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事略
西夏事略 作者:王稱 南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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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彝興,夏州人也,本姓拓拔。唐末有思恭者,鎮夏州,討黃巢有功,賜姓李氏,世有夏、銀、綏、宥、靜五州之地。思恭卒,其弟思諫為節度使。思諫卒,軍中立其子彝昌。彝昌為其將高宗益所殺,而仁福立,不知於思諫為親疏也。仁福封朔方王,卒,子彝超立。彝超卒,弟彝興立。彝興當五代之際,為中書令,封西平王。周世宗時,加太保。恭帝加太傅。宋興,加太尉。太原劉承鈞誘代北諸部,來寇麟州,彝興遣將禦之,承鈞去。彝興貢戰馬,太祖命玉工琢帶賜之,問其使腰圍大小。使言彝興腰圍洪大,如合抱之木。太祖曰:「汝帥真福人也。」卒,追封夏王。子克睿立,即以為定難軍節度使。卒,贈侍中,子繼筠立。太宗征太原,繼筠遣將渡河,掠寇境以張軍勢。逾年而卒,弟繼捧立。繼捧初為牙內指揮使,嗣繼筠為留後。太平興國七年來朝,以夏、銀、綏、宥、靜五州之地來歸,太宗嘉之。繼捧願留京師,太宗遣使詣夏州,護繼捧親屬赴闕。以繼捧為彰德軍節度使,徙鎮崇信,又徙感德。
初,繼捧之來朝也,其弟繼遷留居銀州,時年十七,乃率眾為寇,奔入蕃族地斤澤以叛。都巡檢曹光實選精騎夜發,掩襲地斤,繼遷遁去,獲其母、妻。繼遷因詐降,誘殺光實。時朝廷屢發兵討繼遷,繼遷益侵擾邊境。太宗用宰相趙普之策,欲委繼捧以邊事,令圖之。召赴京師,賜姓趙氏,名保忠,以為定難軍節度使,賜予甚厚。保忠至鎮,即言續遷悔過歸款。太宗以繼遷為銀州刺史。然繼遷實無降心,復為寇。保忠來乞師,太宗遣翟守素討之。繼遷皇懼,奉表歸順,以為銀州觀察使,賜姓名趙保吉。又以其弟繼忠為綏州團練使,賜姓名曰趙保寧。是歲,保忠遣使來獻海東青。太宗曰:「朕不事畋遊也。」還之。保忠為保吉所誘,陰與之合,來寇靈州。太宗命李繼隆討之。保忠上言,已與保吉解仇,貢馬五十匹,乞罷兵。太宗怒,督繼隆進軍。及王師壓境,保忠反為保吉所圖,欲並其眾,縛牙校趙光祚,襲其將。保忠方寢,聞難作,單衣被發,騎駿馬遁,僅以身免,資財、器用悉為保吉所奪。保忠夜還城中,為大校趙光嗣幽於別所。明旦,開門迎王師。繼隆擒保忠以獻,太宗赦其罪,以為右千牛衛上將軍,封宥罪侯。後數年而卒。太宗下詔隳夏州,居民並邊於綏、銀等州。削保吉所賜姓名,復為李繼遷。繼遷遣牙校以良馬來貢,且謝過。又上表待罪,因言違叛事出保忠,願赦勿誅。太宗遣內侍齎詔諭之,賜以器幣。繼遷遣親校張浦以良馬、橐駝來貢,太宗遣使齎詔諭旨,欲授以鄜州節度使,繼遷不奉詔。太宗以張浦繼遷謀主也,留之京師,以為鄭州團練使。
