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先生眞文忠公文集 (四部叢刊本)/卷第三十二

西山先生眞文忠公文集　卷第三十二

宋 真德秀 撰 景江南圖書館藏明正德刊本

西山先生眞文忠公文集卷第三十二

　講義

　　代劉季文浦城縣庠四徳四端講義

人之為人所以與天地並立而為三者盖形有

小大之殊而理無小大之間故也理者何仁義

禮智是也人之有是理者天與之也自天道而

言則曰元亨利貞自人道而言則曰仁義禮智

其實一而巳矣自楊子雲作太玄以四徳配五

常後儒因之論述衆矣然其發明精切未有如

文公先生者也文公之曰元者生物之始天

地之徳莫先於此故於時爲春於人則爲仁而

衆善之長也亨者生物之通物至於此莫不嘉

美故於時爲夏於人則爲禮而衆美之㑹也利

者生物之遂物各得宜不相妨害故於時爲秋

於人則爲義而得其分之和也貞者生物之成

實理具備随在随𠯁故於時爲冬於人則爲智

而衆事之幹也深味斯言人與天地本一無二

而其所以異者天地無心而人有欲天地惟無

心也是以於穆之命終古常新元而亨亨而利

利而貞貞而又元一通一復循環而無間人之

生也𥘉皆全具惟其有形體之累則不無物

欲之𥝠故當其惻𨼆之發而有以撓之則仁不

𠑽矣當其羞惡之發而有以奪之則義不

充矣恭敬是非之發亦然此孟子所以惓惓於

充之一言也盖善端之發其始甚㣲亦猶隂陽

之氣兆於二至𥘉皆𦕈然而未著也迨陽浸而

長至于正月則天地之氣和而物皆發逹矣隂

浸而長至于七月則天地之氣肅而物皆收歛

矣天地無心其生成萬物之理皆自㣲至著盖

無一𡻕不然者人體天地之心以為心因其

善端之發保養扶持去其所以害之者火之

然因而嘘之泉之逹因而導之則一念之惻

𨼆可以澤百世一念之羞惡可以正萬民堯舜

之仁湯武之義所以與天地同其大者以其

充之也桀紂豈無仁義之心㢤其所以與禽獸

不異者以其遏絶之也故曰苟充之𠯁以保

四海苟不充之不𠯁以事父母嗚呼孟子之

言痛切至此其可不深思所警㢤今者王春朔

旦四徳之元實肇於此故竊孟子大易之義與

朋友共講焉欲吾儕於此深自警者知吾心之

徳即天地之徳必當戰兢朝夕不敢失墜至於

一念之萌則察其所發果天理邪抑人慾也如

其發於天理則充而長之發於人慾則窒而絶

之功用之乆義理自明人慾自将退聽天地之

所以與我者庶乎其可保矣夫如是然後不失

其所以為人之理夫顛倒於利害之途昬迷

於慾之境善端泯正理消亡則孟子之所

謂非人也可不懼㢤某不敏方将以此自警吾

黨之士儻有志焉則所謂求仁之方此當相

與切磋講究之而不敢有𨼆也

　䇿

　　館職筞

　問堯舜之盛野無遺賢而用人之際猶曰試

　可乃巳又曰明試以功吾夫子亦曰其有所

　試矣今之仕者鮮不由試而進寒畯之試固

　詳而任子亦試於銓選至宏詞愽學旣中

　科目将登之儲材之地宜無待於試而給札

　玉堂厥有故事正欲詳詢當世之務上禆國

　論合於古而宜於仐以見有用之學非止角

　空言而巳也厥仐多故𩔗非一端　聖上宵

　旰於上二三大臣百執事相與圖回於下未

　始於日不孜孜也鄰革心尋復和好謂三

　邊粗有息肩之望則可耳體國之士方懐憂

　𨼆夫竭民力以養兵正以備一日之用及其

　禦敵乃驕惰而無功𭧂露者以時升轉旣與

　家犯矢石者無以異而供億浸廣殆未知善

　後之計召募敢勇嘗頼其力講觧之後何以

　為駕御之方招收雄淮未見於用名實繁

