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世範 (四庫全書本)/全覽

袁氏世範 全覽


  欽定四庫全書     子部一
  提要
  袁氏世範三卷    儒家類
  等謹案袁氏世範三卷宋袁采撰考衢州府志采字君載信安人登進士第三宰劇邑以㢘明剛直稱仕至監登聞檢院陳振孫書録解題稱采嘗宰樂清脩縣志十卷王圻續文獻通考又稱其令政和時著有政和襍志縣令小録今皆不傳是編即其在樂清時所作分睦親䖏已治家三門題曰訓俗府判劉鎮為之序始更名世範其書扵立身處世之道反覆詳盡所以砥礪末俗者極為篤摯雖家塾訓䝉之書意求通俗詞句不免于鄙淺然大要明白切要使覽者易知易從固不失為顔氏家訓之亞也明陳繼儒嘗刻之秘笈中字句訛脱特甚今以永樂大典所載宋本互相校勘補遺正悞仍從文獻通考所載勒為三卷云乾隆四十六年九月恭校上
  總纂官紀昀陸錫熊孫士毅
  總 校 官陸 費 墀












  袁氏世範原序
  思所以為善又思所以使人為善者君子之用心也三衢袁公君載徳足而行成學博而文富以論思獻納之姿屈試一邑學道愛人之政武城絃歌不是過矣一日出所為書三卷示鎭曰是可以厚人倫而美習俗吾將版行於兹邑子其為我是正而為之序鎭熟讀詳味者數月一曰睦親二曰處己三曰治家皆數十條目其言則精確而詳盡其意則敦厚而委曲習而行之誠可以為孝悌為忠恕為善良而有士君子之行矣然是書也豈唯可以施之樂清達諸四海可也豈惟可以行之一時垂諸後世可也噫公為一邑而切切焉欲以為己者為人如此則他日致君澤民其思所以兼善天下之心蓋可知矣鎭於公為太學同舍生今又䝉頼於桑梓荷意不鄙乃敢冠以骩骳之文而欲目是書曰世範可乎君載諱采淳熈戊戌中元日承議郎新權通判隆興軍府事劉鎭序
  同年鄭公景元貽書謂余曰昔溫國公嘗有意於是止以家範名其書不曰世也若欲為一世之範模則有箕子之書在今恐名之者未必人不以為諂而受之者或以為僭宜從其條目此真確論正契余心敢不敬從且刋其言於左使見之者知其不為府判劉公之云亡而私變其説也采謹書











  欽定四庫全書
  袁氏世範卷上      宋 袁采 撰睦親
  人之至親莫過於父子兄弟而父子兄弟有不和者父子或因於責善兄弟或因於爭財有不因責善爭財而不和者世人見其不和或就其中分别是非而莫明其由蓋人之性或寛緩或褊急或剛暴或柔懦或嚴重或輕薄或持檢或放縱或喜閑静或喜紛拏或所見者小或所見者大所禀自是不同父必欲子之性合於己子之性未必然兄必欲弟之性合於己弟之性未必然其性不可得而合則其言行亦不可得而合此父子兄弟不和之根源也况凡臨事之際一以為是一以為非一以為當先一以為當後一以為宜急一以為宜緩其不齊如此若互欲同於己必致爭論爭論不勝至於再三至於十數則不和之情自兹而啟或至於終身失歡若悉悟此理為父兄者通情於子弟而不責子弟之同於己為子弟者仰承於父兄而不望父兄惟己之聽則處事之際必相和協無乖爭之患孔子曰事父母幾諫見志不從又敬不違勞而不怨此聖人教人和家之要術也宜熟思之
  人之父子或不思各盡其道而互相責備者尤啟不和之漸也若各能反思則無事矣為父者曰吾今日為人之父蓋前日嘗為人之子矣凡吾前日事親之道每事盡善則為子者得於見聞不待教詔而知傚倘吾前日事親之道有所未善将以責其子得不有愧於心為子者曰吾今日為人之子則他日亦當為人之父今父之撫育我者如此畀付我者如此亦云厚矣他日吾之待其子不異於吾之父則可以俯仰無愧若或不及非惟有負於其子亦何顔以見其父然世之善為人子者常善為人父不能孝其親者常欲虐其子此無他賢者能自反則無徃而不善不賢者不能自反為人子則多怨為人父則多暴然則自反之説惟賢者可以語此慈父固多敗子子孝而父或不察蓋中人之性遇強則避遇弱則肆父嚴而子知所畏則不敢為非父寛則子玩易而恣其所行矣子之不肖父多優容子之愿慤父或責備之無己惟賢智之人即無此患至於兄友而弟或不恭弟恭而兄不友夫正而婦或不順婦順而夫或不正亦由此強即彼弱此弱即彼強積漸而致之為人父者能以他人之不肖子喻己子為人子者能以他人之不賢父喻己父則父慈而子愈孝子孝而父亦慈無偏勝之患矣至如兄弟夫婦亦各能以他人之不及者喻之則何患不友恭正順者哉
  自古人倫賢否相雜或父子不能皆賢或兄弟不能皆令或夫流蕩或妻悍暴少有一家之中無此患者雖聖賢亦無如之何譬如身有瘡痍疣贅雖甚可惡不可决去惟當寛懐處之能知此理則胷中泰然矣古人所以謂父子兄弟夫婦之間人所難言者如此
  子之於父弟之於兄猶卒伍之於將帥胥吏之於官曹奴婢之於雇主不可相視如朋輩事事欲論曲直若父兄言行之失顯然不可掩子弟止可和顔幾諫若以曲理而加之子弟尤當順受而不當辨為父兄者又當自省
  人言居家乆和者夲於能忍然知忍而不知處忍之道其失尤多蓋忍或有藏蓄之意人之犯我藏蓄而不發不過一再而已積之既多其發也如洪流之决不可遏矣不若隨而解之不置胷次曰此其不思爾曰此其無知爾曰此其失誤爾曰此其所見者小爾曰此其利害寧幾何不使之入於吾心雖日犯我者十數亦不至形於言而見於色然後見忍之功效為甚大此所謂善處忍者
  骨肉之失歡有夲於至微而終至不可解者止由失歡之後各自負氣不肯先下爾朝夕羣居不能無相失相失之後有一人能先下氣與之話言則彼此酬復遂如平時矣宜深思之
  興盛之家長㓜多和協蓋所求皆遂無所爭也破蕩之家妻孥未嘗有過而家長每多責罵者衣食不給觸事不諧積忿無所發惟可施於妻孥之前而已妻孥能知此則尤當奉承
  高年之人作事有如嬰孺喜得錢財微利喜受飲食果實小惠喜與孩童玩狎為子弟者能知此而順適其意則盡其歡矣
  人之孝行根於誠篤雖繁文末節不至亦可以動天地感鬼神嘗見世人有事親不務誠篤乃以聲音笑貎繆為恭敬者其不為天地鬼神所誅則幸矣况望其世世篤孝而門戸昌隆者乎苟能知此則自此而徃凡與物接皆不可不誠有識君子試以誠與不誠較其乆逺效驗孰多
  人當嬰孺之時愛戀父母至切父母于其子嬰孺之時愛念尤厚撫育無所不至蓋由氣血初分相去未逺而嬰孺之聲音笑貎自能取愛於人亦造物者設為自然之理使之生生不窮雖飛走微物亦然方其子初脱胎卵之際乳飲哺啄必極其愛有傷其子則䕶之不顧其身然人於既長之後分稍嚴而情稍疎父母方求盡其慈子方求盡其孝飛走之屬稍長則母子不相識認此人之所以異於飛走也然父母於其子㓜之時愛念撫育有不可以言盡者子雖終身承顔致養極盡孝道終不能報其少小愛念撫育之恩况孝道有不盡者凡人之不能盡孝道者請觀人之撫育嬰孺其情愛如何當終自悟亦由天地生育之道所以及人者至廣至大而人之囬報天地者何在有對虛空焚香跪拜或召羽流齋醮上帝則以為能報天地果足以報其萬分之一乎况又有怨咨于天地者皆不能反思之罪也
  人之有子多於嬰孺之時愛忘其醜恣其所求恣其所為無故呌號不知禁止而以罪保母凌轢同輩不知戒約而以咎他人或言其不然則曰小未可責日漸月漬養成其惡此父母曲愛之過也及其年齒漸長愛心漸疎微有疵失遂成憎怒撫其小疵以為大惡如遇親故粧飾巧辭歴歴陳數斷然以大不孝之名加之而其子實無他罪此父母妄憎之過也愛憎之私多先於母氏其父若不知此理則徇其母氏之説牢不可解為父者須詳察之子㓜必待以嚴子壯無薄其愛
  人之有子須使有業貧賤而有業則不至於飢寒富貴而有業則不至於為非凡富貴之子弟耽酒色好博奕異衣服飾輿馬與群小為伍以至破家者非其夲心之不肖由無業以度日遂起為非之心小人贊其為非則有餔啜錢財之利常乘閒而翼成之子弟痛宜省悟大抵富貴之家教子弟讀書固欲其取科第及深究聖賢言行之精微然命有窮達性有昏明不可責其必到尤不可因其不到而使之廢學蓋子弟知書自有所謂無用之用者存焉史傳載故事文集妙詞章與夫隂陽卜筮方技小説亦有可喜之談篇卷浩博非嵗月可竟子弟朝夕於其間自有資益不暇他務又必有朋舊業儒者相與往還談論何至飽食終日無所用心而與小人為非也
  人有數子飲食衣服之愛不可不均一長㓜尊卑之分不可不嚴謹賢否是非之迹不可不分别㓜而示之以均一則長無爭財之患㓜而教之以嚴謹則長無悖慢之患㓜而有所分别則長無為惡之患今人之於子喜者其愛厚而惡者其愛薄初不均平何以保其他日無爭少或犯長而長或凌少初不訓責何以保其他日不悖賢者或見惡而不肖者或見愛初不允當何以保其他日不為惡
  人之兄弟不和而至於破家者或由於父母憎愛之偏衣服飲食言語動靜必厚於所愛而薄於所憎見愛者意氣日横見憎者心不能平積乆之後遂成深讎所謂愛之適所以害之也苟父母均其所愛兄弟自相和睦可以兩全豈不甚善
  父母見諸子中有獨貧者往往念之常加憐恤飲食衣服之分或有所偏私子之富者或有所獻則轉以與之此乃父母均一之心而子之富者或以為怨此殆未之思也若使我貧父母必移此心於我矣
