以從周武之聖臣而守死西山者其人曰伯夷伯夷者孔子稱為仁孟子稱為聖不在乎學者能道之也古之人有不愛刳身戮尸之患以求盡忠極節於其君者其人曰比干比干者孔子稱為仁孟子稱為賢不在乎學者能道之也古之人有不愛將軍之印不願萬户之封引身即死以眀君臣之大義而求自附於伯夷比干之事者其人曰王蠋王蠋無孔子孟子之稱而其名亦不獲自附於伯夷比干焉學者亦不可不道也當燕人之破齊齊王走莒也臨淄之地汶篁之疆為齊者無幾也齊之臣平居腰黃金結紫綬論議人主之前者一旦狼顧鳥竄分散四出不逃而去則屈而降無一人焉為其君出身抗賊以全齊者方是時王蠋齊之布衣也積德累行退耕於野口未嘗食君之粟身未嘗衣君之帛獨以謂生於齊國世為齊民則當死於齊君乃奮身守大節守區區之畫邑以待燕人燕人亦為之却三十里不敢近其後燕將畏蠋之賢念蠋之在而齊之卒不滅也數為甘言㗖之曰我將以子為將封子以萬家不者屠畫邑蠋曰忠臣不事二君正女不更二夫國亾矣蠋尚何存今刼之以兵誘之以將是助桀為虐也與其無義而生固不若烹乃經其頭於木枝自奮絶脰而死士大夫聞之皆太息流涕曰王蠋布衣也義不北面於燕况在位食祿者乎於是乃相與迎襄王於莒而齊之殘民始感義奮發閉城堅守人人莫肯下燕者故莒即墨得數戰不亾而田單卒能因其民心奮其智謀却數萬之衆復七十餘城王蠋激之也始余讀史記至此未嘗不為蠋廢書而泣以為推蠋之志足以無憾於天無怍於人無欺於伯夷比干之事太史公當特書之屢書之以破萬世亂臣賊子之心奈何反不為蠋立傳其當時事迹乃微見於田單之傳尾使蠋之名僅存以不失傳而不足以暴天下甚可恨也且夫聶政荆軻之匹徒能瞋目攘臂奮然不顧以報一言一飯之德非有君臣之讐而懐匕首䄂鐵椎白日殺人以䘮七尺之軀者太史公猶以其有義也而為之立傳以見後世後世亦從而服之曰壯士蘇秦張儀陳軫犀首左右賣國以取容非有死國死君之行朝為楚卿暮為秦相不以慊於心太史公猶以其善說也而為之立傳以見後世後世亦從而服之曰奇材以至韓非申不害之徒刑名之學也猶以原道德而附之老聃淳于髠鄒衍田駢慎到接子環淵騶奭之徒迂濶之士也猶以多學而附之孟子然則世有殺身成仁如王蠋之事者獨不當傳之以附於伯夷之後乎噫昔者夫子作春秋其大義在於正君臣嚴父子使當時君臣正父子嚴則春秋不作矣後世愚夫庸婦一言一行近似者皆當筆之春秋况夫卓然有補世教者得無特書之屢書之乎此予所以為太史公惜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三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三十七
  豫章文粹三     宋 黄庭堅 撰論
  論語斷篇
  論語一書孔子之門人親受聖言雖經秦火編簡斷缺然而文章條理可疑者少繇漢以來師承不絶比諸傳記最有依據可以考六經之同異證諸子之是非學者所當盡心夫趨名者於朝趨利者於市觀義理者於其㑹論語者義理之㑹也凡學者之於孔氏有如問仁有如問孝問政問君子者衆矣所問非有更端而所對每不一葢聖人之於教人善盡其材視其學術之𡚁性習之偏息黥補劓之功深矣古之言者天下殊塗而同歸百慮而一致學者儻不於此領會恐於義理終不近也近世學士大夫知好此書者已衆然宿學者盡心故多自得晚學者因人故多不盡心不盡其心故使章分句解曉析詁訓不能心通性逹故終無所得荀卿曰善學者通倫類葢聞一而知一此晚學者之病也聞一以知二固可以謂之善學繇此以進智可至於聞一知十繇此以進智可至於一以貫之一以貫之聖人之事也繇學者之門地至聖人之奥室其塗雖甚長然亦不過事事反求諸已忠信篤實不敢自欺所行不敢後其所聞所言不敢過其所行每鞭其後積自得之功也夫不仕無義也子使漆雕開仕對吾斯之未能信而孔子說葢漆雕開在聖人之門聞義雖甚髙至於反身以自誠則未能篤信其心未能篤信則事至而不能無惑以不能無惑之心適事而欲應變曲當不可得也此漆雕開所以不願仕也先王制禮行道之人皆有三年之愛於其父母而宰予欲於期祥之中食稻衣錦引天下至薄之行自以為安漸漬孝弟之說不為不久豈其無所忌憚吐不仁之言至於如此葢若宰予者其先受之質薄自其至誠内觀實見三年為哀已忘而强勉為之者將欲加厚其質而不可得故不敢少自隱匿方求孔子之至言以洗雪其邪心以窮受薄之地不暇恤人之議已也豈其不仁者欲見於一時之言而近仁者將載於終身之行古之學者所自得於内而不恤其外凡如此也此所以有講有學有朋友切磨以相發明非為文章可傳後世辯論可屈衆人而發也其所聞於師與自得於心者如此方其學於師也不敢聽以耳而聽之以心於其反諸身也不敢求諸外而求之内故樂與諸君講學以求養心寡過之術士勇之不作久矣同與諸君勉之
  孟子斷篇
  繇孔子以來求其是非趨舍與孔子合者惟孟子一人孟子聖人也荀卿著書號為祖述孔氏而詆訾孟子以為略法三王而不知其統葢荀卿見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義不見諸侯其迹與孔子不合故云爾曾不知前聖後聖所謂合若符契者要於歸潔其身者觀之孟子論孔子去魯其不知皆以為為肉其知以為為無禮乃若孔子則欲以㣲罪行此聖人之忠厚非孟子不足以知之學者欲知孟子率以是觀之其智不足以知孟子安能知孔子然則荀卿所謂知孔子者特未可信聖人無名而淳于髠以名實求孟子固不足以知之荀卿曾未能逺過淳于髠也揚子雲曰孟子勇於義而果於徳知言之要知徳之奥非苟知之亦允蹈之言雖不多以聖人之言行反覆考之足以發子雲之知言司馬遷號稱博極羣書至如論伊尹百里奚皆不信孟子此所以得罪於子雲也繇孔子以來力學者多矣而才有孟子繇孟子以來力學者多矣而才有楊雄來者豈可不勉方將講明養心治性之理與諸君共學之惟勉思古人所以任已者
  莊子内篇論
  莊周内書七篇法度甚嚴彼鵾鵬之大鳩鷃之細均為有累於物而不能逍遥惟體道者乃能逍遥耳故作逍遥游物之不齊物之情也大塊噫氣萬竅殊聲吾是以見萬物之情狀俗學者心窺劵外之有企尚而思齊道之不著論不明也故作齊物論生生之厚動而之死地立於羿之彀中其中也因論以為命其不中也因論以為智養生者謝養生而養其生之主幾乎無死地矣故作養生主上下四方古者謂之宇徃來不窮古者謂之宙以宇觀人間以宙觀世而我無所依彼推也故去挽也故來以徳業與彼有者而我常以不材故作人間世有徳者之驗如印印泥射至百步力也射中百步巧也箭鋒相直豈巧力之謂哉子得其母不取於人而自信故作徳充符族則有宗物則有師可以為衆父者不可以為衆父父故作大宗師堯舜出而應帝湯武出而應王彼求我以是與我此名彼俗學者因以塵埃粃糠據見四子故作應帝王二十六篇者解剝斯文爾繇莊周以來未見賞音者晚得向秀郭象䧟莊周為齊物之書湣湣以至今悲夫
  胡宗元詩集序
  士有抱青雲之器而陸沉林臯之下與麋鹿同羣與草木共盡獨託於無用之空言以為千歲不朽之計謂其怨耶則其言仁義之澤也謂其不怨耶則又傷已不見其人然則其言不怨之怨也夫寒暑相推草木與榮衰焉慶榮而弔衰其鳴皆若有謂𠉀蟲是也不得其平則聲若雷霆澗水是也寂寞無聲以宫商考之則動而中律金石絲竹是也維金石絲竹之聲國風雅頌之言似之澗水之聲楚人之言似之至於𠉀蟲之聲則末世詩人之言似之今夫詩人之玩於詞以文物為工終日不休若怨世之不知者以待世之知者然而其喜也無所於逢其怨也無所於伐能春能秋能雨能暘發於心之工伎而好其音造物者不能加焉故余無以命之而寄於𠉀蟲焉清江胡宗元自結髪迄於白首未嘗廢書其胸次所藏未肯下一世之士也前莫輓後莫推是以窮於邱壑然以其耆老於翰墨故後生晚出無不讀書而好文其卒也子弟門人次其詩為若干巻宗元之子遵道嘗與予為僚故持其詩來求序於篇首觀宗元之詩好賢而樂善安土而俟時寡怨之言也可以追次其平生見其少長不倦忠信之士也至於遇變而出竒因難而見巧則又似予所論詩人之態也其興託髙逺則附於國風其忿世疾邪則附於楚辭後之觀宗元詩者亦以是求之故書而歸之胡氏
  頥軒詩序
  髙君素作頥軒請予賦詩子為說其義曰在易之頥觀頥自求口實其傳曰觀頥觀其所養也自求口實觀其自養也單豹巖棲谷飲有孺子之色而虎攻其外張毅擎跽曲養養人間之譽而疾攻其内養虎者不以全物與之牧羊者去其敗羣視其後者而鞭之養鷹者饑之是謂觀其所養庖丁不以肯綮攖其解牛之刀痀僂丈人不以萬物易蜩之翼匹夫之志不可奪於三軍之帥是謂觀其自養觀其所養盡物之性也觀其自養盡已之性也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求盡性而已君素樂善好賢將求學問日新之功故作頥軒以養其正吉乃以觀頥自求口實六字作詩以勸戒之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三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三十八
  豫章文粹三     宋 黄庭堅 撰序
  洪氏四甥字序
  洪氏四甥其治經皆承祖母文城君講授文城賢智能立洪氏門户如士大夫葢嘗以義訓四甥之名曰朋芻炎羽其友為之易名徃徃不似經意舅黄庭堅為發其蘊而字之江發岷山其盈濫觴及其至於楚國萬物並流非夫有本而益之者衆耶夫士也不能自智其靈龜好賢樂善以深其内則十朋之龜何由至哉故朋之字曰龜父飛黃騄耳之駒一秣千里御良而志得食君場苗蹇𩦺同軒其在空谷生芻一束不知場穀之美也能仕能止惟其才可仕可止惟其時何常之有哉故芻之字曰駒父火炎髙邱珉石共盡和氏之璞王者之器溫潤而澤晏然於焚如之時葢火不炎無以知玉事不難無以知君子故炎之字曰玉父鴻雲飛而野啄去來不繆其時非其意不自下故其羽可用為儀非夫好髙之士操行潔於秋天使貪夫清明懦夫激昻者何足以論鴻之志哉故羽之字曰鴻父既字之又告之曰曾子曰未得君而忠臣可知者孝子也未有治而能仕可知者修士也二三子捨幼志然後能近老成人力學然後切問問學之功有加然後樂聞過樂聞過然後執書册而見古人執柯以伐柯古人豈真逺哉
  晁氏四子字序
  物無不致養而後成器况心者不器之器乎其耳目與人同而至於窮神知化則所養可知矣觀頥自求口實内外盡矣合者行之不合者思之思者作聖人之具也舜何人哉故字端頥曰聖思察表者思影不知左者求諸右以其所願乎君以撫民知臨者也知臨者可以端委而聽民矣盛車服而載之士民之上徒貴之而已乎教不倦而思無疆也故字端臨曰教思波流衮衮萬物並馳其不隨者匪金石歟彼徒自重而猶若是况物不能遷者乎昔之知常者能人能天能明能昏更萬變而獨存故字端常曰永思有本之水其至於海也蚤夜以之是以聖學者貴夜行日之晉也亨乎大明萬物効之形名非以其徤行故耶君子崇徳以競時樂思無期忘其髮之化而維好徳之思故字端晉曰敏思
  陳氏五子字序
  陳氏五男子制名以五行之物始於天一生水而止於金葢因天道起於北方而成歲之序曰崇居中孚宜又以智仁禮信義嫓名而字之豫章黃庭堅曰君子之名子也以徳命為義於此合矣故為具其說易大傳曰智崇禮卑崇效天卑法地葢周萬物而不遺智之徳也欲極髙明故智言崇孟子曰居惡在仁是也路惡在義是也居仁由義大人之事備矣仁固人之安宅也人有不願居安宅而中路以託宿者乎君子居天下之廣居體仁而已矣故仁言居周官曰以天産作隂徳以中禮防之以地産作陽徳以和樂防之葢天産精神也隂徳心術也精神運而心術形焉無過不及而一要於中者禮之節文也故禮言中易曰中孚信及豚魚孚者信之心化也信不素顯同室致疑及其孚也異物敦化故信言孚禮曰君子之所謂孝也者國人皆稱願焉曰有子如此可謂孝矣仁者仁此者也義者宜此者也葢義者萬物之制也君子務本時措萬物之宜而已矣故義言宜雖然之五物者故參相得也播五行於四時其治不同同歸於成歲仁義禮智信雖所從言之異要以内視反聴克已以歸於君子而已矣今夫水上下與天地流通周乎萬物智也天下之至柔仁也馳騁天下之至剛義也無心於遲速盈科而後進信也善下百谷故能為百谷王禮也今夫仁㣲子去之箕子為之奴比干諫而死曲直皆遂焉木之理也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金之决也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火之政也無欲而好仁無畏而惡不仁水之事也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土之守也明此二端三者得矣一則五五則一也然欲求深則去本逺用意過當則善失真吾生也有涯用以隨無涯之知智之蔽也君子質而巳矣何以文為仁之過也嫂溺不援禮之棄也父攘羊而子證之信之賊也避兄離母而居於陵義之罪人也故太髙則不情太下則易溺君子所以亹亹焉為夫節㑹肯綮又如此也天下之道術未有無當於五物五物待是而後立者其惟好學乎
  趙安時字序
  合肥趙安時學士大夫也其質甚美黃庭堅謂之少莊以尊其名且告之曰莊周昔之體醇白而家萬物者也時命繆逆故熈然與造物者遊此其於禮義君臣之際皁白甚明顧俗學世師窘束於名物以域進退故築其垣而封之於聖智之外彼曾何足與談大方之家嘗試相與言其土梗五石之瓠浮江湖以相適我植擁腫之樗謝斧斤之不若感栗林之戮而不庭者三月寜貸粟於縣令而不為楚國相可謂知巳矣知迹之不可以得履知斵輪之妙於手其學也觀古人之不可傳可謂知言矣觀本於濠上之魚絶意於郢人之斤知死生不入虞氏之心魯國之儒者一人可謂知人矣知新生之犢之無求凡亡之不䘮其存禆干越之劍而不試洊發硎之刃而不見全牛棄智於垂涎之蟻得計於伏涔之魚可謂知天矣雖然吾又未嘗言其莊語也少莊自澡雪於塵澤之中蟬蛻於俗學之市而權輿於君子之方必不能規市人之履迹而責三倍之贏故吾直告以大道之一忽少莊四顧徘徊則萬蠒吐緒矣逮其旁皇四逹必能因莊生之所言知其所未嘗言者
  國經字序
  余弟安世之子婿曰國經其友字之曰敦常經則常也於義無所發明為更其字曰端本而說之曰太𤣥曰南北為經東西為緯古者為屋無不面南冬夏無不得宜織者正機則經南北矣匠人營國國中九經九緯九涂九軌葢取諸此經者所以立本緯者所以成文也忠信以為經義理以為緯則成文章矣易大傳曰正其本萬事理差以毫釐繆以千里故字經曰端本古之善學者取之左右逄其原立於本故也
  周渤字序
  輒奉字曰惟深頗與名相稱滄溟渤澥所以能無不容惟其深而己傳曰惟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此徳人之事業也彼得一先生之言則暖暖姝姝惟其淺而已坳堂之上覆杯水焉置杯則膠矣未嘗鈎致己之深逺安能通天下之志哉古之人能知殊塗而同歸百慮而一致者無他焉盡巳之學而己
  楊㮣字序
  清江楊㮣問字於黃子黃子字之宰平而語之曰㮣無列於五量五量待是而後平聖人之作百工也生平於衡而五量受法焉五量官入不能自平則命㮣為之師㮣國器也是宰天下之平與物交而懐市道以相傾人情不能無然也由𠎤合而受之至於萬不能計取予之家皆責贏焉彼安能以不欺維㮣也中立而無私天下歸心焉非以其無心故耶今夫學至於無心而近道矣得志乎光被四表不得志乎藏之六經皆無心以經世故耶曰然則願聞性命之説黃子曰今孺子總髪而服大人之冠執經談性命猶河漢而無極也吾不知其説焉君子之道焉可誣也吾子欲有學則自爼豆鍾鼓宫室而學之灑掃應對進退而行之曰是可以學經乎曰吾子强學力行而考合先王之言彼如符璽之文可印也韓非曰先王有郢書而後世多燕說夫家奮私智而講無詔之書幾何其不為燕說吾久不喜作書生語因楊君聊復談故并書之
  訓郭氏三子名字序
  郭英發見其三子而乞名余名之曰基垕𡌦而英發請其說告之曰老子曰九層之臺起於累土累土為基而功不已增臺崇成忠信者士之基也有忠信以為基而濟之以好問强學何所不至哉書曰厥父基厥子乃弗肯堂矧肯構故名曰基字以堂父梁有疑獄國中半以為當罪半以為不當罪雖王亦疑聘陶朱公而問焉朱公對曰臣有二璧其徑相若也其色澤相若也而一者千金一者五百金王曰徑與色澤相若而價倍何也朱公對曰其一側而視之厚兼寸是以其價千金王曰善哉賞疑則從予罰疑則從去也夫物薄而可以曠日持久者未之有也孔子曰躬自厚而薄責於人孟子曰仁人之安宅也故名曰垕字以宅父日月之行㣲矣積而成萬年至於不可紀惟其不巳也昔北山愚公欲平太行王屋操蛇之神懼其不已也謁之於帝帝為遷之於朔東雍南夫不巳者神所畏也淮南子曰浮空一𡌦體具衆㣲衆微從之成一拳石積此以徃巋然成山故名曰𡌦字以山父又祝之曰咨爾堂父忠信惟汝既基而堂奄觀百堵咨爾宅父薄不可狃仁以為宅安徃不垕咨爾山父一塵為初學而不已泰華為徒惟爾英發務殖三徳爾子似之不稼何穡暮夜生子求火燭之恐其似巳尚三復之
  錢培字序
  歴陽錢總過其家庭而受大夫公之命曰吾世不繁黍稷柔嘉是集於汝躬汝力學謹行日篤不迷以對我宗祊今命汝曰培其夙夜承之其義葢取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篤焉栽者培之所以寵嘉而勸之云耳培稽首奉名而問字於豫章黃庭堅字之曰茂世而說之曰培者深根固蔕而枝葉遂焉故美實載於崇成之時忠信以為地孝友以立苗夙夜匪懈以致其人功求其友聲以深其雨露實方實皁實堅實好以見其有秋也螽斯詵詵兮宜爾子孫振振兮以見其後嗣之多賢而忠厚似汝也水盈科而進故朝宗於海日月之行微故踐四時而成歲書曰茂哉草木之茂也達其亹亹焉果能以道矣遂有世家其誰曰不然
  田益字序
  韓城田益字遷之黃庭堅以謂不足以配名更之曰友直田子曰益者三友何獨取諸此庭堅曰夫友直者三言之長也千夫之諾不如一士之諤誠得直士與居彼且不貸吾子之過切磋琢磨成子金石使子日知不足雖然取直友猶有四物有直而終於直者有直而似於曲者有曲而盜名直者有曲而遂其直者邦有道如矢邦無道如矢此直而終於直者也子為父隱父為子隱此直而似於曲者也其父攘羊而子證之此曲而盜名直者也或乞醯焉乞諸其鄰而與之此曲而遂其直者也其二端可願其二端不可為吾子擇之益友常以是觀之
  黃育字序
  㑹稽黃渥與庭堅皆出於婺州之黃由七世以上失其譜以年相望與渥相近也故復以昆弟合宗渥之言曰異時與我同昭穆者皆以今𨽻字形同類為名惟渥未之得今願改曰育敢以字請庭堅曰古者生以字尊名殁以誄易名易名之實有宗也有勸也其治在後人尊名之義有宗也有勸也其治當其身今曰懋達以配育名則宜夫草木之茂亹亹以勸四時及其日至而立於成功之㑹非深根固蔕得其養故耶彼達於道者不可以窮故獨立於萬物之表而無終始以今不出於閭巷之智望之相去逺矣然孟子以謂聖人與我同類者何耶今舉一粒之種則曰是與太倉同類人之聞之也見色而爭慮清氣平則聞命矣葢長育以達其才故也穀之育苗也達於粢盛水之育源也達於海君子之聞道也達於天地之大葢聞道者必明於權銖兩低昻與道翺翔稱天下以此不以萬物易巳由是觀之病於夏畦曽子難之未同而言仲由不知君子以直養氣而已氣者萬物受命而效形名者也懋達乎勉之在邦必達在家必達
  羅中彦字序
  延平羅中彦問字於予予字之曰茂衡茂衡曰願遂教之黃庭堅曰道之在天地之間無有方所萬物受命焉因謂之中衡稱物低昻一世波流洶洶憤憤我無事焉叩之即與為賔主恬淡平愉宴處而行四時死生之類皆得宜當是非中徳也歟惟道之極小大不可名無中無徼以為萬物之宰强謂之中知無中之中斯近道矣精金躍於鑪曰我且必為莫邪其成果莫邪矣人也破世俗之紏纒自躍於造化之鑪曰我且必聞道化工於我何有焉鑪錘之柄安能禦之哉茂衡曰今之言道者奚獨不然曰以聖學則莫學而非道以俗學則莫學而非物詩云人知其一不知其他
  侍其鑑字序
  侍其純夫之孫曰鑑涪翁字之曰彌明而說之曰物材美火齊得然後成鑑鑑明則塵垢不止明雖鑑之本性不以藥石磨礱則不能見其面目矣况於下照重淵之深上承日月之境者乎學者之心似鑑求師取友似藥石得師友則心鑑明矣求天下之師取天下之友則彌明矣
  元勛字序
  河南元氏世典名教仕不得軌其宗盟不著大儒之効生子嗜學㝅莬有彬鶴游於鶩昻昻不羣乃翁祝之曰其受命於先君子闢楊墨以倡斯文散齋七日致齋三日而號之曰勛則問字於太史氏太史氏曰懐道者不爭贏寳若龜玉進道者不觀歲行若日月有居成功之心則不達自智而敖不能則不達故三釁三沐之而字之曰不伐昔在伯禹荒度土功九河三江四海㑹同七年三過其門風雨櫛沐啟呱弗子民乃粒食而不伐不矜故天下莫能與之争暖姝以一聞為足河伯以秋水自多是其弗忍弗容惟未嘗聞伯禹之風不伐曰若先生之言嚮也誠有之今則謝之矣請誦斯言殁而後已
  宋完字序
  僰道宋君完曰完也有志從學於先生之門而未能自克出從市井之囂葷然其有味而常見侮於人入聞先生之言淡然其無味而常見敬於人二者交戰敢問其故涪翁字之曰志父而命之曰志父來前士惟無志則不可學誠有志乎不難追配古人矣戰市井之囂又何難哉古之言不以物挫志之謂完季札子臧不以國挫志泰伯虞仲不以天下挫志是以縉紳先生於今尊之夫志者戰不義之良將也不怒而威不言而信總百行而出戰可謂堂堂之陣未有能當其鋒者也而况市井之囂曲巷之好頻頻之黨酒食嬉戱相追逐者乎詩云豈不爾思室是逺而子不邇求豈有執戈而禦之者乎
  李攄字安詩
  予既字舅弟李攄曰安詩而安詩請其説嘗試妄言之吾讀詩至綠衣然後知先王之風澤深厚士之出於其時者為可願夫以婦人女子而其所知如此葢其器閎深其聲舂容其藏充實其施漙博鳴和鑾委玉佩執綏正立辭色坦夷固與追奔車比服馬追前人惟恐不及氣息茀然者不可同年而語矣安詩乎子誠可與言綠衣之一章曰綠兮衣兮綠衣黃裏心之憂矣曷維其巳其義以為間色為表而正色為裏是嫡無分於妾也憂國者所宜動心孰能已之尚幾可救也二章曰綠兮衣兮綠衣黃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名分治之統所以保宗廟者也綠顧居上黃顧居下名分悖矣亡之徴也誰當為宗廟社稷憂之三章曰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訧兮均之絲也一以為綠則不可尚黃均之女也一以為妾則不得貳嫡色比黃綠者女序比嫡妾者君古之人歟何獨善名分而無過也窮於外則反於家困於今則樂道古亦理之固然也四章曰絺兮綌兮凄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先王正始以經夫婦謹名分序人倫厚民徳今也殆所謹薄所厚非所以維持風俗養亷恥救衰世之道能明吾意者誰乎當求之古人中耳此其大畧也此婦人傷己之詩也由後世言之必且仰天而號曰何為使我至於斯極也殆其甚者今其言若此亦可以觀矣葢無意於攄其蘊不得已而後言仁厚積中而言者其行之指也詩三百率以是觀之荀卿言善學必曰通倫類誠用此說以學詩一以貫之可也古之學詩者始於詩而終於樂禮者學之中流也誠博學夫詩則富有萬物之府吾酌而取之行有暇則約之以禮求寡過而已至於樂也無務其速成而待其自然深於仁則安仁深於詩則安詩矣安之者是樂之也
  王蕃字觀復
  維亨嘉之㑹草木亦樂其生天地否塞君子有失其所故易曰天地變化草木蕃天地閉賢人隱君子所以處窮通如寒暑者何哉方萬物芸芸之時已觀其復矣
  蒲大防字元禮
  夫禮之使人左規右矩前瞻後顧見徳思義見名思實大為之防如水之有所游泳而不决溢以為敗者也
  張慤字士節
  荀卿曰馬必服而後求良士必慤而後求智夫執徳不cq=40𢎞信道不篤惟其不慤也夫慤者守之則虚一而靜接物則言忠信行篤敬矣如是故可以託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矣無是節亦不足以為士矣静而慤有餘動而節不立吾不信也
  全璧字天粹
  長林全君璧問字於涪翁翁字之曰天粹而告之曰璧者成器之玉也其溫潤縝宻清明特達天之粹美也體圓而性剛又其天徳之純也夫名者實之賔也有其實然後受其名而無愧昔者舜在父子兄弟之間遇人之不幸而舜盡其心於孝友使頑嚚誕傲蒸蒸而為善不至於姦曾參之事親盡力以養其志此孝之粹也傅説之事君也勸人君終始典於學魏鄭公之事君也造次顛沛責善責難終其身而不倦此忠之粹也柳下惠與郷人處國人不稱天下樂之此和之粹也季子辭國而䘏吳之社稷子臧辭國而與曹之存亡此清之粹也是皆清明在躬有玉徳者也若夫有好學之意而不求明師不近畏友喜君子之名而不舍幼志不出下流則是珉而非玉也彼珉之為物似溫潤而不澤也似縝密而不栗也是以君子賤珉而貴玉惟天粹之質可以琢磨而成器故予為之言也
  訓四從子字序
  札去千乘之國而仁滿天下仲尼嘉之書延陵季子
  文安國字序
  質之柔者能有所不為則剛氣之弱者不從於無益則强知柔之剛者觀水知弱之强者觀弓弛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三十八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三十九
  豫章文粹三     宋 黄庭堅 撰記
  仁宗皇帝御書記
  臣某元祐中待罪太史氏竊觀金匱石室之書論載仁宗皇帝在位四十有二年幼少遂生至於耆老安樂田里不憂不懼百姓皆如芻狗無謝生之心又言上天徳純粹無聲色畋游之好平居時御筆墨尤喜飛白書一書之成左右扶侍爭先乞去稍稍散落人間慶雲景星光被萬物士大夫家或得隻字片紙相與傳玩比於河圖洛書敬愛所在如臨父母此豈與周人思召伯愛其甘棠同年而語哉恭惟昭陵復土垂四十年至今父老言之未嘗不隕涕後生聞説前朝事無不踊躍恨不身當其時嗚呼可謂有徳君子者耶竊嘗深求太平之原而仁祖在位時未嘗出竒變古垂衣拱手以天下之公是非進退大臣而百官修職四夷承風臣亦不能識其所以然故秘閣挍理臣張公裕所藏書其子臣浩以示臣臣冐昧論著如此譽天地之髙厚賛日月之光華臣自知其不能也
  伯夷叔齊廟記
  伯夷叔齊墓在河東蒲坂雷首之陽見於水經地志可考不妄其即墓為廟則不知所始以二子之賢意其為唐晉之典祀也舊矣元祐六年予同年進士臨淄王闢之為河東縣政成乃用四年九月大享赦書以公錢七萬及廢徹淫祠之屋作新廟凡三十有二楹貴徳尚賢聞者興起貌象祠器皆中法程某月某甲子有事於廟乃相與謀記歲月乞文於豫章黄庭堅謹按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逃其國而不有者也予嘗求其説伯夷之不得立也其宗與國人必有不説者矣叔齊之立也其宗與國人必有不説者矣於是時紂又在上虐用諸侯則二子之去亦以避紂耶二子雖去其國其社稷必血食如初也雖不經見以曹子臧吳季札之傳考之意其若是也故孔子以為不降其志不辱其身身中清廢中權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又曰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徳而稱焉伯夷叔齊餓於首陽之下民到於今稱之孟子以為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不立於惡人之朝不與惡人言故聞伯夷之風者頑夫亷懦夫有立志此則二子之行也至於諫武王不用去而餓死則予疑之陽夏謝景平曰二子之事凡孔子孟子之所不言可無信也其初葢出莊周空言無事實其後司馬遷作史記列傳韓愈作頌事傳三人而空言成實若三家之學皆有罪於聖人者也徒以文章擅天下學者又弗深考故從而信之以予觀謝氏之論可謂篤信好學者矣然可為智者道也予觀今之為吏愒日玩歲及為政者鮮矣政且不舉又何暇於教民今河東為縣吏治膚敏政成而舉典祀教民可謂知本矣故樂為之書并書予所聞二子事以告來者
  閬州整暇堂記
  無事而使物物得其所可以折千里之衝之謂整有事而以逸待勞以實擊虚彼不足而我有餘之謂暇夫不素備而應倉卒可以徼幸於無患其顛沛狼戾者十常八九也豈惟人事哉天之於物疾風震雷伏於土中者皆萌動然後阜蕃而成夏落其實而枯其枝然後閉塞而成冬夫惟整故能暇上天之道也昔者晉欒鍼使於楚楚執政問晉國之勇對曰好以衆整又問如何曰好以暇雖晉楚爭盟務以辭相勝充其情楚豈能與中國抗衡哉今之郡守古諸侯也提千里之兵以守關要平居燕安拙者奉三尺而有餘至於倉卒變故巧者應事機而不足此惟不知素整暇故也滎陽魯侯仲修仁宗時御史中丞魯公家也儒素有風力其家法存焉為閬中太守知學問為治民之源知恭儉為勸學之路先本而後末右經而左律在官二年内明而外肅吏畏而民服乃作堂以燕樂之表裏江山不知風雨於以燕御賔客講問闕遺沈沈翼翼千里之觀也堂成而魯侯甚愛之問名於江南黃某某曰若魯侯可謂能整能暇矣故名之曰整暇所以美其成功而勸其未至也詩曰迨天之未隂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户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可謂能整矣又曰來歸自鎬我行永久飲御諸友包鼈膾鯉侯誰在矣張仲孝友可謂能暇矣前所叙説以告後人後所賦詩以為魯侯壽故并記之
  大雅堂記
  丹稜楊素翁英偉人也其在州閭郷黨有俠氣不少假借人然以禮義不以財力稱長雄也聞余欲盡書杜子美西川䕫峽諸詩刻石藏蜀中好文喜事之家素翁粲然向余請從事焉又欲作髙屋廣楹庥此石因請名焉余名之曰大雅堂而告之曰由杜子美以來四百餘年斯文委地文章之士隨世而能傑出時輩未有升子美之堂者况室家之好耶余嘗欲隨欣然㑹意處箋以數語終以汨没世俗初不暇給雖然子美詩妙處乃在無意於文夫無意而意己至非廣之以國風雅頌深之以離騷九歌安能咀嚼其意味闖然入其門耶故使後生輩自求之則得之深矣使後之登大雅堂者能以余說而求之則思過半矣彼喜穿鑿者棄其大㫖取其發興於所遇林泉人物草木魚蟲以為物物皆有所託如世間商度隱語者則子美之詩委地矣素翁可并刻此於大雅堂中後生可畏安知無渙然氷釋於斯文者乎元符三年九月涪翁書
  資深堂記
  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自得之也見異端而不能弗畔居之不安也趨下流而失其本資之不深也今夫水决之東則東流决之西則西流背原而徃矣左之右之而常逄其原亦必有道矣夫教者欲速效而不使人自得之學者欲速化而不求自得之盖孟子之罪人也
  賢樂堂記
  待外物而適者未得之憂人之先之也既得之憂人之奪之也故雖有榮觀得之亦憂失之亦憂無時而樂也自適其適者無累於物物之去來未嘗不樂也故古之人觀乎儻來若寄於我如浮雲之外物亦正其名曰賢者而後樂此不賢者雖有此不樂也
  養正堂記
  在易之頥正吉養正則吉也齊王之子亦人子也居富貴之養而氣體與人殊况能自求其心居天下之廣居則其所養宜何如呼於垤澤之門者非宋君也而聲似之以其居相似也其居與古人相似而病不及古人吾則不信也夫惟不言不笑不取是非物之情飄風暴雨天地不能持久也未同而言脅肩謟笑苟可以得車所治每下而不恥者吾不知也至於時然後言樂然後笑義然後取彼其中必有以信之詩云鼓鐘於宫聲聞於外矣夫事其事而小大得情語黙當物齋心服形於宫庭屋漏之間而民氣和於耕桑隴畆之上彼其於性命之情必有不蘄於規矩準繩而正者焉
  瑞芝亭記
  竊怪漢世既嘉尚芝草而兩漢循吏之傳未有聞焉何也豈其所居民得其職所去民思其功生則羽儀於朝没則蒸嘗於社則是民之鳳凰麒麟醴泉芝草也耶抑使民田畆有禾黍則不必芝草生户庭使民伏臘有雞豚則不必麟鳯在郊黠吏不舞文則不必虎皆渡河里胥不追擾則不必蝗不入境此其見效優於空文也耶昔黄覇引上計吏問興化之條有鶡雀來自京兆舎中飛集丞相府上覇以為皇天降下神雀欲圖上奏京兆尹張敞言郡國計吏竊笑丞相之仁厚智畧有餘而微信竒怪也恐丞相興化之條或長詐偽以敗風俗天子嘉納焉劉昆為江陵令連年火災昆輒向火叩頭多能反風降雨遷洪農太守驛道多虎崤澠不通昆為政三年虎負子渡河乃召入為光禄勲詔問昆江陵反風滅火洪農虎北渡河行何徳政而致是對曰偶然耳左右皆笑其質帝歎曰乃是長者之言由是觀之張敞之篤論世祖之知言建成之文不如光祿之質也
  南園記
  以道觀分於嶄岩之上則獨居而樂以身觀國於蓬蓽之間則獨思而憂
  松菊亭記
  期於名者入朝期於利者適市期於道者何之哉反諸身而已矣鐘鼓管弦以飾喜鈇鉞干戈以飾怒山川松菊以飾燕閑者哉貴者知軒冕不可守而有收其餘日以就閑者矣富者知金玉之不可守而有收其餘力以就閑者矣
  
  上蘇子瞻書
  心親則千里晤對情異則連屋不相徃來是理之必然者也
  答何靜翁書
  江出汶山水力才能濫觴溝渠所并大川三百小川三千然後徃而與洞庭彭蠡同波下而與南溟北海同味今足下之學誠汶山有源之水也大川三百足下其求之師小川三千足下其求之友
  與唐坦之書
  行之而心中自以為宜推之於人而人以為宜則是義也有人亦若是無人亦若是正信調直終不覆藏則是樂也臨財無苟得臨難無苟免古人之義也君子坦蕩蕩古人之樂義也
  雜著書記
  覺民對問
  弟仲堪溫恭而文好學之義方愛日而未倦也某字之覺民覺民曰願遂聞之應之曰自勝之謂强能任之謂堪聰莫宜於反聽明莫宜於内視强莫宜於自勝古之人能披折萬物獨見本真能自勝已然後有形有物皆為服役故其自任曰吾天民之先覺者也吾將以此道覺斯民也古之人未聞此道則發憤而忘食聞之則樂以㤀憂守之則不知老之將至覺民曰我始於何治而可以比於先民之覺問之曰若善琴何自而手與絃俱和曰心和而已若善篆何自而手與筆俱正曰心正而已曰然則求自比於先民之覺獨不始於治心乎覺民曰詩云思無邪思馬思徂其斯之謂歟曰然遂書而贈之
  與王立之
  木之能茂其枝葉者以其根定也水之能鑒萬物者以其塵定也故曰能定然後能應
  書幽芳亭
  士之才徳盖一國則曰國士女之色盖一國則曰國色蘭之香盖一國則曰國香
  書晉世家後
  以富貴有人易以貧賤有人難夫晉文公出走周流天下窮矣貧矣賤矣而介子推不去有以有之也反國有萬乘而介子推去之無以有之也能其難不能其易此文公所以不王也晉文公反國介子推不肯受賞自為詩曰有龍于飛周遍天下五蛇從之為之丞輔龍反其郷得其處所四蛇從之得其雨露一蛇羞之槁死於中野懸書公門而伏於山下文公聞之曰嘻是之推也辟舍變服令國中曰有能得介子推者爵上卿田百萬或遇之山中負斧葢簦問焉曰請問介子推安在曰夫子推苟不欲見而欲隱吾獨焉知之遂背而行終身不見人心之不同豈不甚哉今世之逐利者蚤朝晏退焦唇乾嗌日夜思之猶未之能得今得之而務疾逃之介子推之離俗逺矣黄庭堅曰晉文公能其難不能其易何也困窮則士能其難安樂則士辭其易故也介子推豈故得之而務疾逃之必有謂者耶