　何以為贍給之費餱糧旣無𫎣蓄漕運又多

　不通然則欲為乆逺之圖莫𭻍屯也十

　年来大略可覩至于今日又有甚難将委之

　民則土矌人稀必至鹵莾将責之兵則操戈

　耒未免扞格又况流離顚頓之餘或役驅

　馳之乆其誰任此無巳則復力田之科盡捐󠄂

　賦租勸之墾闢然必藩籬既固民生按堵而

　後可為非可以舒目前之急也裁楮為幣

　而價日削藏粟多閱而糴日増時雨方通遺

　蝗復起事至而應則慮有噬臍之悔先事而

　圖則孰為徹桑之急伊欲用李悝之平糴采

　錯之實邉蕭何諸之餽運充國𬃷祗之

　屯田以至昭義歩兵雄邉子弟擇而用之豈

　無其矧今更化方新而治效未著求言甚

　切而士氣未伸講明有素毋憚敷陳碩畫嘉

　謀不患不見於用也

對愚竊惟今日事𫝑有深可畏者二亟當圖者

三有不𠯁慮者四進言者皆曰和議可恃也邉

虞可弭也是固不𠯁與論謀國者也至於憂�

慷之士相與講畫利病又不過曰兵冗而罔

功財耗而弗贍二三大臣訏謨於其上羣臣百

執圖議於其下亦旣悉尖吁亦嘗思宗社安危

之機國家憑藉之本乎愚不佞盖嘗汎觀古今

之變大抵盛衰强弱之分不在兵力而在國𫝑

不在財用而在人心誠使國𫝑尊安人心豫附

運掉伸縮唯所欲爲以之治財則財可豐以之

治兵則兵可强其機易回而其事易察也惟夫

吾之所恃者國𫝑也而操持不定無以遏其趨

吾之所恃者人心也而繫屬不加無以保其固

百度搶攘衆志渙散天下之患方倀然未知底

止之地雖兵財之畫日討月究何益㢤思昔

寳元　慶暦間中外多故夏人畔命兵事繁興

於是保毅有軍武衛宣毅又有軍始置於陜西

行於諸路天下之兵凢百萬而不勝其冗矣

三路入中芻糧之直為緡錢𡻕千萬而度攴以

匱告矣宣毅所在驕横西陲兵屈而軍律

弗嚴師不用命矣一時事變殆類岌岌而　仁

宗潜囬黙制迄成萬世之安盖其綱維國𫝑綂

繫人心有出於兵財之外故也　熈豐大臣罔

克知此徒見　嘉祐末年事類少弛思一蹵而

新之志於𭛌兵則保甲户馬之法立志於𥙿財

則均輸平實之令行一意紛更立圖近效抑不

思國𫝑巳揺財将焉用人心弗固兵豈𠯁恃㢤

然則論治於今日先其所可畏而後其所不𠯁

慮可也何謂不𠯁慮者四曰兵驕惰而無用也

賞輕濫而亡節也敢勇之招難於控御也雄淮

之招難於瞻給也然察之有方圖之有要𥘉非

沈痼不治之疾紛錯難理之緒也且兵之驕惰

亡用者豈非擇将太得其人乎古之用武者不

急於治兵而急於選將將之怯勇兵實係焉故

天下無必勝之兵而有不可敗之将往者柄臣

妄意規恢之圖而沾沾多易之小人窺見風指

莫不抵掌而談兵或以賄求或以技進柄臣弗

察以為得天下之眞勇也命之以緫戎付之以

分閫即鹿無虞茍圖集事一旦師出情見智窮

不待敵鋒之交而魄先禠矣泗水之捷乗勝鼔

行可也縦兵鹵掠而弗進夀陽之役扶義直前

可也望風選懦而自潰東海之戰兵刄方接囬

顧主帥巳卷斾而趨矣昔之良将有市人而

决勝者今以素拊循之士使之即敵宜易為

功也而所向反甚於市人是豈兵之罪㢤

蓋未明乎擇將之方而巳矣賞之輕濫亡節者

豈非御将未得其術乎昔人有言御将當如養

鷹饑則為用飽則去故取一城則升一級破

一敵則進一階漢祖待樊酈之徒用此道耳往

者柄臣䙝玩公器不問軍校之否一以𨺚名

峻秩假之以芻牧下材而䖏都節防團之貴兵

未用而寵巳踰功未成而志巳溢矣兩宣諭之

遣曽未旬月自𤨏闥而躐中司自二卿而長戎

部此猶曰以重其事權也荆㐮淮甸之師有未

嘗見虜而以破敵聞未嘗赴援而以觧圍告上

下相𫎇不攷功實猥曰激勵顔行不容靳此抑

