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堂書解 (四庫全書本)/卷06
融堂書解 卷六 |
欽定四庫全書
融堂書解卷六
宋 錢時 撰
太甲上
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諸桐復歸于亳思庸伊尹作太甲三篇
太甲三篇始末此序數語提盡太甲之先未有敗度敗禮等事既立之後病證方出故孔子序書特曰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諸桐若未立而已不明則伊尹當别有處安得茍然立之而後放之也不明二字乃太甲自叙實語故孔子亦只拈出此二字以斷之放廢也書但云王徂桐宫居憂而孔子特書曰放與南巢同例何也先儒謂不知朝政曰放凡天子亮隂則宰居攝朝政固未嘗與也何獨一太甲也哉葢太甲居喪敗度敗禮全然繆妄故使之闃然屏處于外與常人無異是放也不謂之放則當何以名之吾夫子直書曰放未可與權者未足與議也雖然必若伊尹者而後可也思庸自思前日之昏庸也三篇皆作書以告太甲是太甲一事之首尾史氏類聚總以太甲名篇首篇云伊尹作書次篇又云作書若第三篇郤只是伊尹全書
惟嗣王不惠于阿衡伊尹作書曰先王顧諟天之明命以承上下神祇社稷宗廟罔不祗肅天監厥徳用集大命撫綏萬方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師肆嗣王丕承基緒惟尹躬先見于西邑夏自周有終相亦惟終其後嗣王罔克有終相亦罔終嗣王戒哉祗爾厥辟辟不辟忝厥祖王惟庸罔念聞
首言天之明命直將成湯聖敬日躋學問全行提出相亦惟終相亦罔終方見休戚相關之至
伊尹乃言曰先王昧爽丕顯坐以待旦旁求俊彦啟迪後人無越厥命以自覆
丕顯先儒以為大顯其徳未安聖人純徳孔明無時不顯何晝何夜何蚤何莫必日出而大顯其徳豈昧爽之先有不大顯乎丕顯天大明也旦日出也言湯自天未明以至大明常坐待日出急急求賢以啟迪其後人也
慎乃儉徳惟懐永圖若虞機張往省括于度則釋欽厥止率乃祖攸行惟朕以懌萬世有辭王未克變
率乃祖攸行須知能顧明命方是率祖湯之急于求賢皆是天命所當然惟懐永圖直為太甲作通盤計較是何等懇至
伊尹曰兹乃不義習與性成予弗狎于弗順營于桐宫密邇先王其訓無俾世迷王徂相宫居憂克終允徳兹乃不義以至無俾世迷是與在廷議桐宫時語也
太甲中
惟三祀十有二月朔伊尹以冕服奉嗣王歸于亳奉嗣王歸亳始克盡人臣之職故曰有伊尹之志則可以伊尹卒能奉歸也
作書曰民非后罔克胥匡以生后非民罔以辟四方皇天眷佑有商俾嗣王克終厥徳實萬世無疆之休伊尹作書獨首𤼵君民相須之義前此許多訓語都只就太甲身上攻他病郤未暇及此正如蕩子不務職業一旦悔過而歸其長上方以家事語之此伊尹至喜至幸之情也
王拜手稽首曰予小子不明于徳自底不類欲敗度縱敗禮以速戾于厥躬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既往背師保之訓弗克于厥初尚賴匡救之徳圖惟厥終此正太甲思庸之實語也伊尹告太甲所存者五篇而太甲止數語嗚呼非真實有見透脱病根改過明白無所疑貳安能傾倒吐露如此其的哉自昔者不惠于阿衡以至惟庸罔念聞以至王未克變太甲必煞多言語為史氏所畧至克終允徳正是善端方萌何故亦畧不記録一二大率人初有見故習乍脱雖知自怨自艾意態安能頓除剖白罪狀敷陳情欵未必十分特達痛切史氏畧之于允徳之初而獨表彰其數語見得前曰所言未必如今日之特達痛切者不明于徳一語不是徳上有見如何道得出如何知得下面許多病都在不明于徳上
伊尹拜手稽首曰修厥身允徳協于下惟明后先王子惠困窮民服厥命罔有不悦並其有邦厥鄰乃曰徯我后后來無罰王懋乃徳視乃烈祖無時豫怠奉先思孝接下思恭視遠惟明聽徳惟聰朕承王之休無斁允徳實徳也千失萬過皆從不實上起一毫不實虛偽百端豫怠二字正是截太甲將來病根縱欲之事今雖無有而宫庭舊觀依然在前故態惡習處處皆是熟路少有逸豫懈怠即縱欲矣奉先則當思孝凡履尊居正繼志述事少有愧于心非孝也非獨有事宗廟而謂之奉先也接下則當思恭凡深宫廣殿侍御僕從少有乖于禮非恭也非獨體貌臣鄰而謂之接下也〈案此下疑有闕文〉
太甲下
伊尹申誥于王曰嗚呼惟天無親克敬惟親民罔常懐懐于有仁鬼神無常享享于克誠天位艱哉
至此重複致誥言天位之艱太甲向來只縁以位為樂所以縱欲而不自檢安知此位之不易也