  書萍郷縣璧
  天子使縣令宰百里固欲安樂之豈使操三尺法而與子弟讐敵哉昔漢宣帝患北海多盜賊起龔遂為太守及入見見其老而悔之遂進而問曰北海之盜陛下將勝之耶將安之耶然後宣帝喜見於色曰張官置吏固欲安之也余嘗許以為天下長者也夫猛則玉石俱焚寛則公私皆廢吾不猛不寛惟其是而已矣
  跋䧟蕃王太尉書
  物固不一能士固不一節酈寄賣友而存君親君子以為可
  跋奚移文
  堯牽羊而舜鞭之羊不得食堯舜俱疲百羊在谷牧一童子草露晞而出草露濕而歸不亡一羊任其指撝故曰使人也器之物有所不可則亦有所宜警夜偷者不以馬司晝漏者不以雞準繩規矩異用殊施天傾西北地缺東南尺有所不逮寸有所覃子不通之則屨不可運土簣不可當履坐而睨之小大俱廢子如通之則瞽者之耳聾者之目絶利一源收功十百事固有精於一則盡善徧用智則無功有所不能乃有所大能焉
  跋韓退之送窮文
  送窮文盖出於揚子雲逐貧賦制度始終極相似而逐貧文類俳至退之亦諧戱而語稍莊文彩過逐貧矣大㮣擬前人文章如子雲解嘲擬東方答客難退之進學解擬子雲解嘲柳子厚晉問擬枚乘七發皆文章之美也至於追琢前人不能出其範圍雖班孟堅之賔戱崔伯庭之達㫖蔡伯喈之釋誨僅可觀焉况下者乎
  祭韓康公文
  明珠白璧不言而出九重之淵天球河圖不卜而為萬乘之器
  休亭賦
  衆人休乎得所欲士休乎成名君子休乎命至人休乎物莫之攖
  江西道院賦
  風行於上而水波此天下之至文仁形於心而民服此天下之善化豈可為多令而病民慢自設險而病民詐耶九轉丹砂鑄鐵成金兩漢循吏鑄頑成仁我簡靜則民肅我平易則民親
  劉明仲墨竹賦
  陽虎有若之似夫子市人識之顔囘之具體門人不知
  切偲齋銘
  思而不學無所於覺故謂之殆學而不思萑葦不治故謂之罔切切偲偲相勸以兩
  殖齋銘
  以心為田我耒耜之慈祥弟友種而茂之忠信不貪苗而立之敦厚恭敬水而耰之師友琢磨耔而薅之先王之言又時雨之仁義有年左右取之相彼寒窶我則與之
  所性齋銘
  道行不加窮處不病此之謂性由思入睿由睿入覺此之謂學性則聖質學則聖功謂予不能倒戈自攻天下求師四海取友道立徳尊宗吾性有
  正堂銘
  畏首畏尾不自尊巳牽於勢放於利虐鰥寡以奉髙明是謂不平忠不足而詐有餘躬不行而責從令是謂不正夫平者如執權衡以司重輕如天四時不言自行夫正者渴飲而饑食冬裘而夏葛喜怒予奪由巳而不由物故行天下而不屈
  養浩堂銘
  心者氣之君氣者心之將君之所愾將應如響心淵如淵氣得其養夫惟氣之為物憂則焦然怒則勃然羞則戁然懼則瞿然勞則單然饑則瘁然酌其有餘不足而用其中爾乃浩然
  養源堂銘
  江出汶山其才濫觴其浸荆楚匪舟不航非以有源而受下流多故耶行潦之委盈溝溢壑少焉雨止立觀其涸故曰必清其源源清則流潔必深其源源深則流長是故有令徳者百世不亡
  自冩真賛
  飲不過一瓢食不過一簞田夫亦不改其樂而夫子乃謂之能賢何也顔淵當首出萬物而奉以四海九州而享之若是故曰人不堪其憂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三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
  豫章文粹三     宋 黄庭堅 撰題跋
  書陶淵明責子詩後新添
  觀淵明之詩想見其人豈弟慈祥戱謔可觀也俗人便謂淵明諸子皆不肖而淵明愁歎見於詩可謂痴人前不得說夢也
  書贈韓瓊秀才新添
  讀書欲精不欲博用心欲純不欲雜讀書務博常不盡意用心不純訖無全功治經之法不獨玩其文章談說義禮而己一言一句皆以養心治性事親處兄弟之間接物在朋友之際得失憂樂皆考之於書然後嘗古人之糟粕而知味矣讀史之法考當世之盛衰與君臣之離合在朝之士觀其見危之大節在野之士觀其奉身之大義以其日力之餘玩其華藻以此心術作為文章無不如意何况翰墨與世俗之事哉
  書王荆公騎驢圖新添
  荆公晚年刪定字說出入百家語簡而意深常自以為平生精力盡於此書好書者從之請問口講手畫終席或至千餘字金華俞紫琳清老嘗冠秃巾衣掃塔服抱字說追逐荆公之驢徃來法雲定林過八功徳水逍遥洊亭之上龍眠李伯時曰此勝事不可以無傳也
  書劉壯輿漫浪圖新添
  子劉子讀書數千巻無不貫穿能不以博為美而討求其言之從來不可謂漫未見古人如將不得見既見古人曰吾未能如古人也不可謂浪年未四十而其學日夜進不可謂翁
  題李太白詩草後新添
  余評太白詩如黃帝張樂於洞庭之野無首無尾不主故常非墨工槧人所可擬議吾友黃介讀李杜優劣論曰論文政不當如此余以為知言及觀其藁書大類其詩彌使人逺想慨然白在開元至徳間不以能書傳今其行草殊不減古人盖所謂不煩繩削而自合者
  題元聖庚清水巖記新添
  彼險而我易則傅說熈然於版築之間無驁世不顧之譏彼易而我險則虞芮二子釋然於岐山之下得遷善不爭之美由是觀之險易之實在人心不在山川夫竒與常相倚也險與易相乘也古之人正心誠意而游於萬物之表故六經我之陳迹也山林冠冕吾又何擇焉因聖庚論好竒履險故發予之狂言
  題李漢舉墨竹新添
  如蟲蝕木偶爾成文吾觀古人繪事妙處類多如此所以輪扁斵車不能以教其子近世崔白筆墨幾到古人不用心處世人雷同賞之但恐白未肯耳比來作文章無出无咎之右者便是窺見古人妙斵試以此示无咎
  跋法帖新添
  此字與東方朔畫賛相似而子瞻謂畫賛亦非右軍書人間愛憎常自不合如退之柳子厚論鶡冠子可知也
  跋洪駒父諸家書新添
  唐太宗英睿不羣所學輒便過人計神堯初定四海太宗年二十許爾字畫已能如此所以末年詔敕有魏晉之風亦是富貴後能不廢學爾崇寧元年閏月初六日當塗江口折柳亭中書
  跋顔魯公壁間題新添
  余觀顔尚書死李希烈時壁間所題字泫然流涕魯公文昭武烈與日月爭光可也正色奉身出入四十年蹈九死而不悔祿山縱大獵九州文武成禽魯公以平原當天下之半朝廷勢重頼以復立書生真能立事忠孝滿四海不輕用人國史載之行事如此足以間執讒慝之口矣汝蔡之門所謂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無疑使萬世臣子有所勸勉觀其言豈全軀保妻子者哉亷頗藺相如死向千載凛凛常有生氣曹蜍李志雖無恙奄奄如九泉下人我思魯公英氣如對生面豈直要與曹李爭長耶
  跋髙獲敬公傳新添
  余嘗怪蔚宗不以髙敬公入獨行傳而載之方術盖敬公使鮑汝南北出至三十里亭而致雨其言不類儒者爾雖然董生以術厭勝水旱班孟堅不列於眭京之間善論人也如敬公操行知識豈可以方術域之耶
  跋砥柱銘後新添
  余觀砥柱之屹中流閱頽波之東注有似乎君子士大夫立於世道之風波可以託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不以千乗之利奪其大節則可以不為此石羞矣營邱王蕃觀復居今而好古抱質而學文可望以立不易方人不知而不慍者也故書砥柱銘遺之
  跋雙林心王銘新添
  費畔召云云至終章佛肸召云云至終章學士大夫每於此處惟以歸潔其身君子不器解其章句其心未嘗不怏怏良由未嘗學明巳事不識心耳若解雙林此篇則以讀論語如啖炙自知味矣不識心而云解論語章句吾不信也後世雖有作者不易吾言矣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一
  後山文粹四     宋 陳師道 撰論
  霍光論
  有其才而無其節者司馬懿是也有其節而無其才者荀息是也有是二者成功而去伊周是也有是二者守而不固霍光是也光取武帝孤幼之託天下之寄黜昏顯明全而歸之承征伐之後公私兩𡚁而十數年間内豐外服光之功有三焉然以私愛冒大義鄰於奪矣其幸宣帝智而不爭使之爭則未可知矣昭長而宣立既不能去又不歸政光之失亦三焉史氏謂不學無術闇於大體而或以謂人倫逆順雖不學而知之日磾匃奴而著忠孝何待於學嗚呼學則明否則蔽理之常也不學而能者資也資可常乎夫義有由之者有畏之者由之者道也畏之者學也學而後知畏也畏聖人之言也光之不勝私以其不知畏也光善人也使其學而畏其肯出此乎豈特如此其肯以婢為妻乎則除惡於未然光之三失其皆出於此乎或者又謂節而不才然保人之幼全人之國天下危而復安此皆才之大者至其結婚金與上官以宰相子守關與武庫親同列而慮患有急而收符璽又皆有以過人特其才有能否爾雖然中人而下亦不能具也或又謂日磾不肯納女後宫而光以為后日磾殺弄兒而光隂䕶妻為不知光之守節誠有不如至其功亦非日磾所及也始光推日磾而謂匃奴輕漢此其智有過人者惜乎不之盡也
  商君論
  士之為善終其身則善不勝言也其為惡也亦然故君子論其大焉以先王之法義而議公孫鞅之行治莫非罪也而論其大者有四焉鞅之術屠也政其身也故政不行則屠秦之民政行則屠諸侯之民去殺則無行焉夫愛人者人愛之惡人者人惡之則屠人者人豈㤀之哉而又導之以殺驅之以戰則民知殺而己懐殺人之心操殺人之具以事其上其不亾者昔未有也故其利足以兼諸侯而其禍亦以亡秦此所謂白晝而攫金者也金則得矣而身隨之愚者不為也鞅之亡秦其罪一也政以保民也而殺以行政化以革姦也而姦以成俗用秦之民如牛羊然市無完人道有流血鞅之賊民其罪二也君不患不善而患無其志志者適道之源也孝公雖未善抑有志矣因其志而導之猶順流而下也而鞅損而小之蔽其良心逄以桀惡百世之後名為暴君談者不置也鞅之賊君其罪三也鞅誠用趙良之言捐國去位興賢以易政作徳以變俗豈徒安秦所以安其身也狥已怙終卒車裂之鞅之亡身其罪四也夫四罪者人有其一王者之法不待教而誅而鞅具之耶是故秦覇者之罪人而鞅秦之罪人也始鞅之説孝公以王道而不用也説者謂鞅捨己從人苟合者也是不然夫懐璧以適市其價百萬而償以萬則賈者不售也若石則售之矣鞅之所以懐石也而市之玉耳故其價易當也王者之法政以成天下之務者所以治也故曰如有用我者期月而已三年有成王道之始也成天下之俗者所以安也故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王道之終也而鞅以謂王者之效不及其身數十百年而後見其不知也明矣夫王帝皇者古今之異號耳而鞅以謂有帝道焉有王道焉其陋甚矣而始說之以王道者豈小人之心欲有所用乎上以探主之意又以堅其意下以引就其説又以拒人之說也則聽之者可不察乎夫孝公之用鞅也以國聽命以身受教威福並立而不忌朝無公臣而不疑刑及骨肉而不怒毁者通國而不奪故鞅得終其術可謂善用矣以用鞅之道而用賢其王可立而待也當是之時子車在鄒子休在楚不為無賢也逺者有所不知而趙良之近而又不知可不惜哉是故有國者不患不能用人而患乎不知人也
  取守論
  世之説曰文武異道取守異宜武夫䇿士可以進取儒者可與守成秦以用武而亡宋襄公以用儒而敗故漢取以詐力守以仁義文武迭用而各得其宜也是不然猶之於人也有喜則有怒可笑則可哭未有喜而不怒笑而不哭者也喜怒同出於人文武同出於道譬之人焉自本觀之手足耳目皆身也言動視聽皆用也自末觀之則手足異號耳目異使而世以為異者有見於末也古之取天下者以身其守之者亦以身故君子修身而天下平修身非以致天下而天下歸之林非慕鳥也淵非召魚也而魚鳥從之者悦其所也古之人行之者文王是也而於詩見之周南所以取也小雅所以守也而孔子著之以為法也後之取天下者以兵兵者爭而己矣以詐勝詐以力勝力致其爭也至其盡敵則無所與爭而君臣相屠矣故其語曰兎死犬烹鳥盡弓藏盖其所取者乃所以殺其身也譬之於盜足以致財而不足以為王秦漢是也湯武之兵非取天下也取有罪也古之守者以天下計故堯禪舜舜禪禹湯放桀武王伐紂周公居洛曰有徳易以興無德易以亡豈為子孫計哉其取之以天下其守之以天下故五覇迭興不得以私也後之守者以子孫計其得之以爭其守之也畏人之有爭心也故秦墮名城銷鋒鏑殺豪傑愚黔首以止爭也漢髙祖曰安得猛士守四方以禦爭也此其所以異也私欲也故世以為異者有見於後也儒者難與慮始可與守成叔孫通之言也通之佐漢而進羣盜壯士其學既不足於取而天下既定因時便事使為朝㑹祭祀弁服之制以為仁義守天下之具孟子曰禮節文儀者也禮以為節儀以為文夫朝㑹祭祀弁服之制是儀也禮之文也豈仁義之實哉則通之學文不足於守也然而漢之所以持世而遺後者其蕭何之法乎通何與焉古之於仁義有四焉由之者道也無為而無不為舜禹是也為之者善也好仁而惡不仁湯武是也假之者為人者也不善其身而善其政五覇是也修之者為道者也故曰囘心三月不違仁其餘日月至焉而已矣七十子是也漢之於仁義非善其身也善其政而已非明於己也有見於古而已其不迨於五覇者所謂政者未盡善而所謂義者未盡明也其假之者而不至乎宋襄公有亡國殘民䘮身之道而以不鼓不成列不禽二毛為仁是不知務也譬之於盜寡取以為亷忘其財之盜也子魚曰愛其重傷則如勿傷愛其二毛則如服焉此仁人之言也襄公何知焉
  正統論
  統者一也一天下而君之王事也君子之所貴也吾於詩春秋孟子見之也周南自風而雅王者之事也召南自家而國諸侯之事也公羊子曰王正月者大一統也孟子曰伊尹孔子得百里之地皆能朝諸侯而有天下也夫正者以有貳也非謂得之有正與否也天下有貳君子擇而與之所以致一也不一則無君無君則人道盡矣吾於中説見之也王子曰中國有一聖人明之中國有並聖人除之夫列國並力而不相尚君子必致於一者不欲天下一日而無君也吾於春秋見之也詩降於風書絶於文侯之命則天下無王矣春秋所以作也天下無王而正月必書王者所以君之也由周而上天下為一學者所不論也由周而下至於五代其所論者五焉有其位而不一者東周是也有天下而無位者齊晉是也有其統而為閏者秦韓是也無其統而為偽者魏梁是也上無所始下無所終南北是也五之說有三而其用一三者天地人也天者命也天與賢則賢天與子則子非人所能為也故君子敬焉地者中國也天地之所合也先王之所治也禮樂刑政之所出也故君子慕焉人者徳功也徳者化也功者事也故君子尚焉一者義也可進則進可黜則黜而統有歸矣吾於詩與春秋見之也西伯諸侯也君子與其王平桓周之餘而君子奪其王也隱公攝位而先君之元子君子與其君也桓公世子也王與諸侯大夫國人君之而王法之所討君子黜之文王西夷之人秦與吳楚戎蠻也君子進而中國之也杞夏裔也君子斥而夷狄之也自周之東夷於諸侯其所有號耳故詩降而書絶之君子盖有待也夫詩降而書絶則天下無周矣王者可以作也而卒無以代之徒以先王之世天下須君而復與之豈君子所欲哉桓文一中國却外夷出民水火之中有功矣而天命未改故管仲不得而革也夫周存之者天也文武之澤也黜之者人也天下之法也此周與齊晉之辨也秦之昭襄始亡周而臣諸侯及始皇又合六國而為一而學者不以接統豈不已甚矣哉以秦之暴疾之可也而不謂天下為秦可乎奪之其誰與哉新莾漢之盜也而漢討之是猶夏之窮羿衛之州吁而齊之無知也而學者疑其年吾於春秋見之也魯昭公之失國寓於諸侯而季氏服君之服行君之事者七年君子以其前繫之昭其後繫之定則以元始屬之建武其可矣此秦新之辨也三國之一吾於續書見之也漢中邦之舊也劉葛之所造也君子之所向也而地則四隅也徳逺而功邇君子不得而私焉吳魏皆有志於天下又皆有功於民而魏則中國也於是與之其得已乎此曹魏之辨也自晉而下則為陳陳亡於隋則有中國自隋而上則為魏魏而上為燕趙趙繼晉者也晉之亡猶秦也非人亡之也舉天下而弃之智者得之而謂之逆乎其亊則漢唐其名則覇其義則雖非桓文亦非晉之罪人也則有始石氏羯也慕容氏鮮卑也然居中國之位有中國之民而行中國之政矣是猶書之秦春秋之吳楚也燕趙不為夷而謂魏為狄乎南北之變吾於元經見之也晉之東猶漢也屬而繼宗古之制也其所貴者以中土之無代也君子因其舊而與之猶周也皇始授魏進之也天也而帝晉者人也魏可貴而未貴晉可賤而未賤故君子持之也持之者待其定也晉宋有其志又有其功而魏未有以勝之武文没而孝文興於是南北定矣故宋亡而帝魏也孝建之後可以奪矣而君子不忍者武文之澤也故因其亡而取之或曰魏假之華齊梁陳斥之蠻無乃悖乎曰夷而變雖未純乎夏君子進之也夏而變雖未純乎夷君子斥之也矧其純乎孔子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而不考其素善其變也又况終身由之者乎色斯舉矣而不察其著惡其變也又况言咈行乎此南北之辨也學者擬梁而於新唐非其族也且其取之奪也非討也吾於春秋見之也楚比盜也而棄疾殺之君子書之曰公子棄疾殺公子比以情不以迹也梁之存猶魏也此朱梁之辨也吾於正統質之經以定其論質之公以濟其義折衆說之枉而歸諸正庶乎其可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一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二
  後山文粹四     宋 陳師道 撰策
  擬御試武舉策
  問湯武之兵無敵於天下然而或曰出其不意或曰天命未也晉文公覇者爾然欲用其民則曰教之義示之禮與信夫出其不意詭道也諸侯不期而㑹者八百矣而猶曰天命未也其故何哉能用其民以禮義信然而不曰王者之事何也昔之誓師者或曰孥戮汝或曰有常刑或曰有大刑或曰無有餘刑非殺其不同何也司馬遷讀司馬兵法曰雖三代未能究其義如其文也今其書尚在其義難盡其文難遵者何歟墨子之詘公輸九攻而九拒之諸葛之服孟獲七擒而七縱之其智安出哉諸羌犯漢辛武賢叚紀明則謂當大擊之趙充國張奐則謂兵可罷以罷之為是而紀明之戰克以擊之為便而充國之筭勝或謀同而功異或論殊而效同何以然也子大夫習於論兵造庭待問其以所學者具著於篇臣惟陛下學以明王度徳以善方俗材以成世務不自賢聖詢於寡昧延見田里之士究觀文武之宜臣愚無以奉明問廣聖志顧常聞之藪宅善牧川居善漁偏昧者聽㣲右廢者便左臣誠不佞顧無游居之習偏左之能以成陛下好問之志而幸萬一之得哉謹昧死以對臣聞孔子曰俎豆之事嘗聞之矣軍旅之事未之學也夫兵非聖人之學其所學者無事於兵雖然兵者政之出也能盡爼豆之事則軍旅得矣聖人雖不學盖能之矣刑者政之餘兵者刑之末非聖人所優為也故武未盡善不若舜禹之修文也古之為國者兵設而不試戰習而不用應而不倡服而不侮臨敵而人不戰得國而市不亂此王政也若夫亷李之戰鬬事也孫吳之書盜術也不足陳於王者之前嘗以臣之所聞敬奉明詔其有不稱乃臣寡陋之罪非聖人之道有所不宜也臣聞古之言無敵者非謂戰勝守固天下不能敵也謂其願為之臣而莫與敵焉昔者商湯東征則西怨南征則北怨可謂不敵矣若夏桀則其衆曰時日曷䘮子及汝皆亡非商亡夏夏自亡也夫以不敵攻自亡以天下當一夫安用詐三王之代行天討也是故謀於蓍龜詢於臣民以定其論法以正名刑以正罪以成其詞詔於鬼神諭於公侯誥之於國誓之於軍以致其衆教之以文懼之以武聲之以鐘鼓與天下共之惟公與義詐何施焉故以湯為出不意以伐桀者盖不知義也臣聞命者天之道視人則知矣天從人者也周文之時三分天下而有其二天之去商舊矣不待盟津而知臣以為文武後之非命後也君子之道同而各有行也如權之稱物惟其所重文王屈義而伸仁以同於天武王屈仁而伸義以順其命孔子以為文王至徳也夫優為之與不可已而為之者異矣此文王之為文武王之為武也盟津之㑹臣無傳焉其漢儒之說乎故以武王為還師以待時者盖不知命也臣聞君子内徳而外行有其徳而無其行者有矣有其行而無其徳者有矣故君子貴其全也易曰君子以成徳為行君子之行出於徳也徳則有化禮義信者徳之行也是故王以安行覇以利動利之者偽也君子恥之夫徳形於身而加於民謂之化教其可禁其不可謂之政無化則不革無政則不行本末相用王者之事也晉文公則不然大蒐以示禮伐原以示信勤王以示義夫上無化下無教造事舉善以聳觀聽此豈有意於成俗文之以為名爾然能用其民者盖有政焉王者尚政行之以刑有行而無其徳有政而無其化此晉之所以不王也臣讀征誓之書知後世之刑重也虞之誓曰其克有勲刑盖未用也夏商之誓曰孥戮汝周之誓曰有顯戮尚刑也夏商之孥周之皂𨽻也魯之誓曰有常刑有大刑有無餘刑非殺越逐誘盜則服常刑常刑者劓刖也材不足用則服無餘刑或奴或戮猶未至於殺也無餘者盡之之詞也刑盡而非殺猶今之言辜止於流者也餉不足食則服大刑刑至於殺則極矣傳者以謂無餘之刑戮及妻子臣不知其說也夫罰弗及嗣臯陶之善問也罪人以族武王之伐紂也父子兄弟罪不相及周公之命康叔也而伯禽為之乎先王之刑有至於殺而無相及者以非其罪也故刑至於殺不以為暴而遷刑則暴也雖然誓師而至於殺不亦甚乎夫三代異尚惟其時也周有三典施於五刑惟其宜也軍事尚威其用重典乎天下有道征伐出於天子魯之軍刑盖周制也臣則知其為仁焉先之以誓期於不悖示之以刑期於不犯未足為仁師克則鮮死為負則多矣伸之以威以逭死也其仁至矣仁以濟義義以行信此其所以賢也臣聞齊威王使其大夫追論古者司馬兵法附以先齊大司馬田穰苴之說號曰司馬穰苴兵法夫所謂古者司馬兵法周之政典也所謂司馬穰苴兵法太史遷之所論今博士弟子之所誦説者也昔周公作政典司馬守之以佐天子平邦國而正百官均萬民故征伐出於天子及上廢其典下失其職而周衰矣故征伐出於諸侯典之用捨興壊繫焉遷徒見七國楚漢之戰以詐勝而身固未嘗行道也遂以仁義為虚名而疑三代以文具可謂不學矣史稱遷博極羣書而其論如此所謂雖多奚為者也臣謹案傳記所載司馬法之文今書皆無之則亦非齊之全書也然其書曰禮與法表裏文與武左右又曰殺人以安人殺之可也攻其國愛其民攻之可也以戰去戰雖戰可也又曰冬夏不興師所以兼愛民也此先王之政也何所難乎至其説曰擊其疑加其卒致其屈襲其規此穰苴之所知秦漢之所行遷之所見而謂先王為之乎臣惟墨子之拒公輸匠之事也武侯之屈孟獲將之事也此百官羣吏之能非王法也昔墨子為守屈其一世而不以守名自惟其術有大者焉墨子之所不為臣愚敢一為陛下道哉崇墉浚川完廩衆民可以守矣然而不守者民散故也故曰地利不如人和也封溝委積所以保民也民固矣而後城郭可得而守也米粟可得而食也墨子之術可得而用也不然宼將侵之巧何施焉夫武侯之縱敵務勝其心以持久專意東方而無後憂可謂善畫矣雖然智以服人可以終侯之世不可繼也此覇者之術也君子制法中材守之所謂百世之道也書曰柔逺能邇惇徳允元而難任人蠻夷率服又曰無怠無荒四夷來王夫行法於身而效於四海之外臣謂王者之功易也臣聞先漢西羌之叛辛武賢則欲攻趙充國則欲守臣愚以謂充國之議是也後漢東羌之叛張奐則欲廣恩叚熲則欲極武臣愚以謂皆非也臣謂武賢之議非為國逺計冒危徼幸以自利耳此邊吏之常態國之大患也臣謂充國之議有大焉其説曰帝王之兵以全取勝是以貴謀而賤戰戰而百勝非善之善也故先為不可勝以待敵之可勝夫慮勝而戰度得而攻可謂善矣非全師坐勝之道也不戰而勝不攻而取此充國所謂善之善者屯田是也敵所保者衆所恃者地奪其田里則人畜失職而衆不保矣購之以利則有罪者可得無罪者可致此折衝樽俎之道也逸以待勞久以待變亡費而有備可謂善矣臣猶以謂未也兵久則頓役久則怠内有盜賊乗間之虞外有夷狄相因之變防患於未然收利於將來有先王之意焉夫治外與内異譬之於家盜在内攻之可也在外備之可也千金之子不開門穴垣與盜爭死况於國乎臣故曰充國之議是也漢居羌屬於三輔與民雜處而武備不修將吏不選擾以致怨利以啟貪以故數叛夫御失其宜殺之則怨寛之則侮張奐不推其本而襲儒者之弊以恩易武力窮則服利而後動一切苟安非至計也叚熲窮兵以盡敵此蠻夷相攻非中國之政也王者之師務明善惡罪人得則畏威善人伸則懐徳二者各得其一臣故以謂皆非也以臣之愚敺之度塞限以封畧羈以恩信完聚繕守皆以待其來則漢長無事矣臣聞王者之治夷狄自治而己譬諸身焉氣血外强精神内守則厲邪不干本虚末㢮則風濕寒暑乗間而作惟其所致疾何能焉其視夷狄若鳥獸然不足計曲直較得失備禦之道因其盛衰來則撫之去則巳之其來不怡其去不戚外之也昔文王事昆夷武王通道九夷八蠻太王去邠宣王薄伐至於太原因時之宜非異道也太王諸侯之事也上無王下無覇既不能拒又不能去是危道也宣王王者事也拯民以去亂武之經也逐之盡境以限内外天之制也如鳥之攫如獸之摶敺之則已暴者為之則覆巢薰穴戮及麛卵不可謂政强則事之文王是也弱則懐之武王是也兩强不相下則相傷故下之以保民也孟子曰仁者能以大事小樂天者也智者能以小事大畏天者也樂天者保天下畏天者保其國夫樂天者與天同者也畏天者同於天也髙而能降以無我也大而能覆以無物也物我兩忘君子之徳也以身與人則身重以身與天下則身輕屈小以伸大君子之事也以大事小以賢事不肖先人後身所以為至徳而賈誼以謂天子貢夷狄為倒置此少年之氣褊者之心也故其論内則欲削諸侯外則欲事匈奴以尊天子其申韓之餘意乎至於去國千里則憂壽不長一失其職則涕泣以卒無以自容其能容匈奴乎詩云惟是褊心是以為刺誼之謂也智有得失材有能否徳則無不盡也充國可謂至矣而内徙降羌令居循致後患務便於近而忘其逺夫料敵决勝誠非儒者之能見危慮逺建萬世之安亦非武人文吏之所及也臣聞禹伐有苗三旬不克禹不以為恥舜不以為罪盖徳不懐則修刑刑不服則明徳君子固自反也徳刑更用舜之政也自反而不責人舜之所以賢也以舜之政以益佐禹不能得志於有苗而兵家之書有必勝之術非臣所知也夫以禹益之智諸侯之師豈不足以一戰君子勝人不以力有化存焉化者誠服之也故曰滿招損謙受益至諴感神矧兹有苗然則舞干羽於兩階又豈足以感人哉所以偃武而修文也夫惟有徳可以服人臣又聞柳下惠曰伐國不問仁人問且不及而兵家之書奮然自任欲一試之幸而不得則又以遺人是樂禍也故術不可不謹臣願陛下循大禹之事服下惠之言而却兵家之圖書將不敵於天下而威行萬世區區一方何足留聖意哉陛下幸詔愚臣敢有隱情不敏之誅惟陛下赦之
  擬學士院試館職策
  問傳曰秦失之彊周失之弱昔周公治魯親親而尊尊至其後世有寖㣲之憂太公治齊舉賢而上功而其末流亦有爭奪之禍夫親親而尊尊舉賢而上功三代之所共也而齊魯行之不免於衰亂其故何哉國家承平百年六聖相授為治不同同歸於仁今朝廷欲師仁祖之忠厚而患百官有司不舉其職或至於媮欲法神考之勵精而恐監司守令不識其意流入於刻夫使忠厚而不媮勵精而不刻亦必有道矣昔漢文寛大長者至於朝廷之間恥言人過而不聞其有怠廢不舉之病宣帝綜核名實至於文理之士咸精其能而不聞其有督察過甚之失何修何營可以及此願深明所以然之故而條其所當行之事悉著於篇善言古者不知變習於世故足以經物成務而不在於法義此士之所患也考古之道御今之宜故明者不兩失也夫明者自明也故明於物君子之事而學者懋焉願効其愚夫王者之政逺近異宜貴賤異制而其行之一也一者政也先王所以開天下也昔周公之作周也典以經邦國則以馭都鄙法以任官府内建六卿以導其治外建監牧以齊其政掌交諭其好惡布憲逮其刑禁匡人察其反側行人書其逆順恊於朝覲而考於巡狩小則訝士治焉大則司馬討焉方是之時器不異量書不異文行習有常風俗大同故曰夏尚忠商尚質周尚文是之謂治至於上失其政而下擅命國殊治而家異俗故秦尚武晉尚儉而曹尚奢衛失之淫陳失之荒齊魯異變而魯衛同歸故曰天下無道禮樂征伐自諸侯出是之謂亂夫親親尊尊進賢保庸治典之八柄而太宰之職也廢一不可而齊魯各有行焉非所聞也學者以謂齊魯之於八柄各有隆焉非異道也是不然王者革命易姓變古振弊作為一代之法則隆殺有焉所以新天下也故虞氏貴徳夏氏貴爵商人貴富周人貴親非諸侯之事也夫齊之强自桓公始舉賢上功管氏之政也逮晉之興而齊衰矣其事晉如小侯特屈强於魯衛之間爾而魯固暴於邾莒矣此無他地有小大人有衆寡非政得也隱桓之際兵行中國則常强矣國無其人能不衰乎春秋之際兩君不葬諸桓之盛其不奪者幸也繇是言之齊未嘗不衰而魯未嘗不亂也世徒見其田氏代齊三桓弱魯以為親尊之弊不亦陋乎葢漢之諸儒明不證理見周之衰而未聞其盛也喜為異說而自智或者有所傳焉而不能明也遂以前知其然為二公之聖賢君子無取焉夫事有其官官有其人上下相維刑賞並用可謂備矣然而不舉者不考法於先王也是以其弊居之不知其任行之不知其分勇者自用懦者自棄久之則倦逺之則怨急之則詐緩之則偷賞而不勸刑而不變古今之公患也先王之治有政焉而非其本也其所本者化也政者治之具也為化以徳為政以禮化以革之政以行之譬之田焉化由天道也政由人力也人力至矣而隂陽之和雷風之動雨露之潤不時則不生天道順矣而種植之宜耕鋤之功不勤則不豐天人相與而成歲矣有化有政而不舉者又有刑焉政以使君子而刑以御小人刑者先王有之而不敢先也非所以待士大夫也政化行而後刑可用也是故政以佐徳刑以佐禮而本末具矣雖然治之始也道徳既明民俗既成則刑設而不用矣治之終也夫不務徳禮而用刑是以小人使之也而責其治可乎先王明足以官人而有禮以使之有度以則之隆之以恩諭之以義時考其績而誅賞焉可謂有其政矣而其所以治者盖有以先之也正心以及身正身以及人先王之化也化以導其内政以齊其外導之以徳則勇者安焉懦者興焉齊之以禮則智者不敢先愚者不敢後此其所以寛而不苟察而不苛之道古之人有之堯舜是也昔在唐虞明徳以恊百姓考績以行黜陟戒之以休董之以威勸之以九歌申之以四罪而庶績熈矣此無難惟君與相懋之而已故書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漢之宣文稱號仁明有紀於後世然未足以與此也夫有其志者有其事有其事者有其功是以君子務大其志重其事而不有其功文帝有可致之資而無欲治之意聞賈生之論則退避而未遑聞釋之之説則毋甚髙論其所志亦苟矣是以有仁心而非徳也行其善而非法也好申韓而非學也方内治安而非政也而一時之士又無其人此漢之所以不振也賈生區區有慕古之心而大臣以謂紛亂諸事其大者既已曠廢矣盜吏出粟賦錢數以百萬姦人乗傳周行郡國其小者又不恪矣君子之學以成其志則志不可不先定也醉酒者亂操刀者殺則有以使之也其學又不可不謹也宣帝不好儒而喜申韓之書則其志可知矣故其治以察為明以刑為義以律為法以賞罰為政而文俗之吏都公卿之位言足飾人之詞文足成人之辜故楊惲葢寛饒以語言成辠而趙廣漢韓延壽以怨禍致刑君臣如此可謂刻矣雖然方文帝之時匈奴之强魏尚戰勝有功矣以移書一言之誤文吏繩之以法則免官奪爵而罰作矣吏豈篤於厚乎地節之間王成以偽䝉褒賞而俗吏習為虚名欺漫以避課至以不禁姦邪為寛大縱釋有罪為不苛黃龍之詔張敞之議尚可考也吏豈稱其職乎故曰未足以與此也夫以文帝之仁宣帝之智而其治效如此盖刑政之不足恃也世以文帝為寛宣帝為察而不知兩君未嘗定其所向也文帝有仁人之心而學申韓則其所學害其政也故其議刑未嘗不重聞釋之之論未嘗不輕者以其資之仁也宣帝好察而起於民間知民之苦漢吏也而行之以寛故其為治以安民為本棄嚴延年而用黃覇于定國然有時而刻深者以其資之察也是故徳者治之本也可不務乎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二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三
  後山文粹四     宋 陳師道 撰䇿問
  盍各言爾志
  問子曰盍各言爾志又曰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言不逺志行不違言古之學也願聞二三子之志以觀徳焉敬在下風
  河患
  問河出積石行地萬里至趙魏而為患豈其勢之然耶自禹治水更商周至漢而為患漢之後復無聞焉至今而為患豈其時之然耶今自小吳之決失其故道議者多矣或謂故道可復或以謂因其勢而順導之二者何施而可也禹之治水其事見於書其理見於孟子諸君講之詳矣願聞其説以施於今
  備水旱
  問水旱有常數雖堯湯不能免而談者以謂能為之備也夫損上以益下非恵而不費之道而古語有之三年耕有一年之食三十年計之則有九年之水七年之旱無足憂者此豈所謂備耶國家承平百年而效未臻此其故何也究觀古今儒者之論富之之道母奪其田里之民以時耕斂則其弊安在願聞二三子之說以觀政焉
  治外之道
  問夷狄之為患舊矣詩書所載唐虞三代治外之道蓋可考也惇徳允元而難任人蠻夷率服舞干羽而有苗格舜之事也以國與人太王之事也以大事小文王之事也通道夷蠻武王之事也薄伐玁狁至於太原宣王之事也其事同而治異何也豈其時之異乎擇於數者孰宜於今嚴尤以謂古無上䇿則數君子者皆非也耶文王既聖矣顧不能順之而事之何也舜既能之矣則何畏乎有苗何憂乎蠻夷猾夏耶豈詩書所載不可盡信歟二三子以謂何如
  汲黯
  問史稱汲黯之戅而武帝以謂近古社稷之臣何其異也黯固武帝所不恱而敬禮不衰不冠不見夫人臣而屈其主何以得之黯閉閤不事事而所臨三郡皆以治稱楚地盜鑄不禁宜用文吏以武勝而獨用黯何也淮南君臣謂丞相可説大將軍可刺而獨畏黯黯不可説也亦不可近乎願聞其説
  水患
  陳之為州舊矣而近嵗以來以水為憂秋夏之間四顧百里不見涯涘議者以謂浚八丈之渠達之於淮可紓今日之憂而潁人不善也議者又謂潁不與陳同利共患過為異論豈其然哉願聞潁之所以不利以告有司而定其論
  諸子各相是非
  問君子之道同而其所以異者人異師學異術也孟子之學出於子思子思出於曾子莊子之學出於田子方子方出於子夏荀子之學出於子弓子弓者仲弓也揚子之學出於莊君平君平出於老莊韓子之學出於子輿五家同出於孔氏而其説相反孔子稱夷恵而子輿非之子休譽子方而毁仲尼荀卿非子思孟子揚子雲下老莊荀而尊孟氏退之謂荀揚大醇小疵而孔墨同道然則孟子拒之非耶夫諸子之相非其相存耶而相違耶其屈人而自伸耶抑亦喜攻人之短歟不然其有說乎二三子明於六經而通古今之志願有聞焉
  祭天地
  問政莫大於祭天地又祭之大者學者詳焉古者祭天於南祭地於北王者臨之父母之義也國家三嵗一郊而不及地於是合祭焉元豐之間罷合祭而議北郊之禮而未及行命復合天地於泰壇而禮官以為非欲修方丘之祭而有司議其費然則何施而可也其詳著之
  推行經界
  問孟子曰仁政自經界始經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井地之法既失其詳而唐之制授以口分永業賦以租庸調號稱近古尚可考也夫時異則事異事異則法異為今之政其所先者豈亦經界也耶使如孟子之言則唐氏之制願聞其詳其戾於古與宜於今者其説有幾推而行之亦必有道吾子其毋隠焉