弗思将帥亡功而冐寵欲士卒之亡覬倖得乎

然則𭧂露之賞與蒙犯矢石者亡以異亦𫝑然

也官資陞轉動逾萬秖以塞一時之觖望而

不計其窮誥身易醉何以異此是豈獨行賞太

濫之罪㢤盖亦未知其御将之術而巳矣敢勇

之招雄淮之招固將爲竦戎容壮邉備計也然

徒頼其力而紀律不嚴欲多其而差擇不審

昔人未嘗不募民兵也然既募之後則有紀律

焉馬燧之練成精卒是也方募之始則有差擇

焉馬𨺚之立標簡試是也𭧽者申命諸州發徒

𨽻召驍勇繇江湖福建来者囂囂𮥠突鷄犬一

空道路蕭條亡異宼掠迨至轅門乳臭之将擁

以自衛養如驕子不敢誰何雖其守禦粗立寸

功而意氣陸梁䆮不可制是以偏俾小校敢陵

主帥一旦執而戮之衆怨交譁則紀律素亡之

失也𭧽者漕臣急於增戍創雄淮之額優給

之揆之他軍厥賞三倍冀誘其来而不知民

之可為兵者不是之㚌故浮脆寑弱得以挂

名尺籍間舊兵失亡者未除新兵增益而亡藝

舉十餘萬之衆而食縣官不待智者知其難

矣是以瞋目語難攻剽迭𧺫前者誅夷後者

靡戒恣睢為患未知所終此則差擇不嚴之過

也雖然起弊有源捄弊有機夫列營分戍坐縻

廪稍捐󠄂軀思報孰亡是心至於臨敵乃不效命

是豈亡其故乎登壇授任旣多非人苞苴權門

籍以取辦椎膚剥髓罔䘏怨恫平時亡以繫其

心緩急何以責其力今公道宏開賄賂巳而

豐殖自𥝠猶前日也伊欲鳬藻相歡投石思𡚒

則掊刻之禁盍而申嚴之且今江淮有制閫

荆蜀有宣威而諸道又有緫餉謂宜明詔丁寧

委之紏察小或科歛絀罰随之則士飽而歌惟

𢙢不用何驕惰之𠯁憂夫班賞太醲旣難追咎

供億寖廣誠為後憂今興利之源捜抉畧盡公

𥝠赤立毫縷亡𫎣執劵責償何以厭塞昔中興

之𥘉韓劉諸軍戎伍之間髙爵居半左武名隊

他又可知仰窺聖摹不過酌經費之常蠲煩蠹

之目瀦蓄餘羨惟以賞功士心旣愉國用亦濟

仐安邊置局廣行拘搉誠毋狥近習之𥝠樂

伸有司之請檢諸庫本名激賞誠罷内帑

緡錢之獻佐大農調度之公至於宗藩戚畹之

好賜可損者損之掖庭尚方之用度可約者約

之則日計不𠯁月計有餘以之贍兵何供億之

不敢勇之驕固難駕馭剽聞主将懲其桀驁

浸懐䟽忌之心忌則愈疑䟽則愈怨上下猜阻

何以自安謂宜風諭将臣明示威信披露心腹

待以勿疑庶㡬人有固心然後吾法可用此駕

馭之術也雄淮之冗固難贍給比嘗顓命王人

稍加沙汰而分𨽻諸州所存尚半賦粟之未

易文吾酌諸僉言僅有一䇿盖沿江諸屯虚籍

萬計丙寅之戰失亡倍多權臣重咈人情未始

嚴其考核仐朝綱方肅威令一新及仐舉行疇

敢異議待其簿録来上因以其衆改𨽻正軍

給不増區處適當何憚何疑而弗亟為此贍給

之方也今之議者慮餱糧之乏閔漕運之艱則

欲講留屯之利復力田之科重楮幣以流通廣

和糴以備具為計悉矣然嘗思之留屯之便古

有成規處兵之法亶為至要然民狎于野必邊

鄙不聳之餘今烽燧相望未易講此異時流逋

旣復民有奠居分給閒田俾之開墾計其歩𤱔

命以出兵雖非屯田之名隂有寓軍之實此㫁

㫁可行之䇿也夫力田之科漢人用之厥有

成效今欲柤其遺智募民使耕固為利然須

講求成畫乃可以漸推行夫守令以勸農命官

相視川源出入阡陌盖其職也莫下力田之

詔俾之圖上便宜磨以歳月徐𭕒經理則民㭲

兵强可漸致矣楮幣日輕本由錢乏厥今渗漏

非止一塗有如儲蓄於大家坯銷於工技䦨出

於邉関上下共知矣邇年以耒又有冶户毀錢

為銅之弊獨不當併嚴其禁乎泉貨周流楮價

自重不然雖多方称提未見其可也和糴之䇿

𥘉非厲民𭧽之将命非人計産科率並縁苛擾

