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晉兵志
晉初，宿衞禁兵有七軍、五校。七軍者，左衞、右衞、前軍、後軍、左軍、右軍、驍騎也。〈《唐六典》注云︰泰始元年，使中領軍將軍羊祜統二衞、前、後、左、右、驍騎等七軍營兵。《祜傳》云︰祜悉統宿衞，入直殿中。《太平御覽》引王隱《晉書》亦云︰羊祜爲中軍將軍，統宿衞。是七軍皆宿衞之證。〉皆有將軍，而中領軍總統之。其前、後、左、右，亦稱四軍。〈《晉‧職官志》云︰魏明帝時有左軍。武帝初，又置前軍、右軍。泰始八年，又置後軍。是爲四軍。〉五校者，屯騎、越騎、步兵、長水、射聲也，各領千兵爲營，〈《太平御覽》引《陶氏職官要錄》云︰「五校，晉承漢置，以爲宿衞官，各領千兵。潘岳《閒居賦》云︰元戎禁營。李善注云︰禁營，謂五營也。是五校皆宿衞之證。〉皆在城中。〈《閒居賦》注又引陸機《洛陽記》云︰五營校尉、前、後、左、右將軍府皆在城中。〉又有翊軍營，爲王濬置也。濬平吳還，欲以爲五官校尉，而無缺，始置翊軍校尉，而以梁、益所省兵爲營。〈《太平御覽》引王隱《晉書》之言如此。而今《晉書‧唐彬傳》云︰吳平，徵拜翊軍校尉。《濬傳》則云︰拜輔國大將軍，領步兵校尉，舊校唯五，置此營自濬始也。考五校之有步兵，自漢已然，不得謂吳平始置，故以王隱之言爲可信。而彬拜翊軍，亦在吳平，與濬同時，疑亦誤也。又《武紀》︰太康元年六月，初置翊軍校尉官。〉太康十年，又立積弩營，亦典宿衞。〈《太平御覧》稱︰太康十年，立積弩營二千五百人，以將軍領之。《孟觀傳》云︰遷積弩將軍，領宿衞兵。是積弩典宿衞之證。又《文獻通考》云︰十五年，立射營、弩營。〉而二衞所領，各有三部司馬、五部督︰前驅、由基、強弩爲三司馬；命中、虎賁、羽林、上騎、異力爲五督也。〈見《職官志》。沈約《宋志》云︰晉武帝時，殿內宿衞，號曰三部司馬。是知三部、五部皆宿衞之士。《職官志》又云︰左衞，熊渠虎賁；右衞，佽飛虎賁。此言虎賁隸左隸右者之異號耳。〉其命中、虎賁，驍騎、游擊亦各領之。〈見《職官志》。案︰以游擊爲六軍之一，乃東晉之制，而武帝時已有其官。故《太平御覽》引山濤《啟事》曰︰遊擊將軍諸葛冲，精果有文，擬補兖州。詔答曰︰冲領兵，未欲出之。是亦領京兵也。〉其城外諸軍，則中䕶軍統之。〈《武帝本紀》云︰泰始元年十一月，初置四䕶軍，以統城外諸軍。「四」字疑當作「中」。故《賈充傳》云︰轉中䕶軍，統城外諸軍也。又《王沉傳》云︰轉驃騎將軍，統城外諸軍事。是驃騎亦統城外軍也。〉而領、䕶又各領營兵。〈見《職官志》。〉西朝京城之兵蓋如此。武帝甚重兵官，故軍校多選清望。〈《職官志》。〉而諸府軍士去畱，皆制旨所及。〈《王尼傳》云︰尼爲䕶軍府軍士，胡母輔之與王澄、傅暢、劉輿、荀邃、裴遐迭屬河南功曹甄述及洛陽令曹攄請解之，攄等以制旨所及，不敢。〉