  孔子周官教人先後不同
  人生而善猶須學以成之故自唐虞三代國鄉黨家莫不有教而其教之之道後無傳焉今自京師外及郡府皆置師弟子而又為之學以教宗子可謂盛矣夫世禄之家鮮克繇禮謂其居之然也與夫自奮閭巷約身苦志明習世故者固有異矣則教之之道宜何先焉昔孔子之教先詩禮而成於樂而周官國子聽於司樂何其先後之戾耶二三子以謂如何
  士之志士之行
  士有志同而行異又有志異而行同故君子論其本也東漢之末天下之士危言髙行忘生以正世而李杜為之冠卒至喪身破族而國隨之亡徐孺子隠身逃世黙然自守以全其生行既不同志亦異趣君子何取焉二三子其詳言之
  太史公六家班固九流荀卿非十二子莊周語道術
  太史公之論六家班固之序九流知其各有所長亦各有所短也至荀卿之非十二子則咸無取焉莊周之語道術又皆出於聖人其故何也烏有同出於道而無一可取其相違戾莫甚於此豈其固相反耶抑各有在歟折𠂻於經君子何取焉願聞其説
  將相
  史稱相必曰蕭曹將必曰衛霍何佐漢信有功矣叅不事事荒酒無度而與之等夫守而不失庸人之所能而稱賢何也青去病不學兵法以力取勝如史之稱特天幸耳安得賢二三子講之詳矣其著明之
  韓非
  韓非本道徳而號刑名為説難而卒死之何其用之異耶李斯自謂不及非使秦用之其所成就與斯何如願聞其説
  孔子何以取子貢
  司馬遷稱子貢一出五國有變今考其辭反覆變詐戰國縱横之士耳又稱好廢舉列之貨殖夫子貢孔門之髙弟而其行如此遷之言疑不可信考之論語以言語稱而又譏其貨殖則遷之言不為妄而孔子何取焉其明辨之
  伯夷與武王周公孰是
  商放桀武王伐紂書載其事伯夷叔齊扣馬而諫論語賢之四人之行不同而孔子皆取焉是非不明學者莫知所從孟子以謂伊尹伯夷皆聖人也而其所為若是之異乎豈清任之行不同如此則其所同者何也韓子曰若伯夷者特立獨行窮天地亘萬世而不怨者也夫以伯夷為是則武王周公舍已而從人矣以武王周公為是則伯夷行怪矣二者不得皆是也至其恥食粟而餓死豈真違世而取名者乎二三子何取焉
  士之言行
  古之取士以行後之取士以言舉之以行則患其飾智而競利試之以言則又患其不能行也然則何施而可乎今欲使天下之士行而不偽言而能行其亦有道乎二三子其詳之
  孔孟之言不同
  孔子不居聖而亦未嘗與人也伯夷叔齊賢人也博施濟衆堯舜病諸柳下恵則降志辱身矣而孟子皆以為聖夫孟子學孔子者也而其言異何也願決疑於二三子其詳陳之
  擇守令
  吏之近民莫如守令故選法尤謹歴嵗察亷而後得進宜得其人而反不稱所舉其弊何出其法何施而可也古稱得人必曰漢唐稱號循良其何人選用其何法其明著之
  天下之治莫先於地法而唐之制可考焉
  昔周公之為周其致君成俗則有徳其持世遺後則有政政者法制是也故周雖衰有中材可以振起之而卒不振者無其人也後之君臣相與成國而一民功則多矣至其為治例多草創後無以守之惟管子之於齊房杜之於唐雖闕於教化而作為一代之制則幾於周不亦偉乎夫文公敬仲之法略見於周官國語其詳不可推究而世變俗移恐亦難於行也而唐去今未逺其書具在尚可考也孟子曰經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則天下之治莫先於地法而唐之制授以永業口分斂以租庸調學者之所知也願聞其説而施之於今何所因革推而行之以何道也其明著之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三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四
  後山文粹四      宋 陳師道撰書
  上林秀州書
  宗周之制士見於大夫卿公介以厚其别詞以正其名贄以效其情儀以致其敬四者備矣謂之禮成士之相見如女之從人有願見之心而無自行之義必有紹介為之前焉所以别嫌而謹微也故曰介以厚其别名以舉事詞以導名名者先王所以定名分也名正則詞不悖分定則名不犯故曰詞以正其名言不足以盡意名不可以過情又為之贄以成其終故授受焉介以通名儐以將命勤亦至矣然因人而後達也禮莫重於自盡故祭主於盥婚主於迎賔主於贄故曰贄以效其情誠發於心而喻於身達於容色故又有儀焉詞以三請贄以三獻三揖而升三拜而出禮煩則泰簡則野三者禮之中也故曰儀以致其敬是以貴不凌賤下不援上謹其分守順於時命志不屈而身不辱以成其善當是之世豈特士之自賢蓋亦有禮為之節也夫周之制禮其所為防至矣及其晚世禮存而俗變猶自市而失身况於禮之亡乎自周之禮亡士知免者寡矣世無君子明禮以正之既相循以為常而史官又載其事故其弊習而不自知也
  答江端禮書
  學始於身而成於性欲善其身而不明於善所謂徒善者也徒善者非善之正也是故學者所以明善也學外也思内也學以佐行思以佐學古之制也若其自得則在子矣士之所戒其惟名乎聲實相從如影之於形短長曲直惟形之使無實之名聞人敗焉善人畏焉得且畏之況求之乎言以述志文以成言約之以義行之以信近則致其用逺則致其傳文之質也大以為小小以為大簡而不約盈而不餘文之用也正心完氣廣之以學斯至矣辱問非所及敬誦所聞足下其擇焉僕之不敏勤無成能惟於修文略有師法愧無異聞虚辱盛意若曰量子以為教如醫之量藥以當病如工之量材以當用子曾子葢能之矣僕非其任也嗟乎子之不逢夫子也與僕㳺者衆矣莫有問焉子何問之下耶嗟乎夫子之失子也尚幸來臨願言其詳
  
  思亭記
  甄故徐富家至甄君始以明經教授鄉稱善人而家益貧更數十嵗不克葬乞貸邑里葬其父母昆弟凡幾喪邑人憐之多助之者既葬益樹以木作室其旁而問名於余余以謂目之所視而思從之視干戈則思鬭視刀鋸則思懼視廟社則思敬視第家則思安夫人存好惡喜懼之心物至而思固其理也今夫升髙而望松梓下坵壠而行墟墓之間棘荆莽然狐兎之跡交道其有不思其親者乎請名之曰思亭親者人所不忘也而君子謹之故為墓於郊而封溝之為廟於家而嘗禘之為衰於忌而悲哀之所以存其思也其可忘乎雖然自親而下至於服盡服盡則情盡情盡則忘之矣夫自吾之親而至於忘之者逺故也此亭之所以作也凡君之子孫登斯亭者其有忘乎因其親以廣其思其有不興乎君曰博哉子之言也吾其庶乎曰未也賢不肖異思後豈不有望其木思以為材視其榛棘思以為薪登其坵墓思發其所藏者乎於是遽然流涕以泣曰未也吾為子記之使君之子孫誦斯文者視其美以為勸視其惡以為戒其可免乎君攬涕而謝曰勉矣遂為之記
  徐州學記
  夫祭之以報以反本也是故食則祭先飯飲則祭先酒耕則祭先穡桑則祭先蠶畜則祭先牧祭䕫於樂祭龍於社祭棄於稷祭皋陶於理祭周公孔子於學葢自三代以來共之然學祀周公非也治始於伏羲更虞夏商至周而大備行始於伊尹更夷齊栁下恵至孔子而大成葢治成於周公行成於孔子故學者主焉
  
  仁宗皇帝御書後序
  人皆有所好其上勝之其次任之其下藴崇之也惟至人無好有所好者同於人也神文聖武皇帝其好之與人同其勝之與人異同以為徳異以為法邇聲色而欲不勝禮寶珠玉而利不勝義時㳺田而逸不勝度故其在位四十餘年而四方百物無所損益顧好飛白書明窓浄几時一為之以侈其好於是將相宗戚家有蔵焉臣不知書不能誦其美而竊有所歎也凡藝不滯古則徇今滯古則捨已而就規矩徇今則略法度而逐世好故其弊君臣爭名而禍亂從之臣竊窺觀皇帝㑹法而忘世㑹理而忘法故工拙偏正不足論也所謂有其道而進於技者王者之於藝葢如此彭城王氏世為貴將故其家有傳焉其從孫萬夀主簿臣有基以皇帝所書六大字以示臣臣蓋望而知之也臣不知書然望而知之者臣以理得之也臣惟皇帝却天下之好而留神翰墨乃帝者之懿徳來世之偉聞而臣實懼焉臣聞故老言當斯之時二府百吏内宗外姻下逮近習莫不好書夫士大夫阿主之好而為書未害於政而臣懼小人因書以進也故君子於其所好又有謹焉臣惟皇帝之知此故世無所傳而臣之愚不得不懼也
  顔師道詩序
  萬物者才之助有助而無才雖久且近不能得其情狀使才者遇之則幽竒偉麗無不為用者才而無助則不能盡其才然則待萬物而後才者猶常才也若其自得於心不借美於外無視聴之助而盡萬物之變者其天下之竒才乎比出東都門沙行數百里夾河而城者今澶州之治也平林曠野荒墳故壘甲士介馬無修阻麗華之觀頹垣弊廬棘荆沮洳無臺池苑囿鳥獸魚鼈之美吏不勝事一飰再起經年相逢交馬顧揖不通勞苦無飲食歌舞逰從之樂征商𣙜酤號稱才官身雜徒吏下等細微無閒燕之樂彭城顔夫子居既踰年矣元豐四年邑子陳師道西逰京師遂見夫子於北門請於左右得其應用之詩若干篇羅絡隠遁穿穴險怪遇事以發憤因難而見竒如在巖崖之下洲渚之上隂林叢竹空曠莽蒼之野月星風露烟雲杳靄之際漁釣弋獵樵蘇耕稼之間不知其居𡚁陋之内市井之中甕盎之側也昔聞其語今見其人可謂美矣而於夫子猶其粗也孔子曰莫我知也夫又曰詩可以怨君子亦有怨乎夫臣之事君猶子之事父弟之事兄婦之事夫也為人之子而父不愛焉為人之弟而兄不愛焉為人之婦而夫不愛焉則人之深情皆以為怨情發於天怨出於仁舜之號泣伯竒之履霜周公之鴟鴞孔子之猗蘭人皆知之而不怨有二焉東隣之子西隣之父不愛也人雖褊心莫以為意謂之路人夫婦之㤙窮君臣之義盡然後為路人路人則不怨責全於君子小人則不責也謂其不足責也致怨於明主昏主則不怨也謂其不足怨也則又不怨故人臣之罪莫大於不怨不怨則忘其君多怨則失其身又有義焉此其所以異於小人者也夫子之詩仁不至於不怨義不至於多怨豈惟才焉又天下之有德者也夫才者德之用也徳成於心而後才為用才足於身而後物為用吾於夫子見之矣又為之序以詔學者
  雜著
  孔北海贊
  世以曹操為英雄雖孫仲謀甘出其下而文舉以犬豕見之諗知不免而遂不屈蓋其髙明下視之耳方操微時幸許紹之目以為重匈奴使來自謂不稱而代捉刀其自處如此至其自比劉𤣥徳謂袁紹不足數特居勢使然耳𤣥徳之死謂孔明曰如嗣子不肖君自取之其勤勞一世蓋不為漢計豈為子孫計哉操非其比也操惡禰衡而畏殺士之名故以衡予劉表不以文舉予人卒自殺之其不畏之亦至矣劉毅家徒四壁一擲百萬世亦以為英雄小遇鵞炙丐乞如奴婢孰謂英雄而以一臠動其心哉此其操之類乎子曰棖也慾焉得剛剛者所以制慾非勝人也是故自用之為英自勝之為强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五
  濟南文粹五      宋 李廌 撰進論
  聖學論
  臣聞効一官可謂卑矣古之人必曰學而優則仕治一邑可謂微矣古之人必曰君子學道則愛人子使漆雕開仕開曰吾斯之未能信蓋以學之弗優不敢効官尹何為邑子産以為未聞政學蓋以學而後從政乃可治邑彼子路使子羔為費宰孔子以為賊夫人之子子路復曰有民人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孔子惡其佞夫効官治邑也必由學而後可況奄有四海為天下君乎一日二日萬幾何以俾有條而不紊萬邦有衆何以俾樂推而不厭一言其㡬興喪繫之好惡所示靡然成俗如之何俾百工熈哉庶事康哉嗚呼為君實難可不學歟乾之九二曰學以聚之問以辨之寛以居之仁以行之君徳也古之聖君任賢所以能不貳去邪所以能不疑作福所以能賞善作威所以能罰惡葢以聖人之道而折衷之斷然晢矣所以能折衷聖人之道者由其中有學問以為之主也髙宗既已學於甘盤復師資於傅説觀其好學之誠意則曰爾交修予㒺予棄予惟克邁乃訓可謂勤矣此所以為商之髙宗成王席文王之大謨繼武王之大烈觀其好學之誠意則曰日就月將學有緝熈於光明佛時仔肩示我顯徳行可謂勤矣此所以為周之成王於皇有宋本支百世世有哲王故天縱陛下之聖徳温文日就天誘陛下之宸𠂻睿智夙成仁愛孝恭出於天性是皆生知天毓受道之質矣重念承平累聖之業御兹九有之師欲致乎治必先乎學學也者致治之道也古之聖賢不可得而見矣其言具載方䇿要之皆王者事爾人臣學之期以致君人君學之自致其治故天地之情隂陽之理吉凶之變失得之故備在乎易而卦者時也一治一亂或美或惡初不可齊亂可使治惡可使美察理之變為時之主惟君乃能之臣願陛下學易則體乾御坤進陽退隂觀道設教運神合徳使天下之時常為泰而無至於否嘗為晉而無至於剥天子之學易固當如此一國之事係諸侯之本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美盛徳告成功者皆在於詩四詩之名各辨其實不敢誣也臣願學詩則為政之大而無入於小雅為政以正而無淪於變雅無若東周降於國風必使功徳終美於頌天子學詩固當如此夫尊王正法謹始善終詳天地之災祥著君臣之美惡者無尚於春秋臣願陛下學春秋則師治而懲亂賞善而罰罪常為知孔子者無為罪孔子者夫堯舜禹湯文武成康之世其典謨訓誥誓命之文百王之心迹治亂之大略者無尚於書臣願陛下學書則考稽古之得失操制今之法令皇步帝驟王馳霸騖一皆得之陛下欲以正六職以治六官必也學夫周禮然後百工允釐庶績咸熈巍巍乎其有成功也陛下欲以正其威儀詳其辭令必也學夫儀禮然後五禮之合制見於典章文物之間六儀之中節見於動容周旋之際煥乎其有文章矣陛下又當發揮孔孟之正道鋤治百家之邪説在亹亹而已乾之象曰天行徤君子以自强不息詩曰勉勉我王綱紀四方惟陛下不倦以終之則日進無疆聖益聖矣天下幸甚伏惟陛下有聖人之材而君聖人之位能進聖人之學以充聖人之道則功利天地澤及萬世可侔徳商宗周成矣雖然陛下有好學之誠而無進學之説陛下有望道之心而無望道之人則或博而寡要勞而無功故陪卿之列賔師之選不可不謹臣願不可與迂儒共學迂儒好為太髙不經之論將使陛下畏道之難行或自畫矣不可與佞儒共學佞儒好為苟合過情之譽將使陛下志滿假而輕道術或自聖矣願陛下妙選忠義正直博學守道之士以備顧問則用力少而見功多適道正而為利博天下幸甚
  薦舉論
  臣聞薦得其人則受賞薦非其人則被罰古之道也必有賞以勸之然後可使舉善必有罰以威之然後可禁朋邪獨賞而已則競獵虚名冀僥倖以自進獨罰而已則雖有真賢皆疑畏而不敢進之鄂千秋之於蕭何一言而爵通侯驩兠之於共工一言而放崇山何勸沮之較著也夫人之情喜賞而惡罰國之格難賞而易犯人之所喜國之所難也人之所惡國之所易也可以賞而賞之緩則人必相謂曰慎無舉賢徒勞人爾賢則欲我舉而㤙則吝也況無賞乎苟可罰而必罰之則人必相謂曰慎無舉賢徒多累耳賞則未必予人而罰則信也況專用罰乎且古者進賢受上賞蔽賢䝉顯戮貢士之諸侯則至於加九錫不貢士之諸侯至於黜爵地以是推之惟恐有賢而不進也堯求若采而啟明之嚚訟乃被薦於放齊堯求治洪水而伯鯀之方命乃被薦於四嶽即其昧於知人則宜若驩兠之放可也堯則置而不問舜則不復罪之何哉葢人實不易知而嚚訟方命其惡在外而易辨靜言象恭其惡在心而難知以堯舜之聖猶且愛而畏之則放齊四岳之過舉豈與驩兠同科以是推之雖或可罰猶當恕之有賢而必進進之未當恕之勿責則是聖人之於天下求賢之意深罪不肖之意淺用賞之意多用罰之意簡願治之意詳施刑之意略故忠厚之化格於民心而天下無遺賢今也於薦舉之制疑若罪不肖之意深求賢之意淺用罰之意嚴用賞之意簡施刑之意詳求治之意略如之何致天下之賢以為吾用哉故有司妄測朝廷之意例以進賢為末發有罪為本發有罪為有功無過進賢為有過無功朝廷授我黜陟之權者本以我為徤吏耳不若峻法以寡㤙朝廷俾我薦舉之職者特循故事耳今又無賞而有罰故雖有薦舉之名而無薦舉之實非徒無實而又市之何哉借若甲為長吏於此乙為長吏於彼甲舉乙之所私然後乙舉甲之所私非有意於所舉之人也甲乙自為施報也惟其自施報乃假手自舉其所私非謂市之歟夫薦舉之意豈不欲得有道之士乎有道之士安能容悦以自獻豈不欲得孤寒之士乎孤寒之士其誰憐恤而為援故凡所克舉類皆肉食者締交黨與彌縫倡和之人未嘗聞拔一滯淹擢一豪俊真可用者如是欲羣賢連茹而升有是理乎陛下之聰明灼知邪正如别白黒則古之人所謂達視其所舉又曰觀近臣以其所為主者不待臣言而後喻也為今之計莫若先詔大臣議復薦賢之賞使天下無吝㤙之議庶幾勸沮之道人皆信之然後使凡薦舉者必如摘發之詳得以考稽焉葢今天下之長吏凡所摘發者必鋪陳其罪以聞於上曰某人嘗為某事可以抵罪期必抵罪而後已其所薦舉者則含糊其言假借其實文具而已未嘗鋪陳其事以聞於上曰某人嘗為某事可以任使期必任使而後已雖然固亦有鋪陳以聞上者必曰某人有幹才嘗於某處生財幾十萬某人有機略嘗於某處鞫獄幾十次矣苟使薦舉之奏如摘發之奏則下臣之善安有不聞達者朝廷聞而用之後更器使踐華要必使自言曰非某所薦安能至此陳平封侯而魏無知因以受賞者旌薦舉之人無忘其功則其徳厚矣彼周行而封列侯自諸侯而加九錫固不可指以為格願視其舉者之髙卑量為舉主之酬奬可也以今之法所舉之人一陷有罪則凡為舉主者坐之至有削品秩上印綬不少貸今舉主以所舉酬奬又何勸焉臣又竊以一郡論之夫一郡之内文武寮宷不啻百人而部刺史所舉之法嵗才二三而許之摘發者無員數謂凡可摘發者必摘發也至於薦舉奚獨不然豈使員足矣爾後雖有可舉置而勿恤嗚呼是朝廷許其蔽賢矣故坐席未温已舉所私所私既畢餘見真可舉者則謂之曰非不知君柰何舉之人數已足矣臣願陛下既下薦賢之賞乃詔天下長吏見可舉者舉之不必限之以數或無可舉則已之又不必充數則庶幾無憾焉古昔逮今長吏以薦舉為恩下吏以奔競為俗或賣交以進已或賂人以借譽或飲食玩好以豢其親信或姑息俯傴以媚其僕御或卑辭以足恭或面柔以求悦吮癰䑛痔曾不以為羞指天誓日曾不以為愧自非宣哲見幾之士未有不墮其彀中而謬舉者矣願詔長吏以阿大夫之所以烹即墨大夫之所以封者為之龜鑑勿妄許人以為國士也必欲公舉則使下吏明其功過於考績之書無崇虚文嵗終則取諸考課之書稽考而優劣之可舉者書其可舉之行能可黜者書其可黜之過惡揭於公堂使吏民得以議之以為可舉也然後舉之可黜也然後黜之則無僭無濫臣之説無遺慮矣然亦不可不防者天下被薦或多吏部病其難選也臣願以四科第之行同能偶也復以被薦多寡為差況朝廷必使直得其賢則又何多矣或多賢而多薦之無憚其勞此太平之光也
  浮圖論
  臣嘗厯觀前世之弊及其甚也必有有為之主以拯捄之獨千世承襲其弊而安受之者浮圖而已浮圖非無可觀也百氏之家一家之説也非不可為教也西域之國一國之俗也不幸王者迹熄之後聖人道㣲之時乘間竊入中國當時君臣辨之不早制之不剛俾盤根滋蔓為弊於後東漢明帝之罪也其間非無英睿剛克之君忠義正直之臣欲除其弊終亦不能者何哉葢銷之不以道制之不以漸故也蓋英睿剛克之君灼見非有益於吾民也必欲掃除之正如欲効華陀之治醫也將剖膚鑿骨湔腸胃以去其疾豈不雄哉柰何臣下或獻禍福之一言則惶懼隨之極且罷而不敢復言矣必曰姑且聴之此其所以長有也前日武宗是也毁天下寺宇四千餘區冠笄天下僧尼二十餘萬豈不快歟東西京藩府輔郡猶量留寺與僧豈禍福之説已貳於胸中耶何使絶無而僅有耶宣懿之世則一切復之終令彼勝於此乃所謂銷之不以道制之不以漸故乃爾也忠義正直之臣極言期有損而無補也必欲掃除之正如近時水官之治河也欲竭太行之土淇園之竹以塞怒流不已疎哉奈何世主疑禍福之多端則患惡及之遂及誅竄者矣必曰爾敢非聖人惟其謂之聖人此其徒聞而益熾也前日韓愈是也憲宗遣使迎佛骨於鳳翔王公大人灼體膚委珍貝以惑其法愈極詆其道且欲以佛骨付之水火憲宗怒欲誅愈以謝佛裴度崔羣力救其死猶逺貶海南濵於死所今彼盛於此乃所謂銷之不以道制之不以漸故乃爾也初欲抑之乃所以揚之初欲沮之乃所以長之故根日益大蔓日益滋以至於今日國家不惟安受千世之弊而不知捄又從而唱大之遂使賊人乘時所尚公肆厥姦與國爭雄被華堂大宇丹楹刻桷敢踰制於王宫撞鐘伐鼓聚黨數千敢僭禮於朝位已為可禁雖然彼所以侈其居盛其徒者本欲以誘愚夫愚婦而已柰何王公卿士競登其門而師之朝衣朝冠或立侍於其座或旅拜於其庭或尊之如天神欽之如父祖彼有道之士以學佛隠者固亦有矣而姦人假學佛以欺世者常多固不當事之如此以虧國體臣恐孔子復生於今日則羣公卿士忌嫉者衆矣不能如是以奉事之也詩有云入于幽谷遷于喬木孟子曰未聞下喬木而入於幽谷者今浮圗之教唱大於中而孔孟之道㡬墜於地矣凡學孔孟之道者相率而入於幽谷乎可不謂之大惑歟臣今不復更以傳弈之辨韓愈之疏言之直以文中子之言為信曰佛者西方之聖人也果為聖人豈不惡其徒憑籍其説以猖狂妄行於今之世哉為今之計不必推罪於佛惟治其徒苟惟其徒之罪又何難焉臣願陛下盛言其佛之長極言其徒之短臣請叙其説曰蓋聞佛者西方之聖人也以清淨寂滅為心戒定慈忍為行色空為道禪律為法凡願學佛者必當簡身周慎持法謹嚴枯槁其形骸齋戒其心志自治其身自求其道不可輒出户庭不可雜交民俗戒牒之文其宻如縷苟能如此雖異道不害為君子乃者學佛之人類皆㳺俠之輩或惰農之鄙夫或怠績之愚婦或好蕩之儇子或好倡之冶女居金碧之室食稻梁之勝幸災樂禍自為風俗姦人不義自為朋黨訊其何以謂之禪何以謂之佛則罔聞知者十常八九如此則大設寺宇乃為爾等容姦之地嵗度徒衆乃為爾等置畔道之人既蠧於國實敗汝徳自今以前吾一洗之勿問自今以始吾將使汝不出户庭專治其佛之説而躬行之所受戒文令禮部著以為令刑部防之以法期汝必行如不能然一聽歸俗願仍舊者真能奉其師之説聽其君之令者也然後以常住衣食之可謂待汝之意厚矣既仍舊為僧尼乃敢尚為過惡許人人得以告捕是不從君之教而背其師之説誅之刑之齋供禱祠任民自然不可以擾親戚故舊不可私其所昵假手以投男雖父兄不可以適尼之居女雖諸母不可以適僧之舍人人得以告捕抵法陛下果以此説下詔假學佛之衣服以蔵姦詐假學佛之衣服以墮農績皆不能自信而願去不可勝數良家子女觀其法之峻嚴烏敢違父母之養舍室家之倫避安逸從枯槁哉如此則良民自願為其奴婢者自寡矣雖然固亦有為之者矣不加多也莊子言魯多儒國君下令而敢儒服者一人而己亦是意歟此乃銷之有道制之有漸以嵗月之乆俟其自衰而已譬之以醫則緩以藥石治之俟其自平乃止不必用華陀之術也譬之以治水則固隄防以導之使復故道乃止不必橫塞其怒流也或曰子痛詆佛而抑其徒則吾徒獨不然乎一皆如孔子耶臣曰稂莠與五榖並生於田為之農者當鋤治其稂莠乎將鋤治其五榖乎五榖雖未必皆穎栗堅好要之吾所種也今千萬年無佛何加何損一日無吾道則如之何或曰子不畏禍福歟臣曰佛既為聖人則所當論者道也於其書而考之固亦粲然矣至於禍福報應之論特後之譯者妄爾雖或言之如莊周之寓言乎鄒衍之談天乎公孫龍之詭辭乎皆可稽考之耶願陛下勿惑禍福而忽臣之説
  慎兵論
  臣聞兵不可好好兵者嗜殺人者也戰不可忘忘戰者棄民者也臣嘗原兵之理我克敵敵克我要之各有相傷為民父母奈何使民兩有相傷中道無罪而害其生哉萬一正不獲意則權必用武乃濟然後哀矜愴惻而用之以犯難難平即止非復可玩此以殺去殺以戰去戰之術也司馬法曰不違時不厯民病所以愛民也不加喪不因凶所以愛夫民也冬夏不興師所以兼愛其民也後之人君豈䘏是哉爭城則戰矣爭地則戰矣爭長則戰矣爭利則戰矣有小忿則戰矣有違言則戰矣代翕代張代存代亡民不加多率以戰死獨何辜哉今日暴原野之白骨乃昔者暴原野白骨之子孫也人君當視人如已以已推人則好戰之心自平夫士卒之痛思已之痛士卒之傷思已之傷矢石在前白刃在左右法令在後萬死之間幸於一生其危心如何彼貴賤雖異位而喜懼好惡之心無二況復殺一人則父母妻子失所而無依者數人或至於殺其子孫則嗣續遂絶者夫推愛物之心猶不忍暴殄天物況人乎不戰而屈人兵者正慎於此故觀無衣之詩然後見興師之情觀楊之水之詩然後見屯戍之思觀葛生之詩然後見戰殁之感迨夫民日益寡國日益削力日益屈財日益殫於是惻然哀恫其前非殆矣主父偃曰務戰勝窮武事未有不悔者豈特悔而已禍亦隨之夫三世為將道家猶且忌之況好兵之主乎故禍莫大乎好兵好兵之心有二曰幸曰侈孔子曰不仁者不可以長處樂不可以乆處約帷樂與約處之實難自匹夫至於天下國家其召禍之漸均生於有餘不足有餘則侈心生不足則幸心生幸心之禍在厥身侈心之禍在子孫今夫國迫小而鮮長慮才褊急而多妄計貪而無謀勇而無禮惟試僥倖於一戰萬一償志於是乎幸心生矣幸心一生故不量力不度徳而所較非其敵志徒大心徒勞而所求非其道如卵投石如指撓沸自求危難屠其城夷其社覆其宗絶其嗣者踵相及孟子所謂縁木求魚無後災以若所為求若所欲後必有災是也不足為有天下者道若夫燕安閒暇財豐力富旁視四顧無一不可惟外事四夷然後快意於是侈心生矣侈心一生故好大喜功而不以休息元元為念窮兵黷武惟以無戰伐功為愧自求憂患困役傷財得寸損尺怨滿天地而禍及子孫衆仲所謂兵猶火也不戢將自焚者是也前王既以此致凶咎後王當以此為龜鑑古之好兵無功而其主非賢者不足道好兵而賢且有功者莫若漢孝武唐太宗夫孝武席髙祖文景之餘業太倉有紅腐之粟内府有貫朽之錢故放心肆欲玩兵耀武以事疆場内則有期門羽林孤兒佽飛騎士之兵外則有六郡良家之士總節制以統軍則有衛將軍之智提孤軍以深噪則有霍驃騎之勇又有李廣程不識蘇建貳師安國嚴助李息徐自為荀彘之徒以帥偏師楊僕路博徳李蔡王恢李陵李沮公孫賀公孫敖之徒以將别部擊匈奴救東甌平南粤誅昆邪平西羌伐朝鮮征大宛乃置朔方南海武威儋耳牂牁樂浪等二十四郡厥勛偉哉太宗以英雄神武戡定禍難以基王業自偏裨小校至於為帝大小戰無慮累百未嘗挫衂有若李勣李靖柴紹衛孝節薛萬徹之徒以平突厥有若道宗道彦樊興宗段志元髙甑生之徒以平吐谷渾有若侯君集薛萬鈞之徒以平髙昌有若李襲譽李大亮之徒以平延陀有若牛進達之徒以平吐蕃有若郭孝恪之徒以平焉耆有若李子和齊善張士貴張徳寶上官懐仁之徒以平諸獠有若契苾何力阿史那社爾之徒以平龜兹邦國既底定諸盜既勦絶其餘勇故氣猶未肯寧晚命馬周李勣張儉張亮為將統十六總管之兵復逺駕遼海親征髙麗厥勛偉哉以漢武唐太宗之伐功度越前世所殺敵人固不可億數然士卒物故亦已多矣故君子曰戾太子父子庶人承乾兄弟之釁實由於兵臣故曰兵不可好禍莫大於好兵好兵之禍雖無近殃必有逺憂則慎用兵而重民命者其得福必永矣或曰子論兵而以好兵之禍為先柰何為驚人主心兵可去乎臣曰知戰可慎民可愛兵可蹔而不可玩禍可去福可就然後可以用兵矣書所謂知稼穡之難乃逸之意歟故曰仁者愛人惡人之害人義者循理惡人之亂紀以慈為兵意是乃仁術又安可去太祖皇帝昭受昊天之成命市不易肆兵不衂刅與漢唐百戰以得天下固已異道五宗相承奉之以徳雖間用兵兵出有名未嘗有漢唐之侈心則基福而逺禍也其已乆矣陛下紹繼大烈可垂拱無為以荷天休然内寜必戒外居安必慮危故戰不可忘兵未可去戰雖不可忘當念民命之可重兵雖未可去當念好兵之貽禍鑒視漢唐之侈心緝熈祖宗之多福或有曰今太平可恃四夷無虞宜毁兵革銷鋒鏑者是自弊之論也願陛下勿聴或有曰今太平有餘四夷可討除宜興師旅闢土地者是召禍之論也願陛下勿聴臣願陛下妙選將帥必求其良訓練士卒必致其精謹烽𠉀繕甲械積芻粟固營壘以待四圉不害中國之為强脱若攖吾憲吾以逸待勞以直待曲真天子之兵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五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六
  濟南文粹五     宋 李廌 撰
  進論
  將材論
  臣聞牛羊欲其茁壯也必其善牧車馬欲其習服也必其善御矧軍旅之事將帥之職畀之以師律付之以疆場内欲重吾國外欲克吾敵顧不慎哉不可以三軍之元帥姑且備其員兩國之民命聊且試其技不攷其可必為國旤不求其良必為民殃故當築壇告廟之始必觀是人果足以稱此禮乎至推轂授鉞之際又觀是人果足以勝吾任乎昔在戰國之紛紛不惟君可以擇臣而臣亦可以擇君當時英雄挾其長㳺眎諸侯能用我者然後仕之故欲求將不可遽得今天下為家四海為畿罔匪臣僕英雄盡入於彀中多士咸在衆技自獻惟君王所擇所謂能稱築壇告廟之禮能勝推轂授鉞之任者固亦有之在所選而已昔之論將者其材有五曰勇曰智曰仁曰信曰忠將何以貴乎勇葢直以養氣威以克愛剛以致其敢義以致其必蔑視敵國而砥礪三軍吾之所指曷敢不從死吾之所麾曷敢不從移非勇不能也勇則不可犯矣將何以貴乎智葢使貪使愚各求其所類使勇使智各効其長技俾敵常為客而不足我常為主而有餘我常致人而人必應人不可致我而我自如為勝敗之政如神黙運制竒正之術如環無端非智不能也智則不可亂將何以貴乎仁蓋以慈養其恵以恵養其威寛以御衆衆罔不盡其心恱以使民民㒺不盡其力忘勞而供武服犯難而圖戰多欲與之可赴深溪必自我視之如嬰兒欲與之可俱死必自我視之如愛子則非仁何以懐之仁則能愛人故也人不可無信而將之信為重蓋方其涖師也國不自外理國容於是乎不入軍軍不從中御軍容於是乎不入國將軍之權專矣如之何交厥孚於上下布至誠於逺邇故貴乎信信則不欺人故也事君皆以忠而將之忠為大蓋方其用師也上不制於天下不制於地中不制於人將軍之志自用矣如之何惟君是圖而忘其身惟國是憂而忘其家故貴乎忠忠則無二心故也夫有爵有戮士心所屬可安可危君慮所隨士心所屬以賞刑之柄繫焉賞刑之所繫成敗如轉掌君慮所隨愛憎之變㑹焉愛憎之所㑹禍福如發機惟信惟忠乃為建立勛名之權輿杜塞危疑之闗鍵也以是五材泛觀乎朝如持度以揆長短如操量以較多寡其分别差等殆無遺形大材如罍小材如盃以盃受罍過則溢以罍受盃綽乎兼容故古之人論將有妻子之將有十人之將有百人之將有千人之將有十萬人之將有百萬人之將其材相去逺甚然不離乎五者之間也雖然材必適其用用必適其宜執方而無權守一而不變雖用良材覆為累徳故太公之論將有十過孫武之論將有五危觀其過之所生究其危之所自其初皆五材之良其失皆五材之蔽有材而不能用至於軍敗國辱家殘身戮吁可哀也故為將之道既有五材以御三軍欲攬英雄之心則又當行之以三禮斷之以三至欲重廟堂之勝算則又當持之以五慎審之以五權達事宜而有九變無失九變則寘敵於全囚泥法制則有九拘母執九拘則立我於全勝古之人論良將有曰剛則法天可望而不可干柔則像淵可觀而不可玩去如收電可見而不可追留如丘山可瞻而不可動有將如此則築壇告廟之禮推轂受鉞之任為不愧矣故初作三軍欲謀元帥惟卻縠説禮樂而敦詩書於是用於晉秦伐阿鄄而燕侵河上惟穰苴文附衆而武勝敵於是用於齊孫武十三篇之説闔閭試之以婦人卒以强吳吳起七十六戰之功魏武始於論兵器卒以强魏先軫以下軍之佐而超將中軍不以卑踰尊為疑卻氏狐氏欒氏以族人從軍不以親同職為間韓信奮於亡虜魏尚拔於囚徒充國自舉任之而不違伏波求用試之而不拒謝安薦姪而不沮其挾親竇憲請行而曲聴其補過所用者材也材可用焉不當牽左右近習之好惡不當徇士卒國人之議論挺然不疑斷以已意夫賢將之徒類皆英雄豪傑之士觀人君用已如此其重當如之何圖報哉谷永曰楚有子玉得臣文公為之側席而坐趙有亷頗馬服强秦不敢窺兵井陘國有賢將所恃如此惟陛下注意焉陸賈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必至天下危注意將則不亦晚乎惟天下安乃注意將之時是謂治不忘亂安不忘危也
  將心論
  臣聞有君子將有小人將君子將天下之將也小人將亡國之將也古之賢將原兵之意可以為仁術察武之用可以廣徳心故以殺止殺非所以好殺以戰去戰非所以好戰司馬法曰殺人安人殺之可也攻其國愛其民攻之可也孫子曰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何古人終始以愛存心歟故君子之將能師古人之意以不戰屈人兵為心小人之將違古人之意以嗜殺人為事以不戰屈人兵為心以天下為心者也非天下之將乎以嗜殺人為事亡國而不䘏者也非亡國之將乎夫尉繚當梁惠王之時為兵之説曰善用兵者能殺士卒之半其次殺十之三其次殺十之一能殺其半者威加海内能殺其十之三者力加諸侯能殺十之一者令行士卒信此説也則興師二十萬可自誅其十萬興師十萬可自誅其五萬矣且夫將軍心也士卒支指也心誠則支指應心危則支指衛士樂附則將威今驅無罪之人以犯難悦以使之猶恐不得其心忍羅置罪罟以快意於刑戮乎誅其半欲其半之用命孰若全軍撫愛皆使之親其上死其長乎殺半用半雖勝何益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糜爛其民而戰之爭地以戰殺人盈野爭城以戰殺人盈城嗚呼慘酷至此尉繚有以啓之歟臣於是乎求於古之君子善撫士卒而愛之者私竊慕焉其惟戰國之李牧蜀之諸葛亮唐之李靖臣請言其用兵之意夫李牧之居鴈門也罄軍市之租以養士力椎牛犒燕以養士心謹烽燧多間諜以養嚴入保示怯佯北致人以養氣謀熟勇全皆願一戰於是選車餘千選騎餘萬百金之士五萬彀者十萬一舉而滅襜襤走單于破東胡降林胡向使自殺其士卒之半則莫不怨讟矣孰肯自獻其勇以求一戰乎諸葛亮之禦張郃之衆號四十萬而亮之衆不滿一軍衆寡既不敵而强弱又相逺兩軍既陣而翻兵適交亮以用兵行師大信為本乃悉遣之且曰去者束裝以待期妻子企踵而計日則原其情而閔其勞懐以仁而厲以義可謂周矣故去者感激願留一戰住者憤怒人百其勇殺郃走懿以成其功向使自殺其士卒之半則聞聲而還矣孰肯忘死銜㤙以決一戰乎李靖之與太宗論兵也太宗以嚴刑深法使人畏我不畏敵為疑靖以卒未附而罰不行不可用為説太宗以愛克威威克愛為問靖以愛設為先威設為後為對則君臣之心何視卒如嬰兒乎又曰頃討突厥摠蕃漢之衆出塞千里未嘗戮一揚干斬一莊賈夫衛公於艱難草創之初剪刈兇渠以掃欃槍備延陀於闗内伐突厥於定襄盪吐渾於西海夷蕭銑於江陵向使自殺其士卒之半則危國亡師之不暇況宣威信於異域乎嗚呼安得今日守邉之將愛育士卒如此三子者乎夫天子之兵以仁為本以義為御天下之將以慈為主以勇為決卻視尉繚之説非亡國之兵小人之將乎秦以殘忍虎狼之惡務殺伐屠戮以强天下又有殘忍虎狼之將能殺伐屠戮以快其意䝉驁王翦之父子也世為秦人之民賊攻城克敵固已衆矣然未若白起之甚夫白起之為將也戰必勝攻必取誠莫可及以書攷之凡攻某國拔之伐某所取之不言斬首若干坑卒若干者置而勿論論其直書斬首若干坑卒若干而計之凡殺敵國之兵八十四萬人然起戰卒死於敵者又當幾十萬總兩國供軍之民其誅求裒斂因以失業而死者又當幾十萬矣何晏曰白起降趙卒而坑豈徒酷暴之謂乎後亦難得志矣又曰裁四十萬之命而適足以强天下之戰要一日之功而更堅諸侯之守又曰殺降之禍大於劇戰然則兵勝未幾而被戮國强未幾而為墟良以此乎臣於是乎求於古之君子能制閫外而懐柔者私竊慕焉其惟戰國之荀吳晉之羊祜唐之郭元振乎臣請言其用兵之説夫荀吳之伐鮮虞而圍鼓也鼔人欲叛其君而附已吳曰吾不可以欲城而市姦所喪滋多鼓人請降而有食邑吳曰吾焉用邑以賈怠不如完舊食竭力盡克鼓而還不戮一人賢哉羊叔子之為荆州也慨然有平吳之心開布大信專修德義縱俘釋虜以示至仁歸禽償榖以示不擾潘景來冦追斬而厚葬之美其死節陸抗對壘抗病而饋之藥抗顧不疑内則授良謀於張華外則付成算於杜預卒能平吳賢哉郭元振之鎮西域也撫馭諸蕃專尚忠義走吐蕃之衆開涼州之圍㑹兵百萬以集湟川分兵十道以進青海賛普屈膝而請和突厥畏威而入貢跪質勒而至於霣身弔婆葛而為之流涕賢哉嗚呼安得今日守邉之將綏撫敵國如此三子者乎夫天子之兵至信為主至公為輔天下之將附衆以文威敵以武卻視白起之功非亡國之兵小人之將乎夫為政至用兵棘矣用兵至於殺人可哀矣以可殺而以殺為事乃嗜好也嗜殺人者其心何如孟子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為其象人而用之也懼後世以象人為未足有徇之以人者矣故必推原其理而深罪之柰何尉繚之法使後世藉口以殘忍乎孟子曰盡信書不如無書吾於武城取其二三䇿而已何其血流之漂杵也懼後世以漂杵則忍心於屠殄矣故必推原其書而深詆之奈何白起之事誘後世快意於殺伐乎陛下以仁政為重孝治為先則將之心術亦可戒矣彼一夫向隅而泣滿堂為之不樂東海殺一孝婦天降累年之旱以罰之惟人命為可重也陛下念哉
