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集 (四庫全書本)/卷012
西河集 巻十二 |
欽定四庫全書
西河集巻十二
翰林院檢討毛奇齡撰
劄子〈二〉
又奉史館總裁劄子
月日在假纂修官某劄奉史館總裁老先生〈即中堂張先生〉閣下某幼攻八比自十五為諸生後稍習經史即遭逢鼎革之際其于前代掌故並未窺見然在崇禎十七年避兵南山竊聞先仲氏錫齡與客論嘉靖年興獻禮議嘆曰國朝養士數百年尊之専之非習八比即目為他途抑勿令進乃究無一讀書者即眀眀典禮見在六經雖朝堂數語可以立決而乃瞪目張口東㘓西囓驀若狂發甚至鬨三市撼九廟號呼震天地使祖宗社稷皆為不安以致帝主憤激漸相決裂議禮之儒一變而為權奸謟諛専制國柄以㡬至于壊試問當時執政者所讀何書而遽令至此某嘗聞其言而記之及康熙丙午老先生典試浙江曾疏眀代禮議諸大事以策秀才時某避讐江淮間未之聞也暨承乏史館𨷺題再四又不及嘉靖年事雖曾以此諮之同館官皆齟齬不接一鬨而罷今請假有年並不知館議是否判在何等第思此禮頗大前既貿貿百餘年今當裁定儻不於此時有所論說則在老先生自有主見確不可易而史官多人萬一有左右袒者重起爭執將自宋眀以來貽誤至今者而今復以此貽誤後世苟有識者起而正之前則已矣其以我輩為何如人因復于扶病之頃伏牀疏次以諮取舎惟老先生材擇馬據實錄武宗無子遺詔召興獻王子入繼大綂是年即命議入繼典禮主之者大學士楊廷和也廷和據宋英宗故事謂英宗以濮王之子入繼仁宗司馬光程頤輩議英宗稱仁宗為皇父稱濮王為皇叔父此已事也今祭吿上箋亦當稱孝宗為皇父興獻王為皇叔父而進士張璁非之謂繼綂與繼嗣不同英宗為仁宗預立之子養之宫中今皇上從安陸來繼武宗為君未嘗繼孝宗為子也當是時有先從祖雲南布政使毛紹元者將疏爭之其稿有云先皇帝彌留遺詔徴皇上為後而為之後者甫陟大位先皇帝之詔尚未寒也先皇帝之廟祀尚未奉主鬯而諦所親也且尚未改元先皇帝之教令猶得行于京國及四海也乃以隔世之孝宗而忽議立後以即世之先宗而反奪其為後者而後前代則將置武廟一世何地及見璁疏曰得之矣遂廢置不上則是璁所言在當時亦有知其為近理者而惜其人仍不學雖主客交辨此伸彼絀而此無所據反不如彼之得據司馬程氏臆說之猶可藉口夫是以漫天是否雖易世而仍未決也夫禮無易倫之稱也惟為人君者則雖無易倫之稱而翻有易分之稱其無易倫之稱者何也商以前不可考矣周制序昭穆使工史書之謂之世次則自始祖以下髙曽祖禰伯叔兄弟幼子童孫皆一定不易一準生倫之所序而稱名之其在傳所稱文之昭武之穆太王之昭王季之穆者雖自后稷公劉至春秋之世猶可按次而稱之故武王誥康叔為司寇以武王為兄康叔為弟則曰朕其弟文王為父康叔為子則曰惟乃丕顯考文王是也此世次也國語所云工史書世者書此世也其為易分之稱者何也夫君之於臣也以分也不以倫也以倫則兄長于弟世父從父皆長于從子而一為君臣則并其倫次而盡略之故雖伯叔兄弟稱名不改而一當有事則概易而稱之為臣惟繼位亦然當髙曾祖禰按世相禪則皇祖皇考準倫而稱名並可不易而苟不幸而位次稍移如平王之于桓王以祖傳孫也匡王之于定王則以兄嬗弟也又不幸而位次踰越如孝之繼懿以從父而繼從子夷之繼孝以從孫而繼