初,朝廷欲城古原州,而陝西轉運使鄭文寶固請築清遠。清遠在旱海中,不毛之土,素無井泉。陝右之民,甚苦其役。文寶建議禁烏、白池青鹽,以困繼遷,而戎人益以叛,俄弛其禁。繼遷寇清遠軍,命白守榮、馬紹忠護送芻粟四十萬於靈州,為繼遷所邀,敗於洛浦河。繼遷遂窺靈州。太宗怒,復命李繼隆出環州,凡五路出兵,抵平夏。繼隆出師,行數日不見賊,引軍還。而諸將與賊烏、白池大小數十戰,繼遷遁去。太宗崩,繼遷乃遣使修貢,求領藩任。真宗許之,夏賜以姓名,拜定難軍節度使,敕諸將勿加兵。以其子德明為行軍司馬。未幾復寇邊,屢為六穀都首領潘羅支所擊。又寇清遠軍,七日而陷。又陷靈州。繼遷率眾入西涼府,潘羅支偽降繼遷,繼遷受之不疑。景德元年,羅支遽集六穀蕃部及者龍族,合擊之,繼遷中流矢,至靈州三十裏而死。
德明遣使來貢,明年,上表歸款。且言保吉臨終祝之曰:「爾當傾心內屬,如未許,則連表祈請。」真宗嘉之,以德明為定難軍節度使,封西平王。終其身三十餘年,不敢窺邊。德明累遷至太傅,封夏王。其子元昊性凶鷙,多猜忌,曉浮圖學,通漢文字。既長,數勸德明反。德明曰:「國中三十年不被皮毛,而衣錦綺之衣,汝無負天子也。吾嘗從事於兵,勞苦萬狀,第自困爾!」德明嘗攻陷甘州,拔西涼府。
德明死,元昊襲定難軍節度使,封西平王。元昊避其父名,乃以「明道」為「顯道」,稱於國中。景祐元年,寇環慶路,殺掠居民。下詔約束之。是歲,偽改年為開運,更曰廣運。母米氏族人山喜謀殺元昊,事覺,元昊殺其母,而山喜之族皆沉於河。遣使來告哀。元昊攻唃廝囉,陷瓜、沙、肅三州,盡得河西之地。將謀叛,恐唃廝囉制其後,復舉兵攻蘭州。又改元曰大慶寶元元年。元昊反,以十月十一日築壇受冊,僭號始文英武興法建禮仁孝皇帝,國稱大夏,改元曰天授禮法延祚。明年,遣使來告即位。詔削奪元昊在身官爵,除屬籍。有能執元昊來獻者,授定難軍節度使。元昊又遣人齎嫚書,納旌節。康定元年,寇金明寨,執李士彬。攻安遠寨,遂攻延州。劉平、石元孫來援,戰於三川口,陷賊中。未幾,寇鎮戎軍。慶曆元年,寇渭州,任福戰敗於好水川。轉寇河東,陷豐州。
二年,遣前所執塞門寨主高延德求通和。范仲淹為書,以禍福諭之曰:「國家景德初,河西休兵之後,中外上言靈、夏數州,本為內地。請移河朔之兵,益關中之力,以圖收復。真宗皇帝以文武之德柔遠,先大王歸向朝廷,心同金石。故待先大王以骨肉之親,命為同姓,全付大夏。真宗皇帝於是時也,有天地之造焉。今大王青春襲爵,不知真宗皇帝有天地之造,違先君之誓書,不避本朝,並建大位。累遣使人告於朝廷,中外之人莫不驚憤,咸欲收行人戮於都市。皇帝詔曰:『非不能以四海之力支其一方,念先帝歲寒之本意,故夏王忠順之功,豈以一朝之失而驟絕之?』皆不戮而還。假有諸蕃之長抗禮於大王,而能含容之若此乎?省初念終,天子何負於大王哉?天子遣仲淹經度西事,麵諭之曰:『有征無戰,不殺非辜,王者之兵也。』仲淹敢不夙夜於懷!至邊之日,見諸將帥多務小功,不為大略,甚未副天子之意。仲淹與大王同事朝廷,於天子則父母也,於大王則兄弟也。豈有孝於父母,不愛於兄弟哉?可不為大王一一而陳之!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大王世居西土,衣冠言語當從本國風俗。何得與天子侔儗,名豈正而言豈順哉?徒使瘡痍百姓,傷天地之仁。仲淹每念『有征無戰,不殺非辜』之訓,夙夜於懷。方欲與大王議而決之,重人命也。今大王遣人遠來,惠然留意,何樂如之!但議論未順,文字未正,不敢聞於朝廷。大王果能以愛民為意,言當時之事,由於眾請,莫過於此,謝於朝廷。朝廷必當復其王爵,承先大王保國庇民之誌,天下孰不稱大王賢哉!