  竒正論
  臣聞天下之事有能以勝不能有術以勝無術皆有能矣能之精者又勝焉皆有術矣術之多者又勝焉借以羿與般而譬之羿善射般善工學射者有彀的善工者有規矩特其大略也般之所以巧又有巧焉故學羿之射既與羿之巧均則有勝羿之心焉必曰吾與乃技相若羿不勝其忿而鬬技果相若則為羿之過失於盡其巧而傳之故卻視般之教示以巧而不盡其所以巧者誠為自勝之計也兵始於黄帝法成於太公黃帝而上兵未設以有兵勝無兵太公而上法未備以有法勝無法太公而後何其紛紛耶用兵者既頻學兵者既衆一定之法不足以相勝故管仲穰苴孫武吳起尉繚留侯孔明李靖之徒始出而論竒正竒正者因古以御時依體以立用千變萬化以制勝䇿用之之法可觀也而所以用之者不可見也戰之之理可論也而所以戰者不可陳也勝之之道可制也而所以勝之者不可傳也彼用兵之書布在方䇿既已人人皆可習矣用兵之法試於行陳既已人人皆能布矣人人皆習我亦習焉人人皆能我亦能焉是亦衆人也以衆人敵衆人尚何議先勝故竒正之理古人議而不辨竒正之法古人論而不議竒正之變古人存而不論非不論也不可論故不敝而常新以俟後世君子俾因襲致用可以神遇而不可以智知可以道運而不可以迹究法猶弈之局也兵猶弈之棋也竒正猶弈之智也智無一揆棋無定形觀其黒白不相容新故不相仍咫尺數路情狀萬變勝負得失在於一子然則竒正之形所以使敵人前後不相及衆寡不相待貴賤不相救上下不相扶亦一二䇿而己故四為正四為竒黃帝握竒之文也一術為正一術為竒曹公新書之義也前向為正後卻為竒太宗所以勝宋老生也先合為正後出為竒曹公所以辨孫武也方為正圓為竒步為正騎為竒受於君者為正將所自出者為竒固曰妙矣然人既用之則為故智不足襲蹈何哉不惟世之人知之而夷狄亦知之故當益為變化以出意外所謂形人而我無形致人而不致於人者非陳迹相㳂而能勝也苟惟正此固亦觕矣能求竒正之義於意外古今幾人哉故學兵雖衆不足畏之誠以勝之又勝者猶在人也臣觀唐太宗與李靖論竒正之理所謂無不正無不竒又曰竒亦勝正亦勝善夫能知變通故其論左右逢原莫非竒正之變其言曰以竒為正以正為竒吾之竒使敵視之以為正吾之正使敵視之以為竒因其漢長於弩而蕃長於馬則為之法使馬亦有正弩亦有竒變其號而易其服也則為之法使蕃而示之以漢為竒漢而示之以蕃為竒方其陣之散也以合為竒方其陣之合也以散為竒觸類長之變而通之使竒正相生生生不窮竒正相變變變不測惟欲多方誤敵乖其所之豈復膠柱哉卻視孫子所謂以正合以竒勝猶為膠柱矣李靖論韓擒虎以謂但能識正為正竒為竒不知竒正之相變知竒正之相變者其知神之幾乎故早晏者天之隂陽左右者人之隂陽竒正者天人相變之隂陽相生也無窮如天地相因也不竭如江河相濟也終而復始如日月相成也死而復生如四時味止於五五味之變不可勝嗜聲止於五五聲之變不可勝聴色止於五五色之變不可勝視兵雖竒正竒正之變不可勝窮巧厯不能盡其數聖智不能極其端此之謂兵妙或曰竒正固有宜分合固有變如之何以訓偏裨如之何以教士卒臣曰簡其節目異其號令正為一法竒為一法或進或退各以何别或分或合各以何驗吾以號令使之號令所指變亦隨之既一吾之耳目又變敵之耳目兵惟知有號令不知為竒正車果何出騎果何來徒果何從敵人雖知吾有竒正不知竒正所在士卒雖為吾用知吾以竒正取勝不知竒正何先方料吾以正而吾忽以竒方意吾以竒而吾止以正不惟敵之不知而士卒亦莫之知孫子曰見勝不過衆人之所知非善之善也戰勝而天下曰善非善之善也知吾有制勝之形而不知吾所以制勝之形非善之善不足以與於此或曰竒正之情何如臣曰兵家之要貴我專而敵分為竒正者在我故專應竒正者在敵故分以知吾之有竒正也則備我備前則後寡備左則右寡備我者所以寡彼也無所不備者無所不寡也我專為一彼分為十以十擊一者也我專則安彼分則擾以安擊擾者也勝負之理不言可喻故能正不能竒守將也能竒不能正鬭將也守將可以用竒刼鬭將可以用正老能竒能正乃國之輔今夫以武為業動累億萬鬭力勇而已鮮知兵之法學兵之法動累數千分行陣而已鮮窮兵之理窮兵之理動累數十分强弱而已鮮知竒正借或有人但能知竒為竒正為正而已鮮知竒正之變臣故曰兵法貴勝勝之所以勝以竒正法可傳而竒正不可傳學兵雖衆不足畏者以勝之所以勝者猶在人也或曰羊叔子之平吳也不為掩襲之計尅日而後戰奈何專論竒正哉臣曰乃所以為竒正也償米縱俘歸禽饋藥竒正之用也懐其心逮祜死而王濬舟師東下一舉而俘其主夷其社孰知夫正在荆州而竒在益州耶兹竒正之大者也人君俾賢將之用竒正必若羊叔子則成功必大矣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六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七
  濟南文粹五      宋 李廌 撰書
  上禮部范侍郎論廣文館生書
  某聞古之名臣所以下芻蕘者非以匹夫之論必賢於已而廣聴泛謀欲取其智以益已之智若乃用其智而果有功乃已之功也古之志士遇事感慨未能自試其才然時與事㑹憤不忍失必諷諸在位願行其説若乃行其説而伸其志乃已之志也夫士之先達固可自賢復能不遺㣲賤取其智以為已之功士之未達身雖困窮復能不以㣲賤自鄙得賢公卿以行其志非惟世無失時之事事無可悔之䇿即其人之材識志意亦可概見某㳺執事之門有年矣雖碌碌不足比數然不自揆量常以國士自居而亦欲以國士上報異時執事拜諫大夫固嘗貢言欲補萬一自拜宗伯常欲復以愚意思未有以發日者獲侍尊俎竊聴論將置廣文館生之説退而思之欲擬作一議而又不敢輒陳管見以訂其論夫朝廷崇忠信之心惡誕謾之俗以三嵗秋賦四方㳺士客於京師偽為僑寓之籍以誑有司者無慮數千務有以制之甚善甚善然國朝著令厲禁素密姦生詐起必朋比相容共為詆欺故欲嚴地著之法則地著無恥之人為容姦之地蓋有以百畝之田畝為一户户為一姓彼姓氏皆可通用符券皆能合式人人用之無不可者有司無得而詰也則地著之偽不可除矣欲嚴互保之法則彼冒户之士自為朋儔更相䝉蔽初未始有一日之雅而乃相保平生之行非惟户籍之不明言行之弗審雖易姓匿喪通囚間諜亦無自而知彼結保之數合或有司無得而詰也則互保之偽不可除矣而又況天府試期比諸路為晚彼無恥之士或易數名治數經州試畢而復試於天府已試於前場而復試於後場非惟自詭其名而冒喪代人者且士人應舉覔官將以事君而於試藝之初已誕謾如此欺有司乃欺君也欺人乃欺已也將安用之然欲廢開封貢士本額惟置廣文館生使各用本貫真户秋賦之年前期先試以補三千五百人俾就秋試其解額十一取之其意誠善矣獨不念開封雖偽户之士衆然畿内地著真貫之士亦無慮數百今也勿以首善之地當優之以為郡國之表直以亦為一郡彼諸道列郡猶且貢士而開封獨不然於義未安或曰朝廷既建太學彼解額最優奈何不以嵗月居之以應其格乎借不能居太學而今也又置館生汝則不預尚奚䘏哉四方之士廢祀與養至京師復多假厚貲可乆居太學者或寡矣今雖設館生凡未補者非學試不中程則居學未滿嵗者也抑亦或以事而靡及或以病而弗堪或喪期之未終或米鹽之無暇或不及一時之補或雖補而偶失而乃使弗就秋試若在可閔某以謂君子制法當俾變通可推不謬於一曲則隨事制宜雖久不弊若夫更張前制必觀其甚弊之處而改作之無但苟易其文不究其實必當使自我亦至於無弊也已夫偽户之士非喜於冒憲而樂於行詐甘心逺客而願費資用止以本貫解額太寡故裹糧負笈雲集京師徼幸於一得而已若使置廣文館生雖曰使之真用本籍亦朝三暮四朝四暮三之術名苟易爾又況遂廢開封之額非允於衆論也歟某之意以謂莫若平天下之解額使逺方之士自不為詐之為愈天下解額既平雖日撻而使之為偽户亦不可得何哉今夫江浙閩蜀舉人極多而解額極少至有百分取一者矣京東京西河東河北陜西諸路舉人或多或少然解名例為最優故十取二三者有之十取四五者有之十取六七者有之至於解名有餘舉人不足者亦有之若乃通天下解名㑹計而總準之約為中制二十取一乃平無間天府無間五路通天下皆用此例然則孰有不均者乎然則逺方之士曰二十取一天下通法也自開封達於四方一也尚何樂於行詐甘心逺客而願費貲用以為開封偽户者乎行將使士風丕變安居井疆養生送死謹身慎行蘄鄉里稱為善人矣是亦教化之本也或曰國朝以來最優五路一旦解名率與諸路均可乎曰惡是何言也而以謂河東河北與夫陜西舊所以優之者以近邉圉歟京東西所以優之者以近王畿歟夫五路諸路之士皆王士五路諸路之民皆王臣匪無偏無黨而有優有抑非王道之平也以邉圉王畿而優之愛人以姑息也或曰國朝以五路之士文不勝質故進之以諸路之士質不勝文故退之於五路當於短中求長於諸路當於長中求短吁是亦待五路之淺且五路諸科之額甚衆自諸科銷併改為進士之額已不加少諸路諸科之額素少而進士之額不增故不加多至於禮部亦各用其路所貢之士計其分數以取之以是五路之士得官為多天下之士應舉之法同而取數之法有異獨優五路無乃不可乎今誠能平其解額而禮部二十取一之數亦如之則王道之平也雖乆不弊也愛人以徳而非姑息也或曰子之説誠善矣然亦有可欺乎曰不過妄引稚儒張為虚數以給於有司而已今俾天下之士地著為學而安處於鄉不為誕謾而務為忠信雖張虛數其亦可與其進矣伏惟執事以道徳文行弼亮人主方且朝夕納誨欲致吾君於堯舜三代之上故有猷有為必以忠信為主而又職當禮教位兼師儒凡厥士類莫不延頸企踵以須風化之厚令其所有天下當均普為心則天下之美歸之夫科舉之弊其已久矣實有待於執事之更張歟時不可失惟執事不以人廢言姑考其説或有補焉嗚呼此非嘗試之論也
  答趙士舞徳茂宣義宏詞書
  凡文章之不可無者有四一曰體二曰志三曰氣四曰韻述之以事本之以道考其理之所在辨其義之所宜卑髙巨細包括并載而無所遺左右上下各若有職而不亂者體也體立於此折𮕵其是非去取其可否不徇於流俗不謬於聖人抑揚損益以稱其事彌縫貫穿以足其言行吾學問之力從吾制行之用者志也充其體於立意之始從其志於造語之際生之於心應之於言心在和平則温厚爾雅心在安敬則矜莊威重大焉可使如雷霆之奮鼓舞萬物小焉可使如脈絡之行出入無間者氣也如金石之有聲而玉之聲清越如草木之有華而蘭之臭芬薌如雞鶩之間而有鶴清而不羣犬羊之間而有麟仁而不猛如登培塿之丘以觀崇山峻嶺之秀色涉潢汙之澤以觀寒溪澄潭之清流如朱絃之有遺音大羮之有遺味者韻也文章之無體譬之無耳目口鼻不能成人文章之無志譬之雖有耳目口鼻而不知視聴臭味之所能若土木偶人形質皆具而無所用之文章之無氣雖知視聴臭味而血氣不充於内手足不衛於外若奄奄病人支離顦顇生意消削文章之無韻譬之壯夫其軀幹枵然骨强氣盛而神色昏瞢言動凡濁則庸俗鄙人而已有體有志有氣有韻夫是之謂成全四者成全然於其間各因天姿才品以見其情狀故其言迂疎矯厲不切事情此山林之文也其人不必居藪澤其間不必論巖谷也其氣與韻則然也其言鄙俚猥近不離塵垢此市井之文也其人不必坐㕓肆其間不必論財利也其氣與韻則然也其言豐容安豫不儉不陋此朝廷卿士之文也其人不必列官守其間不必論職業也其氣與韻則然也其言寛仁忠厚有任重容天下之風此廟堂公輔之文也其人不必位台鼎其間不必論相業也其氣與韻則然也正直之人其文敬以則邪諛之人其言誇以浮功名之人其言激以毅苟且之人其言懦而愚捭闔從横之人其言辨以私刻核忮忍之人其言深以盡則士欲以文章顯名後世者不可不謹其所言之文不可不謹乎所養之徳也如此王通論鮑昭江淹等之文各見其性行之所長可謂知言矣古者登髙能賦山川能祭師旅能誓喪紀能誄作器能銘然後可以為大夫故訓詩典冊書詔赦令文賦詩騷箴誡賛頌樂章玉諜露布羽檄疏議表牋碑銘諡誄各縁事類以别其目各尚體要以稱其實如彼玉工珪璋璧琮珮玦珌璏追琢之工皆有制度其方圓曲直則各中其用也如彼梓人棟樑桓楹榱桷楶棁樸斵之工皆有繩墨小大長短則各中其用也若乃或混淪而無辨或散漫而無紀或錯亂而無序或晦暗而不顯雖曰謂之文亦不足觀也已徳茂學問充富真積力乆淵源汪洋根幹碩大發為文章蓋其波瀾枝葉實為餘事然既已能文而學文不已必欲離羣拔俗逺追古之作者方駕並驅則宜取宏詞所試之人種種區别各以其目而明其體研精玩習寤寐食息必念於是造次顛沛必念於是則將超然懸解躐等頓造徑至妙處一日萬里如是則一代文儒之宗捨徳茂其何人哉主上紹休聖緒厲精治道方將追迹三王指揮四夷紉書汗簡紀述先烈泥金簡玉升中名山其潤色鴻業形容太平大著作大號令職皆在於詞臣徳茂其勉之哉使後來賞音之士論一時之文人以謂何人之文但如孤峰絶岸何人之文但如濃雲震雷何人之文如輕縑素練而窘邉幅何人之文如豐肌膩理而乏風骨獨吾徳茂之文如良金美玉無施不可則徳茂之文信乎顯於當年與後世矣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八
  濟南文粹五      宋 李廌 撰記
  太宗皇帝御批記
  元祐天子錫晏東宫以御書古詩徧賜執政暨講筵諸臣明日諸臣各進表獻詩以謝著作郎兼侍講范祖禹曰臣願陛下篤志學問亦如好書益進道徳皆若㳺藝於是有以見人君大略字書未足多尚臣聞太宗皇帝方側㣲已有書名擅於世及即位益專益工勒之金石藏之延閣布在天下不可勝數在前世中君已足稱述而帝以神武聖文左右太祖自布衣取天下以湯武拯濟之功全堯舜揖禪之美及紹大統遂集大勲巍巍成憲為宋太宗則其徳業睿智煌煌然與唐文皇爭雄矣故文皇與帝雖以字學名於當代而為餘事云因觀帝批天下兵馬元帥吳越國王錢俶表故作是記元祐三年八月十一日臣李廌記
  安老堂記
  甚哉老之難安也方少之時隂陽役之血氣使之心志誘其欲而迷其真勢利幻其前而悞其後未易能安之老且衰矣卻視向日之為宜其悔而求安然貪夫鄙人嗟老景之已至念短日之足惜悼前志之未充痛昔謀之匪良方且苟求無厭務得患失皇皇偷朝暮之生汲汲為子孫之計節義日衰亷恥盡喪貪於富者則曰吾老矣講貨財較虧羨之術始詳矣未忍舍也擅兼并而亘阡陌巧梯航以絶山海籠物貨而無餘蔵運籌算而無遺䇿甘心於錐刀之間盡瘁於錙銖之末負戴於道路轉徙於溝壑貪夫徇富死而後止貪於貴者則曰吾老矣結知遇賈名譽之術始明矣未忍止也履公門而矍鑠㳺闕庭而徘徊衒筋力强飲㗖染鬚鬢逞聰明職愈隆而意愈切禄愈豐而戀愈深故位愈重而望愈輕年愈髙而徳愈薄貪夫徇貴死而後止然則日暮途逺而倒行漏盡鍾鳴而未止類皆貪夫而富貴有以累之也故曰甚哉老之難安也居士新作西堂以安老為名然居士之安非惟老而後安安之也久矣郭外之田足以給饔餼郭内之圃足以給葅茹而未嘗求羨裘葛足以具伏臘禄食足以備婚嫁而未嘗求豐居士曰富不可妄致也吾老矣求安而已居士以文學知名於時聲聞藹揚薦為禮部一選遂擢上第名公巨卿爭欲出已門下一唯諾足以得薦擢而恥於附炎平生故人多在相輔一舉手可以登臺省而恥於自售居士曰貴不可妄致也吾安矣求老而已故雖起家郎署於朝有曼容之高風端居十年不調有淵明之勁節或曰嵩少箕隗山水佳秀近列左右築室巖下足以專天下之雄觀柰何跼蹐於里閭之間哉居士曰吾求安者也舍易就難舍近就逺則内勞吾心外勞吾力但見夫勞而未知其樂不獲其安而先撓吾天和矣此先人之故廬也即而新大之吾心猶欿然吾行年六十有二人間富貴不可妄求從吾所好行將掛冠懸車奉身以退歸老此堂志已決矣人生七十雖居是堂以安吾老知復幾何時哉則居士之所養可知故曰居士之安非惟老而後安安之也乆矣夫安之為樂世之人未嘗知之及於病然後悔而求安及於勞然後慮而求安及於危然後懼而求安則向日求安之心皆妄未有能安其安者故老而能安已可尚矣非惟老而後安乃每以安老為心非達觀勇退無妄君子不能也故曰居士之所養可知矣元祐三年八月初三日太華李廌記
  登封縣令㕔盡心堂記
  一人之心與夫千萬人之心先民之心與夫後世之心聖人之心與夫愚夫愚婦之心其所以然不然可不可者無有或異有社稷人民之寄欲設教布政而願治者能盡其心使人人之心皆以為然皆以為可則天下之理無往而不當天下之情無徃而不通誠能奉之以悃愊之誠持之以黽勉之力思其理之所在必使之無遺藴慮其事之所安必使之無遺䇿吾之心盡於是矣以之律身以之臨民以之事君以之事天地無愧無怍矣夫然後推之以及人其以為不然以為不可者乎陽翟管景文為登封大夫為政期月境内畢治吏畏威明民安教令迹其治效當在善最景文新作聽訟之堂取傳所謂刑者侀也侀者成也一成而不可變故君子盡心之説名之曰盡心可謂明慎欽恤而願治者歟民罹罪罟既陷刑辟桁楊狴犴之間徽纆箠楚之下彼不能盡心者或作聰明以自私於已或不事事而仰成於吏自私於已者徇其意之愛憎顧其身之利害所欲脱之則鑚毛出羽粉飾其辭所欲收之則洗垢求瘢傅致其議仰成於吏者不能審克而信其舞文雖髙下其手而有所不察不能平反而縱其鬻獄惟貨惟來而有所不問以是而施刑於民俾罰之者自以為不寃奪之者沒齒而無怨何可得乎然則知一成不可變而盡其心非忠厚不苟有古昔長民之風者疇肯如是然君子之盡心何獨刑罰而已哉盡心以奉上守靖恭正直之操盡心以馭下成豈弟和平之俗盡心以治賦府廩充牣無追胥之擾盡心以務農田野墾闢無愁歎之聲由是推而廣之至纎至悉心之所知皆為之盡然而不治者未之有也景文之意以謂不惟其身當然後之為令者亦當然不惟為令者當然凡邑之有職事者亦當然不惟此邦當然凡有位於朝有職於官雖百職事小有司者亦當然於是屬賛皇李廌為之記
  濟美堂記
  天下治安世臣之裔能踐修前烈以世其家太平之盛節也蓋曰吾之先正嘗有嘉績顯於先王陪食太廟預享大蒸載之旂常銘之鼎彛是將昭示後昆無忘其功且夫封圻采邑俾有爵於國冕弁裳衣俾有列於朝賞之所延其澤甚逺盍思之今吾所事之君乃吾先正所事之君其子孫也今吾所使之民亦吾先正所使之民亦其子孫也或忝其先為愧滋甚盡夙夜之志殫股肱之勤必也復有勲勞在乎王室聲名風節弈顯於世然後無愧於心有宋名臣諫大夫贈司徒田公以忠諫立徳事太宗真宗讜言勁節凜凜岌岌如秋霜夏日為朝廷獻替可否進退賢不肖剴切上章敷奏治道天下穆然底乎隆平士大夫曰唐文皇以正觀之盛為魏鄭公勸行仁義之功淳化咸平之治亦由公忠諫之力雖不登庸丞弼而嘉謀嘉猷恵於生民固足以為一代賢臣矣廌聞諸縉紳先生論國朝人物以謂有古遺直之風必以公為稱首竊嘗欣慕焉嵗丁丑自箕隗將適吳粤税駕荆州獲從公之曾孫世徳新作南堂謂廌曰臧孫達所以有後於魯者以其君違不忘諫之以徳也衍生世晚不逮事王大父而餘慶所被幸有位於朝惟是臣子之職不敢不勉蚤夜汲汲冀弗為門户羞又期我後之人必紹前躅故名是堂曰濟美誠欲如十六族之才能世濟其美不隕其名也廌曰元凱之賢非唐虞之世亦未必能成其功何哉異時功臣之世豈皆冺滅無聞苟非逢年遇合則欲自振起厥路無由深可太息況夫自求禍自速辜除其國圮其族轘其軀醢其肉鬼無血食家無炊火者乎今聖神在御孝治之化形於四海其於名卿之裔方且求是似之實而左右之以舉象賢之典世徳乃能飭戒砥礪欲世世承承濟司徒公之美於無窮則君臣之義篤於朝子孫之孝成於家顧不偉哉愚載曰天下治安世臣之裔能踐修先烈以世其家太平之盛節也
  唐州比陽縣新學記
  待民以厚可以化薄待民以薄無復歸厚古之君子將臨其民也必敬之愛之以謂皆賢人君子安吾之教令而同期於治其心既平其教既廣其民心親而化其道借有不若者惟其哀矜而不憎怨不忍䧟之於辟聴其自遷於善於是雖有偷薄可變於厚葢所以待之者主於厚之也若乃將臨其民先儲威怒之意欲嚴刑峻法以刈制之故其忮惡忍恚之心無所往而不逢民固不勝愈趨於薄然其政亦勞蹙而無成欲以求治不以悖乎葢所以待之者主於薄之也
  襄州光化縣里修縣學記
  飲則祭先酒食則祭先飯一飲一食而不忘報其先矧修身治民可忘先聖人乎孔子載道欲濟天下而時君不能用故祖述堯舜憲章文武之實不試於當年然金聲玉振之徳發乎一身刑於萬世萬世之下六合之間如天地之覆載如日月之照臨尊為王公卑為庶士皆仰之以為師大而治天下小而治一已凡進徳修業者皆資之以為法蓋人無貴賤莫不為其徒事無巨細莫不用其道烏有為其徒而寢廟之奉不䖍用其道而教化之宫不飭者哉浮圖老子之道敢與吾聖人抗衡則以習其説者皆能嚴其居尊其師故塔廟參差錙黃雜遝彌滿天下孔子弟子乃顧學校廢興恝然無心可無愧乎
  寶籍堂記
  元龜象齒大貝南金世以為寶是惟難得之貨天球河圖和弓垂矢世以為寶是為希代之珍然連城之璧開秦趙之隙照乘之珠召齊魏之難文仲以居蔡獲譏虞叔以懐玉賈害故君子之寶寳乎可貴之道夫傳道以文六藝之書百氏之學歴世之史諸儒之作輯以簡編著之載籍天文之奥此其藴也其藴可索也理義之妙此其㫖也其㫖可求也治亂之端此其迹也其迹可視也言行之實此其効也觀其文以味其言得其原以言其道精微要妙蔵於一身而無餘周於萬物而不足充之可參於天地勉之可至於聖人糠粃緒餘者其實足以齊事業其華足以成藝文大焉以之潤色鴻烈小焉以之縁飾吏事奚在蔵之韞櫝玩之掌握然後謂之寶哉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九
  濟南文粹五      宋 李廌撰
  
  藺相如賛并引
  戰國之所謂君臣何足道哉交際不以道以勢進退不以義以利聚而為上下散而為我爾頃刻間爾朝為上卿暮為逐客刑於此相於彼恬以為常吁可哀哉於是時始終一節忠貫金石有若大夫者不其偉歟天下傾府庫捐重寶獻土地質子女以餌秦秦貪嗜無厭奴𨽻列國唯唯奉承甘為臣妾趙之於秦僅比支郡宜其吞聲飲憤以媚意愛聊緩誅咎國有君子義不自衰以小抗大以弱拒强終為敵鄰嗚呼當太平盛治之世六合為家大夫之迹不可傚也以大夫之心推以事君可師哉過澠池之舊墟想當年之髙㑹雖非長卿之才亦有平生之慕因作賛曰
  鐵可折白可湼大夫之節身且潔玉可攻金可鎔大夫之忠直而恭秦方虎趙方鼠秦方斧趙方俎愎而恐狠而悚威蓋岐雍大夫之勇懦以剛變禍以福轉功踰百戰大夫之辨曹沬劫盟計窮妄出侵疆雖復齊伸魯詘荆卿復讐嗟哉鄙夫昔恥未刷燕已為墟斬優備武夾谷相盟大夫慕此有兹令名舞陽横盾毛生奉槃聊効萬一猶有可觀竊食太倉孰非事君邇來寥寥獨無斯人嗟予之生在於嵗後雖慕景行有志未就行邁靡靡軔車澠池大夫閔余有以相之
  師友談記
  講擬人必於其倫
  太史公嘗講禮曰擬人必於其倫先儒之説謂擬君於君之倫擬臣於臣之倫臣以謂此特位而已擬人必以徳為貴桀紂人君也謂匹夫為桀紂其人必不肯受孔孟匹夫也謂人君為孔孟其人必不敢當
  范太史講礿禘烝嘗而曰祭之本在民
  太史公講禮王制曰礿禘烝嘗此祭之名天地社稷五祀名山大川之在其地者因國之在其地而無主後者此祭之事犆礿祫祭之類此祭之禮然非祭之本祭之本諸侯得一國之歡心以事其先君天子得四夷之歡心以事其先王者是也夫犧牲幣帛粢盛酒醴皆出於民力古者先成民而後致力於神凡以祭之本在於民而已
  范太史講司徒明七教
  又講王制司徒明七教以興民徳曰夫以身率於上而効之曰教教之於治雖甚迂濶然古之言治者必以為先放勲曰勞之來之輔之翼之又從而振徳之舜舉八元命契孔子曰道之以徳齊之以禮有恥且格秦任刑罰不務徳教故不旋踵而覆漢承秦弊初以法治天下惟賢臣賈誼董仲舒嘗言之文帝能聴賈生故斷獄數百幾致刑措武帝不能聴仲舒故斷獄數萬幾致敗亡唐太宗初亦不以教化為意惟魏鄭公勸行仁義四年之間遂至大治然則為治者不可不先以教化為本也范太史講王制不率教至於屏之逺方
  又講王制不率教移左鄉右鄉移之遂不變屏之逺方曰臣以唐虞之學不過有朴作教刑與撻以記之雖周禮至詳至悉亦無流放之刑此當是商之法湯制官刑儆於有位其用法甚嚴為太學養士之禮既重則不率教之罪責之宜不可輕夫命三公九卿大夫皆入學至於王親視學皆不變彼以九年之間而不能自遷於善是長惡不悛弗順教令者也屏之逺方斯亦不足䘏矣然王為之三日不舉豈其意哉成湯伊尹相與維持天下之法其嚴密如此若夫周之法則以寛仁為主雖霍叔同管蔡之惡亦降於庶人者三年而復其國非若商政之峻也商尚質周尚文商周之法皆欲人之為善而已
  子由論學有大小不同
  門下先生蘇公子由嘗論孔子曰文武之道未墜於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又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又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又曰管仲之器小哉又曰小人哉樊須也又曰硜硜然小人哉所謂小人者非世俗所謂無禮無義不仁不智之小人也以其所知所能行皆小者近者非大者逺者禮樂射御書數凡形器度數之内其粗迹而已若夫君子聖人則所知所能行皆造道徳之妙非形器度數之所能盡此其所以為大也詩有小雅大雅所言皆聖人妙道徳性所以立道所以立政其變雅者不能而反之者也此皆所以為大也葢小雅變雅所言王者政事治天下之法能與不能而已舉此求之則其類自見今詩之篇有曰大明又曰小明小宛小旻小弁之類皆因雅而為言皆當時並有小大之名其不見於經者或刪定或已亡之也
  子由論史記
  史記作商紀記紂以西伯昌九侯鄂侯為三公九侯有好女入之紂女不喜滛紂怒殺之而醢九侯鄂侯争之强辨之疾并脯鄂侯西伯昌聞而竊歎崇侯虎知之以告紂紂囚西伯羑里作周紀記崇侯虎譛西伯於紂曰西伯積善累徳諸侯皆嚮之將不利於帝帝紂乃囚西伯於羑里閎夭之徒患之乃求有莘氏美女驪戎之文馬有熊九駟他竒怪物因殷嬖臣費仲而獻之紂紂大說曰此一物足以釋西伯況其多乎乃赦西伯賜之弓矢斧鉞使西伯得征伐曰譛西伯者崇侯虎也視此一事書所因之事不同然崇侯以文王歎無罪殺三公而譛之逢君之惡也忌文王修徳而不勸紂之改行長君之惡也在崇侯皆為有罪矣豈太史公欲互見乎紂喜閎夭之獻釋文王之囚乃許專征伐復告之曰譛之者崇侯虎也其意葢欲文王甘心焉然文王遂伐崇以討其罪自古人君之惡無烈於紂然崇侯虎之罪竟不能逃其刑小人讒諂譛賢人君子於盛明之朝而欲逃責難矣
  范太史講月令
  太史公講月令閒題凡數千言備陳歴世遵隂陽為政事之迹與魏相柳宗元之説反復甚明前世論時令者莫能過也且曰儒者多言不必從月令政時令論立説誠有以破漢儒附㑹災異之弊然洪範以五事應五行有休徵咎徵符契甚明後之人君不可不為鑒也太史公講月令閒題曰行春令則云云者人君更政令非天之時氣也故此之時必當行其本時之令以順之若逆之則五行相尅之氣隨類來應如人五臓相勝則有受尅之處其不和之氣自來為病也今人見時之氣寒燠非候曰行某令行某令者非也廌在元祐三年省試䇿問有魏相時令者廌之所對大略與太史説同但其卒曰王者應天以實不以文故人和而天地之和應不必法其繁文末節但時和嵗豐家給人足則便為太平之實若求夫朱草生鳳凰至等瑞皆漢代君臣不務本而區區尚其虛文也漢之好復古者無若王莽而劉歆又以儒術縁飾之奏祥瑞作頌聲者甚衆有益於治可救其亂乎詞多不能詳姑記其大㮣昔既不效何必道乎
  師友法言
  經史繁簡不同
  左氏傳春秋二百四十二年其書止十九萬言太史公史記上自黃帝下至漢武三千餘年止七十萬言而班固漢書十二帝間二百三十年乃一百七萬言雖稱良史善叙事至於案牘之文卑陋之事悉皆載之其失春秋之㫖逺矣春秋葢二萬言而已
  歐陽公五代史得春秋之法
  歐陽公五代史最得春秋之法蓋文忠公學春秋於胡瑗孫復故褒貶謹嚴雖司馬子長無以復加不幸五十二年之間皆干戈擾攘君臣之際無赫赫可道之功業故也
  史記譏武帝
  司馬遷作史記大抵譏漢武帝所短為多故其用意逺揚雄班固之論不得其實見班固司馬遷傳秦皇帝本紀皆譏武帝也可以推求
  史記得詩春秋之義
  史記其意深逺則其言愈緩其事繁碎則其言愈簡此詩春秋之義也
  陳省副文集後序
  不朽有三曰立徳曰立功曰立言有一於斯可以無愧於後世其徳可尚不必有功其功可紀不必有言其言可傳不必其人之賢也況兼善而有之者乎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四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雜著
  齊物論
  此篇論齊物然物之理齊而情故自彼是莫得其偶而要之以天地之一指萬物一馬而後物無彼是道泯乎無成虧矣莛楹厲施極異而皆同故言惟達者知通為一通為一則不齊之論近不用也然而衆理相承彼是未始不用聖人欲泯用之迹故為是不用而寓諸庸寓諸庸則我雖不用而物量無窮黙然而自用殊施而各得若此通矣故曰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適得而㡬矣不用則理阻而不通故用為通通則物各得其理故通為得得則各適其所而盡矣故適為㡬而聖人非有心為之也特因物之自庸也故曰因是已有成與虧故昭氏之鼓琴也無成與虧昭氏之不鼔琴也猶之七竅未鑿而渾沌不死也過此以往則反乎無物其為無成虧也至矣故師曠之枝策也恵子之據梧也皆為者敗之也皆非所明而明之也故雖竭其智而理終不可窮謂之堅白同異名實之辨若此其察矣然要於不察而以昩終其為滑疑也不甚矣乎若夫天地雖大要之一指萬物雖多要之一馬一指一馬為論省矣則雖衆理相承黙用而常通尚安有滑疑之耀者哉然其始也恢詭譎怪未通乎一故有滑者焉有疑者焉無滑無疑則其際㝠㝠昩而不耀有滑有疑則長短之相形前後之相隨不昩而耀矣耀也者明也而此非明也以夫衆理之相乘也滑亂而疑似反以炫聖人聖人欲為人解紛而辨惑則嘗圖之矣故曰滑疑之耀聖人之所圖也物之情不齊而其理齊聖人窮理衆人役情聖人欲反情之異合理之同所以圖滑疑之耀使無疑無滑而泯乎㝠㝠者莫要於此矣故重言為是不用而寓諸庸此之謂以明然則聖人泯用之跡而物未始不用無意於明物而物常自此明故曰此之謂以明也若昭氏師曠惠子者知盡于此以非所明而明之祗以為昩非此之謂以明也故曰三子之知㡬乎猶曰知盡于此而終不足以明也㡬盡也猶㡬希也然非夫以道泛觀而備萬物之應則以不齊齊其齊也不齊乃若莊周則以齊不齊其不齊也齊矣而猶以為未也故又曰今有言于此不知其與是類乎其與是不類乎類與不類相與為類則與彼無異矣夫類則齊不類則不齊類與不類相與為類則齊與不齊相與為齊夫有所謂齊有所謂不齊則與彼誠何以異哉故推而上之極于物之無曰有未始有夫未始有無者此要言無物無物則無齊矣推而下之窮于物之有曰自無適有以至于三而况自有適有乎此要言有物有物則有不齊矣故於是重言無適也因是已因是已者盖齊物之要論盡此矣何以知其盡此也曰以因因則無適也故入之為無非或使之無也因是以出之為有非或使之有也因是已夫號物之數自一至萬逺矣夫無未始適有何以自一而語萬有未始適無何以自萬而語一之二者泯而無物無物而無齊矣雖然非刳心䘮我不能觀萬物而知無故此篇始之以南郭子綦之䘮我而齊物之論開非觀物同我不能知化而窮有故終之以不知周之為蝴蝶蝴蝶之為周而齊物之論閉
  學説
  學不可以不知惟知之然後能好之記曰雖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雖有至道弗學不知其善也而孟子亦曰理義之悦我心猶芻豢之悦我口蓋飲食旦旦之所須故譬學於飲食為最易知然猶曰人莫不飲食鮮能知味也天下豈有不習而能察者哉昔野人有甘葈莖芹萍子者對鄉豪稱之取而嘗焉蜇口而慘腹夫口腹人所同也而野人至甘人之所不甘此非未嘗知甘所謂甘者而以夫已甘謂人甘者止此哉至於百工衆技皆學也下至跳劍弄丸緣竿踏索既為之終身不得已非特利所在也習而知其味故樂也若乃對君子稱之則如野人之甘葈莖芹萍子其於不足味也不特慘蜇而後方知之也故嘉肴世皆知其旨必食者而後益知其為旨至道世皆知其為善必學者而後益知其為善曰聞而知其旨且善者意之也或曰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而飲食人所甘似不類夫以人所甘者弗食猶不知其旨而道又淡而難好則不知者不其愈多乎然終猶是也病弗學耳學而入之安知其淡乎大觀四年四月旦日書付姪公秉俾以語諸小道云
  勤説送甥李師藺游學
  道無勤物無不勤夫既謂之物矣物必有所事有所事必勤故物莫大于天地其次曰人而三者同以才稱才之為言物量之所能也能必有所事故天有四時地載神氣皆謂之無非教無非教者有所事也日月如争其所乎雲者為雨乎雨者為雲乎意者其有機緘而不能已耶其有所運轉而不能自止耶則天地之事亦勤矣人見其四時行百物生也以謂天地未嘗勤焉不知夫有道焉範圍乎其外莫或使之日夜以造偲偲然若有與之計其期而不得暇者是能成千歲之積而開萬化之原人以其才參諸天地有誠焉㝠極於道不息而善成古之聖賢唯孔子顔淵能知此故孔子之語子貢而曰生無所息顔淵之贊孔子而曰欲罷不能夫以有涯逐無涯必墮故欲罷而願息皆人之情也然囘非不欲罷而曰不能罷賜非不願息而曰息無所夫求斯須之晝至於念兹之隙其暫無㡬也猶曰不能而無所此非有所畏慕勉强而驅之也性不能已也是天地人之所以均不能無事而皆勤也雖然天地以無心莫之為而為故久人以有心知而為之故怠嘗試語怠之所從起譬道為萬里塗而以勤為馬繕性之始如適舉趾其弛于負擔未知其以曷月止斯殆已故欲従事於此必自夫誠其意者始焉夫人何可以確然隤然如天地之無心而常運能誠其意則㡬矣誠者非義襲而取之也閑其邪則存嘗又請實之以誠為我我欲至於萬里孰禦之哉以其孰禦之者為策以臨馬不至於萬里馬終日𨇾蹀而不得止由不怠故能久久則凝於神矣聖人之事業所以蔽天地而凝於神則自其孰禦之者積之耳雖然此亦非聖人獨能之也百工之賤預能焉承蜩者猶掇之也夫豈惟其精之至自五六月纍垸二而不墜至於纍三而不墜至於纍五而不墜則其勤之積可知已而世不知者方且曰勤者事也道無所用勤其知者則將曰事者勤也天地不能無亊而况於學者乎余甥師藺年少而强文采曄然其所學又中庸也故告以其無息者自誠其意始而余老矣不復能自强猶樂以静觀動日出而開吾牗以臨交衢之内四民亹亹各各以其業趨利鳥嚶翔而獸嘷鶩意各有所𨽻蜂螘之至細迕行旁逝營宅室而競食事亦維以卒歲至于物之無情者山日夜出雲流水之不停甲拆而勾申木不崇朝而其華敷榮並行若争小積而大盈而天地乃司其成功及其至也皆日損於是以觀復而見天地之心則萬物何莫猶斯道謂道無勤道亦未嘗息也而其勤見於天地天地亦未嘗勤也而其勤見於萬物萬物各以其勤自成而天地終其功故成能者為聖人學之積由是師藺勉之