  人於子孫雖見其作事多拂己意亦不可深憎之大抵所愛之子孫未必孝或早夭而暮年依託及身後𦵏祭多是所憎之子孫其他骨肉皆然請以他人已騐之事觀之
  同母之子而長者或為父母所憎㓜者或為父母所愛此理殆不可曉竊嘗細思其由蓋人生一二歳舉動笑語自得人憐雖他人猶愛之况父母乎纔三四歳至五六歳恣性啼號多端乖劣或損動噐用冒犯危險凡舉動言語皆人之所惡又多癡頑不受訓戒故雖父母亦深惡之方其長者可惡之時正値㓜者可愛之日父母移其愛長者之心而更愛㓜者其憎愛之心從此而分遂成迤邐最㓜者當可惡之時下無可愛之者父母愛無所移遂終愛之其勢或如此為人子者當知父母愛之所在長者宜少讓㓜者宜自抑為父母者又須覺悟稍稍回轉不可任意而行使長者懐怨而㓜者縱欲以致破家
  父母於長子多不之愛而祖父母於長孫常極其愛此理亦不可曉豈亦由愛少子而遷及之耶
  凡人之子性行不相逺而有後母者獨不為父所喜父無正室而有寵婢者亦然此固父之昵於私愛然為子者要當一意承順則天理乆而自協凡人之婦性行不相逺而有小姑者獨不為舅姑所喜此固舅姑之愛偏然為兒婦者要當一意承順則尊長乆而自悟或父或舅姑終於不察則為子為婦無可奈何加敬之外任之而已
  兄弟子姪同居至於不和夲非大有所爭由其中有一人設心不公為己稍重雖是毫末必獨取於衆或衆有所分在已必欲多得其他心不能平遂啟爭端破蕩家産馴小得而致大患若知此理各懐公心取於私則皆取於私取於公則皆取於公衆有所分雖果實之屬直不數十金亦必均平則亦何爭之有
  兄弟子姪同居長者或恃長凌轢卑㓜専用其財自取溫飽因而成私簿書出入不令㓜者預知㓜者至不免飢寒必啟爭端或長者處事至公㓜者不能承順盗取其財以為不肖之資尤不能和若長者緫提大綱㓜者分幹細務長必㓜謀㓜必長聼各盡公心自然無爭兄弟子姪貧富厚薄不同富者既懐獨善之心又多驕傲貧者不生自勉之心又多妬嫉此所以不和若富者時分惠其餘不恤其不知恩貧者知自有定分不望其必分惠則亦何爭之有
  朝廷立法於分析一事非不委曲詳悉然有果是竊衆營私却於典買契中稱係妻財置到或詭名置産官中不能盡行根究又有果是起於貧寒不因祖父資産自能奮立營置財業或雖有祖衆財産不因於衆别自殖立私財其同宗之人必求分析至於經縣經州經所在官府累十數年各至破蕩而後已若富者能反思果是因衆成私不分與貧者於心豈無所慊果是自置財産分與貧者明則為髙義幽則為隂徳又豈不勝如連年爭訟妨廢家務必資備褁粮與囑託吏胥賄賂官員之徒費耶貧者亦宜自思彼實竊衆亦由辛苦營運以至增置豈可悉分有之况實彼之私財而吾欲受之寧不自愧苟能知此則所分雖微必無爭訟之費也
  人有兄弟子姪同居而私財獨厚慮有分析之患者則置金銀之屬而深藏之此為大愚若以百千金銀計之用以買産歳收必十千十餘年後所謂百千者我已取之其分與者皆其息也况百千又有息焉用以典質營運三年而其息一倍則所謂百千者我已取之其分與者皆其息也况又二年再倍不知其多少何為而藏之篋笥不假此收息以利衆也余見世人有將私財假於衆使之營家乆而止取其夲者其家富厚均及兄弟子姪綿綿不絶此善處心之報也亦有竊盗衆財或寄妻家或寄内外姻親之家終為其人用過不敢取索及取索而不得者多矣亦有作妻家姻親之家置産為其人所掩有者多矣亦有作妻名置産身死而妻改嫁舉以自隨者亦多矣凡百君子幸詳鑒此止須存心
  兄弟同居甲者富厚常慮為乙所擾十數年間或甲破壞而乙乃增進或甲亡而其子不能自立乙反為甲所擾者有矣兄弟分析有幸應分人典賣而已欲執贖則將所分舊産邱邱叚叚平分或以兩旁分與應分人而已分處中往往應分人未賣而已分先賣反為應分人執隣取贖者多矣有諸父俱亡作諸子均分而無兄弟者分後獨昌多兄弟者分後浸微者有多兄弟之人不願作諸子均分而兄弟各自昌盛勝於獨據全分者有以兄弟累衆而已累獨少力求分析而分後浸微反不若累衆之人昌盛如故者有以分析不平屢經官求再分而分到財産隨即破壞反不若被論之人昌盛如故者世人若知智術不勝天理必不起爭訟之心
  兄弟義居固世之美事然其間有一人早亡諸父與子姪其愛稍疎其心未必均齊為長而欺瞞其㓜者有之為㓜而悖慢其長者有之顧見義居而交爭者其相疾有甚於路人前日之美事乃甚不美矣故兄弟當分宜早有所定兄弟相愛雖異居異財亦不害為孝義一有交爭則孝義何在
  兄弟子姪有同門異戸而居者於衆事宜各盡心不可令小兒婢僕有擾於衆雖是細微皆起爭之漸且衆之庭宇一人勤於掃洒一人全不知顧勤掃洒者已不能平况不知顧者又縱其小兒婢僕常常狼籍且不容他人禁止則怒詈失歡多起於此
  同居之人有不賢者非理以相擾若間或一再尚可與辨至於百無一是且朝夕以此相臨極為難處同鄉及同官亦或有此當寛其懐抱以無可奈何處之
  父之兄弟謂之伯父叔父其妻謂之伯母叔母服制减於父母一等者蓋謂其撫字教育有父母之道與親父母不相逺而兄弟之子謂之猶子亦謂其奉承報孝有子之道與親子不相逺故㓜而無父母者苟有伯叔父母則不至於無所養老而無子孫者苟有猶子則不至於無所歸此聖王制禮立法之夲意今人或不然自愛其子而不顧兄弟之子又有因其無父母欲兼其財百端以擾害之何以責其猶子之孝故猶子亦視其伯叔父母如仇讎矣
  人有數子無所不愛而為兄弟則相視如仇讎往往其子因父之意遂不禮於伯父叔父者殊不知己之兄弟即父之諸子己之諸子即他日之兄弟我於兄弟不和則己之諸子更相視傚能禁其不乖戾否子不禮於伯叔父則不孝於父亦其漸也故欲吾之諸子和同須以吾之處兄弟者示之欲吾子之孝於己須以其善事伯叔父者先之凡人之家有子弟及婦女好傳逓言語則雖謂舅姑伯叔妯娌皆假合強為之稱呼非自然天屬故輕於割恩易於脩怨非丈夫有逺識則為其役而不自覺一家之中乖變生矣於是有親兄弟子姪隔屋連牆至死不相往來者有無子而不肯以猶子為後有多子而不以與其兄弟者有不䘏兄弟之貧養親必欲如一寧棄親而不顧者有不䘏兄弟之貧𦵏親必欲均費寧留喪而不𦵏者其事多端不可概述亦嘗見有逺識之人知婦女之不可諌誨而外與兄弟相愛常不失歡私救其所急私賙其所乏不使婦人知之彼兄弟之貧者雖深怨其婦女而重愛其兄弟至於當分析之際不敢以貧故而貪愛其兄弟之財産者蓋由是識髙逺之人不聼婦女之言而先施之厚因以得兄弟之心也婦女之易生言語者又多出於婢妾之間婢妾愚賤尤無見識以言他人之短失為忠於主母若婦女有見識能一切勿聼則虛佞之言不復敢進若聼之信之從而愛之則必再言之又言之使主母與人遂成深讎為婢妾者方洋洋得志非特婢妾為然僕𨽻亦多如此若主翁聼信則房族親戚故舊皆大失歡而善良之僕佃皆翻致誅責矣
  房族親戚隣居其貧者纔有所闕必請假焉雖米鹽酒醋計錢不多然朝夕頻頻令人厭煩如假借衣服噐用既為損汚又因以質錢借之者歴歴在心日望其償其借者非惟不償又行行常自若且語人曰我未嘗有纎毫假貸於他此言一達豈不招怨怒一應親戚故舊有所假貸不若隨力給與之言借則我望其還不免有所索索之既頻而負償寃主反怒曰我欲償之以其不當頻索則姑已之方其不索則又曰彼不下氣問我我何為而強還之故索而不償不索亦不償終於交怨而後已蓋貧人之假貸初無肯償之意縱有肯償之意亦何由得償或假貸作經營又多以命窮計拙而折閲方其始借之時禮甚恭言甚遜其感恩之心可指日以為誓至他日責償之時恨不以兵刃相加凡親戚故舊因財成怨者多矣俗謂不孝怨父母欠債怨財主不若念其貧隨吾力之厚薄舉以與之則我無責償之念彼亦無怨於我
  子孫有過為父祖者多不自知貴宦尤甚蓋子孫有過多掩蔽父祖之耳目外人知之竊笑而已不使其父祖知之至於鄉曲貴宧人之進見有時稱道盛徳之不暇豈敢言其子孫之非况又自以子孫為賢而以人言為誣故子孫有彌天之過而父祖不知也間有家訓稍嚴而母氏猶有庇其子之惡不使其父知之富家之子孫不肖不過耽酒好色賭愽近小人破家之事而已貴宧之子孫不止此也其居鄉也強索人之酒食強貸人之錢財強借人之物而不還強買人之物而不償親近群小則使之假勢以淩人侵害善良則多致飾詞以妄訟鄉人有曲理犯法事認為己事名曰擔當鄉人有爭訟則偽作父祖之簡干懇州縣求以曲為直差夫借船放稅免罪以其所得為酒色之娛殆非一端也其隨侍也私令市賈買物私令吏人買物私託場務買物皆不償其直吏人補名吏人免罪吏人有優潤皆必責其報典賣婢妾限以低價而使他人填賠或同院子㳺狎或干場務放稅其他妄有求覔亦非一端不䘏誤其父祖陷于刑辟也凡為人父祖者宜知此事常關防更常詢訪或庶幾焉
  子弟有愚繆貪汚者自不可使之仕宧古人謂治獄多隂徳子孫當有興者謂利人而人不知所自則得福今其愚繆必以獄訟事悉委胥輩改易事情庇惡陷善豈不與隂徳相反古人又謂我多隂謀道家所忌謂害人而人不知所自則得禍今其貪汚必與胥輩同謀貨鬻公事以曲為直人受其寃無所告訴豈不謂之隂謀士大夫試歴數鄉曲三十年前宧族今能自存者僅有幾家皆前事所致也有逺識者必信此言
  同居父兄子弟善惡賢否相半若頑狠刻薄不惜家業之人先死則其家興盛未易量也若慈善長厚勤謹之人先死則其家不可救矣諺云莫言家未成成家子未生莫言家未破破家子未大亦此意也