以濟其貪而藏粟之家始憚與官為市矣今供

餽尚繁未容巳莫倣　本朝入中之制豪

民大賈輸粟於邉而受錢都内則約束簡便人

所樂從不然則名雖和糴其實白奪詎不為根

本計乎凢明問所逮曰兵曰財愚旣熟於前

矣夫宗社安危之機國家慿藉之本厝火積

薪懔焉可畏者其敢不為執事陳之何謂深可

畏者二更化以来将半載矣以郷者國𫝑之杌

揑今當轉之以安强以郷者人心之驚危今當

易之以帖㤗然自其國𫝑觀之形體雖安而命

脉則未固枝葉雖茂而根本則未𠑽夷秋窺覦

要索亡巳俛首請命屈意買和削弱之形𦬼然

其不振也自其人心觀之則畿甸之間憂疑轉

甚逺近之衆愁痛未瘳訛言喧騰殊駭觀聽物

情恟恟幾不皇安危亂之兆凛乎其可懼也夫

綱維國𫝑雖非一端究極其源未有不自大權

之不分始今日之權誠歸矣然竊弄之𥝠依慿

之巧顧豈無可慮者乎自昔人主不必𡚒然獨

運而後為權歸於上也政令出於公朝而不使

有由中之漸耳目𭔃扵言責而不撓於近倖之

𥝠則權雖在人未嘗不在巳也非必靡然不自

緫𭣄而後為權散於下也内庭外朝之𫝑隔而

信任有所偏宦官女謁之情親而聽受有不察

則權雖在巳未嘗不在人也廼者柄臣氣𦦨薫

燎豈一旦所為㢤漸漬之深彌縫之乆人主

墮其中而不自𮗜焉耳此大權之易分愚所以

憂國𫝑之未振也綂繫人心非有他技揆諸聖

賢之論所欲與之所惡勿施耳自權倖用事愎

諫遂非凢所罷行惟意是徇北伐之舉童稚憂

其必敗債帥之遣奴𨽻知其非材而狠心自庸

曽弗之䘏前車之覆今可戒矣夫天下之𫝑如

一身然血氣周流亡所底壅則身安而疾去公

論在人亦猶是也防川之潰不如徐導惡人之

謗不如勿為愚不知日者檻送䧏附之人凾發

姦臣之首通國譁然以為不可而上之人冐行

弗顧何也諉曰㫁决大事不容道謀常人之情

難與慮始則衢室之問外朝之詢不啇鞅治

秦之為得也軍興以来民病極矣内地罷於轉

餉邊甿斃於干戈民雖嗸嗸不忍怨畔者以權

臣實為之而　上弗與耳今九重厲精衆正恊

賛獨柰何為此重失人心之舉乎輦轂之下口

語萬端更相扇揺如難将作雖譸張為幻盛世

所無而吾固有以召之也小人怨詈無皇自敬

徳之意而有司以嚴刑峻罰正之果何異於偶

語之禁邪此下情之尚欝愚所以慮人心之易

動也夫吾之所恃者國𫝑而常患乎易揺吾之

所恃者人心而常慮其易動天下國家何所頼

以植立夷狄何所憚而不敢桀驁乎今之議者

則曰鄰革心盟好載講兵祲将洗民瘼可蠲

吁為是者媮安目前可也經長慮夫豈其

然且虜自亂華以来假和以誤我者凢㡬見矣

靖康之事愚弗忍言姑以　紹興以来觀之王

倫之使未旋而兀术之師随舉秦檜之約旣堅

而逆亮之冦終渝變詐靡常廼其故態堂堂大

國不思所以自立而索然聽命無復生意猶為

國有人乎雖然和未為非䇿也愚之所甚畏者

和議旣成邊警旣撤燕嬉愉樂爭厭其𥝠禍本

亂萌有不在𭛌塲之外而生於户𨓍之間者是

則深可憂也夫畏其所可畏憂其所當憂則維

持國𫝑繫屬人心者将柰何曰愚所謂亟當圖

者是也何謂亟當圖者三曰戒近習曰畏小人

曰拯民命夫謂之近習固人主之所親而易䙝

者也情親而𫝑易䙝則巧佞易入千請易行巧

佞入則主聽昬干請行則朝綱紊世之人主悅

其順巳縦而弗制終至於不可制者多矣今公

道昭融固亡此患獨嘗竊怪邇者一二除授或

煩宸筆雖以大臣執奏而竟寝然左右請謁之

𥝠盖不無撓成憲者矣其漸誠不可長也𨵽

寺之臣得罪君父屏之逺方終身勿齒夫奚庸

䘏而一旦放還之命忽繇中出甚至郤東省之

奏而必欲書行則是屈紀綱而庇姦倖尤非所