從祖則當孝王祭廟時其禰廟姪也祖廟兄也將吿禰而稱王姪乎曰不可此先王也先王君也君不可稱姪也抑將吿祖廟而稱王兄乎曰不可此列祖也列祖者新宗之父也新宗之父祖父也祖父又何可稱兄也况儼吿禰廟當盡禰禮顯祭祖廟宜備祖物推之而孫之繼祖弟之繼兄皆然于是宗祝有司其書昭穆者限之以廟次之稱夫髙曽祖禰其廟一定乃以一定之廟納之以不定之人而概以一定之名稱之假使以卑幼而繼尊長耶則尊亦從卑平之為禰是也平王太子洩父死而桓王以孫繼之是禰祖也然而不得已也以無子故也若衞輙有父而繼靈公則謂之不父其父而禰其祖以尚有父也尚有父則祖可勿禰也假使以尊長而繼卑幼耶則卑亦從尊魯閔公之為祖是也魯閔以弟先立而僖兄繼之則閔弟為祖僖兄為禰若必先兄而後弟則在左傳謂之逆而在公羊别傳直謂之叛以先禰而後祖也此易分之稱名也國語所云宗祝書昭穆者則書此廟次之昭穆也今為禮議者如以倫稱則興獻父也武宗兄也孝宗者皇伯父也不可易也如以分稱則興獻父也仍不易也興獻而叔父則臣矣子不可臣父此璁所已言者也至于孝宗則雖稱伯父而有祖之分璁以為宜稱皇伯考則又臣孝宗矣璁第知子不可臣父而不識後王之不可以臣先王此說之所以不得伸也若以為父則世宗有云父母可移易乎此于古禮實無據也且何必然也夫世宗入繼者武宗也毋論英宗稱仁宗為父實壊典禮非先王之制與夫子春秋及古經周官並相乖反而即其繼武宗而父孝宗大不可解得無孝哀之入曽父孝元英宗之繼曾父真宗乎雖明代廟制同堂異室與三古稍異而要之東西相向其西第四室禰廟為武宗東第四室祖廟即孝宗也孝宗在祖廟而奉祠祭吿以父稱之是降祖為禰也是大逆也若夫武宗則于倫為兄而于分為父夫以兄繼弟而目為父子不無太過然春秋實有之春秋以僖兄而繼閔弟如以倫言即非夏父弗忌誰不曰兄宜先而弟宜後而宗有司之據禮而爭者有曰子雖齊聖不先父食久矣直以弟為父以兄為子此豈真宗祝喪心不識典禮而故漫為此逆倫叛紀之詖詞也哉誠以閔弟君也僖兄曽北面而事之矣是臣子也臣即子也杜預曰臣繼君猶子繼父也閔弟禰也僖兄曾奉鬯而事禰矣是考閔也考即父也何休曰閔于文猶祖以閔于僖猶考也故自父子之言出而咈之者即謂之逆夫子之譏臧孫辰是也臧孫之不知縱逆祀也從之者即謂之順夫子之書從祀先公是也定之八年易閔僖之祀而反其位稱為從祀從祀者順祀也是以公羊有云為人後者為之子夫為人後者豈一如近代無學所云易父而繼之者哉亦正以重位相繼禮稱為後故曰為之子以不必其子而為之子也今武宗在位一十六年而世宗以正徳二年生于興國則已一十五年也以一十五年之臣弟而入繼一十五年之君兄其為臣為子亦復何言夫國君傳重傳此大事向亦惟大事乏人故徴及王國之子使之主鬯今一旦新君即位方將有事于新宗之廟而問其所秉鬯者非為後之子而諸王之弟則支庶也支庶可奉祀乎夫稱武宗為皇兄則臣先王也臣先王逆也稱世宗為皇弟則支庶君也支庶君亦逆也故先仲氏曰世有不易之稱父子是也舜繼堯後虞書稱父頑母嚚禹繼舜後史記稱禹傷先人父鯀功之不成其不易之稱與君臣同古稱三綱以夫婦亦然也有必易之稱皇伯考皇兄是也太甲繼外丙仲壬而其祠丙壬皆不稱叔父而稱先王漢宣繼昭帝光武繼平帝而其祀昭平並不稱皇叔祖皇姪孫而但稱孝昭皇帝孝平皇帝則以伯叔兄弟皆生倫之稱而非其稱也〈明代信王稱熹宗