  貧者養他人之子當於㓜時蓋貧者無田宅可養暮年惟望其子反哺不可不自其㓜時衣食撫養以結其心富者養他人之子當於既長之時今世之富人養他人之子多以為諱故欲及其無知之時撫養或養所出至微之人長而不肖恐其破家方議逐去致其爭訟若取於既長之時其賢否可以粗見苟能温淳守己必能事所養如所生且不致破家亦不致興訟也
  多子固為人之患不可以多子之故輕以與人須俟其稍長見其温淳守己舉以與人兩家獲福如在襁褓即以與人萬一不肖既破他家必求歸宗往往興訟又破我家則两家受其禍矣
  養異姓之子非惟祖先神靈不歆其祀數世之後必與同姓通婚姻者律禁甚嚴人多冐之至啟爭端設或人不之告官不之治豈可不思理之所在江西養子不去其所生之姓而以所養之姓冠于其上若複姓者雖于經律無見亦知惡其無别如此
  同姓之子昭穆不順亦不可以為後鴻鴈㣲物猶不亂行人乃不然至於叔拜姪於理安乎况啟爭端設不得已養弟養姪孫以奉祭祀惟當撫之如子以其財産與之受所養者奉所養如父如古人為嫂制服如今人為祖承重之意而昭穆不亂亦無害也
  别宅子遺腹子宜及早收養教訓免致身後論訟或已習為愚下之人方欲歸宗尤難處也女亦然或與雜濫之人通私或婢妾因他事逐去皆不可不於生前早有辨明恐身後有求歸宗而暗昧不明子孫被其害者世有養孤遺子者及長使為僧道乃從其姓用其三代有族人出家而借用有䕃人三代此雖無甚利害然有還俗求歸宗者官以文書為騐則不可指為非此不可不防㣲也
  賢德之人見族人及外親子弟之貧多收於其家衣食教撫如已子而薄俗乃有貪其財産於其身後強欲承重以為某人嘗以我為嗣矣故高義之事使人病於難行惟當於平昔别其居處明其名稱若已嗣未立或他人之子弟年居己子之長尤不可不明嫌疑於平昔也娶妻而有前夫之子接脚夫而有前妻之子欲撫養不欲撫養尤不可不早定以息他日之爭同入門及不同入門同居及不同居當質之於衆明之於官以絶爭端若義子有勞於家亦宜早有所酬義兄弟有勞有恩亦宜割財産與之不可拘文而盡廢恩義也
  寡婦再嫁或有孤女年未及嫁如内外親姻有髙義者寧若與之議親使鞠養於舅姑之家俟其長而成親若隨母而歸義父之家則嫌疑之間多不自明
  中年以後喪妻乃人之大不幸㓜子㓜女無與之撫存飲食衣服凡闔門之事無與之料理則難於不娶娶在室之人則少艾之心非中年以後之人所能御娶寡居之人或是不能安其室者亦不易制兼有前夫之子不能㤀情或有親生之子豈免二心故中年再娶為尤難然婦人賢淑自守和睦如一者不為無人特難值耳婦人不預外事者蓋謂夫與子既賢外事自不必預若夫與子不肖掩蔽婦人之耳目何所不至今人多有游蕩賭愽至於鬻田園甚至於鬻其所居妻猶不覺然則夫之不賢而欲求預外事何益也子之鬻産必同其母而偽書契字者有之重息以假貸而兼并之人不憚於論訟貸茶鹽以轉貨而官司責其必償為母者終不能制然則子之不賢而欲求預外事何益也此乃婦人之不幸為之將奈何苟為夫能念其妻之可憐為子能念其母之可憐頓然悔悟豈不甚善
  婦人有以其夫蠢懦而能自理家務計筭錢穀出入不能欺者有夫不肖而能與其子同理家務不致破蕩家産者有夫死子㓜而能教養其子敦睦内外姻親料理家務至於興隆者皆賢婦人也而夫死子㓜居家營生最為難事託之宗族宗族未必賢託之親戚親戚未必賢賢者又不肯預人家事惟婦人自識書筭而所託之人衣食自給稍識公義則庻幾焉不然鮮不破家人之男女不可於㓜小之時便議婚姻大抵女欲得託男欲得偶若論目前悔必在後蓋富貴盛衰更迭不常男女之賢否須年長乃可見若早議婚姻事無變易固為甚善或昔富而今貧或昔貴而今賤或所議之壻流蕩不肖或所議之女狠戾不檢從其前約則難保家背其前約則為薄義而爭訟由之以興可不戒哉
  男女議親不可貪其閥閱之高資産之厚苟人物不相當則子女終身抱恨况又不和而生他事者乎
  有男雖欲擇婦有女雖欲擇壻又須自量我家子女如何如我子愚癡庸下若娶美婦豈特不和或有他事如我女醜拙狠妬若嫁美壻萬一不和卒為其棄出者有之凡嫁娶因非偶而不和者父母不審之罪也
  古人謂周人惡媒以其言語反覆紿女家則曰男富紿男家則曰女美近世尤甚紿女家則曰男家不求備禮且助出嫁遣之資紿男家則厚許其所遷之賄且虛指數目若輕信其言而成婚則責恨見欺夫妻反目至於仳離者有之大抵嫁娶固不可無媒而媒者之言不可盡信如此宜謹察於始
  人之議親多要因親及親以示不相忘此最風俗好處然其間婦女無逺識多因相熟而相簡至於相忽遂至於相爭而不和反不若素不相識而驟議親者故凡因親議親最不可託熟闕其禮文又不可忘其夲意極於責備則两家周緻無他患矣故有姪女嫁於姑家獨為姑氏所惡甥女嫁於舅家獨為舅妻所惡姨女嫁於姨家獨為姨氏所惡皆由玩易於其初禮薄而怨生又有不審於其初之過者
  嫁女須隨家力不可勉強然或財産寛餘亦不可視為他人不以分給今世固有生男不得力而依託女家及身後𦵏祭皆由女子者豈可謂生女之不如男也大抵女子之心最為可憐母家富而夫家貧則欲得母家之財以與夫家夫家富而母家貧則欲得夫家之財以與母家為父母及夫者宜憐而稍從之及其男女嫁娶之後男家富而女家貧則欲得男家之財以與女家女家富而男家貧則欲得女家之財以與男家為男女者亦宜憐而稍從之若或割貧益富此為非宜不從可也人言光景百年七十者稀為其倐忽易過而命窮之人晩景最不易過大率五十嵗前過二十年如十年五十嵗後過十年不啻二十年而婦人之享高年者尤為難過大率婦人依人而立其未嫁之前有好祖不如有好父有好父不如有好兄弟有好兄弟不如有好姪其既嫁之後有好翁不如有好夫有好夫不如有好子有好子不如有好孫故婦人多有少壯享富貴而暮年無聊者蓋由此也凡其親戚所宜矜念
  人之姑姨姊妹及親戚婦人年老而子孫不肖不能供養者不可不收養然又須關防恐其身故之後其不肖子孫却妄經官司稱其人因飢寒而死或稱其人有遺下囊篋之物官中受其牒必為追證不免有擾須於生前令白之於衆質之於官稱身外無餘物則免他患大抵要為髙義之事須令無後患
  父母髙年怠於管幹多將財産均給子孫若父祖出於公心初無偏曲子孫各能戮力不事游蕩則均給之後既無爭訟必至興隆若父祖緣有過房之子縁有前母後母之子縁有子亡而不愛其孫又有雖是一等子孫自有憎愛凡衣食財物所及必有厚薄致令子孫力求均給其父祖又於其中暗有輕重安得不起他日爭端若父祖縁其子孫内有不肖之人慮其侵害他房不得已而均給者止可逐時均給財穀不可均給田産若均給田産彼以為已分所有必邀求尊長立契典賣典賣既盡窺覰他房從而婪取必至興訟使賢子賢孫被其擾害同於破蕩不可不思大抵人之子孫或十數人皆能守己其中有一不肖則十數均受其害至於破家者有之國家法令百端終不能禁父祖智謀百端終不能防欲延家祚者鑒他家之已徃思我家之未來可不修徳熟慮以為長乆之計耶
  遺囑之文皆賢明之人為身後之慮然亦須公平乃可以保家如刼於悍妻黠妾因於後妻愛子中有偏曲厚薄或妄立嗣或妄逐子不近人情之事不可勝數皆所以興訟破家也
  父祖有慮子孫爭訟者常欲預為遺囑之文而不知風燭不常因循不决至於疾病危篤雖中心尚了然而口不能言手不能動飲恨而死者多矣况有神識昏亂者乎
  置義莊以濟貧族族久必衆不惟所得漸㣲不肖子弟得之不以濟飢寒或為一醉之適或為一擲之娱至有以其合得劵契預質於人而所得不及其半者此為何益若其所得之多飽食終日無所用心擾暴鄉曲紊煩官司而已不若以其田置義學能為儒者擇師訓之既為之食且有以周其困乏亦不至生事擾人紊煩官司也

<子部,儒家類,袁氏世範>



  欽定四庫全書
  袁氏世範卷中      宋 袁采 撰處己
  人之智識固有髙下又有髙下殊絶者髙之見下如登髙望逺無不盡見下之視髙如在牆外欲窺牆裏若髙下相去差近猶可與語若相去逺甚不如勿告徒費口煩舌爾譬如奕棋若髙低止較三五着尚可對奕國手與未識籌局之人對奕果如何哉
  富貴乃命分偶然豈宜以此驕傲郷曲若本自貧窶身致富厚本自寒素身致通顯此雖人之所謂賢亦不可以此取尤於鄉曲若因父祖之遺資而坐享肥濃因父祖之保任而馴致通顯此何以異於常人其間有欲以此驕傲鄉曲不亦羞而可憐哉
  世有無知之人不能一概禮待鄉曲而因人之富貴貧賤設為髙下等級見有資財有官職者則禮恭而心敬資財愈多官職愈髙則恭敬又加焉至視貧者賤者則禮傲而心慢曽不少顧䘏殊不知彼之富貴非吾之榮彼之貧賤非我之辱何用髙下分别如此長厚有識君子必不然也
  操履與升沉自是兩塗不可謂操履之正自宜榮貴操履不正自宜困阨若如此則孔顔應為宰輔而古今宰輔逹官不復小人矣蓋操履自是吾人當行之事不可以此責效於外物責效不效則操履必怠而所守或變遂為小人之歸矣今世間多有愚蠢而享富厚智慧而居貧寒者皆有一定之分不可致詰若知此理安而處之豈不省事
