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蜃樓志
第十九回
第二十回 

第十九回 花燈娃孽障 甥館筆生涯 编辑

  百座鼇山鱗比開,笙歌一夕沸樓臺。
  指揮海國供蹂躪,點綴春家費剪裁。
  金屋已隨朝菌盡,玉人猶抱夜珠來。
  憐他十五年嬌小,萬古沈冤化劫灰。
  識得之無最少年,筆床自愜性中天。
  恰當明月稱三五,便覺清吟有萬千。
  濁浪不堪舒蜀錦,光風差可拂蠻箋。
  卞生詞巧溫生拙,青眼何須泣涕漣。

  蘇吉士到了新年,便著人下鄉迎接如玉到省。他父親來信,定于廿四日行聘,廿六日送如玉上來。吉士每日到各家賀節。這日到時邦臣家,再三留坐,飲至夜深。邦臣告訴說:「隔壁竹家,因去年吃了官司,後來中黃遞解回籍,弄得寸草無存。理黃于年底躲賬潛逃,不知去向。

  他娘子茹氏十分苦楚,噙著眼淚央告晚生,要見大爺一面,不知可肯賜光?」吉士道:「這茹氏有恩于我,耿耿在心,只是我到他家,外觀不雅。」邦臣道:「大爺若肯過去,這卻不妨,晚生家的後門與他家後門緊緊靠著,只要從裏邊過去,斷無人知道的。」吉士應允,便吩咐慶鶴回家報說,今晚不得回來,在時相公家過夜。慶鶴去了,單留祥琴、笥書伺候。

  又飲了一回,酒已酣足,邦臣已送信與茹氏。這茹氏從丈夫去後,家中並無所遺,門前幾間房子,因欠了房錢,房主已另招人住下,單剩這一間內房、半間廂房,從後門出入。虧得時順姐滿月回家,予他兩圓花邊錢,苦苦的兩餐度日。這新年時節,只穿著一件舊綢夾襖,一個元色布背心,一條黑絹舊裙子,餘外,都在典當之中。聽得吉士過來看他,忙把房中收拾乾淨,燒了一盆水,上下洗澡一番,再整烏雲,重勻嬌面。只是家中再也討不出一杯酒、一根菜來,況敝衣舊襖,總非追歡索笑之妝;破被寒衾,又豈擁翠偎紅之具。

  正在挑燈流淚,默喚奈何,聽得門環敲響,忙忙拭淚,移步開門。那吉士也不帶人,也不掌燈,驀地走進。茹氏將門閂上,同至房中,請吉土坐了,磕下頭去。吉士忙攙他起來。茹氏倒在懷中哭訴道:「拙夫自作自受,不必管他。奴家蒙大爺收用,也算意外姻緣,大爺為何拋撇了?雖則奴家醜陋,大爺還要憐念奴的一片熱心、一番苦楚。」吉士忙替他揩淚,道:「我豈不念你恩情?因你丈夫憊賴,實在有些怕他,後又為了官司,所以把你的情耽誤了,今日特來賠罪。」因見他身上單薄,手如冰冷的,將自己穿的灰鼠馬褂脫下與他穿上,說道:「不必徨傷,我自當補報。」茹氏道:「我再不敢抱怨大爺,只恨奴家的命苦,嫁著這樣的光棍,今蒙大爺枉顧,奴是死而無怨的了!」吉士正在再三撫慰,聽得後面敲門聲急,卻吃了一驚。茹氏說:「大爺只管放心,有奴在此。」因叫他好好坐下,自己去開門。卻原來是時邦臣湊趣,打發兩個人端著攢盤酒菜,挾了兩床被褥,悄悄的交與茹氏拿進。茹氏一一收了,依舊關門進來,將被褥鋪在床上,酒萊擺在桌上,斟了一杯遞與吉士,說道:「奴家借花獻佛,大爺寬飲幾杯。」說畢,又要磕下頭去。

  吉土接了杯,一把扶住,抱置膝上,說道:「已經行過禮了,何必如此!」因一口乾了,也斟上一杯,放在他嘴上,茹氏也就吃了。從來說,酒是色媒。兩個一遞一杯,吉士已入醉鄉;茹氏量本不高,飲了四五杯,不覺星眼歪斜,淫情蕩漾,一手解開吉士的褲帶,吉士情興勃然,一面解帶寬衣。這茹氏要籠絡他的心,叫:「大爺,不要使乏了身子,你坐在枕上,奴自有法兒。」于是茹氏投體于懷。頑夠多時。