皇兄雖是私稱然亦眀儒不識禮故有此〉而至若廟號則可易而仍不必易世果以為桓王禰祖改祖稱父僖公禰弟改兄稱子哉夫土無二王人無二父大君教孝又何可以二本之說昭示天下而生父如此廟禰又如彼自古迄今仍並行而不悖者此無他父子有眀稱而廟之稱禰則但以禮隂行之而未嘗顯然稱名于其間也是以承事宗廟古稱先王今但稱某宗某皇帝而不稱某考其所承事者古稱孝孫曾孫今但稱孝子皇帝某而不稱臣〈此係眀洪武年所著令〉葢子不必對父稱而其義自備猶之孫不必對祖稱曾孫不必對曾祖稱而其禮自該故世宗入繼則武宗無子而有子亦不必繼為子且稱為子而為人後者自為之子則本諸六經考諸三禮質諸夫子之春秋并証之兩漢之近古者而直斷之曰世宗于興獻父子也于孝宗則列祖與後王也于武宗先君嗣君也豈非確然無疑者與且夫古經無所謂繼嗣也廷和不識古無繼嗣之例而誤舉後世之繼嗣者以為之據璁亦止知繼嗣與繼綂不同而并不知古人之並無繼嗣因主客反覆而仍不能解殊不知古先王立後之說非繼絶也先王所最重者惟喪與祭以為喪與祭之不可以無所主也故凡無主者則為立後以主之初分嫡庶以嫡子主祭所謂成父後是也無嫡則以支庶入主之所謂庶子為父後是也〈有子者亦云為後則為後非繼絶矣〉故支庶不祭非不祭也不主祭也及又無支庶則然後擇所應後者而使之主宗廟之祀所謂為之後又曰為人後者是也惟喪亦然喪大記云喪有無後無無主謂喪原有無後者然雖無後亦必使立後以主其事此則立後之本意也然而有不同者惟天子諸侯及世卿大夫則為之後而初為大夫與士與庶則皆不與焉苟無後則聽之雖貴貴乎然其說則仍以親親之誼行乎其間豈果謂天子諸侯勢位尊顯故絶則繼之士庶微賤一任其卒斬而不之顧哉以為天子七廟諸侯五廟卿大夫三廟百世不遷故百世不可絶而士庶一祭而已一祭則雖有後者亦且一主不再主而况儼然無後者乎故自天子諸侯世大夫外惟天子之弟諸侯之弟另為立宗者則其祀亦百世不遷亦百世必不可絶萬一無子亦必立後以繼之儀禮所云大宗不可絶是也若大宗諸弟分立小宗則五世一遷絶即不續何休所云小宗可絶是也是凡為後者無非為主祀之故故適子不為後以適子自有祀也庶子不祭無後者無後則祭于宗子之家以宗子主祀庶子不主祀也故春秋大夫其云為後者則皆以主祀之說行之而不以爵位為辭論語曰臧武仲以防求為後于魯左傳鄭厲公云不可使共叔無後于鄭公羊傳季友酖叔牙曰飲此則有後于魯國不飲此則無後于魯國是易嘗無子而求為後哉踞邑授采皆為親親則勢位之見冺根本之計深而干預爭執之意氣可以不作故夫子矍相之射有云與為人後者斥勿使進與者預也正指夫為人後者必不使干進之徒可從此與之而得為利也至于主喪則君卿大夫仍得為後而初為大夫與士庶則暫置而即去之雜記云士之子為大夫則其父士也不可為大夫主喪使大夫之子主之而大夫無子則為置後所謂置後者謂請他大夫之子暫為喪主而喪畢即輟非如君卿世大夫之得以長有後也然則為後之為法其嚴如此是以三代之制君卿為後士庶不為後而即其為後亦必待既死而後繼之中庸曰繼絶世並無未絶預繼如今所云者彼禮稱繼父皆出母之父非嗣父也自漢後禮亡孝成創預立之說迎定陶恭王之子養之宫中雖未嘗如宋人議禮改稱父子而事屬創見此不過趙后淫虐伏殺帝嗣于宫中懼其禍發而帝舅王氏復思隂結後帝為久長計因創為此說