  世事多更變乃天理如此今世人往往見目前稍稍榮盛以為此生無足慮不旋踵而破壞者多矣大抵天序十年一換甲則世事一變今不須廣論久逺只以鄉曲十年前二十年前比論目前其成敗興衰何嘗有定勢世人無逺識凡見他人興進及有如意事則懷妬見他人衰退及有不如意事則譏笑同居及同鄉人最多此患若知事無定勢則自慮之不暇何暇妬人笑人哉膺髙年享富貴之人必須少壯之時嘗盡艱難受盡辛苦不曾有自少壯享富貴安逸至老者早年登科及早年受奏補之人必於中年齟齬不如意却於暮年方得榮逹或仕宧無齟齬必其生事窘薄憂飢寒慮婚嫁若早年宧逹不歴艱難辛苦及承父祖生事之厚更無不如意者多不獲高壽造物乘除之理類多如此其間亦有始終享富貴者乃是有大福之人亦千萬人中間有之非可常也今人往往機心巧謀皆欲不受辛苦即享富貴至終身蓋不知此理而又非理計較欲其子孫自少小安然享大富貴尤其蔽惑也終於人力不能勝天富貴自有定分造物者既設為一定之分又設為不測之機役使天下之人朝夕奔趨老死而不覺不如是則人生天地間全然無事而造化之術窮矣然奔趨而得者不過一二奔趨而不得者蓋千萬人世人終以一二者之故至於勞心費力老死無成者多矣不知他人奔趨而得亦其定分中所有者若定分中所有雖不奔趨遲以歲月亦終必得故世有高見逺識超出造化機闗之外任其自去自來者其胷中平夷無憂喜無怨尤所謂奔趨及相傾之事未嘗萌於意見則亦何爭之有前軰謂死生貧富生來注定君子贏得為君子小人枉了做小人此言甚切人自不知耳
  人生世間自有知識以來即有憂患不如意事小兒呌號皆其意有不平自㓜至少至壯至老如意之事常少不如意之事常多雖大富貴之人天下之所仰羡以為神仙而其不如意處各自有之與貧賤人無異特所憂慮之事異耳故謂之缺陷世界以人生世間無足心滿意者能達此理而順受之則可少安
  凡人謀事雖日用至㣲者亦須齟齬而難成或幾成而敗既敗而復成然後其成也永久平寜無復後患若偶然易成後必有不如意者造物㣲機不可測度如此靜思之則見此理可以寛懷
  人之德性出於天資者各有所偏君子知其有所偏故以其所習為而補之則為全德之人常人不自知其偏以其所偏而直情徑行故多失書言九德所謂寛柔愿亂擾直簡剛强者天資也所謂栗立恭敬毅温亷塞義者習為也此聖賢之所以為聖賢也後世有以性急而佩韋性緩而佩弦者亦近此類雖然己之所謂偏者苦不自覺須詢之他人乃知人之性行雖有所短必有所長與人交游若常見其短而不見其長則時日不可同處若常念其長而不顧其短雖終身與之交游可也處已接物而常懷慢心偽心妬心疑心者皆自取輕辱於人盛德君子所不為也慢心之人自不如人而好輕薄人見敵已以下之人及有求於我者靣前既不加禮背後又竊譏笑若能囘省其身則愧汗浹背矣偽心之人言語委曲若甚相厚而中心乃大不然一時之間人所信慕用之再三則蹤跡露見為人所唾去矣妬心之人常欲我之髙出於人故聞有稱道人之羙者則忿然不平以為不然聞人有不如人者則欣然笑快此何加損於人祗厚怨耳疑心之人人之出言未嘗有心而反復思繹曰此譏我何事此笑我何事則與人締怨常萌于此賢者聞人譏笑若不聞焉此豈不省事
  言忠信行篤敬乃聖人教人取重於鄉曲之術蓋財物交加不損人而益己患難之際不妨人而利己所謂忠也有所許諾纎毫必償有所期約時刻不易所謂信也處事近厚處心誠實所謂篤也禮貎卑下言辭謙恭所謂敬也若能行此非惟取重於鄉曲則亦無入而不自得然敬之一事於己無損世人頗能行之而矯飾假偽其中心則輕薄是能敬而不能篤者君子指為諛佞鄉人久亦不歸重也
  忠信篤敬先存其在己者然後望其在人者如在己者未盡而以責人人亦以此責我矣今世之人能自省其忠信篤敬者蓋寡能責人以忠信篤敬者皆然也雖然在我者既盡在人者亦不必深責今有人能盡其在我者固善矣乃欲責人之似已一或不滿我意則疾之已甚亦非有容德者祗益貽怨于人耳
  今人有為不善之事幸其人之不見不聞安然自肆無所畏忌殊不知人之耳目可掩神之聦明不可掩凡吾之處事心以為可心以為是人雖不知神已知之矣吾之處事心以為不可心以為非人雖不知神已知之矣吾心即神神即禍福心不可欺神亦不可欺詩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釋者以謂吾心以為神之至也尚不可得而窺測况不信其神之在左右而以厭射之心處之則亦何所不至哉
  人為善事而未遂禱之於神求其隂助雖未見效言之亦無愧至於為惡事而未遂亦禱之於神求其隂助豈非欺㒺如謀為盗賊而禱之於神爭訟無理而禱之於神使神果從其言而幸中此乃貽怒于神開其禍端耳凡人行已公平正直可用此以事神而不可恃此以慢神可用此以事人而不可恃此以傲人雖孔子亦以敬鬼神事大夫畏大人為言况下此者哉彼有行已不當理者中有所慊動輙知畏猶能避逺災禍以保其身至於君子而偶罹于災禍者多由自負以召致之耳人之處事能常悔往事之非常悔前言之失常悔往年之未有知識其賢德之進所謂長日加益而人不自知也古人謂行年六十而知五十九之非者可不勉哉凡人為不善事而不成正不須怨天尤人此乃天之所愛終無後患如見他人為不善事常稱意者不須多羡此乃天之所棄待其積惡深厚從而殄滅之不在其身則在其子孫姑少待之當自見也
  人有所為不善身遭刑戮而其子孫昌盛者人多怪之以為天理有誤殊不知此人之家其積善多積惡少少不勝多故其為惡之人身受其報不妨福祚延及後人若作惡多而享壽富安樂必其前人之遺澤將竭天不愛惜恣其惡深使之大壞也
  人能忍事易以習熟終至於人以非理相加不可忍者亦處之如常不能忍事亦易以習熟終至於睚眦之怨深不足較者亦至交詈爭訟期以取勝而後已不知其所失甚多人能有定見不為客氣所使則身心豈不大安寜
  人之平居欲近君子而逺小人者君子之言多長厚端謹此言先入于我心及吾之臨事自然出於長厚端謹矣小人之言多刻薄浮華此言先入于吾心及吾之臨事自然出于刻薄浮華矣且如朝夕聞人尚氣好凌人之言吾亦將尚氣好凌人而不覺矣朝夕聞人游蕩不事繩檢之言吾亦將游蕩不事繩檢而不覺矣如此非一端非大有定力必不免漸染之患也
  老成之人言有迂闊而更事為多後生雖天資聦明而見識終有不及後生例以老成為迂闊凡其身試見效之言欲以訓後生者後生厭聽而毁詆者多矣及後生年齒漸長歴事漸多方悟老成之言可以佩服然已在險阻艱難備嘗之後矣
  聖賢猶不能無過况人非聖賢安能每事盡善人有過失非其父兄孰肯誨責非其契愛孰肯諫諭泛然相識不過背後竊譏之耳君子惟恐有過密訪人之有言求謝而思改小人聞人之有言則好為强辨至絶往來或起争訟者有矣
  言語簡寡在我可以少悔在人可以少怨人之出言舉事能思慮循省而不幸有失則在可諫可議之域至於恣其性情而妄言妄行或明知其非而故為之者是人必挾其兇暴强悍以排人之異己善處鄉曲者如見似此之人非惟不敢諫誨亦不敢寘於言議之間所以逺侮辱也嘗見人不忍平昔所厚之人有失而私納忠言反為人所怒曰我與汝至相厚汝亦謗我耶孟子曰不仁者可與言哉以此不善人雖人所共惡然亦有益于人大抵見不善人則警懼不至自為不善不見不善人則放肆或至自為不善而不覺故家無不善人則孝友之行不彰鄉無不善人則誠厚之跡不著譬如磨石彼自銷損耳刀斧資之以為利老子云不善人乃善人之資謂此爾若見不善人而與之同惡相濟及與之争為長雄則有損而己夫何益
  鄉曲有不肖子弟耽酒好色博奕游蕩親近小人豢養馳逐輕於破蕩家産至為乞丐竊盗者此其家門厄數如此或其父祖稔惡至此未聞有因諫誨而改者雖其至親亦當處之無可奈何不必譊譊徒厚其怨
  勉人為善諫人為惡固是羙事先須自省若我之平昔自不能為人豈惟人不見聽亦反為人所薄且如己之立朝可稱乃可誨人以立朝之方己之臨政有效乃可誨人以臨政之術己之才學為人所尊乃可誨人以進修之要己之性行為人所重乃可誨人以操履之詳已能身致富厚乃可誨人以治家之法已能處父母之側而諧和無間乃可誨人以至孝之行苟為不然豈不反為所笑
  人有出言至善而或有議之者人有舉事至當而或有非之者蓋衆心難一衆口難齊如此君子之出言舉事苟揆之吾心稽之古訓詢之賢者於理無礙則紛紛之言皆不足䘏亦不必辨自古聖賢當代宰輔一時守令皆不能免居鄉曲同為編氓尤其所無畏或輕議己亦何怪焉大抵指是為非必妬忌之人及素有仇怨者此曹何足以定公論正當勿䘏勿辨也人有善誦我之羙使吾喜聞而不覺其諛者小人之最姦黠者也彼其靣諛吾而吾喜及其退與他人語未必不竊笑我為他所愚也人有善揣人意之所向先發其端𨗳而迎之使人喜其言與已暗合者亦小人之最姦黠者也彼其揣我意而果合及其退與他人語又未必不竊笑我為他所料也此雖大賢亦甘受其侮而不悟奈何人有詈人而人不答者人必有所容也不可以為人之畏我而更求以辱之為之不已人或起而我應恐口噤而不能出言矣人有訟人而人不校者人必有所處也不可以為人之畏我而更求以攻之為之不已人或出而我辨恐理虧而不逃罪矣
  親戚故舊人情厚密之時不可盡以密私之事語之恐一旦失歡則前日所言皆他人所凴以為爭訟之資至有失歡之時不可盡以切實之語加之恐忿氣既平之後或與之通好結親則前言可愧大抵忿怒之際最不可指其隱諱之事而暴其父祖之惡吾之一時怒氣所激必欲指其切實而言之不知彼之怨恨深入骨髓古人謂傷人之言深於矛㦸是也俗亦謂打人莫打膝道人莫道實