  次早,披衣出門,回到家中,叫杜壟悄悄的拿了四套衣服、二百銀子,同時家的阿喜送去。茹氏還賞了他們十兩銀子。自此,趁理黃不在家中,就時常走走。這茹氏買了一個丫頭服侍,又賃了一間外房,漸漸的花哨起來。

  到了正月廿四日,卞家備了聘禮過來,就是如玉的業師白汝晃為媒。吉士從重款待,回聘十分豐備。次日,即打發家人收拾後面園中三間碧桃吟處,預備卞生下榻。到了二十六日,卞明親送兒子進省,蘇家請了許多親友相陪。

  自此,如玉就在蘇府後園居住。吉士派了四個小子伺候,自己常來談論書史,每天都來走兩三遭。如玉起初認道吉士是個不更事的少年,後來纔覺得他溫文爾雅,與眾不同,甚相敬重。正是:

  眼底本無紈褲子,今日方知天地寬。

  再說摩刺佔住潮州,自謂英雄蓋世,天下莫敢誰何。

  任提督領兵到來,摩刺接連勝了兩陣。虧得任公紀律精嚴,不至大衄,奈標下並無良將,只得暫且收兵,回至惠州駐紮。

  摩刺探得提督退去,回城賀功。正值新正佳節,便出了一張告示,分派各合城大放花燈,如有一人違令,全家處斬。這潮州本是富庶之邦,那北省人有「到廣不到潮,枉到廣東走一遭」之說,地方既極繁華,又奉了以軍法放燈的鈞語,大家小戶各各爭奇鬥巧,競放花燈。滿城仕女竟忘了是強盜世界,就像與民同樂一樣,東家嬸呼了西家姨,李家姑約著張家妹,忙忙碌碌,共賞良辰。這摩刺吩咐大護法海元、四護法海貞,領了三千鐵騎,城外安營,以防不測;又暗暗吩咐海亨、海利,領著遊兵天天在街坊巡察,倘有婦女姿色出眾者,一一記名,候王爺選用。

  那運同衙門左側有一監生,姓桃名灼,富有家私。生下一男一女,男名獻瑞,女名自芳。這自芳纔交十五,生得沉魚閉月、媚臉嬌容。這日桃監生到親戚人家賞燈去了,自芳約了開銅鎖鋪賈珍的女兒名叫銀姐,出門看燈。這銀姐年交二九,姿色也在中上之間,背地瞞了爹娘,曾幹這不乾淨的事。兩人領了一群丫鬟,到二更以後,緩步上街,看那些海市蜃樓、滿街燈火。但見:羊角燈當空明亮,玻璃燈出格晶瑩。五綵燈繡圍珠繞,八寶燈玉嵌金鑲。飛虎燈張牙舞爪,走馬燈掣電烘雲。鯉魚燈隨波躍浪,獅子燈吐霧噴煙。麒麟燈群獸率舞,鳳凰燈百鳥朝王。繡球燈明珠滴漏,仙人燈海氣蒸騰。一切如意燈、二龍戲珠燈、三光日月燈、四季平安燈、五福來朝燈、六鼇駕海燈、七夕乞巧燈、八蠻進寶燈、九品蓮花燈、十面埋伏燈,閃閃爍爍,高高低低,斑斑斕斕,齊齊整整。正是:

  炫人耳目真非假,著相虛花色是空。

  自芳、銀姐並著香肩,攜著纖手,喜孜孜的轉過前街,來至海陽縣署前。三更天氣,遊人卻不甚多。此時,縣署已為二護法海亨竊據,搭上彩樓,在頭門外演戲,飲酒賞燈。手下報說:「有兩個女子,年紀還輕,姿色俱在上等,請師爺賞鑒定奪。」海亨即下彩樓,運眼一看,喝一聲:「好!不必再登選簿,孩子們,快扯他過來,備了轎子,馬上送進府去,也算我們巡街有功。」一聲吩咐,手下兵卒何止數十人,圍擁將來,將兩個佳人捉拿上轎,二護法押送前去。