  儆陋説
  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吾非君子安能不顧蠻貊之陋而欲居居之不惟不能革彼陋吾未免于陋也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智吾非智者安能知里之不仁而擇處處之不惟不能遷彼之不仁吾未免于不仁也與君子游苾乎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則與之化矣與小人游膩乎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則與之化矣吾不幸逺君子而近小人近之不惟不能洗彼膩吾未免于膩也一薰一蕕十年猶有其臭吾薰也蕕尚能臭之吾惡夫久而不聞也不惟不能薰彼蕕吾未免于蕕也四累者吾憂之見賢思齊焉見不賢而内自省也壤陋里不仁鮑漬蕕與藂也引領而望夫安得賢者而齊之而不賢者乃日夜相與輩而詠且游乎吾之邦囂塵雜起千變萬化在人目前苟見此而恥者炟然肺熱濈然顙泚而内自省曰吾不幸無乃類之其庶乎居與之同里出與之同閭吾不能捨以逃也使跡近而心逺焉雖不得賢者而齊之日儆此亦賢矣尹鐸為趙鞅戒晉陽之辱而不墮其壘培又增之鞅怒郵無正曰委土可以為師保何為不增夫里無仁賢則思吾一日之嘗辱焉如晉陽之委土非耳目能言之類也修而存之如見參於前倚於衡也亦可以為吾師何必師人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一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春秋左氏傳雜論
  宰咺歸賵
  秋七月天王使宰咺來歸恵公仲子之賵緩且子氏未薨故名云云贈死不及尸弔生不及哀豫凶事非禮也恵公葬在春秋前故曰緩也子氏仲子薨在二年
  右隠元年周政衰禮廢歸恵公之賵於葬後宜有之也而子氏未薨無故而并歸賵此為難知抑侮耶詛耶他國赴告之不一而誤耶求周之所以然者而莫得而人情無容如此也侮詛則周之不君甚矣言豫凶事非也誤則周之無政極矣言豫凶事亦非也不君無政又何暇論禮與非禮之間哉言非禮亦非也蓋此元年七月也而子氏以二年十二月薨相去不逺杜氏以長厯推經或言日誤或言日月必有誤者不一安知非策牘脱亂而傳忘夏五之疑杜又信傳而不核其然歟
  周鄭交質
  鄭武公莊公為平王卿士王貳于虢鄭伯怨王王曰無之故周鄭交質君子曰信不由中質無益也又曰君子結二國之信行之以禮又焉用質
  右隠三年周衰徒以虚器位諸侯上而周又最弱質固宜也然王而與鄭質鄭也而質王則無王與不臣未有甚於此時者如先君子之論則宜曰王不當取諸侯質諸侯固不可以質王可矣而曰信不由中質無益也又曰君子結二國之信行之以禮又焉用質是周鄭敵也非先君子之言也
  鄭師入郜入防
  庚午鄭師入郜辛未歸于我庚辰鄭師入防辛已歸于我君子謂鄭莊公於是乎可謂正矣以王命討不庭不貪其土以勞王爵正之體也
  右隠十年經書夏翬帥師㑹齊人鄭人伐宋公敗宋師于菅辛未取郜辛巳取防杜預云齊鄭後期而傳言鄭入郜入防蓋鄭後至而得邑歸功于魯魯受而不辭故書取也按十一年公及齊侯鄭伯入許齊侯以許讓公公曰君謂許不共故從君討之許既伏其罪矣雖君有命寡人不敢與聞乃與鄭人鄭伯使許大夫奉許叔以居許東偏曰敢以許自為功乎是魯與齊鄭連伐宋伐許而同勝之齊皆不取魯取宋邑而讓許土鄭以宋邑歸魯而得許不有也鄭莊公為有禮且正宜矣隠公賢君也知讓許土而不嫌于取郜防豈其心哉蓋許國也郜防邑也人情于大者則不敢貪而辭小者則易而受故三國有功而魯獨失惜哉
  周公欲立王子克
  周公欲弑莊王而立王子克辛伯告王遂與王殺周公黑肩王子克奔燕初子儀有寵于桓王桓王屬諸周公辛伯諫曰並后匹嫡兩政耦國亂之本也
  右桓十八年周公黑肩欲弑莊王而立其弟克辛伯告王而殺之元惡得戮義無可悔而傳廼以謂辛伯嘗陳四者以諫周公弗從故及於難天使子儀作亂以累周公周公無辜而及禍如是言之可也周公為惡而自禍豈但前弗從諫之咎傳意非也
  祭仲廢立
  十一年鄭昭公之敗北戎也太子忽齊人將妻之昭公辭祭仲曰必取之君多内寵子無大援將不立三公子皆君也子突子亹子儀母皆寵弗從昭公立宋莊公誘祭仲而執之曰不立突將死亦執厲公子突而求賂焉祭仲與宋人盟以厲公歸而立之昭公奔衞厲公立又十五年祭仲專鄭伯患之使其壻雍糾殺之祭仲殺雍糾厲公出奔蔡昭公入又十七年髙渠彌弑昭公而立公子亹又十八年齊人殺子亹而轘髙渠彌祭仲逆鄭子于陳而立之是行也祭仲知之故稱疾不往人曰祭仲以知免仲cq=41曰信也
  右桓十一年十五年十七年十八年傳趙穿弑君而春秋書趙盾弑其君為亡不出境返不討賊而仲尼稱盾以其為法受屈也祭仲立昭公又廢之立厲公又逐之至高渠彌弑昭公而立公子亹又假手于齊而殺之復立子儀人臣而改立君者四然而春秋不書其罪當時稱以知免何耶盾之力足以全靈公而靈公欲殺盾不獲而見弑弑非盾為而事由盾起故盾被惡名而不辭若祭仲自昭公之未立也固以諫其受齊婚知有後日之禍也昭公不從而及此其廢昭而立厲又非已志宋實刼之若曰䘮君有君社稷無隕多矣是仲之心也至髙渠彌立子亹齊人將誘而殺之仲雖知之而不往同其難則仲與子亹無君臣之分然也不然則衞州吁既簒立為君矣石碏亦安得使陳人并石厚殺之哉石厚之黨于州吁猶髙渠彌之黨于子亹也石碏教陳殺二人尚無罪則齊人自誘二人殺之祭仲安得而預其難哉晏平仲亦曰君為社稷亡則亡之為社稷死則死之若為已死而為已亡非其親昵誰敢任之祭仲石碏晏平仲易地則皆然人謂其以知免而仲曰信也者知其不可辨而可受也公羊以祭仲廢君為行權而范甯非之曰是神器可得而窺也夫鄭之亂非一人之力可為也祭仲固前言之矣宋既刼之非其死所而三公子又自争立以及于難祭仲何罪乎卒之逆子儀于陳而立之以存鄭者祭仲也則其本心可見矣馮道在五代時歴事異姓而不預其難惟其草昩力相簒奪道以為不足死而勢不得去故易世更主依違而獨全而世不加惡于道或恕而許之至稱其明哲保身其庶乎祭仲之以智免者耶然則要極而言之何如曰君子遭此為不幸
  士蒍謀去公族
  晉桓莊之族偪獻公患之士蒍曰去富子則羣公子可謀也已公曰爾試其事士蒍與羣公子謀譖富子而去之富强者又與羣公子謀使殺游氏之二子士蒍告晉公曰可矣不過二年君必無患晉侯圍聚盡殺羣公子右莊二十三年二十四年二十五年士蒍對伐虢事言禮樂慈愛戰所畜也夫民讓事樂和愛親哀䘮而後可用也何其賢哉賢者而謀人之國則必以其道若患公族之偪則有道以裁之矣而無故教其君以滅宗黨戕支傷本如是以為强公室耶寔弱之矣獻公知患其族而不知患其子身死而諸子争立禍流晉邦申生縊夷吾重耳奔而奚齊卓子其愛子也皆為世大戮蓋其事好還也非天啓文公晉其可望血食哉來俊臣輩教武后誅唐宗室而后亦不自戕武氏黨故士蒍之罪深於後人
  SKchar公敗犬戎
  SKchar公敗犬戎于渭汭舟之僑曰無德而禄殃也殃將至矣遂奔晉
  右閔二年孟子論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常亡而吳起亦言數勝以亡者衆善哉舟之僑之觀國於其得志焉而憂之可謂知矣
  築蒲與屈
  晉侯使士蒍為二公子築蒲與屈不慎寘薪焉公使讓之對曰冦讐之保又何慎焉云云退而賦曰狐裘尨茸一國三公吾誰適從
  右僖五年士蒍始勸晉侯去桓莊之族羣公子皆無罪而以為戮晉公室已弱矣晉侯惑驪姬欲去申生夷吾重耳故為二公子築蒲與屈士蒍賢乎當諫其君無疏諸子自啓禍不然知三年必將尋師焉則無築可也築而不慎坐觀晉隙若非已任者而退有後言以謂一國三公夫晉之寵者不惟奚齊卓子乎而二公子何與為臣不忠慢君誤國其罪大矣惡後之人泥其浮詞而不要其衷故辨之
  葵丘之會
  夏會于葵丘尋盟且修好禮也王使宰孔賜齊侯胙云云下拜登受秋齊侯盟諸侯于葵丘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後言歸于好宰孔先歸遇晉侯曰可無會也齊侯不務德而勤逺略云云
  右僖九年葵丘之會天子初使賜胙齊方霸諸侯未有大失而宰孔徒以其勤逺略知終在亂遽勸晉侯以無會其智逺矣
  荀息死難
  初獻公使荀息傅奚齊公疾召之曰以是藐諸孤辱在大夫其若之何稽首而對曰臣竭其股肱之力加之以忠貞其濟君之靈也不濟則以死繼之云云及里克將殺奚齊先告荀息曰三怨將作秦晉輔之子將何如曰將死之里克曰無益也曰吾與先君言矣不可以貳能欲復言而愛身乎
  右僖九年獻公嬖驪姬殺太子逐羣公子晉事可知卒欲立驪之子以屬荀息荀息賢乎公子有當立者矣盍姑勸之以與所當立不然辭勿傅以直匡君可矣傅非所立而許之死非也而又終欲以復言為忠孔子曰信近於義言可復也然則不義以為信雖孔子猶不復也陳平亦嘗許呂后以王諸呂無不可者王陵駭怒而詰之而平不盡語以其心也及産禄已王乃與周勃舉兵而誅之後世不曰陳平無信以謂信不近於義也夫必以安劉氏為忠則不以不忠於呂氏為不信也忠所在義也義所在信也雖然陳平何足言哉智足以及之而已嗚呼曾謂荀息不如陳平乎
  襄王適鄭
  初甘昭公有寵于恵后王子帶也恵后將立之未及而卒頽叔桃子奉太叔以狄師攻王王御士將禦之王曰先后其謂我何寧使諸侯圖之王遂出及坎欿國人納之狄師伐周大敗周師王出適鄭處于汜秦晉納王入于王城取太叔于温殺之
  右僖二十四年襄王辟母弟之難棄王城而處于汜曰寧使諸侯圖之卒用秦晉得入而後殺帶襄王之於待其親者亦足矣昔恵公之立雖非國人意而恵公卒懷公立重耳未入也入而殺懷公則遽矣諸侯之欲納重耳皆是也盍亦使諸侯圖之不可哉文公於是有愧于襄王矣唐太宗亦與建成争立太宗始造唐者也雖欲不有天下天下其舎諸難起而避其兄天下猶當求我而不置何至援弓矢戕骨肉乎然則周之所以益弱而愈存雖文武之澤未竭亦其子孫義有以持之也
  舎魏犫而殺顛頡
  晉侯入曹令無入僖負羈之宮而免其族報施也魏犫顛頡怒曰勞之不圖報于何有二子各有從亡之功𬋖僖負羈氏魏犫傷于胷公欲殺之而愛其材使問且視之病將殺之魏犫束胷見使者曰以君之靈不有寧也云云乃舎之殺顛頡以狥于師
  右僖二十八年犫頡犯君命驕已功𬋖無罪快心忿亂莫大焉刑皆無赦者也晉侯誠愛犫之材耶則不以不病故生病則重躋之死也曰病將殺之此何理哉頡之材則又未知其孰與犫也其不及犫乎則自其材之分於取死何增損哉罪鈞而材異舎一而戕一恩威胥失矣是役也祁瞞奸命舟之僑先歸皆殺之傳曰君子謂文公其能刑矣三罪而民服蓋言瞞僑與頡也夫殺瞞與僑自軍政之常而至殺頡則刑固已不平矣何所示民而民服哉傳之失誣非君子之意也
  晉侯復曹
  晉侯有疾曹伯之䜿侯獳貨筮史使曰以曹為解齊桓公為會而封異姓邢衞今君為㑹而滅同姓非禮也與衞偕命而不與皆復非信也同罪異罰非刑也公説復曹右僖二十八年貨史而託神欺也利在復國忠也事順而辭恭禮也行一欺而二善得侯獳有焉淮南王書曰子貢詐而全魯詐不可以為恒弦髙誕而存鄭誕不可以為常夫道不可遵而功有難廢故二子所以全存二國之名至今語曰屈寸而伸尺君子為之小枉而大直聖人行之也
  陳教衞伐晉
  晉師圍戚六月戊戌取之獲孫昭子衞人使告于陳陳共公曰更伐之我辭之衞孔達帥師伐晉君子以為古者越國而謀
  右文元年是役也晉襄公伐衞先且居曰效尤禍也請君朝王臣從師晉侯朝王于温此近於轉敗而為功其舉得矣衞求救于陳陳救之教衞伐晉以示有餘慮勝而會可也而傳言君子以為古者越國而謀夫越國而謀其舉固有可否不然凡鄰國以利交而權合者皆古也可乎哉杜預遵傳於傳之失不直攻之以為合古之道而失今事霸主之禮故國失其邑身見執辱衞之禍陳啓之也預之言乃庶乎古
  狼瞫君子
  戰于殽也晉襄公縳秦囚使萊駒以戈斬之囚呼萊駒失戈狼瞫取戈以斬囚禽之以從公乗遂以為右箕之役先軫黜之而立續簡伯狼瞫怒其友曰盍死之瞫曰吾未獲死所云云吾以勇求右無勇而黜亦其所也謂上不知我黜而宜乃知我矣子姑待之及彭衙既陳以其屬馳秦師死焉晉師從之大敗秦師君子謂狼瞫於是乎君子
  右文二年瞫之失右也苟自謂黜而宜則亦安之苟自謂黜而非宜則亦有君命矣先軫何所受怨哉自以未獲死所而往馳秦師豈死所也哉若恥無勇乎則挺然以身投兕虎亦勇也是匹夫之剛也狼瞫而君子孰非君子
  晉歸孔達于衞
  晉人歸孔達于衞以為衞之良也故免之
  右文四年此晉襄公事也春秋之時諸侯以强并弱得一士而可以弱一國人所貪而不捨者也何有於良蓋孔達嘗帥師伐晉不量力而干霸主故衞不得已而執達以説晉而襄公乃矜其國之良而捨之猶有文公之餘烈賢哉
  趙孟殺公子樂
  晉襄公卒靈公少晉人以難故欲立長君趙孟曰立公子雍云云賈季曰不如立公子樂云云趙孟使先蔑士會如秦逆公子雍賈季亦使召公子樂于陳趙孟使殺諸郫
  右文六年趙孟晉賢臣也立君國大事也已為政與大夫謀而賈季實干命不能討季而止樂樂至而又殺之樂何罪哉徒曰既不立則雖欲無殺不可得慮後患可也然晉於是乎始衰矣
  賈季害陽處父
  晉蒐于夷舎二軍使狐射姑將中軍趙盾佐之陽處父至自温改蒐于董易中軍且謂趙盾能是以上之宣子於是乎始為國政云云賈季怨陽子之易其班也而知其無援於晉也使續鞫居殺陽處父云云晉殺續簡伯賈季奔狄宣子使臾駢送其帑
  右文六年盾為政晉始有政然而賈季專立公子樂既不討又擅殺陽父亦不討僅能歸罪續鞫居異哉夫陽處父以能上盾公也賈季怨易班而害處父私也盾自以不足當政耶則去之苟無愧於公而季再逞私盾力不足以禁又送其帑無政莫甚焉
  背先蔑而立靈公
  秦康公送公子雍于晉曰文公之入也無衞故有呂郤之難乃多與之徒衛云云趙宣子與諸大夫皆患穆嬴且畏偪乃背先蔑而立靈公以禦秦師
  右文七年宣子始謀之不臧既逆公子雍而殺公子樂矣患穆嬴又背先蔑拒公子雍而立靈公我則無信秦何所負哉不得已稱兵而禦秦愧矣而尚以先人謂有奪人之心無愧矣哉
  恵伯死君命
  仲殺惡及視而立宣公書曰子卒諱之也仲以君命召恵伯其宰公冉務人止之曰入必死仲叔恵伯也曰死君命可也公冉務人曰若君命可死非君命何聽弗聽乃入殺而埋之馬矢之中
  右文十八年襄仲以敬嬴故殺適立庶故仲初不可是也既立宣公而詐以子惡之命已可以逃矣知非君命而以君命往死之可以死可以無死死傷勇嗚呼恵伯
  文子賂齊請會
  季文子如齊納賂以請會注宣公簒立未列於會故以賂請之
  右宣元年文子不納莒紀僕之逆陳義甚髙賢大夫也而襄仲弑君立君恵伯不避難而往死行父不能死亦不能正也又以身往賂齊而請會嗟乎不㡬所謂然則従之者歟
  孔達請死以利社稷
  晉原縠宋華椒衞孔達曹人同盟于清丘曰恤病討貳宋為盟故伐陳衞人救之孔達曰先君有約言焉若大國討我則死之注衞成公與陳共公有舊好故孔達背盟救陳晉以衞之救陳也討焉孔達曰苟利社稷請以我説衞殺其大夫孔達右宣十二年十三年十四年背盟以干大國罪也然春秋時諸侯曰尋盟盟未必善善未必信也背盟以干大國其罪小遵先君之約不忘與國而救之知利社稷寧以死塞責其忠大孔達賢哉
  頃公不射君子為有禮
  齊師敗績逐之三周華不注韓厥夢子輿謂己曰且辟左右故中御而從齊侯邴夏曰射其御者君子也公曰謂之君子而射之非禮也注齊侯不知戎禮射其左越于車下射其右斃于車中將及華泉驂絓于木而止
  右成二年戰欲殺敵無問其人矣而頃公自以不射其君子為有禮用此敗執此與宋襄公不鼓不成列不禽二毛同意
  欒書讒郤至
  郤至三遇楚子之卒見楚子必下免冑而趨風楚子使工尹襄問之以弓曰方事之殷也有韎韋之跗注君子也識見不穀而趨無乃傷乎云云為事之故敢肅使者云云欒書怨郤至以其不從已而敗楚師也欲廢之使楚公子茷告公曰此戰也郤至實召寡君以東師之未至也與軍帥之不具也曰此必敗吾因奉孫周以事君公告欒書書曰其有焉不然豈其死之不恤而受敵使乎云云長魚矯以戈殺之尸諸朝
  右成十六年十七年人臣無外交郤至事君無貳而在桴鼓之列受楚王之問苟以為禮而忘義忘義安取禮故其後欒書之讒得入夫為禮而不圖終尚以貽禍而不足成名况非禮也哉
  宣子來聘
  晉范宣子來聘告將用師于鄭公享之宣子賦摽有梅季武子曰誰敢哉賓將出武子賦彤弓宣子曰城濮之役我先君文公獻功于衡雍受彤弓于襄王以為子孫藏匄也先君守官之嗣也敢不承命君子以為知禮右襄八年晉霸業衰與楚争鄭干戈日尋魯畏晉强徒欲成晉志而嫁禍于鄭鄭何罪哉武子賦彤弓以䛕晉而宣子不度其君之德不量其國之力而受之自以為得可恥而不足榮傳猶曰君子以為知禮若魯無君子者以為知禮可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一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二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春秋左氏傳雜論
  楚不能與晉争
  楚子囊曰今吾不能與晉争晉君類能而使之韓厥老矣知罃禀焉以為政范匄少于中行偃而上之使佐中軍韓起少于欒黶士魴而上之使佐上軍君明臣忠上讓下競
  右襄九年天下有達尊三爵一齒一德一孟子以謂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蓋貴老敬長所以訓孝弟而賢能所在不必老長是以晉政類能少者位上羣臣樂推强國罷争才之所在不繫乎年也
  魯君假備以成冠
  公送晉侯晉侯以公晏于河上問公年季武子對曰會于沙隨之歲寡君以生晉侯曰十二年矣是謂一終一星終也國君十五而生子冠而生子禮也君可以冠矣大夫盍為冠具武子對曰君冠必以祼享之禮行之以金石之樂節之以先君之祧處之今寡君在行未可具也請及兄弟之國而假備焉晉侯曰諾公還及衞冠于成公之廟假鐘磬焉禮也
  右襄九年國君十五而冠而魯君以年則十二年耳未及冠也武子對晉侯之言則是而迫於盟主之威不暇守其言至汲汲焉即他國之廟假同姓之器而行禮若不及俟返國者以謂禮耶非禮也
  子産攻盜
  盜殺子駟子國子耳云云子西聞盜不儆而出尸而追盜盜入于北宮乃歸授甲臣妾多逃器用多䘮子産聞盜為門者庀羣司閉府庫慎閉藏完守備成列而後出兵車十七乘尸而攻盜于北宮盜衆盡死
  右襄十年子西子駟子也子産子國子也子西之才不及子産不待此而知也均人子也盜戕其父聞難匍匐惶遽而往猶恐不及而責子西以不儆善子産以庀完此豈雍容時耶傳失之矣且言國事則三執政喋血朝廷言家事則父暴尸衢巷而咎臣妾之逃悼器用之䘮豈但鄙細不知務而已哉
  左師舎華臣
  宋華閲卒華臣弱臯比之室使賊殺其宰華吳云云宋公聞之曰臣也不惟其宗室是暴大亂宋國之政必逐之左師曰臣也亦卿也大臣不順國之恥也不如蓋之乃舎之左師為己短策苟過華臣之門必騁
  右襄十七年大臣擅相賊君欲討而卿不忍非國恥盖國弱也國弱斯恥矣左師向戍為賢乎則欲靖國而縱有罪何哉既謂之君舎之矣而過必騁以示惡之奚補
  荀偃受含
  荀偃癉疽生痬于頭濟河及著雍病目出二月甲寅卒而視不可含宣子盥而撫之曰事吳敢不如事主猶視欒懷子曰其為未卒事于齊故也乎乃復撫之曰主苟終所不嗣事于齊者有如河乃瞑受含宣子出曰吾淺之為丈夫也
  右襄十九年宣子以事其子吳自誓而猶視而懷子以嗣事于齊禱之則瞑故宣子自以為淺期偃也然宣子懷子皆晉之望也譬巫覡妾婦撫尸喋囁何其妖且鄙哉桓譚言病而目出初死日未含尸冷乃含非其有所知也譚言是矣
  舒鳩叛楚
  吳人為楚舟師之役故召舒鳩人舒鳩人叛楚楚使子師于荒浦使沈尹夀與師祁犂讓之舒鳩子敬逆二子而告無之且請受盟二子復命王欲伐之薳子曰不可彼告不叛且請受盟而又伐之伐無罪也姑歸息民以待其卒卒而不貳吾又何求若猶叛我無辭有庸乃還右襄二十四年舒鳩寔叛楚楚責之急偽逆二子欺言無之楚王欲伐其欺亦可矣而子馮不可其意曰君子可欺以其方難罔以非其道彼以不叛來請盟斯受之而已如是而復叛楚雖滅之楚可無罪易曰田有禽利執言无咎子馮以之
  牛臣射吳子
  吳子諸樊伐楚以報舟師之役門于巢巢牛臣曰吳王勇而輕若啓之將親門我獲射之必殪是君也死疆其少安從之吳子門焉牛臣隠于短墻以射之卒
  右襄二十五年吳人輕而無謀自古記之矣孫堅孫策皆無王霸器堅輕騎從敵策暫出遇讐俱以輕敗雖賴周瑜魯肅輩輔權嗣立亦權稍持重故卒建吳國也
  餼國人粟
  鄭子展卒子皮以子展之命餼國人粟戸一鍾是以得鄭國之民故罕氏常掌國政以為上卿宋司城子罕聞之曰鄰于善民之望也宋亦饑請于平公出公粟以貸使大夫皆貸司城氏貸而不書為大夫之無者貸宋無饑人叔向聞之曰鄭之罕宋之樂其後亡者也二者其皆得國乎民之歸也施而不德樂氏加焉其以宋升降乎
  右襄二十九年展皮私施以收民而取國政罪也司城慕而效之皆權臣自陪禄去公室之道也夫請於公出公粟以貸可也貸而不書以獨取一家之譽其可乎使大夫皆貸可也為大夫之無者貸以家擅一國之名其可乎子貢贖人而不受金於府仲尼曰魯自此不復贖人則貸而不書使後不貸之道也或乞醯焉乞諸其鄰而與之仲尼曰孰謂微生高直則為大夫之無者貸不直之類也又田常驟施以有齊國古之奸臣多託此以收衆幸而不亡而叔向以謂其後亡者何哉施而不直其干民譽多矣君子以謂不免於罪而叔向以謂樂氏加焉何哉不然彼皆不知此特誠心憂民而恤之可矣然君子猶避是名
  伯石為卿
  伯有既死使大史命伯石為卿辭大史退則請命焉復命之又辭如是三乃受䇿入拜子産是以惡其為人也使次己位注畏其作亂故寵之
  右襄三十年以子産之賢察伯石之偽而惡之可以廢矣顧乃寵之使次己位何也以謂廢之則力未可為若與同列而己自去耶則鄭不可以無子産故寧少假焉且與之偕而不自失為鄭國慮故也嗚呼君子之馭小人有道抑孔子所謂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子産其懼此矣
  子南子晳争室
  鄭徐吾犯之妹美公孫楚聘之矣注子南穆公孫公孫黑又使强委禽焉犯懼告子産子産曰是國無政非子之患也適子南氏子晳怒注子晳公孫黑既而櫜甲以見子南欲殺之而取其妻子南知之執戈逐之及衝擊之以戈子晳傷而歸云云子産曰直鈞幼賤有罪罪在楚也乃執子南而數之放游楚于吳鄭為游楚亂故公孫黑强與于盟子産弗討公孫黑將作亂欲去游氏而代其位傷疾作而不果諸大夫欲殺之子産使吏數之曰以大國之事而未爾討也云云昆弟争室而罪二也不速死司冦將至七月壬寅縊
  右昭元年子産為鄭叔向為晉晏嬰為齊皆三國之季世而齊晉甚焉初子皮授子産政辭曰國小而偪族大寵多不可為也及為政有事伯石賂與之邑子大叔曰國皆其國也奚獨賂焉子産曰無欲實難卒與之夫為政而令不行於公族至有所欲使而用賂國於何有哉然子産之所以為此抑可言矣子南子晳之争子南直也若罪其用戈則子晳先櫜甲往殺子南矣子南用戈但應之也而曰直鈞幼賤有罪罪在子南杜預以謂力未能討而歸罪於楚非權也不得已而用最下之策也雖後子晳彊與於盟亦弗即討則其忍可知矣及子晳獲罪然後方數以大國之事未爾討而摘其昆弟争室至此則晳之直安在哉以至乘遽而至迫以縊死則子産之本心可見矣故曰為政而令不行于公族國於何有哉然子産之所以為此抑可言者惟初忍而後决始逆而終伸事定國靖而衆方知其心是乃子産以為賢而稱于孔子也昭元年齊侯使晏嬰請繼室于晉叔向從之宴相與語曰齊其何如晏子曰此季世也吾弗知齊其為陳氏矣云云叔向曰然雖吾公室亦季世也政在家門民無所依夫以鄭晉齊三國有臣若是然至世微政去皆不能救鄭未裂于彊臣子産其猶區區焉因事正之晉齊將亡賢如叔向平仲特相與私語而太息豈不哀哉雖然二國所以未遽亡亦曰有兩人者在
  栁亥之詐
  宋寺人栁有寵太子佐惡之華合比曰我殺之栁聞之乃坎用牲埋書而告公曰合比將納亡人之族云云合比奔衞於是華亥欲代右師合比弟欲得合比處乃與寺人栁比從為之徵公使代之見于左師左師曰女失也必亡女䘮而宗室於人何有人亦於女何有詩曰宗子惟城云云
  右昭六年向戍知栁與亥之詐亥又徵其兄而戍身為左師不能為國討罪既許亥代之矣尚面誚責陳詩揚義亦何為哉前此宋華臣亦暴其宗公欲逐之而左師不逐但過門必騁而己與此事終始意同傳載其言不足賢也
  魯反大屈
  楚子享公于新臺好以大屈既而悔之薳啓疆聞之見公公語之拜賀公曰何賀對曰齊與晉越欲此久矣寡君無適與也而傳諸君君其備禦三鄰公懼乃反之右昭七年薳啓彊諫楚君以母辱宣子叔向而恥晉國道聖王所以務行禮陳誼甚髙蓋賢大夫也抑兩君相見問以弓矢物之至末者也何足道哉楚子侮焉而啓疆詐魯以還之君吝臣欺何以為國彼哉彼哉
  致犫櫟之田于鄭
  楚王縊于芊尹申亥氏子午子晳皆自殺棄疾即位平王也使枝如子躬聘于鄭且致犫櫟之田注本鄭邑楚中取之事畢弗致鄭人請曰聞諸道路將命寡君以犫櫟敢請命對曰臣未聞命既復王問犫櫟降服而對曰臣過失命未之致也王執其手曰子母勤姑歸不穀有事其告子也注善其有權
  右昭十三年春秋之時諸侯以詐謀相并不可勝言棄疾從於亂以得楚無異於簒未可以正義責也然始即位而知楚取鄭邑之過欲歸之設非其本心猶為詐善枝如子躬忠耶王弗致猶將勸之遣致而弗致違君命以濟其䛕欲誣鄰國以開其怨隙何以善其後哉諸侯以是知楚之不競也傳言棄疾令德有民然不足以知枝如之為罪執手而悦且親之異於得原失信逺矣商於六里張儀之徒所以誤鄰國攜人心而杜預善其有權預亦非也
  晉成虒祁
  晉成虒祁之宮諸侯朝而歸者皆有貳心為取郠故晉將以諸侯來討叔向曰諸侯不可以不示威注知晉德薄欲以威服之乃並徵㑹告于吳云云邾人莒人愬于晉曰魯朝夕伐我晉侯不見使叔向來辭云云子服恵伯對曰君信蠻夷之訴以絶兄弟之國寡君聞命矣叔向曰寡君有甲車四千乗在雖以無道行之必可畏也况其率道其何敵之有牛雖瘠僨于豚上其畏不死魯人懼聽命右昭十三年子産鑄刑書自謂以救弊而叔向貽書切責以謂三辟之興皆叔世也其辭甚美子産屈之夫子産之治雖愧先王以權一時良不得己而叔向尚以叔世過舉誚而非之若晉之衰又甚於鄭侈成虒祁而不能諫諸侯皆叛而不知圖合衆示威以誣先王朝會之意而不知恥似非叔向之為也杜預云自昭公即位邾魯同好又不朝夕伐莒無故怨愬晉人信之所謂謲慝𢎞矣而叔向不惟信邾莒之厚誣沮子服之正論至耀車甲之多曰雖以無道行之而可畏夫紂豈車甲之不多而亡哉盖無道而可行自古蔑有且晉誠已衰不可復興為叔向者尚當區區以道維之姑教其君儉以守已信以待鄰雖微未亡也若侈内而暴外以暫屈人而為彊所謂攘臂而仍之其技窮矣
  梓慎望氛
  二月己丑日南至梓慎望氛曰今兹宋有亂國㡬亡三年而後弭蔡有大䘮叔孫昭子曰然則戴桓也注戴華氏桓向氏汰侈無禮己甚亂所在也
  右昭二十年傳曰通天地人曰儒通天地而不通人曰伎至哉言也術如梓慎望氛而知他國之祥盖天地不能隐其情然不足以知其人孰當之也至昭子聞梓慎之占則知其禍在華向竟如昭子言然則吉凶由人氛能兆之非氛所為也抑昭子可謂儒矣
  伍員如呉
  伍員如吳言伐楚之利於州子公子光曰是宗為戮而欲反其讐不可從也員曰彼將有他志余姑為之求士而鄙以待之乃見鱄設諸焉而耕于鄙
  右昭二十年世皆罪楚平王之信讒奪婦賊殺不辜而多伍員之忍詬含恥卒報平王盖聲烈光於百世而如存而獨申包胥謂己甚揚子雲亦論而非之然以員事言之鞭尸藉棺未為己甚而始干吳王僚以伐楚而病公子光之不從若退而别求所以報楚尚或可也而知光欲簒至進刺客陷人殺君成己報父人誰無父僚何辜焉昔之人求子者曰不以人子吾子其可得乎其言悲矣員誠以其父故不暇避此而罪則當為世大戮
  士彌牟逆叔孫于箕
  晉士彌牟逆叔孫于箕叔孫使梁其踁待于門内曰余左顧而欬乃殺之右顧而笑乃止士伯曰寡君以為盟主之故是以久子不腆敝邑之禮將致諸從者使彌牟逆吾子叔孫受禮而歸
  右昭二十四年晉以邾人之愬執叔孫婼館諸箕自以不敢廢周制不肯與邾大夫坐禮也恥以貨免而為不解獻子之求冠進其兩冠外弗與吏人之請犬殺而與食至於申豐以貨如晉將欲免已尚以計留豐見而不出觀其意盖義重於死如此以謂己行人耳何所獲罪不幸而死顧不失義可矣其所館也一日必葺去之日如始至盖處死者素定其暇豫又如此也及士彌牟將逆己而歸而已不知謂將殺已隂戒其踁㡬害彌牟異哉夫能忍無罪以死而不忍以計自全可謂義矣至疑彌牟來害己而欲戕之義安在哉始則不畏死終則欲拒命以死嗚呼其始終相迕不可知也
  子常殺二讒
  楚郤宛之難國言未己進胙者莫不謗令尹沈尹戍言於子常曰夫無極楚之讒人也民莫不知去朝吳出蔡侯朱䘮太子建殺連尹奢云云鄢將師矯子之命以滅三族云云知者除讒以自安也今子愛讒以自危也子常曰是瓦之罪敢不良圖殺費無極鄢將師盡滅其族以説于國謗言乃止
  右昭二十七年詩稱取彼譖人投畀𧲣虎𧲣虎不食投畀有北有北不受投畀有昊讒人之可嫉而難去如是而沈尹戍一言以殺二讒安子常靖楚國於舜之功二十而二矣
  駟歂殺鄧析
  鄭駟歂殺鄧析而用其竹刑君子謂子然於是不忠苟有可以加于國家者棄其邪可也云云故用其道不棄其人詩曰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
  右定九年鄭自子産鑄刑書而叔向難子産固自以救世鄧析又改焉其不得己而用可知矣鄧析春秋時亂人之雄也破律改作王制所誅夫天下無王而諸侯有政能使亂人不得作是乃駟歂之所以為賢也君子不以人廢言故鄧析雖邪竹刑有時而或用不以言舉人故鄧析雖能為竹刑不足以救死而傳載君子之言謂子然不忠夫子然可謂忠矣誅一邪臣不過忠于鄭去一亂人之雄忠於先王後世之人多矣而又以謂苟可以加于國家者棄其邪可也夫謂之邪矣何可以加於國家哉召伯之惠政在民其人賢故民愛而存其甘棠用其道不棄其人若召伯可也以比竹書異哉李斯為秦立法漢滅秦亦因之不害於治然漢用李斯可存之法則善使李斯而在漢雖欲不棄得乎哉又列子載鄧析被殺事異而意同曰鄧析操兩可之説設無窮之詞當子産為政數難子産子産屈之俄而誅之以謂鄧析非能屈子産不得不屈子産非能誅鄧析不得不誅雖不云駟歂殺之要鄧析之不可不誅列子亦云爾也
  郢辭父命而立輒
  初衞侯遊于郊子南僕靈公子郢也公曰余無子將立女蒯⿰奔無太子不對他日又謂之對曰郢不足以辱社稷君其改圖君夫人在堂三揖在下君命祗辱靈公卒夫人曰命公子郢為太子君命也對曰郢異于他子且君没于吾手若有之郢必聞之且亡人之子輒在乃立輒
  右哀二年自古諸侯之子不當立無妄而求者多矣夫郢父在許之而不敢承父没母立之而不肯立郢之賢且智盖子臧季扎之義也或曰畏禍夫一臂重于一國身貴于天下易知也利在于目前禍伏于事後難知也孟子曰苟非其人簞食豆羮見於色至蒯瞆與輒父子争國而郢超然立于無過之地郢之賢且智盖子臧季扎之義也
  不狃徐歩而死
  師及齊師戰于郊右師奔齊人從之孟之側後入以為殿抽矢策其馬曰馬不進也林不狃之伍曰走乎不狃曰誰不如曰然則止乎不狃曰惡賢徐歩而死
  右哀十一年杜預注魯非無壯士季孫不能使是也雖然不狃當伍非將帥也恥誰不如而不走可也言惡足為賢而不止亦可也徐歩而死以為勇乎則不戰以為怯乎則不走勇怯無當特怨乎不以而捐軀非以為名也是役也孔子得三人焉孟之反殿而策其馬曰馬不進也孔子曰不伐公為與其嬖僮汪錡乘皆死皆殯孔子曰能執干戈而衞社稷可無殤也冉有用矛于齊師故能入其軍孔子曰義也汪錡死孟之反冉有不死皆見於聖人不狃之死亦義乎孔子將稱之不然不若不死矣故曰非死之難處死則難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二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三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西漢雜論
  霍光復德為宗正
  德為宗正雜按上官氏盖主事德常持老子知足之計妻死大將軍光欲以女妻之德不敢取畏滿盛也盖長公主孫譚遮德自言德數責以公主起居無狀侍御史以為光望不受女承指劾德誹謗詔獄德實責數公主而御史乃以為受譚寃訴免為庶人屏居山田光聞而恨之復白召德守青州刺史歲餘復為宗正與立宣帝賜爵關内侯
  右楚元王傳第六德附傳光威震人主權傾天下德畏其盛而懼婚此在常情不能無望也御史承指誣德以誹謗詔獄而德惟良折獄用御史力至免為庶人此在常情不能無説也然德拒疏已而光不放於利而不怨御史阿己欲而光以説之不以道而不説抑光可謂賢矣以是持滿雖百世不傾可也而坐牽于孽妻之愛忍許后事不白以是負天下至于覆宗世謂霍氏之禍萌于驂乘亦光不早辯頽其勲名哀哉
  更生使人上變事
  時恭顯許史子弟侍中諸曹皆側目于望之等更生懼焉乃使其外親上變事言切聞故前將軍蕭望之等皆忠正無私欲致大治忤于貴戚尚書令道路人聞望之等復進以為且復見毁讒必曰嘗有過之臣不宜復用是大不然且往者髙皇帝時季布有罪至于夷滅後赦以為將軍髙后孝文之間卒為名臣孝武帝時倪寛有重罪繫按道侯韓説諫曰前吾丘夀王死陛下至今恨今殺寛後將復大恨矣上感其言遂貰寛復用之位至御史大夫御史大夫未有及寛者也董仲舒坐私為災異書主父偃取奏之下吏罪至不道幸䝉不誅復為太中大夫膠西相仲舒為世儒宗定議有益天下孝宣帝時夏侯勝坐誹謗繫獄三年免為庶人宣帝復用至長信少府太子大傅名敢直言天下美之有過之臣無負國家有益天下此四臣者足以觀矣前𢎞恭奏望之等獄决三月地大震恭移病出後復視事天隂雨雪由是言之地動殆為恭等臣愚以謂宜退恭顯以彰蔽善之罰進望之等以通賢者之路書奏恭顯疑其更生所為白請考姦詐辭果服遂逮更生繫獄下太傅韋𤣥成諫大夫貢禹與廷尉雜考劾更生前為九卿坐與望之堪謀排車騎將軍髙許史氏侍中者毁離親戚欲退去之而獨專權為臣不忠幸不伏誅不悔前過而教令人言變亊誣罔不道更生坐免為庶人而望之亦使子上書自寃前事恭顯白令詣獄置對望之自殺天子甚悼恨之