  親戚故舊因言語而失歡者未必其言語之傷人多是顔色辭氣暴厲能激人之怒且如諫人之短語雖切直而能温顔下氣縱不見聽亦未必怒若平常言語無傷人處而詞色俱厲縱不見怒亦須懐疑古人謂怒於室者色於市方其有怒與他人言必不卑遜他人不知所自安得不怪故盛怒之際與人言話尤當自警前軰有言誡酒後語忌食時嗔忍難耐事順自强人常能持此最得便宜
  高年之人鄉曲所當敬者以其近于親也然鄉曲有年髙而德薄者謂刑罰不加於己輕詈辱人不知愧恥君子所當優容而不較也
  與人交游無問髙下須常和易不可妄自尊大修飾邊幅若言行崖異則人豈復相近然又不可大䙝狎樽酒㑹聚之際固當歌笑盡歡恐嘲譏中觸人諱忌則忿争興焉行髙人自重不必其貎之髙才髙人自服不必其言之髙
  居鄉曲間或有貴顯之家以州縣觀望而凌人者又有髙資之家以賄賂公行而凌人者方其得勢之時州縣不能誰何鬼神猶或避之况貧窮之人豈可與之較屋宅墳墓之所隣山林田園之所接必横加殘害使歸於己而後已衣食所資噐用之㣲凡可其意者必奪而有之如此之人惟當遜而避之逮其稔惡之深天誅之加則其家之子孫自能為其父祖破壊以與鄉人復讎也鄉曲更有健訟之人把持短長妄有論訟以致追擾州縣不敢治其罪又有恃其父兄子弟之衆結集兇惡强奪人所有之物不稱意則羣聚毆打又復賄賂州縣多不竟其罪如此之人亦不必求以窮治逮其稔惡之深天誅之加則無故而自罹于憲網有計謀所不及救者大抵作惡而幸免於罪者必於他時無故而受其報所謂天網恢恢疎而不漏也
  鄉曲士夫有挾術以待人近之不可逺之則難者所謂君子中之小人不可不防慮其信義有失為我之累也農工商賈僕𨽻之流有天資忠厚可任以事可委以財者所謂小人中之君子不可不知宜稍撫之以恩不復慮其詐欺也
  士大夫居家能思居官之時則不至干請把持而撓時政居官能思居家之時則不至狠愎暴恣而貽人怨不能囘思者皆是也故見任官每每稱寄居官之可惡寄居官亦多談見任官之不韙併與其善者而掩之也忠信二事君子不守者少小人不守者多且如小人以物市於人敝惡之物飾為新竒假偽之物飾為真實如絹帛之用膠糊米麥之増濕潤肉食之灌以水藥材之易以他物巧其言詞止於求售誤人食用有不䘏也其不忠也類如此負人財物久而不償人苟索之期以一月如期索之不售又期以一月如期索之又不售至于十數期而不售如初工匠制噐要其定資責其所制之噐期以一月如期索之不得又期以一月如期索之又不得至于十數期而不得如初其不信也類如此其他不可悉數小人朝夕行之略不知怪為君子者往往忿懥直欲深治之至于毆打論訟若君子自省其身不為不忠不信之事而憐小人之無知及其間有不得已而為自便之計至于如此可以少置之度外也
  張安國舎人知撫州日以有賣假藥者出榜戒約曰陶隱居孫真人因本草千金方濟物利生多積隂德名在列仙自此以來行醫貨藥誠心救人獲福報者甚衆不論方册所載只如近時此驗尤多有只賣一真藥便家貲鉅萬或自身安榮享髙壽或子孫及第改換門户如影隨形無所差錯又曽眼見貨賣假藥者其初積得些少家業自謂得計不知冥冥之中自家合得禄料都被减剋或自身多有横禍或子孫非理破蕩致有遭天火被雷震者盖縁買藥之人多是疾病急切將錢告求賣藥之家孝子順孫只望一服見效却被假藥誤賺非惟無益反致損傷尋常誤殺一飛禽走獸猶有因果况萬物之中人命最重無辜被禍其痛何窮詞多更不盡載舎人此言豈止為假藥者言之有識之人自宜觸類市井街巷茶坊酒肆皆小人雜處之地吾輩或有經由須當嚴重其辭貎則逺輕侮之患或有狂醉之人宜即囘避不必與之較可也
  衣服舉止異衆不可遊於市必為小人所侮居於鄉曲輿馬衣服不可鮮華蓋鄉曲親故居貧者多在我者孑然異衆貧者羞澁必不敢相近我亦何安之有此說不可與口尚乳臭者言
  婦女衣飾惟務潔静尤不可異衆且如十數人同處而一人之衣飾獨異衆所指目其行坐能自安否
  飲食人之所欲而不可無也非理求之則為饕為饞男女人之所欲而不可無也非理狎之則為姦為濫財物人之所欲而不可無也非理得之則為盗為贓人惟縱欲則爭端啟而獄訟興聖王慮其如此故制為禮以節人之飲食男女制為義以限人之取與君子於是三者雖知可欲而不敢輕形於言况敢妄萌于心小人反是聖人云不見可欲使心不亂此最省事之要術蓋人見羙食而下嚥見羙色而必凝視見錢財而必起欲得之心苟非有定力者皆不免此惟能杜其端源見之而不顧則無妄想無妄想則無過舉矣
  子弟有耽于情慾迷而忘返至于破家而不悔者蓋始于試為之由其中無所見不能識破則遂至于不可囘世人有慮子弟血氣未定而酒色博奕之事得以昏亂其心尋至于失身破家則拘之于家嚴其出入絶其交游致其無所聞見朴野蠢鄙不近人情殊不知此非良策禁防一弛情竇頓開如火燎原不可撲滅况居之于家無所用心却密為不肖之事與出外何異不若時其出入謹其交游雖不肖之事習聞既熟自能識破必知愧而不為縱試為之亦不至于朴野蠢鄙全為小人之所揺蕩也
  起家之人生財富庻乃日夜憂懼慮不免于飢寒破家之子生事日消乃軒昻自恣謂不復可慮所謂吉人㐫其吉凶人吉其凶此其效騐常見於己壯未老己老未死之前識者當自黙喻
  起家之人見所作事無不如意以為智術巧妙如此不知其命分偶然志氣洋洋貪取圖得又自以為獨能久逺不可破壊豈不為造物者所竊笑蓋其破壊之人或已生於其家曰子曰孫朝夕環立於其側者他日為父祖破壊生事之人恨其父祖目不及見耳前輩有建第宅宴工匠於東廡曰此造宅之人宴子弟於西廡曰此賣宅之人後果如其言近世士大夫有言目所可見者漫爾經營目所不及見者不須置之謀慮此有識君子知非人力所及其胷中寛泰與蔽迷之人如何
  起家之人易為増進成立者盖服食噐用及吉凶百費規模淺狹尚循其舊故日入之數多於日出此所以常有餘富家之子易於傾覆破蕩者盖服食噐用及吉凶百費規模廣大尚循其舊又分其財産立數門户則費用増倍於前日子弟有能省用速謀損節猶慮不及况有不一悟者何以支吾古人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蓋謂此爾大貴人之家尤難于保成方其致位通顯雖在閑冷其俸給亦厚其餽遺亦多其使令之人滿前皆州郡廪給其服食噐用雖極華侈而其費不出於家財逮其身後無前日之俸給餽遺使令之人其日用百費非出家財不可况又析一家為數家而用度仍舊豈不至於破蕩此亦勢使之然為子弟各宜量節
  人之居世有不思父祖起家艱難思與之延其祭祀又不思子孫無所慿藉則無以脫於飢寒多生男女視如路人耽於酒色博奕游蕩破壊家産以取一時之快此皆家門不幸如此冒於刑憲彼亦不䘏豈教誨勸諭責罵之所能囘置之無可奈何而已
  人有財物慮為人所竊則必緘縢扄鐍封識之甚嚴慮費用之無度而致耗散則必算計較量支用之甚節然有甚嚴而有失者蓋百日之嚴無一日之踈則無失百日嚴而一日不嚴則一日之失與百日不嚴同也有甚節而終至於匱乏者蓋百事節而無一事之費則不至於匱乏百事節而一事不節則一事之費與百事不節同也所謂百事者自飲食衣服屋宅園館輿馬僕御噐用玩好蓋非一端豐儉隨其財力則不謂之費不量財力而為之或雖財力可辦而過於侈靡近於不急皆妄費也年少主家事者宜深知之
  中産之家凡事不可不早慮有男而為營生教之生業皆早慮也至於養女亦當早為儲蓄衣衾粧奩之具及至遣嫁乃不費力若置而不問但稱臨時此有何術不過臨時鬻田廬及不䘏女子之羞見人也至於家有者人而送終之具不為素辦亦稱臨時亦無他術亦是臨時鬻田廬及不䘏後事之不如儀也今人有生一女而種杉萬根者待女長則鬻杉以為嫁資此其女必不至失時也有於少壯之年置壽衣壽噐壽塋者此其人必不至三日五日無衣無棺可歛三年五年無地可葬也居官當如居家必有頼藉居家當如居官必有綱紀士大夫之子弟苟無世禄可守無常産可依而欲為仰事俯育之資莫如為儒其才質之羙能習進士業者上可以取科第致富貴次可以開門教授以受束脩之奉其不能習進士業者上可以事筆札代牋簡之役次可以習㸃讀為童䝉之師如不能為儒則醫卜星相農圃商賈伎術凡可以養生而不至於辱先者皆可為也子弟之流蕩至於為乞丐盗竊此最辱先之甚然世之不能為儒者乃不肯為醫卜星相農圃商賈伎術等事而甘心為乞丐盗竊者深可誅也凡强顔於貴人之前而求其所謂應副折腰於富人之前而託名於假貸遊食於寺觀而人指為穿雲子皆乞丐之流也居官而掩蔽衆目盗財入己居鄉而欺凌愚弱奪其所有私販官中所禁茶鹽酒酤之屬皆竊盗之流也世人有為之而不自愧者何哉
  凡人生而無業及有業而喜於安逸不肯盡力者家富則習為下流家貧則必為乞丐凡人生而飲酒無算食肉無度好滛濫習博奕者家富則致於破蕩家貧則必為盗竊
  人有患難不能濟困苦無所訴貧乏不自存而其人朴訥懐媿不能自言於人者吾雖無餘亦當隨力周助此人縱不能報亦必知恩若其人本非窘乏而以作謁為業挾諛佞之術遍謁貴人富人之門過州干州過縣干縣有所得則以為己能無所得則以為怨讎在今日則無感恩之心在他日則無報德之事正可以不䘏不顧待之豈可割吾之不敢用以資他之不當用