  此時摩刺正與一班女子歡呼痛飲,近侍報稱:「海亨選了兩名女子進來,在宮外候見。」摩刺吩咐:「帶進,叫海亨小心守城。」早有侍女們將二人帶進。自芳、銀姐伏在地上,不敢抬頭。左右挾他起來,摩刺細細觀看,贊道:「果然與眾不同!」即跳下座來,將二人挽起,左抱右擁,叫侍女們斟酒合歡。這自芳那裏敢飲,摩刺叫銀姐旁坐,自己拿酒挨他,慢慢的解開胸襟,露出雞頭嫩乳,撫弄了多時,淫心蕩漾,忙吩咐備雲床伺候。

  原來,摩刺新制雲、雨二床,都係洋人所造。雲床以御幼女,倘有搶來幼稚女子,不解歡娛,怕他動手動腳,只消將他推上雲床,自有關捩將手足鉗住,可以恣意歡淫。雨床更為奇巧,遇著歡會之時,只消伏在女人身上,撥動機關,他自會隨心縱送,著緊處還有兩相迎湊之機。

  當下眾侍女將自芳脫去衣裳,推上雲床。這小小女孩子曉得什麼?誰料上得床來,兩手不能動彈,兩足高分八字,只急得哀哀痛哭。兩邊四名侍女執燈高照,各各掩口而笑。摩刺脫了上下衣褲,走近前來,怎不興發?也不問他生熟,居然闖入桃源。自芳痛得殺豬也似的叫將起來,怎奈手足不能動移,只得再三求免。摩刺只愛姿容,那憐嬌小?盡放著手段施展。

  這自芳始而叫喊,繼則哀求,到後來不能出聲,那摩刺只是盡情抵觸。三魂渺渺,早已躲向泉臺,萬劫沉沉,那復起升色界。

  可憐絕世佳人,受淫夭死。左右稟說:「美人已暈去了。」摩刺吩咐開了關鍵,扶去後房將息,自己興致猶酣,即將銀姐補興。銀姐見此一番鏖戰,正肉跳心驚,纔上了雲床,摩刺即挺戈接戰。幸得銀姐自己在行,家中預先倩人導其先路,又大了幾年年紀,雖則十分苦楚,畢竟稍可支持,還虧他戰倒了光頭纔住。重整杯盤,再斟佳釀。

  侍女們跪稟說:「那美人已是救不轉了。」摩刺大笑道:「怎麼這樣不經頑,拖去埋了。」又對品娃等說道:「你們天天死去,天天活轉來,這女子如何這等烈性?」品娃道:「究竟他年紀太小了,擱不住佛爺的法寶,以後佛爺不要送雌兒的小命纔好。」摩刺道:「這未破過的女子,原沒有什麼好處,那裏趕得上你們!」因摟著銀姐道:「此兒頗可!」當即賜名品娥,著人賞他父親一千銀子、三品職銜。

  此時,任提督因沒有好將官,又聽得胡制臺亦未全勝,即與屈道臺商議,請胡總督合兵一處,拼力滅了摩刺,然後夾攻陸豐。又諭鍾毓留兵一半守城,即親領人馬前來助戰,約于四月初旬取齊,一同進剿。所以,摩刺雖大放花燈,卻並未有兵戈之事。按下不提。

  再說卞如玉自到蘇家,日日攻研書史,因曉得襟丈是個翰林,自己一介寒酸,恐怕底下人瞧他不起。誰知這些家人小子,都聽了吉士的吩咐,誰敢小覷于他?如玉也頗感激。春才雖則文理不通,卻是天資樸實,他父親要他認真讀書下場,托了吉士,吉士轉托如玉,日間與如玉同住園中,夜裏回家安寢。

  春才漸漸的粗知文理,出了一個「校人烹之」的題目,他也就作了一個「誰能烹魚,我所欲也」的破題。他父親視為奇才,旁人未免笑話。

  這日暮春天氣,吉士從洋行赴宴回來,因二十日是潘麻子的六旬壽誕,要如玉作一篇壽文,忙到園中與如玉、春才相見,將此話叮囑如玉。因見桃花大開,吩咐家人置酒賞玩。吉士高興作詩,春才只要行令。如玉道:「做詩即是行令,行令也可做詩,二公不要太執了。但這碧桃詩昨日已曾做過,弟詩未免草率,溫大哥的奇拗之至!」吉士忙說:「請教。」如玉將兩紙取來。吉士先看如玉的:

  不須花下憶平陽,錦帳重重鬥豔妝。
  誰種玄都千百樹,春風拂面感劉郎。

  吉士道:「此桃係老妹丈未至時所栽,何感慨之深也?」如玉道:「去後栽者尚足感人,況其先我而臨風索笑者乎?人生能見幾花開,小弟亦借此作他山之石耳。」吉士稱善。又看春才的詩:

  桃樹花開矣,葉多紅實繁。
  摘多煮爛飯,種好像漁源。
  漲大小高屋,春風入笑園。
  去年乾獨看,猶自未婚坤。

吉士笑道:「第一聯我解得,第三句卻怎說?」春才道:「人家都吃桃花粥,我們摘得多了,不好煮飯吃麼?」吉士道:「第四句想是桃花源故事了。第五、第六句呢?」春才道:「你沒看見《事類賦》,所以不曉得桃花水漲之典故。你看,這桃花樹不比屋高些麼?第六句不過是一首《千家詩》,沒甚解說。」吉士道:「這乾、坤二字呢?」春才道:「前日卞大哥講的,『乾者,天也,夫也;坤者,地也,婦也。』我去年此時不是還沒有娶親麼?」吉士道:「果奇拗!我們且浮白三杯。」三人打擂臺擲色子,飲夠多時。

  吉士原是飲酒回來的,雪上加霜,未免沉醉,便逃席出來,跑至內書房躲避。卸了上蓋衣服,歪在炕床。丫頭遞上茶來,吉士只喝一口,便叫他去喚巫雲來捶腿。卻好巫雲來尋吉士回話,眾丫頭帶上房門,在外邊靜候。吉士叫巫雲上炕,輕輕捶了一回,又替他滿身走滾,導引筋骨。吉士順手勾他粉頸,問道:「你奶奶們在那裏?」巫雲道:「都跟著老太太在大奶奶房裏抹牌。施奶奶叫我來問大爺,明早蘇復起身上任,他媽已領他進來磕頭辭行過了,奶奶們可要賞他的路費?」吉士道:「胡亂賞他二三百銀子就是了,又問怎的?」伸手摸他胸前。

  巫雲道:「大爺不要鬧了,新年在施奶奶房裏與我動手動腳的亂頑,被施奶奶看見了,好不對著我笑,做鬼臉兒羞我。大爺果愛著我,何不明收了?奴去年不肯出去,原是戀著大爺的恩典。」吉士道:「我很知道,只是我此時還不便收了。我今日告訴了施奶奶,我們晚上先敘敘罷。」巫雲斜瞅了他一眼,道:「大爺偏愛這樣歪廝纏,我看烏奶奶也還是青不青、藍不藍的,究竟什麼意思?」吉士道:「你不曉得的。」因扯他的手,叫他捏那東西。巫雲只得探手至褲中替握住,偎著臉說道:「好大爺,這個我怕禁不起,晚上你只放進一半去罷。」吉士板著他脖子親嘴道:「莫怕,我會慢慢兒進去的,看他頭上不是軟軟兒的麼。」兩個頑了一會,巫雲開門出去。

  一個翠螺跑來,低低說道:「好姐姐,你借一兩銀子與我,我媽媽等著買夏布用,到明日扣除我的月銀罷。」巫雲一頭答應,一直的上房去了。

  吉士睡了片刻,已是掌燈,來到小霞房中。吃過夜飯,將要上床,丫頭們已都退下,他笑嘻嘻的對著小霞說道:「我有件事兒央及你,你可肯依?」小霞道:「有什麼事,這等鬼頭鬼臉的?」吉士道:「久已要這巫雲,此時不便收得,今夜要與他先睡一睡,你還替我遮蓋些。」小霞笑道:「這算什麼事,也值得這個樣子!正經大姐姐還容著我們,我們好意思吃醋?要吃醋不到今日了!前日在城外時家宿了三四夜,卻又怎麼來?」吉士道:「不過夜深關了城門,不得回來罷了。」小霞把指頭在臉上印他一印,說道:「看你羞也不羞,可可兒到了時家就夜深了,就關了城門了,都這般湊巧?只怕爬牆挖壁,還要闖到鄰舍人家去哩!」吉士笑道:「好妹妹,這事你怎麼曉得?」小霞也笑道:「若要不知,除非莫做,雪裏葬死屍,不久自然消化出來。我也曉得,你不十分戀著那人,不過難為情罷了。」吉士道:「我從前不很愛他,這幾回倒弄得丟不開手了。」小霞飛紅著臉說道:「不要噴蛆!好好兒過去罷,也要早些過來,免得天明叫丫頭們知道。」吉士笑著去了。