  右楚元王傳第六向附傳向以宗室良欲盡忠于主而嫉恭顯許史輩懷奸害正若力能肆諸市朝猶君子之所與也非私也且向之言曰昔孔子與顔淵更相稱譽不為朋黨禹稷與臯陶傳相汲引不為比周何則忠于為國無邪心也向憂望之等復退誠無邪心然已預焉故不敢自為上陳之而教其所親上變雖本無邪心至此而不幸類欺矣向誠内省不以為嫌然自為上陳之而意不免乎便已且上安能無嫌而必聽哉從妻言之為妬妻雖俚人語其變人心必也抑君子能為可用不能使上之必用若夫成功則天也向如彼何哉或曰智者術之原此術也奈何曰欺曰君子之用智不得已而至於術猶託之正是謂名之必可言言之必可行在君子為術在聖人為權捨曰正而出于欺雖濟君子恥諸况不濟何以自免于邪不惟其欺不可為而已抑姦人得以藉其口于主曰彼自謂正而正如此後何以復信于上哉此恭顯所以得因是陷向而向辭服又不惟其能陷向而己卒并望之遣子上書亊見治而殺望之自向為之也雖然𤣥成禹非朋恭顯者也若曰向誠忠于國家而慮不聽乃欺若此治其欺可也而曰前欲毁離親戚為臣不忠夫向不為忠孰為忠耶二子漢儒宗猶畏恭顯竊位患失而鄙如此况其下者乎
  陸賈交歡平勃
  諸呂擅權欲刼少主危劉氏陳平嘗燕居深念賈往不請直入坐平方念不見賈賈曰何念深也平曰生揣我何念賈曰云云不過患諸呂少主耳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將將相和則士豫附士豫附天下雖有變則權不分臣嘗欲謂太尉絳侯絳侯與我戲易吾言君何不交驩太尉深相結乃以五百金為絳侯夀厚具樂飲太尉太尉亦報如之及誅呂氏立孝文賈頗有力右陸賈傳第十三誅禄産迎文帝天下後世皆知其為平勃朱虚東牟之功謂賈有游談之助耳雖如孝文深德大臣之立已而謂章與興居始謀立齊王猶詘其功然間一歲終立二人為王至賈之功則無一人為言之文帝亦不圖也以陳平之智百發百中而方其端居深念不知所出微賈發之安知與勃深相結使彼不疑而後可與成功哉管蔡之事斷可見矣聖如周公賢如召公而召公不悦故周室㡬危况勃椎魯少文昧於慮始安能不疑平而覩未萌以成至計哉然賈一言而兩人成謀社稷之計出其掌握去禄産如莧陸之易措劉氏如泰山之安二人同心其利斷金豈不信哉然平始起微時有功當賞不忘魏無知髙帝固以為不背本者及此智窮計困得賈一言而免深禍成大勲事定國安而已佚樂顧忘賈本圖不聞其為上言之上亦莫之省賈亦不自言而翛然事外樂以忘利易曰鴻漸于陸其羽可用為儀吉陸賈以之
  辟陽侯助建䘮
  朱建母死貧未有以發䘮方假貸服具陸賈素與建善廼見辟陽侯賀曰平原君母死辟陽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以賀我陸生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義不知君以其母故今其母死君誠厚送䘮則彼為君死矣辟陽侯乃奉百金裞云云或毁辟陽侯惠帝欲誅之云云建乃求見孝惠幸臣閎籍孺閎籍孺從其計言帝果出辟陽侯孝文時淮南厲王殺辟陽侯以黨諸王孝文聞建為其策使吏捕欲治建遂自剄
  右朱建傳第十三陸賈自喜畫策而朱建又尚氣節兩人為此皆其性所不能已也然賈亦善建故哀建母死不葬乃以計動辟陽侯使助建䘮建以母死不葬故德賈之惠廼以謀閎籍孺使免辟陽侯死此其情也而辟陽侯閎籍孺兩人皆行不正賈建與通計議甚汙可鄙者若曰賈為人䘮建為母死儻可以免然君子之與人交惟無以利為哉將無所不至也
  婁敬願上言便宜
  婁敬齊人漢五年戍隴西過雒陽脫輓輅見齊人虞將軍曰臣願見上言便宜虞將軍入言上上召見云云右婁敬傳第十三敬之見在漢五年然漢楚之争蕭何曹參韓信張良陳平並從漢王方是時婁敬何在耶天下以定于漢諸侯王將皆封而敬始為戍卒脫輓輅而獻計謀豈愚于前而智于後哉人才各有所長當分裂擾攘之際戰功成敗間不容髪智者獻謀勇者効力有如蕭韓張陳並以人傑馳騁而興漢敬之才不足與於其間也漢已有天下而長治之策未足敬于是焉出矣勸都關中則良平之所未發而敬首陳至羣臣争言都周然後張良乃從而明言其便竟建西都諫伐匈奴則良平之所不慮而敬獨疑至白登見圍七日然後陳平乃從而計賂閼氏僅以得解則是敬之二議蚤圖先見皆良平之所未思也又敬之所陳凡三事皆有先後始議徙都以安國本國勢既定獨憂四夷故中勸髙帝以結和親論可以毋戰而漸臣者和親既成外患斯弭故終又勸髙帝徙六國彊族以實關中為强本弱末之術如是漢業成矣而髙帝盡用其計漢以大治傳祚四百故敬之功不減漢初起佐命功臣也
  叔孫通請作原廟
  惠帝為東朝長樂宮作複道方築武庫南通奏事因請間曰陛下何自築複道髙帝寢衣冠月出遊髙廟子孫奈何乘宗廟道上行哉惠帝懼曰急毁之通曰人主無過舉今已作百姓知之矣願陛下為原廟云云
  右叔孫通傳第十三原廟非古也自通啓之且子孫乘宗廟道上行不可也則亦壞之而已本為複道不為原廟百姓皆已知之矣奈何復教人主使欺百姓以取是名乎夫人主行無過舉改之可也文之非也
  叔孫通制禮儀
  叔孫通舎枹鼔而立一王之儀遇其時也
  右叔孫通傳贊第十三禮樂廢叔孫綿蕞草具於介胄中世儒末習何足為一王之儀然秦滅詩書繼以髙祖惡儒士功臣又皆武夫屠販之流或殿上飲酒㧞劍争功㡬何不覆而亂哉通因時制宜度髙祖所能行以漸革之漢卒稱文治通於此功亦多矣觀通始徵魯兩生兩生不肯行以為禮樂必百年積德而後可以興通以為鄙儒不知時變棄而不取然則通雖收散亡殘缺之舊志雖不備姑取而有之而漢卒賴焉文理以興雖謂之成一王之儀可無愧矣
  厲王殺辟陽侯
  厲王力扛鼎乃往請辟陽侯辟陽侯出見之即自袖金椎椎之命從者刑之馳諸闕下肉袒而謝曰臣母不當坐趙時事辟陽侯力能得之呂后不争罪一也趙王如意子母無罪呂后殺之辟陽侯不争罪二也呂后王諸呂欲以危劉氏辟陽侯不争罪三也臣謹為天下除賊報母之讐其志為親故不治赦之
  右淮南王傳第十四辟陽罪應大戮不止于三而諸王擅殺列侯罪亦無赦文帝知辟陽之足以得死而傷厲王之為母殺讐又以兄弟恩故屈法赦長可謂寛矣内假手於人以去元惡而外不害親親之仁寛之可施術莫尚此然而竟以是啓淮南使速敗故傳曰寛難
  薄昭為書責厲王
  厲王不用漢法出入警蹕稱制文帝重自切責之令薄昭與厲王書諫數之曰竊聞大王剛直而勇慈惠而厚貞信多斷是天以聖人之資奉大王也云云
  右淮南厲王傳第十四厲王驕不學問未可以義禮動也昭縁君命為書切責以天下公法懼之可也今先稱所長以順適其志而后數其罪意誠是也然人臣而以聖人奉之其明者耶則懼不敢當知禍之不可勝矣其暗者耶則益驕無乃曰人謂我聖我固自聖是促之亂也昭詞非也
  淮南王死袁盎勸誅丞相御史
  廼遣長載以輜車令縣次傳袁盎諫曰云云臣恐其逢霧露病死陛下有殺弟之名奈何上曰吾將苦之耳今復之云云淮南王乃不食而死上悲哭謂袁盎曰吾不從公言卒亡淮南王盎曰願陛下自寛上曰為之奈何曰獨斬丞相御史以謝天下乃可上即令丞相御史逮諸縣傳淮南王不發封餽侍者皆棄市
  右淮南王傳第十四七國反聞盎勸上以誅御史大夫鼂錯當時皆尤錯以為權首而不甚罪盎盖七國以誅錯為名也淮南王反時上以弟故曰赦之羣臣以法故曰無赦而上自赦之王不幸道死大臣何罪盎乘隙以勸誅丞相御史然則盎果亂人喜權凌上者非但不善錯而擠之也至終不得其死豈不幸耶
  田蚡説淮南王
  淮南王安入朝雅善太尉氏武安侯田蚡武安侯迎之霸上與語曰今上無太子王親髙皇帝孫行仁義天下莫不聞宮車一日宴駕非王尚誰立者淮南王大喜右淮南王傳第十四安為人資俊才喜名好士而蚡以大臣處帷幄私許以非望安之禍蚡啓之也安反伏誅以伍被之才苦諫數四雅稱漢美而竟以雷同并戮蚡不及誅幸也
  蒯通説武臣
  楚漢初起武臣略定趙地號武信君通説范陽令徐公云云徐公再拜具車馬遣通通遂以此説武臣武臣以車百乘騎二百侯印迎徐公燕趙聞之降者三十餘城如通策焉
  右蒯通傳第十五説士能以其辨張為利害奪人於頃刻之間類今日言之明日不可復用者若通説武信以謂范陽令先降而身死邊地必皆為金城湯池范陽令先下必身富貴邊城必相率而降後卒如其言此策也非説也
  息夫躬詐謀詭計
  躬與孫寵謀上變事云云東平王雲雲后謁及伍宏等皆坐誅侍中董賢愛幸上欲侯之遂下詔云躬寵因賢以聞封賢為髙安侯寵為方陽侯躬為宜陵侯丞相王嘉内疑東平獄事争不欲侯賢等語在嘉傳云云躬上奏言單于當以十一月入塞後以病為解疑有他詐為車爰㚄使者來上書唯天子哀告單于歸臣侍子令匈奴客聞焉則是所謂上兵伐謀公孫禄言躬逆詐造不信之謀不可許上乃罷羣臣獨與躬議因建言往年熒惑守心太白髙而芒光又角星茀于河鼓其法為有兵亂可斬一郡守以立威震四夷云云上然之以問丞相丞相嘉對曰臣聞動民以行不以言應天以實不以文云云就拜孔鄉侯傅晏為大司馬衞將軍是日日有食之董賢因此沮躬晏之策上繇是惡躬等
  右息夫躬傳第十五班固贊云利口之覆邦家此言至矣躬始造詐計欲攜匈奴而公孫以王者威信排之而不聴卒懷詭心欲以厭星變而王嘉以天不可欺沮之而不從二議明甚而哀帝溺躬憸言初不知悟利口之入人如此哉然躬以利心告變覬覦輔政隂謀誣誅東平王等與董賢俱封賢亦其黨矣彼賢惡躬薄加沮焉不旋踵躬敗故人主苟暗于聴則君子雖强不足以間小人而以小人間小人則有一隙焉而立聴其浸潤道以相勝然也
  息夫躬著絶命論
  初躬待詔數危言髙論自恐遭害著絶命詞云云右息夫躬傳第十五班固詆躬云息夫作姦東平誅躬豈但躬敗東平欲因事抵巇謀動蕭墻生釁邊鄙以招權寵快已志未及戮而自殘幸矣懷諼誤國以得禍敗何所取而許其危言髙論乎又絶命詞内頌忠憤感激可勸而後世溺其淫詞故出之
  石奮恭謹
  萬石君石奮無文學恭謹無與比過宮門闕必下車趨見路馬必軾焉郎中令王臧以文學獲罪皇太后太后以謂儒者文多質少萬石君家不言而躬行乃以長子建為郎中令少子慶為内史後慶為齊相齊國慕其家行不治而齊國大治
  右石奮傳第十六奮為善若固有之不以是近名故人服也下宮門式路馬禮也自漢以來行之者少或行之猶非其誠舜禹行趨人猶以為賤今世有一切腐儒捨聖人之迹而為之莊子所謂冠枝木之冠帶死牛之脅獨絃哀歌之徒無補世治豈但人不知化之不笑議而嫉排之則可矣肯慕而化之哉彼誠矯偽欺世度聖人之事皆己才智之所不能及則寧盜其迹之易為者以誑聾俗而不知察故人皆以為賤若奮之出于至誠恭謹不知名之為可近則此所以當世不謗後人尊之不然父子一切不知學問徒厪厪不為過而已何以隠然為漢忠臣孝子古今仰之若此哉
  石慶醇謹
  慶為丞相時漢方南誅兩粤東擊朝鮮北逐匈奴西伐大宛中國多事天下廵狩海内修古神祠封禪興禮樂公家用少桑𢎞羊等致利王溫舒之屬峻法倪寛等推文學九卿更進用事事不關决於慶慶醇謹而已在位九歲無能有所斥言嘗欲請治上近臣所忠九卿咸宣不能服反受其過贖罪
  右石奮傳第十六傳曰天下多事則賢哲馳騖而不足天下無事則庸夫髙枕而有餘慶為謹厚君子然才智不足道也漢以髙帝厚萬石君之故因厚其子孫萬石君以一介之善使慶冒三事正使奕世小心无咎何足以濟鼎足折形渥之凶哉
  石慶罷相而後起視事
  元封四年關東流民二百萬口無名數者四十萬公卿議欲請徙流民于邊以適之上以慶老謹不能與其議乃賜丞相告歸而按御史大夫以下慶慙不任職上書云云上報曰今流民愈多計文不改注郡上計文書自文飾不改正也孤兒幼年未滿十歲無罪而坐率朕失望焉今君上書請入粟為庶人夫懷知民貧而請益賦動危之而辭位欲安歸難乎君其反室慶素質見詔報反室而自以為得許上印綬掾吏以為責甚深而終以醜惡之辭也或勸慶宜引决慶甚懼不知所出遂復起視事
  右石奮傳第十六忠實仁厚漢廷如石氏父子者固不可以一二數而慶又尤謹者豈樂病國害人哉然才非其任智能不及惟坐視民亡無術以救而至欲以請徙于邊類殘忍不愛民體國者之為盖自古及今所謂一切善人者皆暗不知計議或姦謀助之不幸雷同其弊乃甚于惡人之志殺人者而始終昩昩亦不自知也不然豈其醜之以反室而欲往懼之以責深而復起哉
  衞綰長者
  衞綰戲車為郎文帝崩時屬孝景曰綰長者善遇之景帝以為廉忠無他賜代桃侯舎為丞相劉舎朝奏事如職所奏然自初官以至相終無可言
  右衞綰傳第十六唐詩云賈生明王道衞綰攻車戲同遇孝文時何人都貴位甚矣夫才大難用論髙難信而無能謹厚者之易合且親也
  周仁令上自察
  周仁得幸後宮袐戲仁常在旁終無所言上時問仁仁曰上自察之然亦無所毁
  右周仁傳第十六直不疑周仁張歐號為一切長者不疑人枉以盜而不自辨曰長者可也若仁上所親如此又時有所問每曰上自察之此謹于保身者也何足尚哉張歐始以刑名進廼能使官屬以為長者而不敢大欺至涕泣對具獄歐不特愛己且愛人似小勝耳
  王襄取罇賜左右
  梁平王襄李太后親平王之大母也而平王之后曰任后初孝王有罍罇直千金任后聞而欲得之李太后曰先王有命毋得以罇與人王襄直使人開府取罇賜任后有漢使者來李太后欲自言王使謁者中郎胡等遮止閉門李太后與争門措指云云公卿治奏以為不孝削梁王五縣梟任后首於市
  右梁平王傳第十七漢法行不私多貸其親任后事李太后誅不順而罪梟首此法民懼俗化之本也然任后罪殺之可也梟首暴尸斷恩己甚盖漢習秦餘非甸師之意也
  絳灌等害賈誼
  誼以為漢興二十餘年宜當改正朔易服色文帝謙讓未遑也然諸法令所更定及列侯就國其説皆誼發之於是天子議以誼任公卿之位絳灌東陽侯馮敬之之屬盡害之周勃灌嬰張相如也馮敬時為御史大夫廼毁誼曰洛陽之人年少初學專欲擅權紛亂諸事於是天子後亦疎之不用其議
  右賈誼傳第十八嗟乎士之難進也尚矣絳侯等皆漢功臣忠實宜體國者而見誼進暴不能不害其能况勢利輩哉眉山蘇公言誼志大量小非漢文不能用誼誼不能用漢文以謂得君如此猶且以不用死然則天下無堯舜終不可以為歟嘗竊疑之夫人臣奮不顧身為主立事主任而勿貳廼得自竭以漢文之賢盖能知誼任公卿者而亦且惑絳灌之私論若中才之主不能知賢盖不足道既疎不用其議猶强聒而不舎此誼之所難也若枉已以交絳灌之徒而幸不斥至其有為又與之異趨則身可容而為道不行其卒亦自傷哭泣夭絶命也夫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三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四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西漢雜論
  商君敗俗
  商君遺禮義棄仁恩并心於進取行之二歲秦俗日敗右賈誼傳第十八商君以其術强秦秦卒并天下而誼原其弊以謂俗敗於二歲之間夫舍禮義仁恩則雖得天下不能以一朝居然則秦之亾則其并天下始也傳曰秦失之彊
  賈誼譏上
  遇之有禮故羣臣自憙嬰以亷恥故人矜節行云云是時丞相絳侯周勃見就國人有告勃謀反逮繫長安獄治卒亾事復爵邑故誼以此譏上
  右賈誼傳第十八誼初見用勃間讒之流離濵死而歸及勃以反見捕人莫言而誼獨以體貌大臣諷上勃幸已釋然上深納其言養臣下節夫誼乃可謂公爾㤀私異乎放於利而行多怨者矣
  賈誼三表五餌
  賛曰觀孝文𤣥默躬行以移風俗誼之所陳略施行矣以漢爲土德及欲施五餌三表以係單于其術固已疎矣
  右賈誼賛改正朔尚黃用五旣不經見於道抑末曰疎可也中行說敎單于得漢繒絮馳荆棘中以示不如旃裘之完善也得漢飲食皆棄之以示不如湩酪之便美此敎匈奴無爲所不能以敗其長技誼之三表五餌意亦出此術豈遽疎哉漢數和親匈奴屢侵邊惟所頼於漢者微也今國家歲以繒綺飲食餽北北人習而安之其風俗亦大異初開國時矣故兵不輕動動亦易制葢誼之言更千嵗而益驗術豈遽疎哉
  袁盎以絳侯爲功臣
  絳侯爲丞相朝罷趨出意得甚上禮之恭常目送之盎進曰丞相何如人也上曰社稷臣盎曰絳侯所謂功臣非社稷臣云云方吕后時諸吕用事擅相王太尉本兵柄弗能正吕后崩大臣相與共誅諸吕太尉主兵適會其成功云云丞相如有驕主色陛下謙讓臣主失禮竊爲陛下弗取也後朝上益莊丞相益畏
  右袁盎傳第十九諸吕之誅也少帝非孝惠子大臣疑所立以謂駟鈞惡戾薄氏君子長者故定策迎代王太尉握兵奉璽卒立孝文漢之賢君孝文一人而已則太尉非社稷臣而何方吕后稱制勢無劉氏戇如王陵廷爭不可智如陳平依違未言當是而責太尉本兵柄弗能正則吕后帝母罪所不加是祿産不得而誅大臣反受其咎投䑕忌器禍機一發當何如哉卒之吕后死而祿産誅劉氏固安社稷固定太尉忠誠主兵之力也則太尉非社稷臣而何若非時危疑社稷無主平居討亂謂之功臣可也而勃擇立孝文謀深而慮遠終孝文旣立德尊而澤厚豈特爲漢賢君隆四百年之業而已哉而後之人君師其恭儉幾至刑措者皆足以久安而長治則勃之爲社稷臣也多矣且盎非純臣亦策士也陽抑勃而陰助之豈正論哉高帝嘗曰周勃厚重少文安劉氏者必勃也則高帝以其社稷遺勃已久矣楊雄亦曰絳侯勃之果終之禮樂可謂社稷之臣矣雄儒者宜責大臣以禮樂然聖人不作禮樂終不得而興謂後世終無社稷臣其可哉若勃以掌握嗣君而意得甚孝文以得勃立已而禮恭之臣主俱失盎能抗論使益莊而益畏則盎得矣
  袁盎譛趙談譎鼂錯
  盎嘗引大體慷慨宦官趙談以數幸常害盎盎患之盎兄子種爲騎常侍諫盎曰君衆辱之後雖惡君上不復信於是上朝東宫趙談驂乘盎伏車前曰臣聞天子所與共六尺輿者皆天下豪英今漢雖乏人陛下獨奈何與刀鋸之餘共載於是上笑下趙談談泣下車鼂錯爲御史大夫使吏按盎受吳王財物抵罪詔赦以爲庶人吳楚反聞錯謂丞史曰袁盎多受吳王金錢專爲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請治盎宜知其計謀丞史曰事未發治之有絕今兵西向治之何益且盎不宜有謀錯猶豫未决人有告盎盎恐夜見竇嬰爲言吳所以反願至前口對狀嬰入言上乃召盎盎入見竟言吳所以反獨急斬錯以謝吳吳可罷
  右袁盎傳第十九同子驂乘袁絲變色天下後世以爲美談夫使誠實在於明君則固讜言也然盎以患談害己用種微謀而發之託公以濟私雖外若忠其實誠不足道也錯始議削諸侯盎曰削之亦反不削亦反顧吳楚實反而以誅錯爲名錯何罪哉使盎爲國計斬一錯信可無血刃而解吳楚雖非所以令諸侯姑曰紓目前患猶可也然盎以錯嘗按已而免爲庶人會錯欲復按盎而竇嬰又與錯有隙事急投嬰繇嬰得對假正以遂奸豈惟忠不足道葢罪人也班固言盎雖不好學亦善傅會仁心爲質引義慷慨仁心盎不足當也引義時時至焉若曰亦善傅㑹則盎之情也智能先事而謀談錯無所施自以爲得而不足以免安陵郭門之禍亦何爲哉若止上不馳峻坂却愼夫人坐塞梁王求爲嗣語而班固與其數直諫若此則可
  鼂錯學申商
  學申商刑名於軹張恢生所爲人峭直刻深孝文時天下無治尚書者齊有伏生故秦博士治尚書年九十餘老不可徴乃詔太常使人受之太常遣錯受尚書伏生所還因上書稱說遷博士
  右晁錯傳第十九孟子曰矢人豈不仁於凾人哉矢人惟恐不傷人凾人惟恐傷人巫匠亦然故術不可不愼也凡世之所須闕一不可四人者各以其技食功心何所異而矢人與匠獨被不仁之名故擇術者必愼其初晁錯治尚書眀帝王之論與董賈同稱惟其初以申商刑名之學雜之故不純於儒至欲用術數敎太子終被峭直刻深之名豈必其資近是耶亦術不可不愼也觀其論三王莫不本於人情如生而不傷厚而不困扶而不危與夫取人以已内恕及人所惡不强所欲不禁至諷孝文以絶秦亂法除苛解嬈寛大愛人者此豈申商之所及哉然錯己學其術矣不幸議論時時有之故世得以議已欲一洒之不可也若其所行事亦不過患諸侯强大欲稍削之與按袁盎受吳王金諸侯誠驕盎誠賄固不得不治此豈一切俗吏刑名刻深之意乎會盎讐錯得以吳楚反事藉其口而錯竟以寃誅其後鄧公對孝景以錯尊京師萬世之利而卒受大戮内杜忠臣之口外爲諸侯報讐而景帝亦喟然恨之班固亦曰錯雖不終世哀其忠則是錯之始死其是非固已白矣而司馬遷獨以爲變古亂常不死則亾夫錯預爲國計慮山東反者抗言而削之豈變古亂常哉若指其所欲更令三十章者耶則當時文帝旣不盡聽而諸侯固已讙譁以不盡聽未嘗行之言而實其變古亂常之罪嗟乎遷亦不能無牽於世議哉
  文帝賜鼂錯璽書
  傳曰狂夫之言而眀主擇焉臣錯愚陋昧死上狂言文帝嘉之乃賜璽書寵答焉曰皇帝問太子家令上書言兵體三章聞之書言狂夫之言而眀主擇焉今則不然言者不狂而擇者不眀國之大患故在於此使夫不明擇於不狂是以萬聽而萬不當也
  右鼂錯傳第十九人臣言事而報以璽書漢法與故事所無也出於文帝嘉錯而爲之故傳云寵答夫人君自以謂大患在於不明以不明擇不狂自以謂萬聽而萬不當天下其憂不治也哉嗚呼非其誠心樂善㤀萬乗之隆而懼薄氷之危安能以一切之言而慮動乎心其聲於言惟恐不及至於如是之深切哉三代以降人君謙以來下如文帝者寡自漢至唐惟太宗一人而太宗後少懈於文帝愧矣故特出之三章不足道也
  張釋之以貲爲郎
  張釋之與兄仲同居以貲爲騎郎漢書註如淳曰漢法貲五百萬得為常侍郎十年不得調亾所知名欲免歸袁盎知其賢乃請徙釋之補謁者旣朝畢因前言便宜事文帝曰卑之無甚髙論令今可行也於是釋之言秦漢之間事
  右張釋之傳第二十入物者補官古無此也出於秦漢兵興用度不足權宜爲之然賢如釋之顧出於其間至位九卿漢廷臣無出其右者卜式亦以貲官爲御史大夫至與汲黯同稱質直夫人材豈有流品之異哉至於袁盎父故爲羣盜漢用盎材亦不問其所從來盜子猶可貲何不可乎雖公孫𢎞晁錯之徒以科舉進亦未有以的然先數子者後世一切以科舉經術取士公卿貴人捨繇科舉則不能至至入物補官僅得一命以脫民伍多矣何古取之雜不必以學雖賤且易如彼而賢者多後世擇之精非學不用雖貴且艱如此而不肖者衆也政敎在上風俗在下未易論也自其次言之以天下爲一家無爲同異以君子待小人則中人慕義皆勉而爲君子以家爲天下則人自有心以小人待君子則中人趨利皆流而爲小人則亦無疑乎取之雜而賢多擇之精而不肖者衆如此其反也
  嗇夫利口
  上登虎圈問上林尉禽獸簿十餘問尉左右視盡不能對虎圈嗇夫從旁代尉對甚悉詔釋之拜嗇夫爲上林令釋之前曰夫絳侯東陽侯稱爲長者此兩人言事曾不能出口豈效此嗇夫喋喋利口㨗給哉且秦以任刀筆之吏爭以亟疾苛察相高其敝徒文具亾惻隱之實且下之化上疾於影響舉措不可不察也文帝曰善乃止不拜嗇夫召釋之驂乗拜爲公車令
  右張釋之傳第二十文帝以尉亾頼嗇夫善對欲官之而釋之引類至論秦之所以亾自此嗚呼釋之可謂見微知治亂之本者也唐賈至亦論科舉取士之敝其末曰至使祿山一呼而天下瓦解思明作亂而十年不復意以謂風俗壞郡邑無人故盜起而民從亂不可禁雖然科舉致宼事不相沿也然魯酒薄而邯鄲圍嗟夫王者之舉措可不謹其微也哉
  文帝不能用頗牧
  文帝輦過問唐曰吾居代時吾尚食監高袪數爲我言趙將李齊之賢父老知之乎唐曰云云陛下雖有亷頗李牧不能用也上怒起入禁中云云上以胡宼爲意廼卒復問唐曰公何以言吾不能用頗牧也唐曰上古王者遣將也跪而推轂云云軍功爵賞皆决於外歸而奏之此非空言也臣大父言李牧之爲趙將居邊市之租皆自用饗士賞賜决於外不從中覆也委任而責成功故李牧乃得盡其知能今臣竊聞魏尚爲雲中守軍市租盡以給士卒出私養錢養士五日一殺牛以饗賔客軍吏舍人是以匈奴遠避不近雲中之塞云云夫士卒終日力戰斬首捕虜上功幕府一言不相應文吏以法繩之其賞不行愚以爲陛下法太明賞太輕罸太重且雲中守尚坐上功首虜差六級云云削其爵罸作之繇此言之陛下雖得李牧不能用也文帝說復以尚爲雲中守
  右馮唐傳第二十閫以外將軍制之賞賜不從中覆固古任將之術也然兵法曰將能而君不御者勝夫必有將如李牧以忠於趙爲心有不欺上之意動靜必得賞罸以情如是而君不御委任而責成功使得自盡焉可也若將不賢且不能而君不御輕用民死厚爲己私稱不實之功規無厭之利又皆决於外不從中覆姦人之所以爲資也可勝察哉雲南大覆師中國之精銳再舉而盡而當時權臣掩其敗狀叙其戰功以𤣥宗之明竟於不悟而稔范陽之覦致劒南之役嗚呼有君如漢文有臣如馮唐魏尚而後可與言此哉
  汲黯清淨
  孝景時爲太子洗馬以嚴見憚武帝召爲中大夫以數切諫不得久留内遷爲東海太守黯學黃老言治官民好清淨擇丞史任之責大指而已不細苛東海大治召爲主爵都尉列於九卿治務在無爲而已引大體不拘文法
  右汲黯傳第二十黯爲人脩潔方正秉義嫉惡故漢君臣皆嚴憚之而黯亦居之不疑自丞相𢎞上晏見或不冠而不冠望見黯避帷中則黯爲上所敬如此下憚之可知矣淮南王謀反憂黯守節而至說𢎞曰如發䝉則黯爲遠臣所憚如此近臣憚之可知矣然則黯爲人類以嚴勝者而考其行事乃大不然黯在朝數犯顔直諫而居官臨民則務清淨責大指不苛細不拘文法凜乎可謂有持平不撓寛大長者之風矣張湯深文巧詆䧟人於㒺黯嫉其刻嘗質湯於上前曰公以此無種此豈嚴者之所及哉渾邪王之降也長安令以馬不具當斬而黯曰令無罪賈人與市坐當死五百人而黯曰愚民無知此豈嚴者之所及哉然則黯平居嚴而臨亊寛昔臯陶叙九德曰寛而栗夫栗則不寛寛則不栗自其性之弊不能及也故寛而栗成德爲難乃黯平居嚴而臨事寛則黯於臯陶九德葢具寛栗且有常人君彰之則國逢吉而天下治凜乎可謂有持平不撓寛大長者之風矣而世之好爲一切之論者徒以黯喜面折人之過不合者弗忍見至士不附因病黯以嚴夫面折人之過不合者弗忍見此自黯之短然猶出於嫉惡者至黯愛君恤民仁心爲質引義無窮則嚴何足以名之哉自昔君臣勢異至論其行事則一以孝文爲君寛矣而其除肉刑葢以嚴致平亦猶黯以嚴名而持議乃出於寛夫人豈可與世之好爲一切之論論君子哉
  汲黯直諫
  其諫犯主之顔色嘗慕傅伯袁盎之爲人
  右汲黯傳第二十傅伯梁人爲孝王將其事不詳見袁盎數直諫愛君有足道者故黯慕之雖然盎有邪心其下趙談車以欲害已其致晁錯誅以欲按已皆所謂身私而託公而黯排公孫𢎞張湯葢引義廷爭奮不顧身無介然之私盎豈黯之徒也哉淮南王遷死上哀不食盎曰陛下有高世之行三此不足以毀名上廼解雖出於愛君然曰孝過曾參讓過許由則近諛矣而武帝曰云云黯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義奈何欲効唐虞之治乎上怒變色而罷朝夫人君謂其下聖已則皆自聖非文帝之賢何足以受之唐虞仁義之不可以僞爲也内實不至而外慕其人焉天下毎不治故黯以是動武帝而不䛕然則黯雖戇不能使君必信而其所以愛君異乎盎之愛君矣
  汲黯近古社稷臣
  黯多病最後嚴助爲請告上曰汲黯何如人也曰使黯任職居官無以踰人然至輔少主守成雖自謂賁育弗能奪也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於汲黯近之矣右汲黯傳第二十揚子或問社稷之臣曰若張子房之智陳平之無悞絳侯勃之果霍將軍之勇終之以禮樂則可謂社稷之臣矣夫四人者以羽翼太子寤高帝而立惠帝張子房之智也許呂后以王諸呂王陵爭而已不爭呂氏死乃與絳侯誅産祿陳平之無悞也入北軍一呼士皆左袒爲劉氏乃定䇿迎代王絳侯勃之果也引昌邑王下殿而泣送之取宣帝民間而北面之霍將軍之勇也此其於國皆當伊周之任因禍而爲福轉敗而成功者故楊雄以謂皆近世社稷之臣若黯位纔九卿職但諫諍且未嘗遭變也而嚴助已信其輔少主守成則賁育弗能奪如此其重而武帝亦不疑而許之曰近古社稷之臣何哉傳曰本强則精神折衝豈惟國勢於人亦然内誠中正則利貫金石而不禦雖莫見於事而其精神固已外讋矣以淮南王之謀不憚下丞相𢎞而獨憚黯其平居守義有以讋之也故鄭昌以謂山有猛獸藜藿爲之不採禮曰夫微之顯誠之不可揜也如此何必良平勃光所遇之功哉孔子曰可以託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
  鄭當時置驛馬以請謝賔客
  每五日洗沐常置驛馬長安諸郊請謝賔客夜以繼日至明旦常恐不徧每朝候上間說未嘗不言天下長者聞人之善言道之上惟恐後然在朝常趨和承意不敢甚斥臧否
  右鄭當時傳第二十班固語孝武時人材之盛曰推賢則韓安國鄭當時信哉是言非仁心愛士慕義無窮則孰能若此也故孟子以謂不祥之實蔽賢者當之漢詔亦曰進賢受上賞蔽賢䝉顯戮漢一時名臣好善者不可勝數而韓鄭獨稱推賢豈但人事應受上賞而天亦不得以不祥䝉之不然則以舞文酷吏之張湯身爲世戮天當勦絕其類而徒以達賢克開其後而有子如安世君子長者富貴令終如此不然是遵何德哉雖然古者行已畏人知君子之好善也性不能已非有爲爲之也若言人之長恐不及亦足矣至置驛於郊以夜繼日則凡惡近名畏招權利者所敬而避也當塗大臣同時有位宜任此責者多矣而當時以列卿居京都四郊之來者皆欲迎受而身主之何哉夫戰國公子以得士相傾奪賔客無誰何歸斯受之彼有爲爲之也而當時長者何所傾奪而爲是豈去戰國未遠其氣俗尚爾當時但貪於得士㤀避此耶士所深忌者在近名近名則懼毀懼毀則必患失當時不幸類此故其弊至於在朝趨和承意不敢甚斥臧否以東朝觀之初是魏其不堅故上怒曰公平生數言魏其武安長短今日廷論局趨効轅下駒吾并斬若屬矣夫平生長短兩人於上前未病於公至公議當任則不堅何哉然則當時知名士上意亦倚以爲决者非其臨事失望媕婀之態見則廷臣森然皆不語者何繇獨得轅下之罵哉孟子論柳下惠聖之和以爲百世之師然語和之弊曰不恭極不恭之實曰君子不由夫柳下惠一人之身也引而上之其和乃可以班於聖排而下之其不恭乃不得爲君子嗚呼愿而恭難哉
  賈山不爲醇儒
  賈山祖父袪故魏王時博士弟子山受學袪所言涉獵書記不能爲醇儒
  右賈山傳第二十一不根持論學者之深病則涉獵書記乃山之所以見輕也然漢之所謂醇儒者守一經專門名家載其師之說世世不易章句訓詁僻陋而迂滯以爲道之精要安知儒哉世之所謂醇儒者志道而游藝有斐君子如圭如璧如金如錫從容則守正臨大節則不可奪如此其可也是以儒服者遍魯國而以儒自名者一人若守經而已何服乎儒者之多也哉然詩禮之流大儒小儒所以發䝉則守經之陋至死不易尚猶庶幾此張禹韋賢之徒所以皆得名爲醇儒而山軰見輕葢世䘮道而然否則未知其孰賢也
  賈山諫文帝射獵
  今方正之士皆在朝廷矣又選其賢者使爲常侍諸吏與之馳驅射獵一日再三出臣恐朝廷之解弛云云陛下親自勉以厚天下是以元年膏雨降五榖登此天之所以相陛下也刑輕於他時而犯法者寡衣食多於前年而盗賊少此天下之所以順陛下也今從豪俊之臣方正之士直與之日日獵射擊兎伐狐以傷大業臣竊悼之
  右賈山傳第二十一論周以九州之民養千八百國之君君有餘財民有餘力而頌聲作秦以千八百國之民自養馳騁弋獵之娛天下弗能供也自謂至言其言可謂至矣夫天下之大生物至夥豈但足以奉一君葢以天下之財力養天下之萬衆本自不乏而人君縱欲有一於此則力罷不能勝其役財盡不能供其求夫財力之盈虧固豈難知可四言而盡也曰節以制度而已矣以文帝之恭儉身衣弋綈夫人衣不曵地愛中民十家之産其視天下如恐傷之雖山亦自以謂帝親自勉以厚天下者何至荒於射獵一日再三出哉儻其所好未免乎此時時有之而山憤悱愛君不自知其論之已甚至借秦爲喻無所不至嗟乎使山遇武帝窮侈其獻言當何如哉傳以謂山善指事意文帝終不加罸夫古之人君能以小過受大諫惟文帝爲不可及也
  鄒陽諫吳
  鄒陽枚乗嚴忌知吳不可說皆去之梁從孝王游陽爲人有智略慷慨不苟合介於羊勝公孫詭之間疾陽惡之孝王孝王怒下吏將殺之陽從獄中上書云云孝王立出之卒爲上客
  右鄒陽傳第二十一善哉陽之諫吳也可謂微矣濞數十年謀反白頭舉事事未發而陽讁其反謀豈不殆哉濞寔陰連齊趙外事三越以孕大禍而陽爲不知者言胡亦益進越亦益深爲大王患之蘇林以謂微言梁并淮陽之兵漢折西河而下以破難其計故錯亂其語若吳爲憂助漢者其意深矣濞之不納則未知其智足以察此與懵不之察也其智足以察陽之知其謀而難斥言耶則固不敢誅陽誅陽則是自發其機其事敗矣其懵不之察以陽爲誠不知其謀而謂陽信其憂助漢耶則曰陽不足以知吾事亦不誅矣故姑爲不納此陽所以觸危穽履猛虎而脫身無足疑也至其從孝王也孝王倚帝少弟與太后之愛出入驕恣而又昵其邪臣勝詭計無不從陽與枚嚴適至其國以陽之智略一啓口論事而勝詭固已惡之孝王怒至下吏將殺陽然則陽嘗動吳之禍機以婉而無殃未嘗深預梁事一介於勝詭以不合而幾死士之游世可不知此也哉吳則於陽之辭察與不察皆不敢害陽惡暴已私其勢然也雖使傍有讒者而終無殺陽之理自其已事梁則倚帝少弟與太后之愛嘗貴驕顯求漢嗣非濞疏遠陰謀者之比也枚先生嚴夫子皆不敢諫而陽爭之其將見殺宜也勝詭握梁權陽爲梁囚從獄中上書而言秦信左右而亾周用烏集而王勝詭見之當如何哉至以謂使寥廓之士囘面汗行以事謟䛕之人而求親近於左右則士有伏死堀穴巖藪之中耳安有盡忠信而趨闕下者哉夫陽正以忠信介於謟䛕見惡而得囚又昌言忠信力指謟䛕不屈以求免然而勝詭終不能見害孝王卒以爲上客然後知士從容則可以謀全窮則不可以計免亦直而已矣孔子曰水火尚可以忠信誠心親之而况於人乎後孝王敗勝詭皆自殺孝王乃得陽而益親然則孝王豈終不肖者哉班固論齊桓公管仲相之則覇豎貂輔之則亂可與爲善可與爲惡是謂中人孝王信勝詭而危用陽語而安夫人主有中人之質孰不可與語上哉
  枚乗說吳王
  爲吳王濞郎中吳王之初怨望謀爲逆也乗奏書諫吳王不納去而之梁吳王遂與六國謀反舉兵西鄉漢聞之斬晁錯以謝諸侯乘復說云云吳王不用乘策右枚乘傳第二十一濞始萌反謀而未發也鄒陽枚乗皆其客皆諫陽詞微乗詞危濞雖皆不聽而亦皆不害之葢害之則事未發而先聞是以不敢此濞之情也至乗已去吳濞已舉兵遂事不諫乗復說之何補哉夫濞爲藩臣連六國之兵以鄉漢借使錯誅而兵罷濞復能㤗然無事而歸國漢終能漠然不問而舍濞哉乗之智亦足以及此儻曰愛漢與吳之民命其可矣至梁孝王顯求嗣漢乗與陽亦皆其客陽諫而乗不敢至此愧陽矣何則濞始微謀惡先誅士後已舉事何䘏人言乗揣其情庶幾言之而無患至孝王無所忌憚欲必其求雖漢廷臣悍如袁盎而敢於刺殺之至害乗與陽何足道哉故陽以爭下獄垂死乗以不敢諫依違得全怯矣且乗名梁客食其食而不救其禍於陽得無愧哉故班固亦謂陽有智略而乗不及此其意也然乗文詞過陽其所爲七發葢相如比自陽以下不及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四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五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西漢雜論