  居鄉及在旅不可輕受人之恩方吾未達之時受人之恩常在吾懐每見其人常懐敬畏而其人亦以有恩在我常有德色及吾榮達之後遍報則有所不及不報則為虧義故雖一飯一縑亦不可輕受前輩見人仕宧而廣求知己戒之曰受恩多則難以立朝宜詳味此今人受人恩惠多不記省而有所惠於人雖㣲物亦歴歴在心古人言施人勿念受施勿忘誠為難事
  人有居貧困時不為鄉人所顧及其榮達則視鄉人如仇讎殊不知鄉人不厚於我我以為憾我不厚於鄉人鄉人他日亦獨不記耶但於平時薄我者勿與之厚亦不必致怨若其平時不與吾相識苟我可以濟助之者亦不可不為也
  聖人言以直報怨最是中道可以通行大抵以怨報怨固不足道而士大夫欲邀長厚之名者或因宿讎縱奸邪而不治皆矯飾不近人情聖人之所謂直者其人賢不以讎而廢之其人不肖不以讎而庇之是非去取各當其實以此報怨必不至逓相酬復無已時也
  居鄉不得已而後與人爭又大不得已而後與人訟彼稍服其不然則已之不必費用財物交結胥吏求以快意窮治其讎至於爭訟財産本無理而强求得理官吏貪繆或可如志寜不有愧于神明讎者不伏更相訴訟所費財物十數倍于其所直况遇賢明有司安得以無理為有理耶大抵人之所訟互有短長各言其長而掩其短有司不明則牽連不决或决而不盡其情胥吏得以受賕而弄法蔽者之所以破家也
  官有貪暴吏有横刻賢豪之人不忍鄉曲衆被其惡故出力而訟之然貪暴之官必有所恃或以其有親黨在要路或以其為州郡所深喜故常難動揺横刻之吏亦有所恃或以其為見任官之所喜或以其結州曹吏之有素故常無忌憚及至人户有所訴則官求勢要之書以請託吏以官庫之錢而行賂毁去簿書改易案牘人户雖健訟亦未便輕勝兼論訟官吏之人又只欲刼持官府使之獨畏己初無為衆除害之心常見論訴州縣官吏之人恃為官吏所畏拖延稅賦不納人户有折變已獨不受折變人户有科敷己獨不伏科敷睨立庭下抗對長官端坐司房為辱胥軰冐占官産不肯輸租欺凌善弱强欲斷治請託公事必欲以曲為直或與胥吏通同為姦把持官員使之聽其所為以殘害鄉民凡如此之官吏如此之姦民假以歲月縱免人禍必自為天所誅也
  士大夫相見往徃多言某縣民淳某縣民頑及詢其所以然乃謂見任官贓汚狼籍鄉民吞聲飲氣而不敢言則為淳鄉人列其惡而訴之州郡監司則為頑此其得頑之名豈不枉哉今人多指奉化縣為頑問之奉化人則曰所訟之官皆有入已贓何謂奉化為頑如黄巖等處人言皆然此正聖人所謂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何頑之有今具其所以為頑之目應納税賦而不納及應供科配而不供則為頑若官中因事廣科從而隱目其民户不肯供納則不為頑官吏斷事出于至公又合法意乃任私忿求以飜異則為頑官吏受財斷直為曲事有寃抑次第陳訴則不為頑官員清正斷事自己豪横之民無所行賂無所措謀則與胥吏表裏撰合言語粧㸃事務妄興論訴則為頑若官員與吏為徒百般詭計掩人耳目受接賄賂偷盗官錢人户有能出力為衆論訴則不為頑
  縣道有非理横科及預借官物者必相率而次第陳訟蓋兩稅自有常額足以充上供用州縣用役錢亦有常額足以供解發支雇縣官正已以率下則民間無隱負不輸官中無侵盗妄用未敢以為有餘亦何不足之有惟作縣之人不自檢己喫者着者日用者般挈往來送遺結託置造噐用儲蓄囊篋及其他百色之需取給于守分鄉司為守分鄉司者豈有將己財奉縣官不過就簿書之中恣為欺弊或攬人户税物而不納或將到庫之錢而他用或偽作過軍過客口券旁及修葺廨舎而公求支破或陽為解發而中途截撥其弊百端不可悉舉縣官既素受其汚啖往往知而不問况又有懵然不曉財賦之利病及曉之者又與之通同作弊一年之間雖至小邑虧失數千緡殆不覺也於是有横科預借之患及有拖欠州郡之數及將任滿請託闗節以求脫去而州郡遂將積欠勒令後政補償夫前政以一年財賦不足一年支解為後政者豈能以一年財賦補足數年財賦故於前政預借錢物多不認理或别設巧計隂奪民財以求備足舊欠其禍可勝言哉





<子部,儒家類,袁氏世範>



  欽定四庫全書
  袁氏世範卷下      宋 袁采 撰治家
  人之治家須令垣墻高厚藩籬周宻𥦗壁門關堅牢隨損隨修如有水竇之類亦須常設格子務令新固不可輕忽雖竊盗之巧者穴牆剪籬穿壁决關俄頃可辦比之頹牆敗籬腐壁敝門以啟盗者有間矣且免奴僕奔竄及不肖子弟夜出之患如外有竊盗内有奔竄及子弟生事縱官司為之受理豈不重費財力
  居止或在山谷村野僻靜之地須於周圍要害去處置立莊屋招誘丁多之人居之或有火燭竊盗可以即相救應
  凡夜犬吠盗未必至亦是盗來探試不可以為他而不警夜間遇物有聲亦不可以為鼠而不警
  屋之周圍須令有路可以徃來夜間遣人十數遍廵之善慮事者居於城郭無甚隙地亦為夾牆使邏者徃來其間若屋之内則子弟及奴婢更迭廵警
  夜間覺有盗便須直言有盗徐起逐之盗必且竄不可乗暗撃之恐盗之急以刀傷我或誤撃自家之人若持燭見盗撃之猶庶幾若獲盗而已受拘執自當凖法無過毆傷
  多蓄之家盗所覬覦而其人又多置什物喜扵矜耀尤盗之所垂涎也富厚之家若多儲錢穀少置什物少蓄金寳絲帛縱被盗亦不多失前輩有戒其家自冬夏衣之外藏帛以備不虞不過百匹此亦髙人之見豈可與世俗言
  刼盗有中夜炬火露刄排門而入人家者此尤不可不防須扵諸處徃來路口委人為耳目或有異常則可以先知仍預置便門遇有警急老㓜婦女且從便門走避又須子弟及僕者平時常備器械為禦㓂之計可敵則敵不可敵則避切不可令盗得我之人執以為質則鄰保及捕盗之人不敢前
  刼盗雖小人之雄亦自有識見如富家平時不刻剥又能樂施又能種種方便當兵火擾攘之際猶得保全至不忍焚毁其屋凡盗所快意於焚掠汙辱者多是積惡之人富家各宜自省
  家居或有失物不可不急㝷急尋則人或投之僻處可以復收則無事矣不急則轉而外出愈不可見又不可妄猜疑人猜疑之當則人或自疑恐生他虞猜疑不當則正竊者反自得意况疑心一生則所疑之人揣其行坐辭色皆若竊物而實未嘗有所竊也或己形扵言或妄有所執治而所失之物偶見或正竊者方獲則悔將何及
  居宅不可無鄰家慮有火燭無人救應宅之四圍雖無溪流當為池井慮有火燭無水救應又須平時撫恤隣里有恩義有士大夫平時多以官勢殘虐隣里一日為讐人刄其家火其屋宅隣里更相戒曰若救火火熄之後非惟無功彼更訟我以為盗取他家財物則獄訟未知了期若不救火不過杖一百而已鄰居甘受杖而坐視其大厦為灰燼生生之具無遺此其平時暴虐之效也
  火之所起多從厨竈蓋厨屋多時不掃則埃墨易得引火或竈中有留火而竈前有積薪接連亦引火之端也夜間最當廵視
  烘焙物色過夜多致遺火人家房户多有覆蓋宿火而以衣籠罩其上皆能致火須常戒約蠶家屋宇低隘於炙簇之際不可不防火
  農家儲積糞壤多為茅屋或投死灰於其間須防内有餘燼未滅能致火燭茅屋須常防火大風須常防火積油物積石灰須常防火此類甚多切須詢究
  富人有愛其小兒者以金銀珠寳之屬飾其身小人有貪者於僻靜處壊其性命而取其物雖聞於官而寘於法何益市邑小兒非有壯夫携負不可令游街巷慮有誘略之人也
  人之家居井必有榦池必有欄深溪急流之處峭險髙危之地機關觸動之物必有禁防不可令小兒狎而臨之脱有疎虞歸怨於人何及
  親賔相訪不可多虐以酒或被酒夜卧須令人照管往時括蒼有困客以酒且慮其不告而去扵是卧於空舍而鑰其門酒渇索漿不得則取花瓶水飲之次日啟闗而客死矣其家訟於官郡守汪懐忠究其一時舍中所有之物云有花瓶浸旱蓮花試以旱蓮花浸瓶中取罪當死者試之騐乃釋之又置水扵案而不掩覆屋有伏虵遺毒於水客飲而死者凡事不可不謹如此
  清晨早起昏晩早睡可以杜絕婢僕姦盗等事
  司馬温公居家雜儀令僕子非有𦂳急修葺不得入門中婦女婢妾無故不得出中門只令鈴下小童通傳内外治家之法此過半矣
  婢妾與主翁親近或多挾此私通僕輩有子則以主翁藉口畜愚賤之裔至破家者多矣凡有婢妾不可不謹其始亦不可不防其終
  人有婢妾不禁出入至與外人私通有姙不正其罪而遽逐去者徃往有於主人身故之後自言是主翁遺腹子以求歸宗旋致興訟世俗所冝警此免累後人人有以正室妬忌而於别宅置婢妾者有供給娼女而絕其與人往來者其關防非不宻監守非不謹然所委監守之人得其犒遺反與外人為耳目以通往來而主翁不知至養其所生子為嗣者又有婦人臨蓐主翁不在則棄其所生之女而取他人之子為己子者主翁從而收養不知非其己子庸俗愚暗大抵類此
  婦女多妬有正室者少蓄婢妾蓄婢妾者多無正室夫蓄婢妾者内有子弟外有僕𨽻皆當關防制以主母猶有他事况無所統轄以一人之耳目臨之豈難欺蔽㦲暮年尤非所宜使有意外之事當如之何
  夫蓄婢妾之家有僻室而人所不到有便門而可以通外或溷厠與厨竈相近而使膳夫掌庖或夜飲在於内堂而使僕子供役其弊有不可防者蓋此曹深謀而主不之猜此曹迭為耳目而主又何由知覺