徳惟治否徳亂與治同道罔不興與亂同事罔不亡終始慎厥與惟明明后先王惟時懋敬厥徳克配上帝今王嗣有令緒尚監兹哉若升髙必自下若陟遐必自邇無輕民事惟難無安厥位惟危慎終于始
無輕民事見得民事之重便知天位之艱懋勤厥徳是慎位以安民終始如一
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諸道有言遜于汝志必求諸非道伊尹前面專説進徳此郤敎之以聽言舜告禹惟精惟一允執厥中即繼之以無稽之言勿聽正是此意逆心遜志之言慮太甲就逆順上把捉未定桐宫一悔安可恃哉伊尹此言正是防有變動兩個求字提得極𦂳兩個必字斬然截然
嗚呼弗慮胡獲弗為胡成一人元良萬邦以貞君罔以辯言亂舊政臣罔以寵利居成功邦其永孚于休伊尹于此復𤼵嗚呼之歎埋頭説起都不言所慮所為者何事而其指歸乃在元良至哉斯言正所以啟太甲致知力行之機而使之知所用力之地也見有未明識有未達一觸而悟思之功也為即力行所以成也思而得之不力行之則是知及之仁不能守之雖得之必失之何貴于得也伊尹前面主徳之一路但説不可不謹其所與及論敬徳功夫亦不過明自下自邇之訓惟艱惟危之訓求諸道求諸非道之訓都只從頭鞭辟向此一路郤未曾親切提他如何用工曰慮曰為方是𤼵蹤指示的的之要㫖也伊尹至此辭㫖已盡無復他説但只要為君者循守舊政不使辯言亂之為臣者雖已成功不可以寵利居之先儒謂此是伊尹告歸張本其實不然此所謂罔以寵利居成功者非必成功即去之謂也臯䕫稷契豈必皆奉身而退而後為不居乎葢微以成功為功即是居成功
咸有一徳
伊尹作咸有一徳
伊尹復辟告歸而作是書義已明白故孔子止曰伊尹作咸有一徳不復詳序也一徳二字方自伊尹拈出
伊尹既復政厥辟將告歸乃陳戒于徳曰嗚呼天難諶命靡常常厥徳保厥位厥徳靡常九有以亡
叙謂既復政厥辟書又謂嗣王新服厥命則是太甲歸亳未幾即告歸也夫太甲既立不明伊尹費許多訓戒費許多區處今幸悔過所以倚賴于師保者方深何求去之亟哉易之小畜以臣而畜君也上九既雨既處尚徳載月幾望君子征凶上九者畜之極小畜之道成也故既雨隂陽和也既處畜之而已安也是太甲悔過復辟之時也月幾望則將與日敵矣君子于此猶進而不止則凶況桐宫之放自古所未有聖人者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此伊尹所以急歸歟雖然不能不深慮也乍還宫庭遽離師保立徳未固舊習易生不是君臣之間皆有一徳則轉移搖奪在反掌間耳故將告歸之日專𤼵咸有一徳之㫖極言天命人心之向背與夫國祚之存亡全係乎此徳所以陳戒也
夏王弗克庸徳慢神虐民皇天弗保監于萬方啟迪有命眷求一徳俾作神主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徳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師爰革夏正
有命即有徳者既曰有命又曰一徳何也有命者固是其徳為天所命然亦有有徳而天不命之不得以有天下孔子是也必也歴數當在躬方謂之有命眷求一徳所以兼舉而並言也非天諄諄然有言以啟迪之也隂相黙佑使之足以有為若推之使出而不容己者無非天之所以啟迪之也然論咸有一徳受天明命直自謂尹躬暨湯將已與湯並説畧無遜避何耶先儒以伊尹自任天下之重者如此殊不知湯之于伊尹學焉而後臣之與他人事體不同聿求元聖與之戮力固湯之言也順天應人實是此二人共成其事況于太甲分為君臣義實父師今將告歸恨不罄竭安得不以實告而事世俗形迹之嫌哉
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徳非商求于下民惟民歸于一徳徳惟一動罔不吉徳二三動罔不凶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災祥在徳
徳本一也二三者非徳也意也不動乎意純明渾融雖應酬交錯萬變萬化未嘗不一也
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徳終始惟一時乃日新任官惟賢才左右惟其人臣為上為徳為下為民其難其慎惟和惟一徳無常師主善為師善無常主協于克一俾萬姓咸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克綏先王之禄永厎烝民之生