望於更化之日也夫人臣出力以抗權近非為

身計為　朝廷惜法度為人主惜舉動耳萬一

主意少移䜛謟面䛕乗之而入則貴為天子不

得自由之言有時而營惑矣正論不聞䜛謟得

志威楅之柄不歸之近習而誰歸㢤愚故謂近

習用事之萌不可以不戒也雖然近習之親昵

固人主所當戒而小人之窺伺尤人主所當憂

盖近習之與小人實相唇齒以濟其𥝠者也方

柄臣得志之始權任尚輕機械尚淺未至蕩然

亡所制也惟夫外𨓍小人志在附麗於是煽其

𣣔熾之𦦨導其方决之流而柄臣之𫝑始滔天

燎原而不可遏梟歗凶更倡迭和知其欲去

異巳則教以攻僞學之名知其欲盗兵權則教

以舉大義之胎變産旤至于斯極何往非小

人之罪㢤近者天日清明昭示顯罰然所謂小

人者貪利進無時而少忘彼旣為衆正之所

不容則必有他繆巧以希進異時報復之念盖

巳萌於今日擯斥之初要不容於不慮也　元

祐間衆賢在位章蔡諸人固嘗明正其罪而不

保其不反噬於十年之後小人之根不易㧞

也如此為今之計必君子有自安之𫝑而後可

以遏小人復進之萌必人主有一定之見而後

可以伸君子欲行之志雖然未易言也昔司馬

温公光力變新法有以異時報復為言者公曰

天祚　宋必無此事夫使正人端士不保

其事之不變而委其於天亦可嘆也然則今

日之事可不深圖而豫計㢤愚故謂小人復進

之漸不可以不畏也兩淮之民流離饑踣凢二

年矣易子析骸𭧂骨盈野亦可哀矣　朝廷以

實意賑䘏有司以文具奉行而惠不及民矣向

者復淛右圍田而俾之耕徳至渥也或曰淮堧

之農習於鹵莾而不諳淛右種藝之法吁天下

焉有不可耕之田又焉有不耕之農特有司

勸誘之未至耳亡巳則賑䘏之一䇿其最急乎

日者嘗命王人分往振業誠𠯁見九重仁民之

心然其曰資之俾還故土也獨不念長淮千

里莾為丘墟彼其無聚廬以託處也無牛以耕

而無以播也小小振給縁手而盡又将索之

枯魚之肆矣彼民何使至此極邪竊慮謀國

者不過欲為流民復業之名而非眞有饑溺由

巳之意充此念也何以復和氣何以感民心昔

孟子之平陸謂其大夫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

牧之者則必為之求牧與芻矣求牧與芻而不

得則反諸其人乎抑立而視其死與曰此則距

心之罪也夫距心列國一大夫耳猶知民死為

巳之罪况居代天理物之地者其可不知所以

自愧乎國之與民相依而立上有捄菑䘏患之

實政則下有伏節死難之誠心今委民溝壑而

不之顧一旦警急何以責其疾視長上之死而

不捄愚故謂生民垂之命不可不拯也夫惟

國𫝑之未定人心之未安上天至仁於焉示戒

自春以来所至旱暵驚蟄甚乆雷始發聲逺方

近郡種不入𡈽者往往而是蝗遺孽復出為

烖良苗方新𢦤賊殆甚災異之見未有稠於今

者也日者都城雨雹為變尤鉅考諸傳記大抵

以為隂脅陽之證而雨雹於夏其應為兵雖然

此猶出於亰房劉向之也乃春秋二百四

十二年書雹者二質諸當時之事歴歴可驗方

僖公之時季氏世卿公子遂顓權政在大夫萌

芽於此故雨雹於秋昭公之時季孫𪧐襲位世

卿握兵擅朝卑弱公室故雨雹於春然猶未

盛陽之月為沴之尤者也按東漢五行志所書

永元以後雨雹見而以夏書者十盖姦慝用

權隂𩔖盛長實根源於安和之時以人占天

合符契此愚於壬申之異所以痛哭流涕深陳

於奏篇之末也大抵銷變召和不在乎它在人

主一念間耳夫惟誠身正家以端出治之本則

變可銷惟逺䜛邪戒𥝠昵以防壅蔽之患則變

可銷至於綱維國𫝑繫屬人心亦皆格天召和

之機括也竊聞雨雹之夕星變随見占者以為