  夫置婢妾教之歌舞或使侑樽以為賔客之歡切不可蓄姿貌黠慧過人者慮有惡客起覬覦之心彼見美麗心欲得之逐獸則不見泰山苟勢可以臨我則無不至緑珠之事在古所鑒近世亦多有之不欲指言其名士大夫之家有夜間男女羣聚呼盧至於達旦豈無託故而起者試靜思之
  人家有僕當取其朴直謹愿勤於任事不必責其應對進退之快人意人之子弟不知温飽所自來者不求自己德業之出衆而獨欲僕者俏黠之出衆費財以養無用之人固未甚害生事為非皆此輩導之也
  僕者而有市井浮浪子弟之態異巾美服言語矯詐不可蓄也蓄僕之乆而驟然如此閨閫之事必有可疑奴僕小人就役於人者天資多愚作事乖舛背違不曽有便當省力之處如頓放什物必以斜為正如裁截物色必以長為短若此之類殆非一端又性多忘囑之以事全不記憶又性多執所見不是自以為是又性多狠輕扵應對不識分守所以雇主於使令之際常多叱咄其為不改其言愈辯雇主愈不能平於是箠楚加之或失手而至扵死亡者有矣凡為家長者於使令之際有不如意當云小人天資之愚如此宜寛以處之多其教誨省其嗔怒可也如此則僕者可以免罪主者胸中亦大安樂省事多矣至於婢妾其愚尤甚婦人既多褊急狠愎暴忍殘刻又不知古今道理其所以責備婢妾者又非丈夫之比為家長者冝扵平昔常以待奴僕之理喻之其間必自有曉然者
  人之居家凡有作為及安頓什物以至田園倉庫厨厠等事皆自為之區處然後三令五申以責付奴僕猶懼其遺忘不如吾志今有人一切不為之區處凡事無大小聼奴僕自為謀不合己意則怒罵鞭撻繼之彼愚人止能出力以奉吾令而已豈能善謀一一暗合吾意若不知此自見多事且如工匠執役必使一不執役者為之區處謂之都料匠蓋人凡有執為則不暇他見須令一不執為者旁觀而為之區處則不煩擾而功増倍矣婢僕有頑狠全不中使令者宜善遣之不可留留則生事主或過扵毆傷此輩或挾怨為惡有不容言者婢僕有姦盗及逃亡者宜送之扵官依法治之不可私自鞭撻亦恐有意外之事或逃亡非其本情或所竊止於飲食微物宜念其平日有勞只略懲之仍前留備使令可也
  婢僕有小過不可親自鞭撻蓋一時怒氣所激鞭撻之數必不記徒且費力婢僕未必知畏惟徐徐責問令他人執而撻之視其過之輕重而定其數雖不過怒自然有威婢妾亦自然畏憚矣壽昌胡倅彦特之家子弟不得自打僕𨽻婦女不得自打婢妾有過則告之家長家長為之行遣婦女擅打婢妾則撻子弟此賢者之家法也
  婢僕有過既已鞭撻而呼喚使令辭色如常則無他事蓋小人受杖方内懐怨而主人怒不知釋恐有輕生而自殘者
  婢僕有無故而自經者若其身温可救不可解其縛須急抱其身令稍髙則所縊處必稍寛仍更令一人以指於其縊處漸漸寛之覺其氣漸往來乃可解下仍急令人吸其鼻中使氣相接乃可以蘇或不曉此理而先解其繋處其身力重其縊處愈急只一嘘氣便不可救此不可不預知也如身已冷不可救或救而不蘇當留本處不可移動呌集鄰保以事聞官仍令得力之人日夜同與守視恐有犬鼠之屬殘其屍也自刃不殊宜以物掩其傷處或已絶亦當如前說人家有井於甃處宜為缺級令可以上下或有墜井投井者可以令人救應或不及亦當如前説溺水投水而水深不可援者宜以竹篙及木板能浮之物投與之溺者有所執則身浮可以救應或不及亦當如前說夜睡魔死及卒死者亦不可移動並當如前說
  婢僕無親屬而病者當令出外就鄰家醫治仍經鄰保錄其詞說却以聞官或有死亡則無他慮婢僕欲其出力辦事其所以禦飢寒之具爲家長者不可不留意衣須令其溫食須令其飽士大夫有云蓄婢不厭多教之紡績則足以衣其身蓄僕不厭多教之耕種則足以飽其腹大抵小民有力足以辦衣食而力無所施則不能以自活故求就役扵人為富家者能推惻隱之心蓄養婢僕乃以其力還養其身其德至大矣而此輩既得溫飽雖苦役之亦甘心焉
  婢僕宿卧去處皆為檢㸃令冬時無風寒之患以至牛馬猪羊猫狗雞鴨之屬遇冬寒時各為區處牢圈棲息之處此皆仁人之用心備物我為一理也
  飛禽走獸之與人形性雖殊而喜聚惡散貪生畏死其情則與人同故離羣則向人悲鳴臨庖則向人哀號為人者既忍而不之顧反怒其鳴號者有矣胡不反已以思之物之有望於人猶人之有望於天也物之鳴號有訴於人而人不之䘏則人之處患難死亡困苦之際乃欲仰首呌號求天之䘏耶大抵人居病患不能支持之時及處囹圄不能脫去之時未嘗不反覆究省平日所為某者為惡某者為不是其所以改悔自新者指天誓日可表至病患平寧及脫去罪戾則不復記省造罪作惡無異往日余前所言若言於經歴患難之人必以為然猶恐痛定之後不復記省彼不知患難者安知不以吾言為迂
  有子而不自乳使他人乳之前輩已言其非矣况其間求乳母於未産之前者使不舉己子而乳我子有子方嬰孩使捨之而乳我子其己子呱呱而泣至扵餓死者有因仕宧他處逼勒牙家誘賺良人之妻使捨其夫與子而乳我子因挾以歸家使其一家離散生前不復相見者士夫逓相庇䕶國家法令有不䏻禁彼獨不畏於天㦲
  以人之妻為婢年滿而送還其夫以人之女為婢年滿而送還其父母以他鄉之人為婢年滿而送還其鄉此風俗最近厚者浙東士大夫多行之有不還其夫而擅嫁他人有不還其父母而擅與嫁人皆興訟之端况有不䘏其離親戚去鄉土役之終身無夫無子死為無依之鬼豈不甚可憐哉
  蓄奴婢惟本土人最善蓋或有病患則可責其親屬為之扶持或有非理自殘既有親屬眀其事因公私又有質證或有婢妾無父子兄弟可依僕𨽻無家可歸念其有勞不可不養者當令預經鄰保自言併陳於官或預為之擇其配婢使之嫁僕使之娶皆可絶他日意外之患也
  雇婢僕須要牙保分眀牙保又不可令我家人為之也買婢妾既已成契不可不細詢其所自來恐有良人子女為人所誘畧果然則即告之官不可以婢妾還與引來之人慮殘其性命也
  買婢妾須問其應典賣不應典賣如不應典賣則不可成契或果窮乏無所依倚須令經官自陳下保審㑹方可成契或其不能自陳令引來之人契中稱說少與雇錢待其有親人識認即以與之也
  族人隣里親戚有狡獪子弟䏻恃强凌人損彼益此富家多用之以為爪牙且得目前快意此曹内既姦巧外常柔順子弟責罵狎玩常能容忍為子弟者亦愛之他日家長既没之後誘子弟為非者皆此等人也大抵為家長者必自老練又其智略能駕馭此曹故得其力至扵子弟須賢眀如其父兄則可無慮中材之人鮮不為其鼔惑以致敗家唐史有言妖禽孽狐當晝則伏息自如得夜乃為之祥正謂此曹若平昔延接淳厚剛正之人雖言語多拂人意而子弟與之久處則有身後之益所謂快意之事常有損拂意之事常有益凡事皆然宜廣思之
  幹人有管庫者須常謹其簿書審其見存幹人有管穀米者須嚴其簿書謹其管籥兼擇謹畏之人使之㸔守幹人有貸財本興販者須擇其淳厚愛惜家累方可付託蓋中産之家日費之計猶難支吾况受傭扵人其飢寒之計豈能周足中人之性目見可欲其心必亂况下愚之人見酒食聲色之美安得不動其心向來財不滿其意而充其欲故内則與骨月同飢寒外則視所見如不見今其財物盈溢於目前若日日嚴謹此心姑𥨊主者事勢稍寛則亦何憚而不為其始也移用甚微其心以為可償猶未經慮乆而主不之覺則日増焉月益焉積而至扵一歲移用已多其心雖惴惴無可奈何則求以掩覆至二年三年侵欺已大彰露不可掩覆主人欲峻治之已近噬臍故凡委託幹人所冝警此
  國家以農為重蓋以衣食之源在此然人家耕種出於佃人之力可不以佃人為重遇其有生育婚嫁營造死亡當厚賙之耕耘之際有所假貸少收其息水旱之年察其所虧早為除减不可有非理之需不可有非時之役不可令子弟及幹人私有所擾不可因其讐者告語増其嵗入之租不可强其稱貸使厚供息不可見其自有田園輒起貪圖之意視之愛之不啻如骨肉則我衣食之源悉藉其力俯仰可以無愧怍矣
  佃僕婦女等有於人家婦女小兒處稱莫令家長知而欲重息以生借錢穀及欲借質物以濟急者皆是有心脫漏必無還意而婦女小兒不令家長知則不敢取索終為所負為家長者冝常以此喻其家
  尼姑道婆媒婆牙婆及婦人以買賣針灸為名者皆不可令入人家凡脫漏婦女財物及引誘婦女為不美之事皆此曹也
  池塘陂湖河埭蓄水以溉田者須於每年冬月水涸之際浚之使深築之使固遇天時亢旱雖不至于大稔亦不至於全損今人往往於亢旱之際常思修治至收刈之後則忘之矣諺所謂三月思種桑六月思築塘蓋傷人之無逺慮如此
  池塘陂湖河埭有衆享其溉田之利者田多之家當相與率倡令田主出食佃人出力遇冬時修築令多蓄水及用水之際逺近髙下分水必均非止利己又且利人其利豈不溥哉今人當修築之際靳出食力及用水之際奮臂交爭有以耡耰相毆至死者縱不死亦至坐獄被刑豈不可傷然至此者皆田主慳吝之罪也
  桑果竹木之屬春時種植甚非難事十年二十年之間即享其利今人往往扵荒山閑地任其棄廢至扵兄弟析産或因一根荄之微忿爭失歡比隣山地偶有竹木在两界之間則興訟連年寧不思使向來天不産此則將何所爭若以爭訟所費庸工植木則一二十年間所謂材木不可勝用也其間有果木逼扵鄰家實利有及扵童稚則怒而伐去之者尤無所見也