  路溫舒搢奏獄吏爲諫
  宣帝卽位溫舒上書言宜尚德緩刑云云秦有十失其一尚存治獄之吏是也譽䛕之聲日滿於耳虛美薰心實禍蔽塞此乃秦之所以亾天下者也夫人情安則樂生痛則思死捶楚之下何求而不得故囚不勝痛則餙辭以視之吏治者利其然則指道以明之上奏畏郤則鍜鍊而周内之葢奏當之成雖咎繇聽之猶以為死餘辜何則成鍊者衆文致之罪明也上善其言遷廣陽私府長
  右路溫舒傳第二十一班固以賈山鄒陽枚乘路溫舒四人者傳相附以其上書論事類也然山於孝文恭儉之主至借秦爲喻及諷其與賢士共射獵雖憂深思遠有防豫之忠而文帝亦何至是哉陽乗遊吳與梁不得已而說而吳梁何足游且說哉溫舒遇宣帝有爲議與時㑹意刻覈之風其弊爲酷烈故得指秦失而宣帝至是亦深見采納世被其利過三人遠矣固之言曰山自下劘上陽乗游危國然卒免刑戮者其言正也溫舒辭順而意篤遂爲世家宜哉是故於四人者未有間也山陽乗皆浮於辭類非深切事情而溫舒論失之存獨指獄吏與言虛美薰心實禍蔽塞及獄吏成鍊之情可以爲百世戒確乎其言如饑之粟病之藥也凛乎其志有治世大臣之風矣固以其上書論事類乃溫舒言可施於事非三人之類也
  藉福說田蚡
  上議置丞相太尉藉福說蚡曰魏其侯貴久矣素天下士歸之今將軍初興未如卽上以將軍爲相必讓魏其魏其爲相將軍必爲太尉太尉相尊等耳有讓賢名蚡乃微言太后風上於是乃以嬰爲丞相蚡爲太尉藉福賀嬰因弔曰君侯喜善疾惡方今善人譽君侯故至丞相然惡人衆亦且毀君侯君侯能兼容則幸矣不能今以毀去矣嬰不聽灌夫出蚡遂怒曰此吾驕灌夫之罪也廼令騎留夫夫不得出藉福起爲謝按夫項令謝夫愈怒不肯順蚡乃戲騎縳夫
  右田蚡灌夫傳第二十二藉福似專爲蚡游說者故其意毎助蚡然敎蚡以下嬰讓相則智矣至說嬰兼容按夫使謝則無意於害竇灌者蚡能用嬰夫不能用故蚡全而兩人死也
  田蚡迎淮南王覇上
  淮南王安入朝時蚡爲太尉迎安覇上謂安曰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賢髙祖孫卽宫車晏駕非大王尚誰立哉淮南王大喜厚遺金錢財物上自嬰夫事時不直蚡特爲太后故及聞淮南事上曰使武安侯在者族矣右灌夫傳第二十三蚡嬰三人者皆召權利以氣相傾而交禍蚡雖免於誅而死不旋踵見怪物焉班固以謂凶德叅㑹其才不足相優劣也雖然嬰爲差賢其救夫死亦出於義何則方梁孝王倚太后愛而景帝未立太子酒酣上從容曰千秋萬歲後傳王太后驩嬰獨引巵酒進上曰天下者高祖天下父子相傳漢之約也上何以得傳梁王太后由此憎嬰及栗太子廢嬰爲傅又力爭不能得謝病去嬰爲人臣於此亦足賢矣蚡以大臣當淮南王以藩臣入朝迎安覇上乃私許安以宫車晏駕而立安夫爲人臣如此而不族豈不幸哉武帝英主自初卽位故已嫉蚡專曰君除吏盡未吾亦欲除吏又曰遂取武庫及東朝廷辯内史是魏其侯不堅上罵内史曰吾并斬若屬矣則帝意直嬰無意族夫可知徒以黽俛從太后而兩人族嗟乎人君雖謹於奉親而族人之家刑亦可以濫設哉至淮南王反乃始歎息謂蚡在當族然亦竟不正蚡罪非也
  韓安國說梁王
  梁王以至親故得自置相二千石出入遊戲僣於天子天子聞之心不善太后知帝弗善廼怒梁使者弗見安國爲梁使見大長公主而泣曰何梁王爲人子之孝爲人臣之忠而太后曽不省也云云公孫詭羊勝說王求爲帝太子及益地事陰使人刺漢用事謀臣及殺吳故相袁盎云云景帝遣捕詭勝必得安國聞詭勝匿王所廼入見王而泣曰主辱者臣死大王無良臣故紛紛至此今勝詭不得請辭賜死王曰何至此云云安國曰今大王列在諸侯訹邪臣浮說犯上禁撓明法天子以太后故不忍致法於大王幸大王自改大王終不覺悟云云右韓安國傳第二十二漢初接秦雖經術粗立然卿大夫論事猶習捭闔務以奪人梁王倚帝弟僣踰而安國稱其忠孝以解上意而全梁意雖愛主然梁安得爲忠孝哉非正論也然使安國非君子愛人以姑息而已者耶則進爲罔上退亦適足以驕王而未足以全梁至勝詭爲姦而安國正色不撓諭以禍福明甚王雖驕卽知懼而出勝詭使天子全兄弟愛而梁以安葢爲漢語則佑梁爲梁語則尊漢然則安國非愛人以姑息者也謀也
  韓安國以五百金遺田蚡
  安國坐法失官家居武帝卽位田蚡親貴用事安國以五百金遺蚡蚡言安國太后上素聞安國賢卽召以爲北部都尉遷爲大司農其年蚡爲丞相安國爲御史大夫
  右韓安國傳第二十二漢賢臣如安國者少安國而賄况其下者也
  武帝立武始侯昌
  趙王彭祖薨時淖姬兄爲漢宦者召問淖子何如對曰爲人多欲上曰多欲不宜君國子民問武始侯昌何如曰無咎無譽上曰如是可矣遣使者立昌
  右景十三王傳第二十三趙敬肅王傳傳曰無德而富貴謂之不幸王同姓非以賢勞也若武帝之言所以親其族而保全之至矣必才者耶地大力豐則叛否則以奢淫敗昌無行事記立與薨而已此武帝處之得也
  中山靖王勝來朝
  武帝初卽位大臣懲吳楚七國行事議者多寃晁錯之策皆以諸侯連城數十泰强欲稍侵削數奏暴其過惡諸侯王自以骨肉至親云云今或無罪爲臣下所侵辱有司吹毛求疵笞服其臣使證其君云云建元三年中山靖王勝來朝天子置酒勝聞樂聲而泣云云具以吏所侵聞於是上厚諸侯之禮省有司所奏諸侯事勝爲人樂酒好内有子一百二十餘人
  右景十三王傳第二十三中山靖王勝傳厚親親之禮王者之盛德也然漢諸侯皆奢淫不循制故晁錯議削於其前主父定制於其後猶不能救武帝感勝之言而隆私恩在武帝得親親之禮矣而勝樂酒好内至有子一百二十餘人外浮辯而内濟姦欲勝不足道也
  去附作歌
  去爲望卿作歌曰背尊章嫖以忽謀屈奇起自絶行周流自生患諒非望今誰怨昭信欲擅愛請閉諸姬去憐之爲作歌曰愁莫愁居無聊心重結意不舒内茀鬱憂哀積上不見天生何益日崔隤時不再願棄軀死無悔右景十三王傳第二十三去附傳去犬彘行燔燒烹煑生割剝人大惡仍重不足汙册牘然其歌詩成理類善屬辭者漢尚文武帝好賦諸王不學者能言如此其習俗使然也
  李廣善射
  孝文十四年匈奴大入蕭關而廣以良家子從軍擊胡用善射殺首虜多爲郎騎常侍數從射獵格殺猛獸文帝曰惜廣不逢時令當高祖世萬戸侯豈足道哉右李廣傳第二十四爲國患無人才不患無其時人才無時而不可用也又如孝文時内難方夷外懼未釋宜日夜求才若不及之際也有臣如李廣足任將帥且在左右又自知奇其能若遇時萬戸侯不足道者矣何孝文能用馮唐之言還魏尚於其遠而不能用已之所知起李廣於其近也傳曰天下雖安忘戰必危豈必如高祖新造擾攘之國然後爲有其時自太尉入北軍諸呂蹀血漢未嘗一日而去兵終文景世之盛匈奴侵盜干戈日尋所急者將帥之才耳柰何自文帝以奇廣乃至武帝三世不用廣雖曰用矣亦不盡其才厪厪乎以諉人役尚不足欲責其成功可得哉霍去病軍數有天幸廣結髮數奇功名一切聽於天命不復計其才不才則廣之不獲於衛霍間何疑哉廣孫陵亦有廣風其不逢類廣觀武帝以廣爲青前將軍且密戒青不令廣獨當匈奴乃移前并於右廣欲一當匈奴竟不可又遣陵爲貳師將輜重而陵願自當一隊乃怒曰將惡相屬耶卒與步不與騎二事類也廣不爲前軍徙囘遠陵步兵少無後繼安得功利又大將軍方以姊子夫寵貳師以女弟李夫人寵皆躐士大夫擅兵柄武帝固信青不信廣任廣利不任陵廣與陵僅在其指蹤厮養間敗死固宜嗟乎武帝安知用奇士哉
  司馬遷雪李陵
  韓延年戰死陵曰無面目報陛下遂降云云羣臣皆罪陵上以問太史令司馬遷遷盛言陵有國士之風身雖䧟敗然其所摧敗亦足暴於天下彼之不死宜欲得當以報漢也
  右李陵傳第二十四武帝始不察路博德羞爲陵後距疑陵悔不欲出固非矣又竟不遣博德使陵以少擊衆尚殺匈奴數千人單于震恐亦名將矣如遷之言其所摧敗亦足以暴於天下此知陵者之言也至言陵欲得當以報漢陵以匹夫没强虜何能爲耶使其有謀不過投隙率邊人㧞身來歸必不能舉匈奴内屬明矣陵自爲蘇武言令漢且貫陵罪全其老母庶幾曹柯之盟陵誠自信才足以爲此夫齊事與匈奴事異也匈奴之俗䘮君有君刼一單于可病吾國則立一單于以信吾國陵且與俱斃何以報漢故遷與陵之言皆非也其勸武降而不得泣曰嗟乎義士陵與衛律之罪通扵天至此則陵之悔其身之不幸復以自還而將死矣然則陵有功耶罪耶曰漢用陵不盡其才兵少而數勝亦功也使如韓延年死則後世復何議忍死而降曰吾將有爲孰明之以謂安知其不能有爲則母誅陵不可還而可死又竟不死是陵於忠孝皆負矣曰罪可也
  衛青爲大將軍
  天子使使者持大將軍印卽軍中拜青爲大將軍封青子伉爲宜春侯子不疑爲陰安侯子登爲發干侯青固謝曰臣幸得待罪行間頼陛下神靈軍大㨗皆諸校力戰之功也臣青子在襁褓中未有勤勞上幸裂地封爲三侯非臣待罪行間所以勸士力戰之意也伉等三人何敢受封上曰我非忘諸校功也今固且圖之又蘇建盡亾其軍獨以身得亾去自歸青議郎周覇曰自大將軍出未嘗斬裨將今建棄軍可斬以明將軍之威云云青曰青幸得以肺腑待罪行間不患無威而覇說我以明威甚失臣意且使臣職當斬將其歸天子天子自裁之於以風爲人臣不敢專權不亦可乎
  右衛青傳第二十五青無卓犖才能其起奴𨽻臨士大夫也徒以其肺腑寵又班固言其軍數有天幸不破敗也合二幸以得封侯爲大將軍似不足言也然其所以起微賤極安榮而不顚則非徒二幸亦青知止足持滿畏罪以能保之也其曰伉等三人何敢受封是言也則雖以奴𨽻加士大夫之上可也至周覇請斬蘇建以明威而青自言以肺腑待罪不患無威深斥覇論以謂甚失臣意則非徒可以加士大夫之上葢堂堂乎有漢大臣之風矣雖欲不貴且侯而永終譽亦不可得也
  封霍去病爲冠軍侯
  霍去病大將軍青姊少兒子也及衛皇后尊去病以皇后姊子再從大將軍大將軍受詔與壯士爲票姚校尉與輕勇騎八百直棄大將軍數百里赴利斬捕首虜以二千五百戸封去病爲冠軍侯
  右霍去病傳第二十五李廣結髮與匈奴大小七十戰竟以不封引咎自刎而去病一戰卽封遂顯名雖論功成敗行賞罸自殊亦用有當不當然也李陵孤立自請擊匈奴而無左右强近之援武帝則曰吾發兵多無騎與汝竟以是困至去病以肺腑從軍則獨詔大將軍與壯士大將軍又爲擇輕勇騎予之去病封陵降此何怪哉夫士求有用於時必量其上之信否未信而試不得已而用且内無助而遠求功廼徒欲以其才力蘄必成故多敗而中才則率多成功然則廣與陵可謂才矣而未可謂能自用其才也
  𡩋乘說青
  王夫人方幸於上𡩋乗說青曰將軍所以功未甚多身食萬戸三子皆爲侯者以皇后故也今王夫人幸而宗族未富貴願將軍奉所賜千金爲王夫人親壽青以五百金爲王夫人親壽上聞問青青以實對上乃拜寗乘爲東海都尉
  右霍去病傳第二十五寗乘所說秦漢以來游公侯貴人間策士之常談也青懼滿求安而聽焉青固宜保富貴者未可以長者之遺風責青也二者臣子之自謀得矣而𡩋乘拜爲東海都尉何哉
  董仲舒對策
  武帝卽位舉賢良文學之士前後百數而仲舒賢良對策天子覧其對而異焉
  右仲舒傳第二十六傳稱武帝初立魏其武安侯爲相而隆儒矣及仲舒對策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立學校之官州郡舉茂才孝亷皆自仲舒發之然武帝名隆儒旣異仲舒對至三策之可謂勤矣對畢不以居内而以爲諸侯相何耶曰不合乎則如傳所載旣用其言矣用其言踈其人然則武帝名隆儒實好大喜功與儒者議闊而不好也抑世皆疑仲舒語徒以白魚流火爲受命之符非三代得天下以仁之意又推說園廟災顧下比京房翼奉軰至使弟子不知以爲大愚抑末也不足以論仲舒劉向以謂伊呂無以加之而子歆意其不可亦縁當時毀譽雖然何必爲伊呂顧其言深切可施於事者何如漢承秦大壞仲舒以謂非有文德以敎訓於天下誅名而不察實爲善者未必免而犯惡者未必刑是以百官皆餙空言虛辭而不顧實外有事君之禮内有背上之心造爲餙詐趨利無恥又好用慘酷之吏刑者甚衆死者相望而姦不息俗化使然也宜少損周之文致用夏之忠者此最深切非世儒守經不知務徒語三代則欲一二守文不復可否或名夫治莫盛於周而周之文致廼有時乎不可用亂莫亂於秦而欲革秦弊乃獨在乎損周政世務名而不語實者安能知之宗三代而實違之者非能及也顧其言深切可施於事不以與周反與夏同然則何必伊呂姑要與治同道而足如醫治病不問其藥血脉治而人命延有謂之俞扁無不可者風俗善而世祚久謂之伊呂可也則劉向謂仲舒爲王佐才非過也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五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五十六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舊唐書雜論
  改葬韋庶人
  景雲元年韋庶人悖逆庶人並以禮改葬
  右睿宗紀第七大義滅親旣與天下共棄之矣弑父與君以禮改葬非也
  追尊則天皇后
  三年追尊則天皇后曰天后聖帝
  右睿宗紀第七武氏之惡非其子嗣立則爲世大戮無復列於唐宗廟矣今不貶后稱爲已幸而追尊其無名之僣號以爲愛親是播其惡於衆也
  元宗赦囚
  開元七年秋七月制以亢陽日久上親慮囚徒多所原免諸州委州牧縣宰量事處置
  右𤣥宗紀第八自東漢以來守令權輕益甚夫赦囚上澤也而𤣥宗使牧宰得自量事處置最爲近古開元之治抑有由矣
  劾貶李廙
  至德二載上議大舉收復兩京盡括公私馬以助軍給事中李廙署云無馬大夫崔光遠劾之貶廙江華太守右肅宗紀第十肅宗東還衆纔一旅盜已穴寢廟人心去就之時也當時州鎭身爲賊守朝廷或不能討而新平保定二太守以郡小力不足拒賊皆及於誅夫責人臣效死之義寧計爾力誅之是也括馬出於勢急非平時横科廙以近臣率先違令雖事輕棄郡而情不憂國甚之劾貶輕矣
  楚元據城自守
  襄州偏將楚元逐刺史王政據城自守
  又襄州軍亂殺節度使史□部將張瑾據州叛
  右肅宗紀第十將吏逐帥阻兵自此始前此未有也時大宼嗣興餘黨未殄朝廷置不暇問譬方搏虎捄噬而豺攘其豬捨之宜也然因是以萌藩鎭戕主擅相立之患惜哉故國多事姦人必乘隙窺利覬幸捕誅李文饒寜舍澤潞而詰十五里明光甲之欺夫行政必先理䑕偷䑕偷不捨則磨牙者懼矣
  授梁崇義節度使
  襄州右兵馬使梁崇義殺大將李昭據城自固乃授崇義刺史山南道節度使
  右代宗紀第十一代宗時國連遭大䘮宼亦未殄崇義之罪不唯不暇討遂因以節度與之姑息之政始於此矣
  柳伉請誅程元振
  太常博士柳伉上疏以吐蕃犯京師罪由程元振請斬之以謝天下上甚嘉納以元振有保護功削在身官爵放歸田里元振衣婦人衣入京城御史鞫問以狀聞配流溱州旣行追念舊恩於江陵府安置
  右代宗紀第十一肅宗以興復大功神器所歸不在宦官輔翊也猶驕李輔國用爲兵部尚書令宰臣送上遂離間兩宫虧損上德而代宗又甚焉至加輔國尚父位三公而元振尤親近用事譛害大臣方迫於戎宼播越憂懼故一賤士足以悟之而竟牽𥊍御之愛優柔不斷以隳大刑然則唐之患藩鎭宦官皆代宗啓之此如木方盛蝎已穴其中其亾之形非一日積也
  俘懷恩三公王爵
  僕固懷恩聞朔方行營節度使僕固瑒死燒營遁入吐蕃制奪懷恩先任靈州大都督府長史單于鎭北副元帥朔方節度使其太保中書令太寜郡王如故
  右代宗紀第十一懷恩蒙國大恩背叛爲宼去節度等號而存三公王爵此爲貶耶赦耶唐之政令不可得而知也
  勑轉運使撿察科役
  永㤗元年敕如聞諸州承本道節度觀察使牒科役百姓致戸口彫弊此後委轉運使察訪以聞
  右代宗紀第十一代宗之時朝廷方强人才猶盛足以有爲前此梁崇義殺李昭據襄州遂授以節度使李懷玉逐侯希逸據淄青遂授以知留後事威令已不行於藩鎭而姑息之患始起矣廼區區欲以轉運使撿察其科役信美而不能行眞兒戲哉
  代宗有重輪芝草赤兎之瑞
  丁未日重輪是夜月重輪癸未太廟二室芝草生乾陵令於陵署得赤兎以獻
  右代宗紀第十一代宗之時戎宼方滋歲屢旱蝗厪厪焉守成不暇重輪芝草赤兎一歲同至爲何瑞也故論休符者證人事而已
  代宗減稅
  詔邊事猶殷戎車屢駕軍興取給皆出邦畿乃者遵冉有之言守周公之制十而稅一務於行古前此從第五琦請十畆稅一畆效古十一今則編戸流亾而墾田減稅計量入之數盛倍征之法云云京兆府今年合徴稅八十二萬五千石宜減稅放十七萬五千石青苗地頭錢宜三分放一右代宗紀第十一古者十一而稅過此無横歛也後世常賦之外取於民者不知凡幾種又履畆而稅曰吾慕古是重困也民亾不亦宜乎代宗慙而減之有文景之意然旣知量入之數甚倍征之法而不能改曰姑減今年幾何是月攘一雞以待來年然後已者也况終不已者耶
  姚懷李延俊封王
  同華節度使周智光專殺監軍封華州牙將姚懷爲感義郡王李延俊爲承化郡王以斬智光之功也
  右代宗紀第十一異姓封王本於軍興賞功一切之政然王爵之輕且濫莫甚於唐
  追謚齊王倓興信公主亾女張氏
  追謚故齊王倓爲承天皇帝興信公主亾女張氏爲恭順皇后
  右代宗紀第十一尊追親王爲皇帝皇太子古未聞也自太宗以來失之
  囘紇使刼掠坊市
  正月囘紇使出鴻臚寺刼掠坊市吏不能禁止復以三百騎犯金光門慰諭之方止七月囘紇蕃客奪長安令邵說所乗馬人吏不能禁
  右代宗紀第十一代宗嘗藉囘紇之力以捍吐蕃所以優禮之無不至囘紇恃功而暴其使親於京師犯法而捨不敢治不惟無以示遠人後何以復使之哉若曰執其使明其所犯使歸自伏罪於其國借使不問而詭辭以報我我亦陽置不問猶足以爲不治逺人
  于頔請一月三朝
  宰相于頔請依杜佑例一月三朝從之
  右憲宗紀第十四憲宗初立紀綱粗振杜佑嘗以老辭位優詔月三朝禮也而于頔乃以例請貴老尊賢之意不出於朝廷而可以自致不但意輕國家而不臣之跡彰矣不加貶責又從之主威所以削也
  降承璀爲軍器使
  吐突承璀復爲右軍中尉諫官以承璀建謀討伐無功請行朝典上宥之降承璀爲軍器使
  右憲宗紀第十四自神策置中尉宦官始握禁兵權已重矣而憲宗初命承璀爲鎭州詔討處置等使時許孟容與諫官固嘗極言不可憲宗不得已但粗改處置之名至是無功人言沓至又忍而貸之驕其徒太甚竟貽蕭墻之禍易稱不可如何者此之謂也
  憲宗用异鎛
  以戸部侍郎判度支皇甫鎛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依前判度支以衛尉卿充諸道鹽鐵使程异爲工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依前充使是時上切於財賦故用聚歛之臣居相位詔下羣情驚駭裴度崔羣極諫不納二人請退
  右憲宗紀第十五淮蔡不臣數十年河北刺客又賊宰相憲宗奮然發於英斷誓必誅翦韋貫之請緩承宗而專討元濟遂罷政事袁滋請罷兵立貶爲刺史且屢出内庫錢帛供軍而元濟尋誅承宗恐懼歸命憲宗誠中興賢主非但無征利之心而已惟其初年志平僣叛病力不足故不得已厚歛一切出於權宜而牽於所欲成至用异鎛當鼎鉉平居朝廷信重如度羣軰願去位以諌而不囘嗚呼人主亦愼於有爲哉
  詔百辟卿士狥公
  詔百辟卿士宜各狥公勿爲朋黨
  右穆宗紀第十六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先王所以能使在位者皆正直而德如羔羊也穆宗不足以身化而明不能辨邪正區區焉詔曰勿爲而已爲者又未必能察而知易曰咸其輔頰舌騰口說也何所補哉
  罷理匭使
  罷理匭使以諫議大夫李渤知匭奏置胥吏添課料故也
  右敬宗紀第十七以增胥吏俸料爲吝而罷理匭使惜至輕廢至重也
  試制舉人
  上御宣政殿試制舉人二百九十一人以中書舍人鄭㴠等充考制策官
  右敬宗紀第十七制策至二百九十一人濫可知
  鄭涵考定制舉人
  鄭㴠等考定制舉人上謂宰相曰韋端符楊魯士皆涉物議宜與外官廼授白水城國尉宰相請其罪名不報右敬宗紀第十七制舉以待非常之材而得之者容私焉知其涉物議而不按有司不黜濫者尚命以官旣失之矣至宰相請其事而匿不下益非也
  李逢吉不欲李紳量移
  上徽號大赦時李紳貶官李逢吉不欲紳量移廼於赦文内但言左降官已量移者與量移近處不言未量移者與量移翰林學士論例云不可爲紳一人與逢吉相惡遂令近年流貶官皆不得量移帝遽命追赦改之右敬宗紀第十七宰相挾私怨更赦敇近臣論而追改之而逢吉不得罪信任如故無政莫甚於此矣
  劉從諫問殺王涯罪名
  昭義劉從諫三上疏問王涯罪名仇士良懼是日從諌遣焦楚長入奏於客省進狀請面對上召楚長慰諭遣之
  右文宗紀第十七下仇士良初殺涯等之數日相鄭覃李石又十數日石奏刑殺過多覃又陳理道上曰我每思貞觀開元之時觀今日之事憤氣塡膺方是時士良軰新屠滅訓注等家握兵自防京師訛言屢驚石等敢出口微議已勇過孟賁矣又從諫近在澤潞擁兵問所難答若欲以清君側者士良雖悍已復股栗從諫意雖不爲朝廷而辭順可恃而文宗石等亦終不能借此以正士良之誅特新遭大變又以投䑕忌器竟怗怗不能誰何而士良泰然以寵祿終忠臣之寃百世不洗功名之㑹難哉難哉
  宣帝幸華清宫
  車駕將幸華清宮兩省進狀論奏詔曰朕以驪山近宫眞聖廟貌未嘗修謁云云葢崇禮敬之心非以般遊爲事已允來請
  右宣宗紀第十八華清之幸聽諫而輟亦足善也諱般遊之實託禮敬之名詔令人主所以信四海也自文非矣若出一時代言者之口非䛕則欺
  殺韓宗紹
  同昌公主薨以待詔韓宗紹醫藥不効殺之捕其親族三百餘口宰相劉瞻京兆尹溫璋論諫行法太過上怒叱出之
  右懿宗紀第十九病死而殺醫是爲不道又捕無辜數百人至叱宰相非特撞郎而已也
  殺韋殷裕
  國子司業韋殷裕論淑妃弟郭敬述陰事上怒甚卽日下京兆府决殺妻崔氏等九人配入掖庭
  右懿宗紀第十九上論妃戚家私事而當大逆不道之戮桀紂之暴不過於此唐之亾自此兆矣
  責中書亾失赦書
  宴百寮於崇勲殿上賛述全忠之功因言御樓前一日所司亾失赦書頼元帥府收得副本幾失事矣中書不得無過裴樞等起待罪
  右昭宗紀第二十國祚將遷君臣束手方區區責宰相失官文書事可憐也哉
  太宗輟封禪
  貞觀六年平突厥年榖屢登羣臣請封太山太宗曰如朕本心但使天下太平家給人足雖闕封禪之禮亦可比德堯舜秦始皇登封岱宗奢侈自矜漢文竟不登封而躬行儉約刑措不用今皆稱始皇爲暴虐之主漢文爲有德之君以此而言何假封禪後羣臣復請十五年下詔將有事於㤗山至洛陽以星變罷其事
  右志第三太宗始排羣議欲守儉約賢君仁人之言也請者不已後卒議行徒以星變而止耳文中子曰封禪非古也其秦漢之侈心乎葢太宗好大喜功自不憚萬里伐高麗况封禪耶使其本心薄之而不爲雖舉天下以勸我何有哉旣行而以事輟則特不得已耳語曰智及之仁不能守之其太宗之謂乎
  𤣥宗信李渾王元翼之誣
  太白山人李渾稱於金星洞仙人見語老人云有玉版石記符聖上長生久視令御史中丞王鉷入山洞求得之太白山封神應公金星洞改嘉祥洞華陽縣改眞符縣
  又太白山人王𤣥翼云見𤣥元皇帝於寳仙洞中又使鉷徃得玉石函
  右志第四𤣥宗時事也崇道德慈恵之意尊老氏以爲始祖未害於理也唐同泰言瑞石於天后朝亦封洛水神爲顯聖侯於其側置縣立碑與𤣥宗事無異也而開元間盧履氷以爲言𤣥宗立詔罷毀夫武氏則心知同泰之僞而假威鬼神以讋天下如王莾意耳至𤣥宗旣深嫉同泰之僞而甘受李渾王𤣥翼之誣出於誠心冀幸以爲信然者則是事與武氏同而其惑廼武氏之所不惑而僞爲之者以其英武好治苟有蔽焉不免於欺如此况中才以降哉髙騈在西川安南時諸侯震恐眞百夫特也氣凌萬乘莫能誰何而呂用之一巫家子奴材妾智睢盱其側如幻師之玩木人口目臂足惟所牽掣忽指空中曰仙人過騈則亟拜雖莫知何向而終不疑也豈識不若巫家子哉惟其富貴已極嗜好已足但覬不死恐不可得故人以其所覬而不可得者㗖之惑自此入無不至矣可不戒哉可不戒哉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五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五十七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舊唐書雜論
  明皇祠后土
  汾陰后土之祠自漢武帝後廢而不行開元十一年上親祠改汾陰爲寳鼎二十年中書令蕭嵩上言十一年親祠祈榖自是累年豐登有祈必報禮之大者且漢武親祠前後數四伏請准舊行賽謝之禮上從之
  右志第四祠后土非古也曠代不講而明皇行之行之十年不復講矣而蕭嵩勸之嵩爲公相不能止人主非禮之動又勸之異哉
  武后請高宗終服
  上元元年天后上表曰至如父在爲母服止一朞雖心䘮三年服由尊降竊謂子之於母慈愛特深推燥居濕咽苦吐甘恩斯極矣所以禽獸之情猶知有母三年在懷理宜崇報且齊斬之制足以差減請終三年之服高宗行焉至開元中盧履氷上言則天將圖僣簒預自崇光請升慈愛之䘮以抗尊嚴之禮易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云云
  右志第七武后之請意誠在於自隆履氷之言是也然卒緣人情遂不可改鄭國爲間說秦鑿渠意不在秦然渠成亦秦之利傳曰有其舉之莫能廢也何必武氏之改哉
  陳子昻徐有功爭后
  徐敬業作亂則天欲以威制天下漸引酷吏遣萬國俊至廣州遍召流人擁之水曲以次加戮麟臺正字陳子昻上書言刑非王者之所貴詞甚激切疏奏不省司刑少卿徐有功常駁吏所奏日與之廷爭全濟不可勝數右志第三十武氏初萌僣意矯情盜名如漢王莽而才過之此惡人而擇利審害者也置匭達寃於闕下而遣使戮人於海隅取好譽於前立實威於後故不出房闥而國祚遂移當時大臣皆拱手聽命朝不圖夕而子昻乃獨以疎賤抗言其過雖不見省亦不罪也至有功以職事爭則不唯不罪而又從之何哉葢亦心知死者之寃而利在殺故寜藉酷吏使驅除豈昏不察哉又時時聽納有所縱捨以微收天下豪傑之心故曰才過王莽當時忠賢事之者衆如狄梁公之不屈不但免禍而亦終用其言相張柬之寜不知是數人將有爲哉自知以女子在此位足以次且終吾身而已天下之祚必有歸也故晚節稍弛權以圖存又頼承之者其子也以不及於大戮故曰擇利審害
  裴寂無捍禦才
  劉武周將黄子英宋金剛宼太原裴寂自請行賊斷其澗路師遂大潰城鎭俱没髙祖慰諭之後令鎭撫河東寂恇怯無捍禦之才惟發使絡繹催督居人入保百姓惶駭高祖釋之有所廵幸必令居守
  右裴寂傳第七世謂寂與劉文靜同輔唐起義以比漢蕭曹非也沉毅有謀初觀隋之亂卽有大志惟文靜一人而已且與秦王不謀而合遂以宫人事脅寂令啓髙祖師自此興耳寂旣無他長高祖亦徒以副監歡昵之故而私德之倚以心腹於佐命何有哉文靜高才獨秦王深知高祖雖緣以起事而所待文靜與寂薄厚有間矣以疏處嫌卒被怨叛之戮而寂又忌忮而擠之死去蕭曹遠矣嗟夫惟太宗爲知人善馭功臣哉
  張長遜僞爲詔書
  張長遜以五原郡降授太守尋除豐州總管是時梁師都薛舉請兵於突厥欲令渡河長遜知之僞爲詔書與莫賀咄設示知其謀突厥乃拒師都等高祖嘉之右張長遜傳第七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利國家專之可也長遜守邊知梁薛乞師之謀若復而後圖之則兩宼交合虜兵南矣矯詔以伐其交義與計兩得也雖然當危迫可也若漢陳湯功不可不賞而匡衡執不肯賞爲平日慮也
  李密移書郡縣
  密爲書以移郡縣云云因其倒戈之心乘我破竹之勢曽未旋踵瓦解氷消坑卒則長平未多積甲則熊耳爲小
  右李密傳第七檄詆隋主之惡惟恐不盡以重天下怨怒亦無足怪此密之檄也而自賛魏公神武齊聖七德九功之美起事而驕非所以善其始也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恩信著矣振而矜之叛者九國况以是曉新集烏合去就未可知之人哉是驅而離之也且坑卒多於長平豈佳事耶君彥詞失密用之又失君臣之知並皁而同驅君子是以知密之無成功也至温大雅爲高祖作報書稱鑾輿南幸恐同永嘉之勢其言甚順而有禮夫高祖君臣豈與密軰角材而較智其文詞舉動之際勝負固已預分矣
  故人哭李密
  密傳首京師李勣爲黎陽總管請收葬詔許之勣發䘮行服備君臣之禮三軍縞素故人哭之多歐血者邴元眞之降王世充也密故將杜才幹恨元眞背密伏甲斬之以其首祭密
  右李密傳第三隋末羣盜並起密於衆人中粗有文理慷慨不吝財賞能得士死力雖敗而滅而諸將故人心不叛之近田横兄弟之爲人也
  徐世勣訶單雄信
  太宗圍逼東都單雄信出兵拒戰援槍而至幾及太宗徐世勣訶止之曰此秦王也雄信惶懼遂退
  右單雄信附傳第三褁粮坐甲固敵是求援槍而至正欲取秦王耳而世勣訶之曰此秦王也則惶懼遂退然則秦王盛名讋於人心者已久倉卒聞訶㤀其本圖勇智俱廢而秦王遂免其成大業豈偶然哉
  李密不取伯當之言
  不取伯當之言遂及桃林之禍
  右李密傳賛初密歸朝不得志復謀叛王伯當止之不從竟敗死密雄桀雖無帝王度然終非事人者也項羽不肯渡烏江而李密肯爲光祿卿奉朝請而已哉使密能忍志事唐唐亦能終容之否乎史臣之論非也
  刋定開皇律令
  時制度草創命劉文靜等更刋開皇律令而損益之高祖謂曰本設法令使人共解而往代相承多爲隱語執法之官緣此舞弄宜更刋定務使易知云云
  右劉文靜傳第七法緣人情詞欲明達高祖可謂慮深而議當矣後世法旣滋彰下益多僞至或歲歲刋律令而書生秉筆者又往往自矜夸曰語簡而該爲工翦裁窘約詞不宣意巧者寅緣爲姦而暗者出入抵捂可勝歎哉
  太宗戒劉文靜持久
  殷嶠從擊薛舉時太宗有疾委軍於劉文靜戒之曰賊衆遠來利在急戰難與爭鋒且宜持久待粮盡可圖嶠退謂文靜曰王體不安憂公不濟故發此言宜因機破敵何乃以勍敵遺王也遂陳兵於析墌爲舉所乘大敗右殷嶠傳第八劉文靜亦不可謂無謀者也臨敵不自慮而惑嶠說遂以䘮師太宗雖病卧而逆告以持久之計卒如其所料而嶠一自用則敗潰隨之嗚呼太宗爲不可及也夫
  道彥渝盟襲赤辭
  膠東王岷州都督道彦遣使告諭党項申國威靈多有降附李靖之擊吐谷渾也朝廷復厚幣遣党項令爲鄉導首領拓䟦赤辭詣靖軍請諸將曰往者隋人來擊吐谷渾我每資軍用而隋人無信必見侵掠今將軍若無他心我當資給粮運如或我欺當即固險以塞軍路諸將與之㰱血而盟赤辭信之道彦至濶水見赤辭無備遂襲之虜牛羊數千頭於是諸羌怨怒屯兵野狐道彦不得進爲赤辭所乘死者數萬人
  右懷南王神通傳第十隋人欺誕結怨党項隋滅而党項怨之未㤀也彼不貪厚幣而輕許我盟約堅定而後助我軍口血未乾遽往襲之是蠻夷常信而中國常欺邊將貪小利敗遠圖自古而然况所得不如所亾利亦果安在哉夫一䘮師未足道而使四夷言中國乃不可信如此後雖欲爲信可得哉道彦不誅唐無政也
  太宗勞陳叔達
  陳叔達拜禮部尚書初建成元吉嫉害太宗高祖惑其言將行貶責叔達固諫乃止至是太宗勞之曰武德時危難潜搆知公有讜言今之此拜有以相答叔達謝曰非獨爲陛下社稷計耳
  右叔達傳第十一人主以天下爲度記舊事用公器賞私恩雖不言已可愧又顯言之狹矣叔達不受是也
  封倫陰附建成
  封倫以建成元吉之故數陳忠欵太宗以爲至誠賞賜以萬計而倫潜持兩端陰附建成卒後數年太宗方知其事
  右封倫傳第十三倫仕隋附楊素又爲宇文化及數煬帝罪其險詖無行天下所知也以高祖太宗之明謂屈突通之忠於隋而信任之又貴倫至台鼎何哉書曰難壬人壬人之不可不察自堯舜以爲戒矣倫更兩朝皆首䑕不忠而人主不能察不唯不及禍又親昵之語曰色取於仁而行違之在邦必聞倫之謂也
  溫彦博譛李靖
  李靖復定襄常安之地斥土界自陰山北至於大漠御史大夫溫彦博害其功譛靖軍無綱紀致令彼中奇寳散於亂兵之手太宗大加責讓靖頓首謝久之太宗曰隋將史萬歲破達頭可汗有功不賞以罪致戮朕則不然當赦公之罪錄公之功
  右李靖傳第十七靖破蕭銑下東南數十城號令嚴肅軍無私焉謂無綱紀誣甚矣且彦博自忠良帷幄獻替何庸害將帥之功或者以職事所聞言之然太宗至引隋將誅死事責靖是㤀其大功而疑其所未必然者亦過矣豈自古人臣功大難賞人主所忌必借一事豫折伏之如是以爲駕馭之策乎則與所謂有功見知則悅者豈不異意也哉
  太宗將伐遼李靖請行
  太宗將伐遼召靖問曰公南平吳㑹北清沙漠西定慕容吐谷渾也惟東有高麗未服公意如何對曰殘年朽骨惟擬此行病期瘳矣太宗愍其老不許
  右靖傳房喬將死惟諌伐遼而靖老病聞命踴躍靖才智信堪此行然戰將耳非知遠經國器也
  太宗付託李勣
  李勣遇暴疾方云鬚灰可以療之太宗乃自剪鬚爲和藥勣頓首流血以謝帝曰吾爲社稷計耳又嘗閑燕顧勣曰朕屬㓜孤云云勣雪涕噬指太宗寢疾謂高宗曰汝於李勣無恩今責出之我死汝當授以僕射卽荷汝恩必致其死力乃出爲疊州都督高宗卽位召爲左僕射
  右李勣傳第七太宗知勣不負李密固可以託孤矣且以天下傳子何所疑而爲是哉勣事太宗寵遇已極誠忠臣耶身受非常之眷自當以道事君同其休戚豈必嗣主有恩如私臣者而後可哉無罪而出之欲收恩於高宗太宗待勣旣已薄而勣又無學問知忠於所事而不能爲國遠慮使其主不䧟於惡然後爲忠至阿其所好倉卒定立武氏禍流國家新史以謂不幾於一言而䘮邦者意自古如此者少獨勣事當之也
  張亮養子五百
  太宗謂侍臣曰張亮有義兒五百將何爲也正欲反爾命百僚議其獄多言當誅惟將作少臣李道裕言亮反形未具太宗旣盛怒竟斬亮於市歲餘刑部侍郎闕奏皆不可太宗曰朕得其人也往年道裕議張亮反形未具此言當矣遂授道裕刑部侍郎
  右張亮傳第十九亮延術士問弓長之䜟又養子五百人何爲乎道裕言反形未具非也君親無將亮之狂悖足以得死但法吏惡文深道裕論附輕其人平允可知太宗用之是也然則太宗非因言者之衆而拒道裕也不得不拒非拒道裕之獨而誅亮也不得不誅非記人前日不用之言而用其後日之身也不得不用其慶賞刑威於此兩得矣司馬遷明李陵非降漢武疑其爲陵游說而當遷腐刑陵或能報漢亦未可知而漢武疑遷以有此坐至道裕言亮反形未具而亮狂悖實已著矣太宗不惟不罪道裕而又用之其明智大度豈漢武所能庶幾哉
  太宗論李勣道宗薛萬徹
  太宗嘗從容語從臣曰當今名將惟李勣道宗薛萬徹三人而已李勣道宗不能大勝亦不大敗萬徹不大勝卽大敗
  右薛萬徹傳第十九程不識李廣俱以邊太守將屯及出擊胡而廣行無部曲行陣善就水草頓舍人人自便不擊刁斗自衛云云程不識正部曲行伍營陣擊刁斗至明云云是時漢邊郡李廣程不識爲名將云云然廣士卒多樂從而苦不識廣才氣無雙所謂何至學孫吳者也自其跡觀之太宗論勣道宗師有紀律近程不識論萬徹驍邁出倫近李廣而實非也不識恐未足以擬勣等軰而廣豈萬徹之流哉爲將當以紀律謀策慮勝而動勣道宗其人也萬徹能勇而已何足與議此夫不大勝亦不大敗是常勝之術也非大勝卽大敗是勝敗常未可知也且一大敗何以善其後也