君臣俱憂嗚呼天非獨愛吾君亦愛吾大臣矣

厥鍳昭昭亡異告語廟堂之上盍思所以答人

心而觧天意乎　皇上淵黙謙冲仰成輔弼自

昔大臣待遇之𨺚寵任之厚莫逾於今國歩多

虞人心胥動自昔大臣經綸之艱荷之重亦

莫逾於今夫惟弘毅任重不擇夷險而後可以

康國歩至公血誠俯仰亡愧而後可以收人心

不然苟且偷安以位為樂虚老𡻕月坐失事機

天意莫回災害洊䧏則天下之事将有不可爲

者矣何止兵財端之𠯁慮㢤詩曰心之矣

不皇假𥧌愚不勝惓惓

　䇿問

　　問内外八事〈試楊汝明喬行簡〉

問昔者洙泗之論治曰期月而巳可也三年有

成聖人事業固非後世所可及而當時門人弟

子由與求所以自許者不曰比及三年可使

有勇則曰比及三年可使𠯁民夫二子固爲髙

第其望聖人逺矣而其所自許則無異於孔子

豈聖門講貫規模大畧如此歟由果求藝聖人

皆嘗以從政許之矣今也於由之對則哂之意

者不惟哂其為國之不以禮抑師旅饑饉之餘

戞乎甚難而由也言之太易歟恭惟　皇上厲

精更化三載于兹矣向也挽回天下之𫝑於靡

弊膠轕之時甚難矣而為力反易今也整齊

百度於大綱旣舉之日甚易矣而論者顧病

其難豈圖回經理未得其方歟抑今日之𫝑果

難於前日歟夫修徳行政所以應天也而比𡻕

旱蝗今兹霖潦所以奸天地之和者其咎安在

諉之於數旣非格王正事之誼驗諸證應則漢

儒傅㑹之或病乎拘其将何以為感格之要

和戎偃兵所以息民也而江湖淮甸之間弄兵

跳梁相挻未巳比而誅之固非關民自新之意

一於招𢹂則前事之失又在所當懲抑将何以

為綏定之䇿朝綱正矣而國𫝑未尊維持振起

豈尚有當講者乎公道伸矣而人材未盛長育

培養豈尚有可思者乎禮義㢘耻所以遇士大

夫者不為不厚而首公盡節鮮得其人風勵之

道其将安出穹爵峻秩所以待将帥者不為不

至而折衝禦侮未覿其效駕馭之術其孰當先

𭧽者患民食之未充於是有賑糴之令又慮夫

貪而瘁者無所得貲於是乎有賑濟之令或謂

疆有力者得之而罷弱者不及也其信然歟今

中都米石為錢者萬大農旣亡𫎣儲平糴亦又

未𠯁所仰以紓目前之急者一麥而巳麥或告

傷又将若何荒政之防所宜䂊講昔人巳行之

良法其亦有可遵者乎𭧽者患楮幣之日輕於

是舉秤提之䇿而矯䖍吏並縁為姦漁奪吾民

於是頒予民便之令或謂命令更適以滋

弊其果然歟獻議之臣論百端間嘗命𭅺省

折𠂻以聞而施行迄未有緒末流之患殆弗正

此其将何以捄之乎昔之君子有當事變搶攘

之衝而身任天下之責堅忍𭛌力迄用有濟者

盖不少矣今君臣同心𦒿俊在列正大有為之

機也而悠悠𡻕月未有以深慰天下之望豈規

逺圖者不當以近效計歟　上方開廣言路樂

聞忠規願極陳當今之宜以副　明詔所為給

札之意其無遜

　　問人才國計民力邊防四事〈試宣繒林坰〉

問恭惟　主上厲精更化于茲五年郷也邊塵

屢驚羽檄旁午今以寧謐聞矣郷也旱蝗仍歳

米石萬錢今以豐稔吿矣自常情觀之𠯁恃

以為安而有識之士窈然深惟盖可謂小康未

可謂長治也然則厝火積薪之防徹桑綢户之

備正今日所宜汲汲者盍相與講明之可乎今

天下之事不勝其衆而繫於安危之大計者四

焉往者政在權臣用舍易位人材之衰陋固宜

矣今公道昭明黜陟惟𠃔而當饋太息毎有乏

材之憂平居論議激昻𡚒發不為無人及寘諸

盤錯紛紜之㑹顧未深愜人意者平時猶爾設

不幸有非意料之所及殆将誰任乎此人材之

未盛不可不論也往者兵事方殷調度百出國

計之匱竭宜矣今　朝廷無大興作尚方無大