  人有小兒須常戒約莫令與鄰里損折果木之屬人養牛羊須常㸔守莫令與鄰里踏踐山地六種之屬人養鷄鴨須常照管莫令與鄰里損啄菜茹六種之屬有産業之家又須各自勤謹墳墓山林欲藂綠長茂䕃映須髙其墻圍令人不得踰越園圃種植菜茹六種及有時果去處嚴其籬圍不通人往來則亦不致臨時責怪他人也
  人有田園山地界至不可不分眀異居分析之初置産制買之際尤不可不仔細人之爭訟多由此始且如田畆有因地勢不平分一邱為两邱者有欲便順併两邱為一邱者有以屋基山地為田又有以田為屋基園地者有改移街路水圳者官中雖有經界圖籍壊爛不存者多矣况又從而改易不經官司鄰保騐證豈不大啟爭端人之田畆有在上邱者若常修田畔莫令傾倒人之屋基園地若及時築疊垣墻纔損即修人之山林若分眀挑掘溝塹纔損即修有何爭訟惟其鹵莽傾倒修治失時屋基園地止用籬園年深壊爛因而侵占山林或用分水猶可辯眀間有以木以石以坎為界年深不存及以坑為界而外又有一坑相似者未嘗不啟紛紛不决之訟也至於分析止憑𨷺書典買止慿契書或有鹵莽記載不明公私皆不能决可不戒哉間有典買山地幸其界至有疑故令元契稱說不明因而包占者此小人之用心遇明有司自正其罪矣
  分析之家置造𨷺書有各人止録已分所得田産者有一本互見他分者止録已分多是内有私曲不欲顯暴故常多爭訟若互見他分厚薄肥瘠可以畢見在官在私易為折斷此外或有宣勞於衆衆分棄與田産或有一分獨薄衆分棄與田産或有因妻財因仕宧置到來歴明白或有因營運置到而衆不願分者並宜於𨷺書後開具仍須斷約不在開具之數則為漏𨷺雖分析後許應分人别求均分可以杜絶隱瞞之弊不至連年爭訟不决
  人有求避役者雖私分財産甚均而𨷺書砧基則粧在一分之内令一人認役其他物力低小不須充應而其子孫有欲執書契而掩有之者遂興訴訟官司欲斷從實則於文有礙欲以文為斷而情則不然此皆俗曹初無逺見規避於目前而貽爭於身後可不鑒此
  人有已分財産而欲避免差役則冒同宗有官之人為一戸籍者皆他日爭訟之端由也
  縣道貪汚遇有析户印𨷺則厚有所需人户憚於所費皆匿而不印私自割析經年既深貧富不同恩義頓疎或至爭訟一以為已分失去𨷺書一以為分財未盡未立𨷺書官中從文則礙情從情則礙文故多久而不决之患凡析户之家宜即𨷺書以杜後患
  人户交易當先凴牙家索取𨷺書砧基指出邱叚圍號就問現佃人有無界至交加典賣重疊次問其所親有無應分人出外未回及在卑㓜未經分析或係棄産必問其初應與不應受棄或寡婦卑子執憑交易必問其初曽與不曽與勘㑹如係轉典賣則必問其元契己未投印有無諸般違礙方可立契如有寡婦㓜子應押契人必令人親見其押字如價貫年月四至畆角必即書塡應債負貨物不可用必支見錢取錢必有處所擔錢人必有姓名已成契後必即投印慮有交易在後而投印在前者已印契後必即離業慮有交易在後而管業在前者已離業後必即割稅慮因循不割稅而為人告論以致拘没者
  官中條令惟交易一事最為詳備蓋欲以杜爭端也而人户不悉乃至違法交易及不印契不離業不割稅以致重疊交易詞訟連年不决者豈非人戸自速其辜哉凡鄰近利害欲得之産冝稍増其價不可恃其有親有鄰及以典至賣及無人敢買而扼損其價萬一他人買之則悔且無及而爭訟由之以興也
  凡田産有交關違條者雖其價亷不可與之交易他時事發到官則所費或十倍然富人多要買此産自謂將來𢬵錢與人打官司此其癖不可救然自遺患與患及子孫者甚多
  凡交易必須項項合條即無後患不可憑恃人情契宻不為之防或有失歡則皆成爭端如交易取錢未盡及贖産不曽取契之類宜即理㑹去着或即聞官以絶將來詞訴切戒切戒
  貧富無定勢田宅無定主有錢則買無錢則賣買産之家當知此理不可苦害賣産之人蓋人之賣産或以缺食或以負債或以疾病死亡婚嫁爭訟已有百千之費則鬻百千之産若買産之家即還其直雖轉手無留且可以了其出産欲用之一事而為富不仁之人知其欲用之急則陽距而隂鈎之以重扼其價既成契則姑還其直之什一二約以數日而盡償至數日而問焉則辭以未辦又屢問之或以數緡授之或以米穀及他物髙估而補償之出産之家必大窘乏所得零㣲随即耗散向之所擬以辦某事者不復辦矣而往還取索夫力之費又居其中彼富者方自竊喜以為善謀不知天道好還有及其身而獲報者有不在其身而在其子孫者冨家多不之悟豈不迷哉
  假貸錢穀責令還息正是貧富相資不可闕者漢時有錢一千貫者比千户侯謂其一嵗可得息錢二百千比之今時未及二分今若以中制論之質庫月息自二分至四分貸錢月息自三分至五分貸穀以一熟論自三分至五分取之亦不為虐還者亦可無詞而典質之家至有月息什而取一者江西有借錢約一年償還而作合子立約者謂借一貫文約還两貫文衢之開化借一秤禾而取两秤浙西上户借一石米而收一石八斗皆不仁之甚然父祖以是而取扵人子孫亦復以是而償於人所謂天道好還於此可見
  兼并之家見有産之家子弟昏愚不肖及有緩急多是將錢强以借與或始借之時設酒食以媚恱其意或既借之後歴數年不索取待其息多又設酒食招誘使之結轉併息為本别更生息又誘勒其將田産折還法禁雖嚴多是幸免惟天網不漏諺云富兒更替做蓋謂迭相酬報也
  有輕於舉債者不可借與必是無藉之人已懐負頼之意凡借人錢穀少則易償多則易負故借穀至百石借錢至百貫雖力可還亦不肯還寧以所還之資為爭訟之費者多矣
  凡人之敢於舉債者必謂他日之寛餘可以償也不知今日之無寛餘他日何為而有寛餘譬如百里之路分為两日行則两日可辦若欲以今日之路使明日併行雖勞苦而不可至凡無逺識之人求目前寛餘而那積在後者無不破家也切宜監此
  凡有家産必有稅賦須是先截留輸納之資臨時為官中所廹則舉債認息或託攬户兊納而高價筭還是皆可以耗家大抵曰貧曰儉自是賢徳又是美稱切不可以此為愧若能如此則無破家之患矣
  納稅雖有省限須先納為安如納苗米若不趂晴早納必欲拖後或值雨雪連日將如之何然州郡多有不體量民事如納秋米初時既要乾圎加量又重後來縱納濕惡加量又輕又後來則折為低價如納稅絹初時必欲至厚實者後來見納數之少則放行輕疎又後來則折為低價人户及攬子多是較量前後輕重不肯搶先送納致被縣道追擾惟鄉曲賢者自求省事不以毫末之較遂愆期也
  鄉人有紏率錢物以造橋修路及打造渡航者宜隨力助之不可謂捨財不見獲福而不為且如道路既成吾之晨出暮歸僕馬無疎虞及乗輿馬過橋渡而不至惴慄者皆所獲之福也
  人之經營財利偶獲厚息以致富盛者必其命運亨通造物者隂賜致此其間有見他人獲息之多致富之速則欲以人事强奪天理如販米而加以水賣鹽而雜以灰賣漆而和以油賣藥而易以他物如此等類不勝其多目下多得贏餘其心便自欣然而不知造物者隨即以他事取去終於貧乏况又因假壊真以虧本者多矣所謂人不勝天大抵轉販經營須是先存心地凡物貨必真必須敬惜如欲以此奉神明又須不敢貪求厚利任天理如何雖目下所得之薄必無後患至於買撲坊塲之人尤當如此造酒必極醇厚精潔則私酤之家自然難售其間或有私醖必審止絶之術不欲挾此打破人家朝夕存念止欲趂辦官課飬育孥累不可妄求厚積及計㑹司案拖頼官錢若命運亨通則自能富厚不然亦不致破蕩請以應開坊之人觀之
  起造屋宇最人家至難事年齒長壯世事諳歴於起造一事猶多不悉况未更事其不因此破家者幾希蓋起造之時必先與匠者謀匠者惟恐主人憚費而不為則必小其規模節其費用主人以為力可以辦銳意為之匠者則漸増廣其規模至數倍其費而屋猶未及半主人勢不可輟則舉債鬻産匠者方喜興作之未艾工鏹之益増余嘗勸人起造屋宇須十數年經營以漸為之則屋成而家富自若蓋先議基址或平高就下或増卑為髙或築墻穿池逐年漸為之期以十數年而後成次議規模之髙廣材木之若干細至椽桷籬壁竹木之屬必籍其數逐年買取隨即斵削期以十數年而畢備次議瓦石之多少皆預以餘力積漸而儲之雖僦雇之費亦不取辦於倉卒故屋成而家富自若也












  後序
  近世老師宿儒多以其言集為語録𫝊示學者蓋欲以所自得者與天下共之也然皆議論精微學者所造未至雖勤誦深思猶不開悟况中人以下乎至於小說詩話之流特賢於己非有裨於名教亦有作為家訓戒示子孫或不該詳𫝊焉未廣采朴鄙好論世俗事而性多忘人有能誦其前言而已或不記憶續以所言私筆之久而成編假而録之者頗多不能徧應乃鋟木以𫝊昔子思論中庸之道其始也夫婦之愚皆可與知夫婦之不肖皆可能行極其至妙則雖聖人亦不能知不能行而察乎天地今若以察乎天地者而語諸人前輩之語録固已連篇累牘姑以夫婦之所與知能行者語諸世俗使田夫野老幽閨婦女皆曉然於心目間人或好惡不同互是迭非必有一二契其心者庻幾息爭省刑俗還醇厚聖人復起不吾廢也初余目是書為俗訓府判同舎劉公更曰世範似過其實三請易之不聼終當從其舊云淳熙己亥上元三衢梧坡袁采書於樂清琴堂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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