當吳未平，詔州郡舉勇猛秀異之才，〈泰始五年十二月。〉公卿以下舉將帥各一人。〈泰始七年六月。俱見《本紀》。〉泰始九年十一月丁酉，帝臨宣武觀，大閱諸軍；甲辰，乃罷。其後頻歲冬大閱，其兵簿凡三十六軍。〈見《武紀》及《秦王柬傳》。〉咸寕五年，乃東西大舉以伐吳，衆二十餘萬。明年平之，收其圖籍，得兵二十三萬。五月，詔諸士卒年六十以上罷歸家。〈並見《本紀》。〉定制男子年十六以上至六十爲正丁；十五以下至十三、六十一以上至六十五爲次丁；十二以下、六十六以上爲老小，不事。〈《晉‧食貨志》。〉淮南相劉頌言︰「昔魏武帝分離天下，使人役居戶，各在一方；旣事勢所須，且曲爲權假一時，以赴所務，非正典也。逡巡至今，積年未改，百姓雖身丁其困，而私怨不生，誠以三方未幷，時未可以求安故也。至平吳之日，天下懐靜，而東南二方，六州郡兵，將士武吏，戍守江表，或給京城運漕，父南子北，室家分離，咸更不寕。又不習水土，運役勤瘁，有死亡之患，勢不可久。宜大見處分，以副人望。魏氏錯役，亦應改舊。自董卓至今，近出百年，四海勤瘁，丁難極矣。六合混幷，始於今日，兆庶思寕，非虛望也。古今異宜，所遇不同，誠亦未可希遵在昔，息放馬牛；然使受百役者不出其國，兵備待事其鄕。縱復不得悉然爲之，苟盡其理，可盡三分之二，吏役不出千里之外。如斯而天下所蒙已不訾矣。」帝優詔答之。〈《頌傳》。〉
初，馮紞領汝南太守，以郡兵隨王濬入秣陵有功。〈《紞傳》。〉天下旣一統，於是詔罷軍役，示海内大安，遂悉去州郡兵，大郡置武吏百人，小郡五十人而已。〈《山濤傳》。〉冠軍將軍、交州牧陶璜言︰「交土荒裔，斗絶一方，或重譯而言，連帶山海。又南郡去州海行千有餘里，外距林邑纔七百里。夷帥范熊世爲逋冦，自稱爲王，數攻百姓。且連接扶南，種類猥多，朋黨相倚，負險不賓。往隸吳時，數作冦逆。臣以尫駑，昔爲故國所采，偏戍在南，十有餘年。雖前後征討，翦其魁桀，深山僻穴，尙有逋竄。又臣所統之卒本七千餘人，南土温濕，多有氣毒，加累年征討，死亡减耗，其見在者二千四百二十人。今四海混同，無思不服，當卷甲消刃，禮樂是務。而此州之人，識義者寡，厭其安樂，好爲禍亂。又廣州南岸周旋六千餘里，不賓屬者乃五萬餘戶，及桂林不羈之輩復當萬戶，至於服從官役纔五千餘家。二州唇齒，唯兵是鎭。又寕州興古接據上流，去交趾郡千六百里，水陸並通，互相維衞。州兵未宜約損，以示單虛。」從之。故交、廣、寕州猶有兵數千人。〈《璜傳》。〉山濤嘗因從講武宣武塲，與盧欽論用兵之本，以爲不宜去州郡武備。時以濤不學孫、吳而闇與之合，帝亦稱之，曰︰「天下名言也。」而不能用。〈《濤傳》。〉
而諸王國皆置軍︰大國王三軍，中軍二千人，上、下軍各千五百人；次國二軍，上軍二千人，下軍千人。郡王制度如小國王；郡侯如不滿五千戶王，並置一軍千一百人；縣王如郡侯，亦一軍；而諸王之支庶推恩封者，公如五千戶國，侯如不滿五千戶國，亦各一軍千人︰皆中尉領之。〈《職官志》。〉八王之兵由此起。初，裴頠請增置太子後衞率吏，給三千兵，於是東宮㝛衞萬人。而愍懐竟廢。〈《頠傳》。〉及楊駿以后父輔政，㝛殿中有左右衞三部司馬各二十人，殿中都尉十人，皆持兵出入。駿多樹親黨，領禁兵，怙肆之端見矣。〈《駿傳》。〉