  此夜與巫雲溫存旖旎,了卻夙心。天未明。

  回小霞房中,小霞拉入被內,相偎相抱,反多雨後綢繆。嗣後,小霞把巫雲十分優待。正是:

  未必芳心離醋意,好沽名譽博郎歡。

  再說竹理黃躲債潛逃,一心要往潮州投奔大光王,希圖富貴,因任提臺兵馬在百里外屯紮,盤詰往來行人,不能前去,卻又身無半文,只得在烏歸鎮上做工度日。這理黃是遊手好閑之人,那裏會做什麼生活?旬日間換了三家。這第四家姓箭,母女二人,老媽約有五十年紀,女兒卻只十六七歲光景,專靠往來客商歇宿,得些夜合錢糊口。

  理黃投在他家,不過提湯掇水、沽酒烹茶,況且幫閑在行,頗為合式。混得久了,纔曉得這女兒是老媽買來的養女,原要到潮州上船去的,因兵馬阻了,暫時在此賃房居住。老媽姓范,此女姓牛,原來就是牛藻的女兒冶容。從那日霍武殺了空花,糾合眾僧上嶺,冶容無可投奔,只得跟著在寺的一個村婦歸家。他丈夫把冶容受用了多時,漸漸養活不起,卻好這窮老媽同著龜頭四路掠販,看中了他,只用三十兩銀子買了冶容。

  到惠州地方,那龜頭一病死了。

  范老媽一同至此,日夜教訓冶容許多房幃秘決。冶容心領神會,伶俐非常。奈這烏歸鎮是個小區處,又值兵戈之際,商賈不通,所以生涯淡泊。

  這理黃住了一個多月,卻暗暗的刮上冶容,與他商議道:「這裏非久居之所,潮州斷去不成。你有這樣姿容,又有這等妙技,若在省裏,怕不日進斗金!我家中還有個妻房,容貌也還像你。如今我們悄悄的逃至省中,賃幾間大些房子,我做個掌朦的,你們兩個接幾個心愛的男人、有銀的漢子,豈不快活逍遙,何苦埋沒在此?」說得冶容千肯萬肯。

  一夕晚上,買了幾十文燒酒,灌得范老媽爛醉如泳,卷了些衣服首飾,又到范老媽裏床尋出五六塊花邊錢,搭上一隻下水船,逃之夭夭。比及范老媽醒來,去已遠了。

  一路到了省城,僱了一乘小轎,抬上岸來,從後門至家。

  那茹氏聽得敲門,叫丫頭開了,見丈夫同著一個年少標致女子進來,吃了一嚇。理黃見茹氏打扮妝飾非比從前,心上也覺疑異,只是自己要做此道,巴不得他上這路兒。

  因陪了小心,說了備細,叫冶容向前磕頭。那茹氏也不回禮,說道:「我纔過了幾天安頓日子,你又要惹下禍來,趁早的與我離門離戶。你必要這樣,我到廣府去遞了一張呈詞,憑官發落。」理黃連忙作揖道:「我的好奶奶,快不要聲張,今後但凡什麼事兒都憑你作主。我還有許多好算計告訴你,他就是棵搖錢樹兒。我原不是自己要他,你不要吃醋。」茹氏道:「我吃甚的醋來?一個老婆養不活,還要養兩個?搖錢樹搖得多少錢麼?我只要進了張呈詞,求一個乾淨,不要鬧起通同拐帶來,叫我乾裙搭上濕褲。」理黃只得跪下哀求。茹氏暫時住口,叫冶容與丫頭宿歇。

  理黃到了晚上,慢慢的將開門接客之計與他商量。茹氏道:「我清清白白的人,怎做此事?你要這樣,你另尋房子做去,只不許進我門來。你明日不領他去,我後日就進呈子。」這理黃從新正受了許多的饑寒,熬了許多勞碌,又與冶容淫欲無度,回家又著了急,未免又與茹氏敘情賠禮,到了下半夜,火一般的發起熱來,日裏不能行動。茹氏無奈,只得延醫調治。那醫家說是什麼瘟症,夾七夾八的吃了幾劑藥,到第七日以後,一命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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