錫予而主計之臣動以弗給為憂楮價日削未

知稱提之方柌牒日鬻不虞食之害平時經

費凛凛如此設有緩急其将安仰乎此國計之

未裕不可不論也民力之困亦旣甚矣曩者掊

克之吏布滿郡縣公𥝠赤立固其宜也今牧守

廉按之臣差擇維謹而元元愁歎尚若不安其

生其故何邪年僅登盖藏猶寡一有旱乾水

溢之變欲亡捐󠄂得乎然則𥙿民之政何者當

急邉防之徹盖有日矣曩者庸人債帥迭主兵

柄軍政𮥠壊亦其宜也今緫戎分閫之任非材

不授而號令風采𠯁以折衝禦侮者亡幾其故

何邪聘覜交馳旣難遽恃萬一有風塵之警果

孰為之扞蔽乎然則備邉之畫其孰當先孟子

曰國家閒暇及是時明其政刑雖大國必畏之

矣今中外甫寧正君臣交儆之日思患豫防之

䇿斯時而弗為後將有不勝為者此　聖天

子所以亟聞昌言而有司所為承　詔發䇿之

意也其極陳當令之宜以對毋有所𨼆

　　問郊祀〈試李鳴復〉

問恭惟　皇上嗣服以来屢脩元祀神示嚮答

誕無疆之休廼者　明詔有司将以冬至祗

見于郊丘猗歟盛㢤丕天之大律也盖嘗考諸

古而有疑焉舜之肆𩔖也㮒六宗望山川徧群

神而地示之尊獨不與𥙊何也記稱有虞氏楴

黄帝而郊嚳者以冬至圓丘之𥙊為楴孟春

感帝之祀為郊夫禘者宗廟之事也謂之祀天

旣於禮亡所㩀而五勝相推之術昉于戰國太

㣲感生之說出于緯書曽謂虞氏之世而有此

乎周官宗伯以禋祀祀昊天上帝又曰兆五帝

於四郊者因是有六天之名夫天本無二安

得有六王氏之論正矣然四圭有邸以𣏌天又

以旅上帝則上帝與天殆不容無辨其果可合

為一乎王鄭皆世大儒而持論不同如此将何

所折𠂻乎繇漢迄唐郊祀之禮盖亡慮十變

大抵因訛踵陋不𠯁考證惟我　國朝天立

極參酌古今㫁為一代之典聖子神孫率由

章雖百世形易也而　元豐間廷臣獻議顧

有謂南北二郊各當親祀而以合𥙊為非者有

謂人主齊精之意不專於郊見而分為廟饗為

失者當時盖嘗采用其止祀天于圜丘矣而

北郊之𥙊廼僅攝事何歟輟景靈諸殿之朝

謁矣而大興　太廟之饗廼尚循制又何歟

元祐中嘗議分𣏌矣而弗果行　紹聖　政和

嘗行矣而弗克乆意者因時立制非必深泥於

古歟或曰天人相與不離陟䧏動静之間誠意

孚格不在區區禮文之末　皇上祗翼一心對

越無愧用轉饑儉為豐登易囏虞為帖㤗天

人相應之機信不誣矣而災異譴告猶或未免

其故何邪間者風霆之警象緯之愆一或徹聞

然戒懼不敢少忽言事之臣有以修徳弭烖

為請者上皆俞之盖深得格王正事之指然

求其所謂致異之端殆不可得質諸洪範五事

之傳其亦有合歟更化以来甚重館閣之選命

有司給筆札𡻕不過二三人士大夫遇不諱之

朝當殊尢之舉必有卓偉切至之言可以椑國

論者願考前代禮典之㳂革孰失孰得漢唐諸

儒及我　朝羣臣之議論孰正孰偏今日格天

召和之本何者當急其詳著于篇以備　上之

采擇

　　問時政数事〈乙未省試經義〉

問恭惟　皇上以聦明聖知之資遵養十年甫

親聴㫁煥陽光於隂曀震霆聲於淵黙期𡻕之

間更張百度寖就條理廼者正月之吉始和奎

畫爛然自天而下臣民章奏彚集登進開言路

也蠲邊甿力役之䌓戢都人行户之害恤民𨼆

也王邸后家分置師儒以訓以迪睦親婣也三

邊制閫繕脩戎備常敵至固疆塲也嚴易卷

假手之禁戒挾書傳義之習重儒科也又惟端

平改元以来務革衆弊所以察吏寛民理財治

兵者條目甚備而中外薦紳因循玩弛恬不禀

令於是誕領詔㫖俾大臣諏訪以聞又所以作

新群聽也至於提兵出境則有禁圖安静也喜

怒專殺則有禁儆𭧂殘也上稽周室以正月垂