如眾多之情,終不獲辭,則漢、唐故事,如單於、可汗之稱,尚有可稽。又於本國言語為便,亦不失其貴矣。貢奉上國,存中外之體,不召天下之怨,不困天下之民。使邊蕃之人,復見大康。又大王之國,財用或缺,朝廷每歲必有物帛之厚賜,為大王助也。大王幸聽之,則上下同其美利,邊民之患息矣。其若不聽,他日雖有請於朝廷,必有噬臍之悔。仲淹今日之言,不獨利於大王,蓋以奉君親之訓,救生民之患,合天地之仁而已。唯大王擇焉!」元昊使其親信野利旺榮復書,而嫚辭如故。龐籍言:「諸路皆傳元昊為西蕃所敗。又野利族內叛,黃鼠食稼,天大旱。其國內既多憂虞,必為納款之計。」遂令保安軍檄野利旺榮,且言旺榮方總靈夏之兵,儻陰圖內附,即當以西平茅土分策之。種世衡亦遣王嵩以棗及畫龜遺之,諭以早歸之意。旺榮遣其教練使李文貴至青澗,籍疑其詐,留之。後數月,果大舉,而葛懷敏死於定川。籍召文貴責以大義,而釋遣之。文貴去,逾月復來。旺榮與弟旺令、嵬名壞臥譽諍三人列名為書,欲議罷兵。然未肯削去僭號,且云「如日之方中,止可順天西,安可逆天東?」籍以其言未可屈服,乃報之:「此非邊臣所議,宜遣人自請朝廷」。明年,遣其臣賀從勖與文貴俱來,稱「男邦定國兀卒上書父大宋皇帝」,更名「曩霄」。籍以父子亦無不稱臣之禮,今名體未正,未可許。遣邵良佐等更往議之。
四年,曩霄遣使來,稱臣稟正朔。遂冊為夏國王,改所賜敕書為詔而不名,聽自置官屬。使至京師,許就驛貿易,燕坐朵殿。朝廷遣使至其國,相見賓客禮。置榷場於保安軍及高平寨,博易用牛、羊、馬、駝、氈褐,禁青鹽。生屬戶蕃部,更不得相侵犯。歲賜絹、銀、茶、絲共二十五萬五千。如欲於界上承所賜,亦聽。自後復修貢職為常。
初,元昊之叛也,朝廷命夏竦、范雍經度邊事。後以范仲淹、韓琦經略,而元昊臣。其年,契丹夾山部落保家族八百戶投之。契丹宗真使人追索,曩霄留不遣。宗真遂親將至境上,各據一山,嚴兵相待。曩霄奉卮酒為壽,大合樂,仍折箭為誓。及罷,契丹劫曩霄。曩霄覺,以兵拒之,大敗契丹。宗真領數騎東走,縱其去。
曩霄用兵多詭計,其左右任事之臣,有疑輒誅殺之。盡更先世所為居室、衣冠、文字,而國中數有叛者。曩霄有兵十五萬八千五百人,得中國無藝者,使耕於河。曩霄凡七娶:一曰母米氏。二曰索氏。三曰都羅氏。四曰咩迷氏。五曰野利氏。野利,遇乞姝也,生三子,次曰寧令哥,貌類曩霄,以為太子。曩霄復納沒哆氏女,野利之族有怨語,曩霄遂殺野利遇乞等三家。既而野利氏訴言:我兄弟無罪見殺。曩霄憐之,下令國中,為訪其族人,得遇乞妻沒藏氏,與之私通。野利氏覺之,乃出遇乞妻為尼,號沒藏大師,生諒祚。六曰耶律氏。七曰沒哆氏,初欲納為寧令哥妻,曩霄見其美而自取之,號新皇后。寧令哥憤而殺曩霄,不死,劓其鼻而去,匿黃廬,為訛龐所殺。訛龐,沒藏氏之兄也。曩霄遂因劓創死,年四十六。
方沒藏氏出為尼也,既娠而曩霄死,遺言立其從弟委哥寧令。訛龐以夏有國以來,父死子繼,委哥寧令非子。而沒藏尼有娠,幸而有子,足以為嗣。後二月而生諒祚,送立之。以沒藏氏為太后,於是政在沒藏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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