駿誅，而督將侯者千八百一人。〈在永平元年三月。〉及河間、成都討長沙王乂，逼京師，王師不利，乃發王公奴婢手舂給兵廩，一品已下不從征者、男子十三以上皆從役。又發奴爲兵，亦號爲四部司馬。以奴爲兵自此始矣。〈在太安二年八月。〉頴遣從事中郞盛夔等以兵五萬屯十二城門，悉殺殿中㝛所忌者，而以三部兵代㝛衞。〈永興元年。並《惠紀》。〉及東海王越專政，又以頃興事皆由殿省，乃奏㝛衞有侯爵者皆罷之。殿中武官先皆封侯，則皆涕泣去，而殿中軍畧盡矣。乃以東海國官領左右衞，以國兵爲㝛衞。〈《文獻通考》。〉自是之後，禁兵外散於四方，劉、石蹂躪州郡，曾無藩籬之固。〈干寶《晉紀總論》，見《文選》。〉
愍帝繼統，衆唯一旅。〈《愍紀》。〉而元帝猶以國兵興建業。丁潭上書曰︰「夫兵所以防禦未然，鎭壓奸凶。周雖三聖，功成由武。今戎戰之世，益宜畱心，𥳑𨕖精銳，以備不虞。無事則優其身，有難則責其力。竊聞今之兵士，或私有役使，而營陣不充。夫爲國者，猶爲家也。計財力之所任，審趨舍之舉動，不營難成之功，損棄分外之役。今兵人未強，當審其宜，經塗遠舉，未獻大㨗，更使力單財盡，而威望挫弱也。」〈《丁潭傳》。〉時江東草創，盗賊多有，或欲使諸縣領兵。賀循以爲︰「令長威弱，而兼才難備，發憚役之人，而御之不肅，未必爲用。以循所聞，江中劇地惟有闔廬一處，地勢險奧，亡逃所聚。特宜以重兵備戍，隨勢討除，絶其根蒂。沿江諸縣，各有分界，分界之內，長官所任，自可度土分力，多置亭候，恆使徼行，峻其綱目，嚴其刑賞，使越常科，勤則有殊榮之報，墮則有一身之罪，謂於大理不得不肅。所給人以時番休，役不至困，代易有期。按漢制十里一亭，今縱不能爾，要宜籌量，使力足相周。若冦刼彊多，不能獨制者，可指其蹤跡，言所在都督，尋當致討。今不明部分，使所在百姓與軍家雜其徼備，兩情俱墮，莫適任負，所以徒有備名，不能益也。」帝從之。〈《賀循傳》。〉太興二年，虞預言︰「今周撫、陳川相係背叛，徐寵驕黠，放兵侵掠。豫備不虞，古之善教，矧乃有虞，可不爲防？爲防之術，宜得良將。將不素𥳑，無以應敵。願陛下諮之羣公，博稽於衆。若當局之才，必允其任，則宜獎厲，使不顧命。㫄料冗猥，或有可者，厚加寵待，足令忘身。昔英布見慢，恚欲自裁，出觀供置，然後致力。禮遇之恩，可不隆哉！」〈《虞預傳》。〉於是兵益少，用尙書刁協言，悉以奴爲兵。〈《刁協傳》。〉詔曰︰「昔漢二祖及魏武皆免良人。武帝時，凉州覆敗，諸爲奴婢，亦皆復籍。此累代成規也。其免中州良人遭難爲揚州諸郡僮客者，以修征役。」〈在太興四年五月。見《元紀》。〉於是載淵以征西將軍都督兖、豫、幽、冀、雍、幷六州諸軍事，發投刺王官千人爲軍吏，而調揚州百姓家奴爲兵配之，亦僅萬人。〈《戴淵傳》。〉然自後有所征討，大抵皆發僮奴。