治教之象下攷漢氏以立春下寛大之書皆因

天時以新命令然未有舉天政十條於挾日

之間如今之盛者也或謂言路之開善矣然論

建多端亦皆適當文書藂委未易徧觀必命近

臣平處復奏如漢元鳳之制而後有聽言之實

其果然乎民瘼之恤善矣然奉行非人則徳澤

壅而不流必擇良吏以布宣之如黄覇之在頴

川而後有𥙿民之實其又果然乎親婣之教為

慮逺矣然膏梁繻絝之習必欲陶之以礼義當

如綘灌之議選士之有莭行者與居然後成

長君少君之美不然則四姓小侯盖嘗置斈而

近戚驕溢之患卒見於後日然乎否也疆塲之

固為備嚴矣然敵至而懼敵去而侮人之常情

必如楚克庸以来無日不討軍實而申儆之于

勝之不可保然後起晋人之畏否則狡焉思

啓封疆者将得以闖吾之𨻶然乎否也文闈𪧐

弊詎容安視然以傳注詞章之學蒐魁壘竒傑

之材識者病之乆矣必也用楊綰賈至之議庶

幾舉里選之遺意不然雖朝出一令夕申一

禁其所得者猶是人尔其又信然欤至察吏

寛民而下皆方今之要務摘其元大者言之國

計之乏何而饒弊之䡖何而使重邉

事既㒷我雖欲静焉必敵之不動保固新復

之疆懐徠新附之衆其䇿将安出乎魏綘和戎

之請賈生餌虜之術其䇿果可侍乎夫春者天

之所以生也　皇上至仁如天方将對時育物

俾天壌之間無一弗𫉬其所英雋之士萃在𨶕

庭其思所以仰禆大政者悉意而敷陳之有司

将㧞其尢以獻

　　問大學君徳治效〈乙未南省賦塲〉

問恭惟　皇上以温恭濬哲之資輔之緝熈光

明之學儒紳濟濟日奉燕間時發玉音容訪

問莫非聖賢之精粹道徳之淵源致知力行交

勉互進盖得二帝三王修徳立治之本而揆諸

大學一書尤脗合焉故窮性命之其而不遺事

物之粗因見聞之而益充智識之妙則物之

格知之至可知矣思無邪毋不敬掲之侑坐以

代盤盂之銘凛然對越在帝左右則意之誠心

之正又可知矣車馬服御無汰侈之𥝠盤樂遊

畋無縦逸之行此見於脩身者然也化行中壼

而𥝠謁不形教孚外里而驕恣不作此見之齊

家者然也是宜表端而景本固而末茂然求

之法度則有未盡脩求之紀綱則有未盡肅吏

雖屢而㢘隅不立民雖加恤而彫瘵自如財

耗於浮費之殷兵病於虚籍之冗則國未可以

言治也𭛌狄鴟張而備禦之實多闕中原雲擾

而恢拓之力孔艱四方萬里政疵民𨼆不𫉬徹

聞者何可勝則天下未可以言平也夫脩巳

有安人之效明徳有新民之功今君徳庶幾乎

古而治效則未及其故何邪考之在昔若漢武

帝欲聞大道之要盖有意於窮理者而尊聞行

知何為尚形仲舒之戒唐太宗謂謟䛕嗜慾之

交攻盖有意於治心者而樂身縦欲何為尚煩

魏徴之諌豈苟知者易而𠃔蹈者難强持於暫

者易而安固其守者難歟文帝節儉先朴素

可謂檢其身而銅山之賜乃或妄費顯宗抑

後宫敕外戚可謂正其家而流水㳺龍之敢

肆尚或踰法豈由儉入奢者易而以義勝恩者

難歟四君漢唐之盛者也由其徳有未粹故效

亦似之然則論治於今日其本得無可思者乎

皇上學如渇聽言如流講讀論争之臣凢有

切劘無不容奨茲又明詔有司俾取議論質直

之上将登進于𨓍而親䇿之雲章奎畫所以戒

勵者至惓惓也其為敷析大學本末先後之指

與君徳之當盡者何而加勉治效之未形者

何而亟圖追迹帝王之盛而盡揜漢唐之美

必有以仰禆淵聽者有司将㧞其尤以獻

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第三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