  武后戮岑長倩而用其子羲
  張嘉福等請立武承嗣爲皇太子岑長倩以皇嗣在東宮不可下制獄被誅數十人坐同反之罪長倩子羲有能名則天嘗令宰相各舉堪爲員外郎者韋嗣立薦羲且奏曰恨其從父長倩犯逆爲累則天曰苟有材幹何恨微累遂拜天官員外郎由是緣坐近親相次入省右岑文本傳第二十武氏以牝雞託正陽之威逆理而行之天下不能誰何雖專以告訐斬伐讋人心然亦有道焉曰内亂而外治内不亂則不能次且自快外不治則此位不可以持久故誣長倩以大逆而錄子羲以要官示不以私病公此豪傑尚氣者之所以屈心而狙詐冐利者之所以致死而胥臣之也韋嗣立可謂善薦士矣若避長倩不辜之嫌而蔽羲之實能則非公也不白其累乎則讒害者接踵而入故先舉羲才而微恨其累則不疑而聽矣
  魏徴錄諫章以示史官
  徵自錄前後諫諍言詞往復以示史官褚遂良太宗知之愈不說
  右魏徴傳第二十一此事史書之不知信否然太宗始得天下而勸行仁義卒致太平者鄭公也當時謨議往往在人耳目徵雖不自錄人將不錄之耶不然不欲隱君之美非但掠巳美也馬周亦於獻替有補當時而臨終索所陳事表章一秩手自焚之曰管晏彰君之過求身後名吾弗爲也周之事君日淺雖忠亮有謀不減鄭公而知識勲勞名德之舊則少後之至其不伐則鄭公之事可慙矣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五十七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五十八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舊唐書雜論
  褚遂良忌嫉崔仁師
  崔仁師甚承恩遇中書令褚遂良頗忌嫉之㑹有伏閣上奏者仁師不奏太宗以仁師㒺上遂配龔州
  右崔仁師傳第二十四太宗征遼時劉洎嘗輕出言太宗頗怪之及太宗疾又有憂懼語故遂良之誣易入因賜自盡蘇翰林疑無是事然觀仁師事史臣亦有忌嫉之語何耶語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人情大不美雖聖人猶曰不保其往也况利害之間哉王荆公亦疑揚雄無投閣事兩公意皆忠厚然雄之學惟未至於孟軻或不幸至此以劇秦美新觀雄意憂懼深矣然世之君子必有能辨之者
  崔湜說武三思誅桓敬
  桓彦範敬暉等旣知國政懼武三思讒間引崔湜爲耳目湜反以桓敬等計議潜告三思及桓敬徙嶺外湜又說三思盡宜殺之三思問誰可使者乃舉周利貞桓敬等聞利貞至遂自殺
  右崔湜附傳第二十四桓敬等忠於唐志必興復繼以中宗之庸患未艾也故與武三思同列而不辭夫與惡人處欲不伺其動靜而務通行則身易危而功不成其不得巳而用耳目計之下也夫仁厚者固不肯爲人使而可使者必皆小人以敬桓二公之忠如日月而委情於小人之湜以胎禍後世不可以罪之者特其不爲身而爲國可以情恕耳雖然亦足以爲立功謀事者之深戒也
  蘇良嗣囚採竹宦者
  蘇良嗣爲荆州長史高宗使宦者緣江採異竹將於苑中植之宦者科舟載竹所在縱暴良嗣囚之因上疏切諌高宗下制慰勉遽令棄竹於江中
  右蘇良嗣傳第二十五高宗非納諌之主而良嗣之名亦未信於朝廷也至囚王人而罷奪其所求高宗慰勉之不暇此事君臣皆可賢近古所未有也
  馬周奏韋挺
  韋挺爲御史大夫馬周爲監察御史以周寒士殊不禮之至是周爲中書令太宗嘗復欲用挺在門下周密陳挺傲狠非宰相器遂寢將有事於遼東擇人運粮周又奏挺才堪麤使太宗從之至盧思臺不可更進太宗怒除名
  右韋挺傳第二十七人才豈有世族寒士之間耶挺不足以識周又輕之非也而周報挺亦甚矣謂非宰相器或者雖挾舊怨猶附公議至言才堪粗使加以萬里之行是擠之也周於此愧不忮矣
  姚崇薦張柬之
  姚崇爲靈武軍使將行則天令舉外司堪爲宰相者對曰張柬之沉厚有謀能斷大事且其人年老惟陛下急用之則天登時召見尋同鳳閣鸞臺平章事
  右張柬之傳第四十一時柬之已爲秋官侍郎矣按狄仁傑傳則天嘗問仁傑朕要一好漢任使仁傑曰豈非文士齷齪思得奇才用之以成天下之務乎則天曰此朕心也仁傑曰荆州長史張柬之其人雖老眞宰相才也乃召拜洛州司馬他日又求賢仁傑曰前言張柬之未用也則天曰巳遷之矣仁傑曰臣薦宰相今爲司馬非用之也又遷爲秋官侍郎竟召爲相果興復中宗呂溫賛仁傑云取日虞淵洗光咸池潜授五龍夾之以飛葢仁傑之勲如此而此傳乃專言崇薦之以其時考之仁傑之薦在荆州時後再薦乃爲秋官侍郎而崇之薦時巳在秋官矣或者則天用仁傑言巳深知柬之因崇繼薦竟大用非崇一言便爲相也又傳曰仁傑所㧞用至公卿者數十人崇自是仁傑薦用則天信重二人當有間也而舊史自相爲異其無法多此類
  魏元忠拒吐蕃
  突厥吐蕃數犯塞元忠皆爲大總管拒之元忠在軍惟持重自守竟無所克獲
  右魏元忠傳第四十二元忠初以太學生詣洛陽上封事言吐蕃形勢將帥得失成敗曉然眞經務才也至身自臨戎僅能保聚迄無成功然則人才豈一端而己必有能言之者亦必有能爲之者故王者之用人貴因其長計議折衝自兩事也若元忠當國守正嫉邪忠讜可與任大則不能少貶矣
  魏元忠親附權豪
  初元忠作相於則天朝議者以爲公清至是再居政事天下莫不延首傾屬冀有所𢎞益元忠乃親附權豪抑棄寒俊竟不能賞善罸惡
  右同上武韋之際執政者厥惟艱哉元忠直亮有勇當來周酷吏羅織方興尚不能自容而顚沛僅免者數矣至韋氏時何庸乃復親附權豪哉觀其懇諫太女之請全軀固位者所不能爲後竟遭三思之黨搆其與節愍同謀權豪之助果安在耶此近史臣私意也
  元忠安石軰不得其死
  史臣曰大帝孝和之朝政不由巳元忠安石巨源至忠彦昭等行非純一識昧存亾狥利貪榮有始無卒不得其死宜哉
  右傳第四十二此謂魏元忠韋安石韋巨源蕭至忠趙彦昭也元忠在武韋時皆有忠節非苟從之者借使其間不能盡舉綱紀以正朝廷或遜以免禍以其時考當爾也昭公不知禮孔子受以爲過陽貨謂孔子非賢智曰諾吾將仕矣道有時而屈也安石在則天朝於内殿面折張易之顧左右逐出宋覇子在睿宗朝顯拒太平公主力保太子有大功云上不可信讒言二事皆勇過孟賁矣卒不容於邪黨以至擯死此兩公何負而與巨源彦昭憸險附離軰並列而同書至謂行不純一狥利貪榮何其悖哉至忠雖柔佞猶時時小附公議爲一介之操不至於巨源軰可深賤第因依太平以蹈禍則無可言者
  休璟諳練邊事
  長安中西突厥焉質勒與諸蕃不和舉兵相攻安西道絶則天令休璟與宰相商度事勢俄頃間草奏便遣施行後數日安西諸州表諸路兵馬應接程期一如休璟所畫因遷夏官尚書同鳳閣鸞臺三品又謂魏元忠李嶠姚元崇李逈秀等曰休璟諳練邊事卿等十不當一也
  右唐休璟傳第四十三休璟知四鎭山川迂直又長於兵計故能喻度不差若當時欲擇帥則無以加顧責宰相不及邊臣諳事非也而休璟又竟用此得宰相自古任人多此類
  張仁愿請築城
  先是朔方軍北與突厥以河爲界張仁愿請奪取漠南之地於河北築三受降城唐休璟以爲兩漢以來皆北守黄河今於宼境築城勞人費功恐終爲賊虜所有竟從仁愿奏六旬而三城就不置甕門及曲敵戰格之具或問之仁愿曰兵貴在攻取不宜退守宼若至此卽當併力出戰廻顧望城猶須斬之其後常元楷爲總管始築甕門以備禦議者以此重仁愿而輕元楷
  右張仁愿傳第四十三仁愿始謀築城休璟持不可而當時卒從仁愿奏旣築城不爲守備元楷至乃修之而議者皆輕元楷此似仁愿智勇俱勝而休璟元楷暗怯也然因河爲津不免侵軼若入人之地恃孤壘以守則兵食非十倍不可使力能守之亦可暫而不可久也休璟之慮遠矣兵在攻取亦無常勝若前有堅敵勢必退守而無退守之城亦不可此似背水袛可一用而防戍難施也元楷之計得矣
  成器辭儲副以讓𤣥宗
  時將建儲貳以成器嫡長而𤣥宗有討平韋氏之功意久不定成器辭曰儲副者天下之公器時平則先嫡長國難則歸有功若失其宜海内失望非社稷之福臣敢以死請累日涕泣言甚切至旣薨推尊爲讓皇帝右讓皇帝成器傳第四十五後改名憲憲以嫡長見議猶建成之當立也秦王創國所謂天與之人與之也高祖不謀而立建成建成不辭而當大統禍幾覆邦承乾魏王㤗等事不戒前車之轍亦相傾危以至併棄夫禍福成敗之理本不難知而利害當前不啻丘山何暇自擇哉人情簞食豆羮見於色而能深知天命人事不以天下易其生非吳太伯其誰能任此耶葢𤣥宗以藩王討國后雖英謀獨斷而事成不成間不容髪於唐室再造之功無異秦王衆所屬也憲雖鑑往事而懼然明識先定不爲大利中搖葢高世難能之行不但明哲保身而巳𤣥宗旣内懷推已之德故一切褒崇終始恩厚亦前古所無夫讓非難讓而不處其嫌之爲難憲旣通達故克自抑畏不干時事使間言無從而入豈特𤣥宗天性篤於兄弟而然哉觀肅宗親𤣥宗子旣以功遜位而李輔國搆其間𤣥宗晚節猶自恨以謂吾兒不得終孝道夫親愛何足恃哉
  姚崇忌魏知古
  魏知古改紫微令姚崇深忌憚之陰加讒毀罷知政事三年卒宋璟聞而歎曰叔向古之遺直子産古之遺愛能兼之者其在魏公
  右魏知古傳第四十八知古强諫守職不愧廣平之稱崇方勁雖不及璟然當時同稱賢相言忌憚知古人情不相若或者有之至陰加讒毀則崇不應爾也讒毀必有言何得不載故凡史臣書事欲信於後世者必著其事之實不然誰不可以加諸耶
  姚崇遣使捕蝗
  韓思復開元初爲諫議大夫時山東蝗大起姚崇爲中書令奏遣使分往河南河北諸道殺蝗而埋之思復以爲蝗天災當修德以𧟄之恐非人力所能剪滅上疏云云崇乃請遣思復往山東撿蝗又請劉沼詳覆沼希崇㫖遂捶撻百姓囘改舊狀以奏之由是河南數州竟不得免思復遂爲崇所擠出爲德州刺史
  右韓思復傳第五十一修德𧟄災雖王者所務然蝗遍天下不加驅捕坐視飢荒父子相食而曰天災勿除但當修德夫德修一日何足以弭已然之變而政事暫弛則患不勝滋矣要患至先除而後退自儆勵其誰曰不可思復書生守文而崇慮變深以事不合㫖出爲刺史非擠也
  元行冲著論自釋
  魏光乘奏請行用魏徵所注類禮上令元行冲撰義疏將立學官張說駮奏孫炎始改舊本有同抄書上然其奏行冲恚諸儒排已著論自釋史臣曰此道非趨時之具其窮宜哉
  右元行冲傳第五十二戴禮己號殘缺補綴然聖言尚多有之及弟子門人所述不可廢也孫魏編類之書不能増益秦漢以前乃欲如遺經加義疏立學官何哉張說自非純儒不爲章句者聚徒修書日不暇給要皆破碎無補未免於此累也然至於行冲等欲經外别立學則說亦知其不可矣行冲務黨巳學猥爲同異而史臣又謂此道非趨時之具抑末也哉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五十八
<集部,總集類,蘇門六君子文粹>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五十九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舊唐書雜論
  元振誣來瑱
  來瑱追入京樂襄州因諷將吏上表請留肅宗聞其計而惡之後以裴茙代之戰敗擒茙茙賜自盡瑱入朝程元振居中用事發瑱言涉不順王仲昇賊平來歸證瑱與賊合賜死鄠縣代宗後悟元振之誣構積其過而配溱州
  右來瑱傳第六十四謂瑱言不順與賊合皆誣也然瑱阻兵留朝命不肯之淮西至與裴茙忿辯交兵巳勝擒茙乃始言上而謝罪方瑱有一於此足以誅雖無元振等誣構其能免乎元振罪惡應貶亦不待䧟瑱乃得禍史語非也
  嚴震薦嚴礪超
  嚴震爲梁州刺史山南西道節度使朱泚令穆庭光等誘震同叛震斬庭光遣吏迎駕及入駱谷李懷光來襲頼山南兵擊之而退勸課鳩聚以給行在民不至煩供億無闕震卒薦宗人嚴礪超授節度使諫官御史以爲除拜不當貶苖拯萬州刺史李繁播州叅軍礪在位貪殘士民不堪其苦
  右嚴震傳第六十七奉天之難震獨忠藎議幸成都堅求駐蹕以爲李晟聲援及晟表至亦請駐蹕梁洋卒復京城震之謀也德宗念其忠故曲從所請貶逐言者超用嚴礪而礪無素望竟以贓廢葢震之薦士牽於親愛而不思德宗聽言重以舊功而輕授君臣之過皆微而政事之所害大矣
  賈至言科舉取士係風化
  楊綰遷禮部侍郎奏貢舉之弊尚書右丞賈至議曰食垂餌者皆小魚就科目者皆小藝四人之業最關於風化近代取士靡然向風致使祿山一呼而四海震蕩思明再亂而十年不復向使禮讓之敎𢎞仁義之道著則忠臣孝子比屋可封逆節不得而萌也人心不得而揺也
  右楊綰傳第六十九論科舉取士而以安史之亂爲證語似迂闊然賈至可謂深知風俗盛衰爲國家安危之本者也賈誼論秦之所以亾而言抱負其子與翁併踞借父鋤耰慮有德色母取箕箒立而誶語風俗如此本先壞久矣非陳項起而後亾也東漢之衰亦非一日然其士大夫才謀不足而節義有餘世祚將移而以弱子虛器統持天下曹袁人傑圜視而不敢取惟二三子以區區之忠忿維之也中庸曰小人之中庸小人而無忌憚也而小人果不可以無忌憚以曹操等事言之非畏威與力不足取也爲名分故也唐末陵夷大壞猶秦而昭宗羣臣豈復東漢之比故朱全忠敢肆其兇暴逆天下之心而取之而天下不敢爭然其所以能取亦其所以能自斃何則盜亦有道盡廢天下之義理則雖與之天下亦不能一朝居也
  李懷光郭子儀寬猛不同
  李懷光爲朔方都虞侯性清勤嚴猛而敢誅殺雖親戚犯法皆不撓避郭子儀性寛厚不親軍事紀綱任懷光軍中尤畏之亦稱爲理
  右李懷光傳第七十一常怪郭汾陽稱仁厚長者至或以爲威略不及李臨淮然汾陽用兵恩德結於人心雖蠻夷貪狠皆願親而死之眞吳起所謂父子之兵者正使其素拊循士卒與勲名之重足以鎭之而致然若專以寛一切不親事則何以振肅而每用成功乎及觀其以紀綱任懷光而懷光以嚴治其軍乃喟然而嘆曰葢有此耳夫寛者爲長爲上之道也居寛而使寛者濟之何以集事且久而不亂哉然則言威略不及臨淮者自其異者觀之耳人才各有所長未知孰勝而昔人嘗謂寛難而猛易則難者固勝爾
  劉晏以利塞讒口
  劉晏乗機無滯然多任數挾權貴固恩澤有口者必利㗖之唐史臣以謂苟不塞讒口何以持重云云
  右劉晏傳第七十三何以聚人曰財夫爲人國者能使民不加歛而國贍功亦足道矣事有難成而易敗故杜預建策平吳亦賄中朝或問之曰吾懼爲害不求益也晏之事近此雖然晏財足濟國觀其初上書元載以㝠勤其官而水死託此自誓旣委重任多歴年所且以商利爲名怨之府也韋堅楊愼矜等事斷可識矣故其自謀如此但預志混宇内非苟持富貴者以是能全其令名以終而晏事卑功下成則欲享其厚利圖全而得禍固其所也
  顔眞卿守城捍賊
  祿山反河朔盡䧟獨平原城守具備使叅軍李平馳奏之𤣥宗初聞祿山之變歎曰河北二十四郡豈無一忠臣乎得平來大喜曰朕不識顔眞卿形狀何如所爲得如此
  右顔眞卿傳第七十八魯公早嘗爲御史有聲矣特國忠惡而出之有君如𤣥宗有臣如魯公且在御史非不親且近也而天子至不識其形狀臨事節見乃始驚歎夫賢人君子固難進不苟自售而讒謟之蔽明亦甚矣
  馬璘忌李晟威名
  李晟爲涇原四鎭北庭都知兵馬使節度使馬璘與吐蕃戰於鹽倉兵敗晟率所部横擊之㧞璘出亂兵之中以功封合川郡王璘忌晟威名又遇之不以禮令朝京師
  右李晟傳第八十三晟㧞璘死中其事璘忠且有恩如此而璘猶忌之至不容於麾下士之託身事人亦難矣哉
  李晟將誅李楚琳
  李晟收復京師仍充鳳翔涇原節度使初帝在奉天鳳翔軍亂殺其帥張鎰立小將李楚琳至是在朝晟請以楚琳俱往鳳翔將誅之上以初復京師方安反側不許右李晟傳德宗時朝廷益弱藩鎭益彊四方圜起而僣叛而晟忠義威略足以走李懷光剪朱泚而復京師其領鳳翔而請楚琳以往葢因欲以申朝廷之典憲而讋叛軍亂將使知悔罪而効順爲計甚遠且不可失之㑹也而德宗昏怯流離之餘不復圖遠使鎰之無辜竟莫伸洗楚琳奴𨽻得以次且嗚呼惜哉以謂初復京師務安反側則前此涇州亦殺其帥馮河清而立田希鑑晟至鳳翔首誅希鑑而戮害河清者三十人而涇人益靖不敢思亂何獨楚琳之慮耶
  李聽不與東宫馬
  李聽爲羽林將軍有名馬穆宗在東宮令近侍諷聽獻之聽以職總親軍不敢從及卽位之始幽冀不庭太原與二鎭接境方議易帥上曰李聽在羽林不與朕馬是必可任授河東節度使代裴度cq=42
  右李聽附傳第八十三聽領親軍不敢私與東宮馬是也穆宗不以爲恨卽位擇帥而首及之此在人主亦難能矣然穆宗無知人之明聽無專閫之才徒取一節輕付重任馴致魏博之敗亦可深戒
  裴澥不欲三司使俱往
  盧南史貶信州員外司馬得㕔吏一人月俸紙筆錢一千文南史以官閑冗放吏納錢刺史姚驥劾以爲贓又劾南史買鈆燒黄丹德宗遣監察御史鄭楚相刑部員外郎裴澥大理評事陳正儀充三司使同往按鞫澥獨留奏天寶大厯以來未嘗降三司使至江南今忽錄此小事非爲損耗州縣亦恐遠近聞之各懷憂懼德宗忻然曰卿言是矣行首一人行可也
  右盧南史附傳第八十七稱德宗不務大體以察爲明若此者非一事然裴澥以一言悟之至忻然以改然則人臣患不能諫不當患不從以德宗能然則賢於德宗者皆可以語上矣
  代宗赦田承嗣
  田承嗣攻衛州殺刺史薛雄迫中使孫知在廵磁相諷其大將割耳𠢐面請承嗣爲帥詔宜貶永州刺史仍許一㓜男從行如不時就職則所在加討按兵法處分詔下承嗣懼而麾下大將携貳蒼黄失圖奉表請罪乞束身歸朝代宗重勞師旅特恩昭洗悉復舊官仍詔不須入覲李靈曜叛承嗣率衆赴之及馬燧李忠擊敗之詔復誅之復上章請罪又赦之
  右田承嗣傳第九十一藩鎭席父兄之業兵彊將附國家勢未能討因而撫之此無如之何者也承嗣初以安史逆黨不誅而寅緣有魏非素能拊循魏人得其死力者也擅殺刺史迫中使其罪巳暴一旦詔命遠貶將卒不附狼狽請命惟恐莫獲此几上肉也胡爲赦之借曰重勞師旅不加戮剪遷之遠州亦使巢窟不就遽還舊鎭仍復官爵且止毋入覲此何爲者也承嗣旣知朝廷無能爲自此疆僣亦熾而悅又鷙悍難馭卒爲河北患垂四十年嗚呼惜哉
  高郢面折懷光
  李懷光節制邠寜奏高郢爲從事懷光叛郢言西迎大駕爲忠其子璀候郢郢諭以逆順又與呂鳴岳張延英謀間道上表事洩二將立死懷光乃大集將吏白刅盈庭引郢詰之挺然抗詞觀者淚下懷光慙沮而止右高郢傳第九十七懷光不畏天子至殺郢何足道哉郢初勸迎駕與諭璀逆順尚或可容至上表事洩葅醢必矣而郢面折懷光勇過三軍退不自疑竟免於禍自昔以忠義犯難而死者甚衆非勇而死之爲難勇而能讋不義以不蹈其禍之爲難也方其陳兵盛氣將立屠之而郢挺然不屈意誠理直兇獷爲柔易曰履虎尾不咥人亨高郢以之
  德宗定子弟姑妹禮制
  德宗仁孝動循法度雖子弟姑妹之親無所假借建中初詔親王子弟帶開府朝秩者出就本班又以郡縣主出降與舅姑抗禮詔曰自家刑國有愧古人乃定制皇姬下嫁舅姑坐婦執笲降拜
  右德宗諸王傳第一百新書稱德宗猜忌刻薄以其行事考之葢確論也而此言仁孝動循法度溢美甚矣然人亦各有所長德宗始卽位不無意於政事故澤州奏慶雲詔曰以時和爲嘉祥邕州奏金坑詔曰以不貪爲寶至於定子弟姑妹禮制及給錢買田業減籠花至三萬皆恭儉自内始者推是意也雖文景之迹何異然文景稱恭儉而德宗名刻薄爲治不可以無誠心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惟無誠心故也外爲甚美之名而内踐苛忍之實則雖有政事之美亦揜而不彰故曰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
  范希朝不受賄獻
  振武有党項室韋交居川阜陵犯爲盜蕃落之俗有長帥至必效奇駞名馬雖亷者猶曰當從俗以致其歡希朝一無所受積四十年皆保塞而不爲横
  右范希朝傳第一百一待遠人當從其俗謂弗擾之也禦夷狄者不一而足綏制有方豈必通賄獻而後得其歡哉不然貪吏以藉其口非敵情也
  德宗叱叚平仲
  德宗春秋高多自聽斷事或不理中外畏上嚴察無敢言者叚平仲嘗謂人曰平仲一得召見必當大有開悟云云與陳歸當奉使近御座粗陳本事上察平仲意有所畜以歸在側不言因兼留歸問之聲色甚厲平仲錯愕都不能言因誤稱名上怒叱出之坐廢七年然亦因此顯名
  右叚平仲傳第一百三順㫖得喜逆意近禍人臣誰不顧順而得喜也至或甘犯危機不顧後患冀幸萬一開悟主聽其不爲巳謀而爲國事明矣孟子曰訑訑之聲音顔色拒人於千里之外訑訑不好善耳未至於以威怒凌暴之也而人固己遠去千里如德宗之事平仲未開一詞安知其意所在而盛氣固閉忿如待讐傳所謂歐藉嫉咄則奴𨽻之至者德宗是巳雖然君子信而後諫未信則以爲厲巳也其平仲之謂乎
  李鄘辭相
  李鄘爲淮南節度使先是吐突承璀監淮南軍貴寵莫貳鄘亦以剛嚴著而差相敬憚未嘗相失承璀歸遂引以爲相鄘登祖筵聞樂而泣下曰宰相之任非吾所長也行頗緩至京師竟以疾辭授戸部尚書
  右李鄘傳第一百六鄘嘗䧟李懷光軍中輸忠朝廷節義素著及爲藩鎭稱有威重其恥緣承璀以得相至聞樂泣下竟辭疾改授可謂終始不汚矣不然從昔位此者多矣誰肯自謂我非宰相之才而不爲耶至其孫磎得相爲劉崇望哭麻不知退避乃十章自辨竟以得政然不數月遂及王行瑜之禍人情相遠至於如此
  劉禹錫詆張曲江
  劉禹錫積歲在湘澧間因讀張九齡文集乃叙其意曰世稱曲江爲相建言放臣不宜與善地云云議者以曲江爲良臣識祿山有反相羞與凡器同列而燕翼無似終爲餒魂豈忮心失恕陰謫最大雖二美莫贖耶右劉禹錫傳第一百十禹錫若守正比義而以獲罪如是言之可也旣不自愛朋邪近利以得譴逐流離遠徙不安於窮又不悔吝巳失而以私意不便詆曲江當國嫉惡之言盜憎主人物之常態誰爲忮心失恕耶故凡小人詆君子不足瑕疵適增其美孟子所謂詖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䧟者要以觀照如是等軰窮本見情使善者伸爾
  公輔之量以和爲貴
  史臣曰溫柳二公以文行餙躬砥礪名節當官守法偘偘有大臣之風而竟不登三事位止正卿所以知公輔之量以和爲貴漢武帝畏汲黯而相公孫𢎞太宗重魏徵而委房𤣥齡其㫖遠也
  右柳公綽溫造傳第一百一十五宰相誠自有體然政繫國之安危事干民之利疚剛柔時用不專以和爲貴也淮南舉兵反獨憚汲黯貞觀太平惟鄭公勸行仁義之初兩公可謂有宰相之量矣以謂二主待之比𢎞𤣥齡有輕重又以謂其㫖遠者何其謬耶張禹經術君子長者言其量亦不愧和矣正以乏方重大節故朝廷不尊爲史者無輕立論哉








  蘇門六君子文粹卷五十九



  欽定四庫全書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
  濟北文粹六    宋 晁補之 撰
  舊唐書雜論
  出元稹為同州刺史
  元稹為承㫖學士中人以崔潭峻之政爭與稹交而知樞密魏𢎞簡尤與稹相善穆宗愈深知重河東節度使裴度三上疏言稹謀亂朝政罷内職李賞告度言稹結客王昭等刺度隱而不發詔韓臯等訊鞫害裴事無騐而前事盡露出為同州刺史因表謝上自叙云宰相惡臣不出其門又云自離京國目斷魂銷每至五更朝謁之時實制淚不巳
  右元稹傳第一百一十六𥛄初登制䇿為諫官少年氣鋭論事有理似欲自激昻於忠善者而資憸弱喜近權利因崔潭峻及宮人誦歌詞獲知穆宗昵其浮華使冒台鉉雖刺度事無驗而其他踪跡不能揜也宰相果惡人不出其門罪也然稹之寵用宰相苟賢乎欲不惡不可得巳至言五更朝時不能制淚此妾婢媚主乞憐求復之詞嗚呼鄙夫可與事君也哉
  元稹在越八年
  元稹改越州刺史放意娛遊以黷貨聞於時凡在越八年
  右稹傳稹罪貶無足言然在越凡八年知唐猶久任刺史也
  元稹出郎官
  稹為尚書左丞出郎官頗乖公議者七人然以稹素無撿操人情不厭服
  右稹傳無瑕者可以戮人信矣
  王守澄以計中申錫
  文宗常患中人權柄太盛自元和寳厯以至宮禁之禍及王守澄之領禁兵有鄭注者依恃守澄為姦利宋申錫時居内廷文宗察其忠厚可任以事從容言及令與朝臣謀去之未幾拜平章事云云申錫除王璠為京兆尹以密㫖喻之璠不能密而注與守澄知之令豆盧著告申錫與漳王謀反崔元亮等泣諫貶漳王巢縣公申錫開州司馬
  右宋申錫傳第一百十七文宗始相申錫以謀守澄既與之相期矣而為守澄軰所覺反以計中申錫文宗怒幾致顯戮賴羣公卿士力爭而免然終不省其誣人情之暗豈至於是耶申錫賢有望可任而守澄雖悍猶知畏戢不敢肆其兇暴而止者前不能用申錫以除守澄而後復委心狂譎之李訓欲盡剪士良軰數十百人甘露之事無謀輕發為國深禍又知涯餗實寃而聽士良肆其酷不為分别惜哉文宗可謂有其志而已不足與有為也
  宋申錫不死為幸
  史臣曰申錫小器大謀不死為幸
  右申錫傳易曰幾事不密則害成申錫之敗坐任王璠非其人不密取禍也申錫未遽為小器而謀守澄未足為大自古以身任國事不顧危亡事不成而身罹咎何可勝言死與不死不足以論幸不幸也
  裴度諌憲宗釋裴寰
  五坊小使嘗至下邽縣縣令裴寰嫉其兇暴公館之外一無曲奉小使怒搆寰出慢言憲宗怒促令攝寰下獄欲以大不敬論武元衡以理開悟帝怒不解裴度極言寰為令長愛惜陛下百姓豈可加罪上怒色遽霽翌日釋寰
  右裴度傳第一百二十高宗庸主尚能悔中使採竹縱暴之非而不加長史擅囚王人之罪下制慰勉發於至誠以憲宗之賢不能不昵五坊鷹犬之臣欲以近䜛殺守法吏非賢相忠言幾䧟不道荀卿論蔽之為禍可勝言哉
  憲宗疑度
  初度入蔡州或譛度没入元濟婦女珍寶上聞頗疑之右度傳淮西之舉非度流涕極言則摇奪者久矣觀憲宗之意度未行惟恐失蔡既行猶懼不得蔡既任度巳得蔡捷書始騰而浸潤以至忘未賞之大功疑無驗之小節嗚呼狹矣
  裴度言异鎛
  帝以程异皇甫鎛平蔡時供饋不乏二人並拜同平章事度延英面論曰异鎛錢榖吏非代天理物之器也三上疏請罷己相位上都不省為鏄所搆憲宗不悦右度傳憲宗非征利之主任异鎛歛財正為平蔡而平蔡之功始終在度异鏄雖有供饋之勤憲宗寵之不當厚於度也事定之後度為社稷計言二人不可大任憲宗姑自揆其本心權宜任之則度之言不難入也而四方既寜耳目之奉巳萌營欲侵侈甘近奸而昧逺圖卒相姦佞而踈忠良可勝歎哉
  裴度晚節避禍
  度素堅正事上不囘故累為姦邪所排幾至顛沛及晚節稍浮沉以避禍
  右度傳度始為中丞藩臣憚嫉巳有刺客之變而勇不畏難竟殱冦孽晚以昌言詆魏𢎞簡劉承偕之姦加以元稹李逢吉之徒搆誣百端而張權輿非衣之謡仍出於昭愍時度之不及於禍幸也盜起禁中宮車晏駕繼以甘露事四宰相喋血都市度猶横身抗議全活者數十家唐史臣有㣲管仲吾其左衽之論度之終始為國亦足矣或謂度晚節浮沉以避禍非也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聖人稱之况度不但保身而巳也至謂効王播進羡餘為士君子所少豈度心哉蕭何買田宅以自汚亦或以為不如張良棄事辟穀是不然何人物雖愧良而兩人皆髙祖所謂人傑賴以取天下者非其功髙地危有逺禍意計皆不出於此韓信之事斷可識矣買田辟穀何足以議其汚與潔哉
  齊映為帝執轡
  齊映從幸梁州每過險常執轡馬駭帝令捨轡映堅執久之及止帝奬無巳
  右齊映傳第八十六皂𨽻有職雖艱難輿衛不具未至乏持轡者也而映屑為之自託愛君恬不羞辱意欲因危以求親徼幸於他日者後卒以信任至宰相既貶乃進八尺銀鉼其行事終始如此
  李石請内置赦書一本
  開成元年改元大赦石等商量節文放京畿一年租稅及正至端午進奉並停三年上曰吾欲行其實不欲崇長空文石對曰赦書須内置一本陛下時省覽之
  右李石傳第一百二十文宗懲訓注事有誠心於治而石孤立自信奉上不欺亦欲以情實致理善哉文宗之言與石之對也王者詔令如天之行四時萬物所信而自昔赦文蠲逋洗罪意皆盛美而奸吏刻害公然違之詞理疑似之間持為異論主澤不宣下無控告而在上亦不能察石言内置一本時省覽之其㫖深矣然石處危朝權在中人上不得專而石亦操事堅急傍無援助幾淪賊手不終其志惜哉
  敬宗焚李逢吉謗書
  王守澄每從容謂敬宗曰陛下登九五李逢吉之助也先朝定儲貳惟臣備知杜元頴李紳勸立深王而逢吉固請立陛下帝雖冲幼亦疑其事㑹逢吉進擬言紳在内時嘗不利於陛下乃貶紳端州司馬後禁中得穆宗時裴度元頴與紳所獻疏請立敬宗帝感悟悉命焚逢吉黨所上謗書紳黨得保全
  右李紳傳第一百二十三甚矣敬宗之昏且庸也始疑逢吉之黨搆紳不能自决竟貶之後得紳疏乃正為立巳者則逢吉姦㒺不可揜如此當正典刑矣而不辨乃悉焚書名為息謗實為逢吉等滅跡非洗紳也
  李珏不欲文宗聽陳夷行言
  文宗以杜悰領度支欲加户部尚書陳夷行曰一切恩權合歸君上陛下自看可否李珏曰太宗用宰臣天下事皆先平章謂之平章事若事事皆决於君上則焉用彼相昔隋文帝一切自勞心力臣下欲論則疑云云右李珏傳第一百二十三君人之道欲威福在辟當如夷行言欲疇咨僉允當如珏言夷行介直嫉同列阿黨擅權其言陛下自看可否者忿激而言至云一切歸君理未然也珏論雖似知君臣大體者然方時矛楯亦意不便夷行之論侵之而為是言不能自脱於朋比之汚不足多也
  楊嗣復欲循資用人
  文宗曰天后用人有自布衣至宰相者還得力否嗣復曰天后重行刑辟輕用官爵皆自圖之計耳凡用人之道歴試方見能否當艱難之時或須㧞擢無事之日不如且循資級古人㧞卒為將非治平之時蓋不獲巳而用之也
  右楊嗣復傳第一百二十五嗣復與李珏朋比以排鄭覃陳夷行覃夷行皆傷訐直而文宗用是意屬嗣復軰為罷覃等又嗣復父於陵以考牛李制䇿上第見排於李吉甫嗣復因善其父門下人事事與之同黨人蔓延惡甲逮乙不為朝廷計至於如此文宗雖患之而無剛明之才聽言屢惑兩可不察竟逐正人嗣復事主不可謂忠而人物亦無足言然其對文宗言天后輕用官爵皆自圖之計用人當歴試乃見能否㧞卒為將非治平之事此其智識亦可謂宰相器也
  楊虞卿諫穆宗
  穆宗盤遊無節楊虞卿上疏諫曰臣聞鳶鳥逐害則仁鳥逝誹謗不誅則良言進云云
  右楊虞卿傳一百二十六論王徳之事蓋有是説惡者尚有以容則善人之奬可知矣然後世俗薄邪正混殽真偽凌雜先君子有言惡紫恐其亂朱惡鄉原恐其亂徳也蓋鳶鳥逐而後仁鳥至誹謗熄而後良言出虞卿小人朋李宗閔謂之黨魁安得長者之言哉
  授張仲武留後
  陳行㤗殺范陽節度使史元忠張絳殺行㤗張仲武為北雄武軍使遣吳仲舒表請以本軍伐叛李徳裕因奏行㤗絳皆令大將上求節旄所以必不可與今仲武上表布誠先陳欵密因而㧞用即似有名乃授留後右張仲武傳第一百三十徳裕在朝威令行於四方以澤潞之近且彊劉從諫與禛巢穴深固如此而毅然建謀不摇羣議指日蕩覆力豈不足以圖新亂之范陽未立之仲武哉范陽去朝廷逺非澤潞腹心疾比也且北迫戎虜自安史以來狃習僣叛易擾難靖若加兵則山東皆動或緣以生事又姑息自河北故事未可遽改行㤗綘為叛而仲武請伐叛雖未有功情有間矣因而撫之尚有名也後亦卒因仲武捍回鶻威加北狄始謀為不繆矣不然將卒殺帥因人邀節旄與夫阻兵自表伐叛而意實在節旄者亦相去幾何哉
  田歸道執詞獲免
  田歸道押干騎宿衛於𤣥武門敬暉等討張易之昌宗也遣使就索千騎歸道既先不預謀拒而不與及事定暉等將誅之歸道執詞免令歸私第
  右田仁㑹附傳第一百三十守道不如守官歸道有黨奸拒正之心誅之可也既不預謀復無符詔卒然索之有死而巳暉等本緣國事無意黨己以其詞直置而不罪可謂公也
  韋機囚朱欽遂
  韋機遷司豐撿校園苑有道士朱欽遂為天后所使馳傳至都所為恣横機囚之髙宗特發中使慰諭機而欽遂配流邊州天后不悦至其孫岳因召見則天謂曰卿是韋機之孫勤幹固有家風也卿之家事朕悉知之因問家人名賞慰良久拜太原尹
  右韋機傳第一百三十五則天雄猜忍鷙其在上元間僣横始萌而機發暴其私事銜之固宜不釋後巳革命專國見岳而記機姓名此在常情禍不可測而乃奬其勤幹有家風拜以要官若忘前事者何哉則天智度絶人豈非未得志則陰謀中物以立威既權在手則時有縱捨以収譽故以一女子盡服天下之英豪而臣之得其死力良有以也
  高宗賞王方翼
  永淳二年詔徴王方翼將議西域事於奉天宮謁見賜食與語方翼衣有戰時血漬之處髙宗問其故具對熱海苦戰之狀高宗使袒視其瘡歎曰吾親賞賜甚厚右王方翼傳第一百三十五方翼戰功載良史傳可也謁見迺服數年前血漬之衣鬻功覬利奸鄙甚矣方翼高祖妹同安公主孫也高宗賞其功耶則不當言親緣親而賞豈無他時如是欲有功者勸難矣
  楊元琰以先覺獲全
  張柬之在荆州楊元琰泛江中流言及則天革命慷慨有匡復之意及知政事奏元琰為右羽林將軍定計誅張易之等賜鐡劵恕十死俄而柬之敬暉等為武三思構元琰覺變請削髪出家中宗不許暉聞而笑曰向不知奏請髠却鬚髪豈不妙哉元琰竟以先覺獲全右楊元琰傳第一百三十五柬之暉等忠亮有謀足以成大功而小不忍亦以貽後禍惜哉惜哉示不為巳甚忍武三思不知三思乃不能忍巳始意固巳疎矣而區區賜功臣鐵劵恕十死豈不兒戱也哉元琰初慷慨若可觀至恐懼求削髪事智謀俱窮宜為暉所輕笑史臣方之先覺未足以當此
  以中官馬尚言肉賜從官
  中官馬尚言出納詔命宰相呂諲昵之有納賂尚言求官者諲補為藍田尉尚言事洩笞死以其肉賜從官食之
  右呂諲傳第一百三十五坐贓獲罪有典刑矣以肉賜從官桀紂之暴不過如此諲為宰相交通尚言尚言誅磔諲不得罪又不可知者
  改馮伉為醴泉令
  馮伉為膳部員外郎充睦王以下侍讀李抱真卒伉為吊贈使抱真男遺伉帛數百疋不受屬醴泉闕縣令宰相進人名帝意不可曰前使澤潞不受帛者此人必有清政遂改醴泉令
  右馮伉傳第一百四十郎官王府官宜要於縣令也而伉以清見知方改醴泉唐重縣令如此近時郎官得郡為失職内重甚矣
  𤣥宗以堇酒試張果
  𤣥宗遣徐嶠邀迎張果至東都謂力士曰吾聞飲堇汁無苦者真竒士也㑹天寒使以堇酒飲果果乃飲三巵醺然如醉因佯顧曰非佳酒也乃寢頃之取鏡視齒乃盡燋且䵩以鐵如意擊齒墮藏於帶乃懷中出藥㣲紅傳墮齒之斷復寢良久齒皆出矣粲然潔白𤣥宗方信之
  右張果傳第一百四十一神仙之有無不可得而知術士變化亦何足深怪璽書馳使以迎之詭謀毒飲以試之身以欺待物物之㣲若漚鳥者尚覺而去之何足以致異士哉
  睿宗以金山公主嫁黙啜
  黙啜殺我行人假鴻臚卿臧思之命張仁亶充朔方道大總管以禦之睿宗踐祚遣使請和制以宋王成器女為金山公主許嫁之黙啜乃遣其男楊我支特勒來朝授大將軍
  右突厥傳第一百四十四黙啜自則天時連嵗入㓂掠監馬萬疋擄趙定男女八九萬人又殺行人其暴患中國前古未有也借使中國畏其強其罪未問閉關謹備示不忘報可也卒然求和不使引咎遽許降女禦戎無謀莫甚於中睿間
  蘇門六君子文粹巻六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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