王敦領荊州，將爲亂，憚周訪在梁州，不敢發。訪卒，敦反，遂入京師，逾月還武昌鎭，無敢誰何者。太寕初，復入冦京師，已而敦死。〈《王敦傳》。〉時軍校多無兵，咸和初，劉超爲射聲校尉，乃以義興人多義隨，超統其衆宿衞，號爲君子營。義隨爲兵自此始。〈《劉超傳》。〉及蘇峻、祖約反，荊州陶侃、江州温嶠、徐州郗鑒皆以方鎭兵討擊之。〈見《陶侃》等傳。〉而宣城內史桓彝糾合義壯，猶以郡兵破賊別帥。〈《桓彝傳》。〉然殿中兵多逃亡。〈《孔坦傳》云︰坦遷吳興內史，募江淮流人爲軍。有殿中兵因亂東遷，來應坦募，坦不知而納之。或諷朝廷以坦藏臺叛兵，坐免。〉而左衞將軍陳光有兵五千，請伐胡，詔令攻壽陽。蔡謨曰︰「此五千人，皆王都精銳之衆，光爲左衞，遠近聞之。名爲殿中軍，宜令所向有征無戰，而頓之堅城之下，勝之不武，不勝爲笑。」〈《蔡謨傳》。〉及咸康末，庾氷爲中書監，隱實戶口，料出無名萬餘人，稍以充軍。實隱戶爲兵自此始。〈見《冰傳》。又《毛璩傳》云︰璩遷寕朔將軍、淮南太守。海陵縣界地名青蒲，四面湖澤，皆是菰葑，逃亡所聚，璩率千人討之。時大旱，璩因放火，菰葑盡然，亡戶窘迫，悉出詣璩自首，近有萬戶，皆以補兵，朝廷嘉之。按︰此在安帝時。〉建元初，庾翼以荊州刺史都督江、荊、司、雍、梁、益六州諸軍事，悉發所統州奴及車牛驢馬，請北伐石季龍，有衆四萬。朝議不同，卒無成。〈《庾翼傳》。〉
哀帝時，王彪之言︰「㝛衞之重，二衞任之，其次驍騎、左軍，各有所領。無兵軍校，皆應罷廢。四軍皆罷，則左軍之名不宜獨立，宜改遊擊，以對驍騎。」〈《王彪之傳》。〉於是詔改左軍將軍爲遊擊將軍，罷右軍、前軍、後軍將軍、五校、三將官。〈在興寕二年二月。見《哀紀》。〉及咸安元年，桓温入京師，毛安之乃以魏郡太守帥所領㝛衞殿中。明年，下詔曰︰「毎念干戈未戢，公私疲悴，藩鎭有疆理之務，征戍懷《東山》之勤，或白首戎陣，忠勞未敘，或行役彌久，儋石靡儲，何嘗不昧旦晨興，夜分忘寢？雖未能撫而巡之，且欲達其此心。可遣大使詣大司馬，並問方伯，逮於邊戍，宣詔大饗，求其所安。又籌量賜給，悉令周普。」〈並《𥳑文紀》。〉
太元初，謝元鎭廣陵，多募勁勇，劉牢之、何謙、諸葛侃、高𢖍、劉軌、田洛、孫無終等皆應𨕖。元以牢之爲參軍，領精銳爲前鋒，百戰百勝，所謂北府兵也，卒以之破苻堅於肥水。〈《劉牢之傳》。〉而方鎭之兵日盛。而鎭將去官，又有送故。范寗以爲言，曰︰「方鎭去官，皆割精兵器仗，以爲送故。送兵笫者千餘家，少者數十戶。旣力入私門，復資官廩布。兵役旣竭，枉服良人，牽引無端，以相充補。若功勳之臣，已享裂土之祚，豈應封外復置吏兵乎？謂送故之格宜爲節制，以三年爲斷。官制讁兵，不相襲代。頃者小事，便以補役，一愆之違，辱及累世，親戚𠊓支，罹其禍毒，戶口減耗，亦由於此。皆宜料遣，以全國信。」不行。〈《范寗傳》。〉會稽王道子用事，王國寶加後將軍、丹陽尹，道子乃以東宮兵悉配之。〈《王國寶傳》。〉及會稽世子元顯代父任，桓元肆逆，劉牢之爲元顯前鋒討之，而牢之叛降於元，王師敗。劉裕以建武將軍起義兵誅元，遂以方鎭移晉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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