此段當作五截看新服厥命而下是欲太甲以徳自勉也任官而下是欲太甲擇一徳以自輔也徳無常師而下是敎之以師資一徳之法也俾萬姓而下是敎之以證驗一徳之實也克綏而下是極言一徳之效也太甲即位幾年矣如何謂之新服厥命葢桐宫之放今始復辟是新服厥命也左右大臣為師保則必惟其人斷斷曰其人正是指言一徳若伊尹者真其人也何也大臣之事上則輔成君徳下則澤潤生民致君澤民甚重甚大可易用乎可不謹乎必惟和惟一者而後可也和融和也日用純一融融怡怡所謂和也和即一一即和也觀伊尹所論獨言尹躬暨湯其他諸臣皆不得而與則是非純徳孔明優入聖域豈易當一徳之名哉雖然有臣而不知所師師而不知所擇猶無益也大凡進徳初無常師惟主其善者以為師善亦初無常主惟合于能一者乃為盡善陳良悦周公仲尼之道而其徒乃見許行而大悦謂之主善可乎孔子問禮于老耼問樂于萇𢎞問官于郯子至若文王既没斯文在兹的的𫝊心所謂符節之合者則斷不容泛及其協于克一之謂乎雖然自以合一而未至于大同亦未善也直是萬姓之衆莫不皆曰大哉王言庶乎其可也然徒王言之大而未信王心之一抑猶未也既曰大哉王言又曰一哉王心方是心口相應方是表裏如一而後一徳之在我者非偏見也非曲學也四海九州大同之心不可誣也夫如是始能安先王之禄而永致衆民之生矣嗚呼伊尹為太甲講明一徳其精密如此哉
嗚呼七世之廟可以觀徳萬夫之長可以觀政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無自廣以狹人匹夫匹婦不獲自盡民主罔與成厥功
伊尹上文無非敎太甲勉進一徳可謂備至矣然或有自廣之心則非所以一徳也于是復𤼵嘆而言拳拳如此
沃丁既葬伊尹于亳咎單遂訓伊尹事作沃丁
沃丁太甲子伊尹既告老死于家而沃丁葬之于亳以三公之禮葬也序曰既葬曰遂訓葢伊尹元老雖已致仕所謂天子欲有問焉則就其室者及既葬亡矣不可復見矣咎單遂訓沃丁以伊尹之事而作是故名沃丁非特明謨大訓使沃丁知所守而咎單亦守之以為鵠的也既葬遂訓若不容少緩者亦是乗沃丁尊禮感慕方新而急投之咎單湯舊臣作明居時已為司空太甲没而沃丁立其居輔遺託孤之任者歟伊尹論咸有一徳惟曰尹公暨湯及其身後雖同列故老猶不忘取法自言之而無所嫌人法之而無所忌嗚呼盛哉
伊陟相太戊亳有祥桑穀共生于朝伊陟贊于巫咸作咸乂四篇
伊陟尹之子太戊沃丁弟之子祥妖也史記云亳有祥桑穀共生于朝一日莫大拱帝太戊懼問伊陟伊陟曰臣聞妖不勝徳帝之政其有闕歟帝其修徳太戊從之而祥桑枯死伊陟贊言于巫咸巫咸治王家有成作咸乂是此書作于治王家有成之後也序不言太戊問伊陟一節而徑言伊陟贊于巫咸葢此序專為咸乂四篇而作巫咸因伊陟之贊而治王家有成故史氏追述始末而成書也大抵妖祥隨感而生禾異畝同穎所以彰周公之徳桑楮合生于外朝豈居燮理之任者于協贊之義有虧歟君奭云在太戊時則有若伊陟臣扈格于上帝巫咸乂王家巫咸必是專總理王家庶務者伊陟所以特贊之也史記曰陟對太戊之言云云而孔子特書曰伊陟相太戊則其責殆有歸矣
太戊贊于伊陟作伊陟原命
此伊陟原命二書之序也太戊贊于伊陟豈懼而有問卒從修徳之説而有是歟原臣名既贊伊陟而遂命原故有曰伊陟曰原命二書皆因贊伊陟而作也書雖不存要無非君臣問答修徳弭變之言耳桑榖有祥伊陟贊巫咸太戊贊伊陟君臣上下戒謹恐懼如此此太戊所以為賢而伊陟承家法先儒因書之先後遂謂伊陟先告巫咸而後告太戊殆未必然諸書雖皆桑榖一事而二序乃因書之篇次而作史記所言次第可攷況書之作又各有首尾正不必泥也禹宅帝位已載之大禹謨而臯陶謨益稷所記往往皆未宅帝位前與同列問答之語豈可以篇次定事之先後乎
仲丁遷于囂作仲丁
仲丁太戊子湯始遷亳至仲丁乃自亳遷囂陳遷都之義而作是書也
河亶甲居相作河亶甲
史記云仲丁崩弟外壬立外壬崩弟河亶甲立是仲丁遷囂再世而復遷也
祖乙圯于耿作祖乙
祖乙河亶甲之子自仲丁再傳而河亶遷相自河亶一𫝊而祖乙遷耿雖曰有因而遷然河亶甲時殷道復衰矣衰世之君豈能為可久規模宅都定卜必不甚審隄防捍禦必不甚周所以數數不定如此祖乙賢王又有巫賢為輔遷耿之後雖圯壊于水但只修徳不復議遷直至盤庚七世而後始治亳殷也愚謂遷都之疏數固係人君之賢否國體之盛衰湯遷亳祖乙遷耿皆數世亦必是規模可久非偶然也因感圯耿不遷有堅忍特立之見與泛泛挈挈者不同故𤼵斯義〈案此本鄭康成之説〉惜書不存不得見其所以不遷之舉措耳耿地在河東皮氏縣耿鄉
融堂書解卷六
<經部,書類,融堂書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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