實則全非古法故議郎耿育引泰伯讓文為言已儗非其倫而髙昌侯董宏謂秦莊襄王母本夏氏而華陽夫人子之引以為據則夏氏華陽同為秦孝文夫人此如戴媯生衞桓而莊姜以為已子又如眀莊烈皇帝生于劉太后而為李選侍所養非其比也故人主立儲不在遲早必欲引漢哀預立故事以為金科則早爭國本亦復何過而爭之不已即漸流朋黨而趨于敗亡葢天下無可恃之法而有可恃之人宋亦惟仁宗英宗兩俱令主故其說可行而假使武宗前此早令立儲則彬寧主之逆濠奸之禍敗立至是以司香太廟為正徳年一大危事而及其大漸迎立則雖彬寧尚在側而無可為患猶之熹廟無嗣未嘗預定而信王受顧即忠賢至横亦且俯首聽之而無如之何則是預立不必得而不預不必失有如是也今武宗顧命幸不如英宗預立來舉朝之爭然亦當一考古典倣正而不體之例取武宗從子輩可以為武宗後者憲宗十皇子豈乏王孫而乃議迎興國棄置武宗于何有然且曰兄終弟及夫兄終弟及謂夫孝宗之子武宗之弟繼兄而立禮所謂體而不正前所云庶子為父後者是也葢適子為正體庶子則體而不正以為皆先君一體而非其正也漢孝文之繼孝恵眀莊烈之繼熹宗皆是也若諸宗入繼則正而不體謂先君既絶然後取前王諸孫之適子繼之為後是適固為正而非先君之所生即非其體漢孝宣之繼孝昭平帝之繼哀帝皆是也今以正而不體之王孫而以當體而不正之庶子可謂禮乎乃既已誤立又復誤據夫今所議立雖非兄終弟及之條然亦可以當諸宗入繼之例如前所云為人後者為之子世宗自有父興獻是也然武宗非無子新君是也乃不幸而當時議禮者並鮮學問而其所引以為據則又並無一通經之人今之所執為爭柄者不曰漢師丹則曰宋司馬夫漢宋未嘗誤立也特預立耳即漢師丹亦未嘗建預立之䇿也特出議以抑定陶耳然而丹舉茂才實係陋學當哀帝欲為父定陶王立廟京師本屬正禮而丹援經以止之其所援以止之者謂儀禮特重大宗為特重天子之祀義不得復奉定陶共王之祭此實誤讀古經大乖典禮而郎中令冷褒黄門郎叚猶等亦皆無學而聽之以致濮王禮議王珪吕誨輩皆曰陛下厚所生而薄所繼隆小宗而絶大宗即歐陽修曾鞏為宋名儒且顯與司馬光王珪為難而其所為議亦曰天子承大宗之重又曰諸侯以别子為大宗天子以禘所自出為大宗致廷和父子亦曰皇上入繼大宗即不得復顧小宗其附之者亦皆曰以臣並君亂天下之分以小宗並大宗壊天下之綂一誤再誤千載夣夣夫天子諸侯何嘗有宗正惟天子諸侯祗一祖一宗而宗與族絶故另立大小二宗以與天子諸侯相分别某向所謂皇兄皇伯考皆不得稱之于武宗與孝宗者正宗法也夫大宗者天子諸侯之弟也先王以為天子至尊不得與同姓兄弟相為族屬故凡立一君則必析其君之弟使之自為長幼而不得親君故大傳曰同姓從宗合族屬謂諸王同姓必私從大小二宗合其族屬而君無與焉故又曰族人不敢以其戚戚君戚者親也謂不得親君也葢天子之弟必為諸侯諸侯不敢祖天子諸侯之弟必為大夫大夫不敢祖諸侯惟不敢祖則于是自立為祖而繼之為宗故禮曰别子為祖繼别為宗别子者人君之弟之名也别者分也所以分于人君也穀梁傳曰燕者周之分子也宗者大宗也大宗百世不遷者也惟百世不遷故不可絶前所謂為人後者後大宗此其証也至于宗子之子與宗子之弟又為分析則又立長以綂之名為小宗小宗五世而一遷五世可絶前所謂小宗可絶者此又其証也然則大宗小宗與天子諸侯何與即曰諸侯亦有為天子宗者如周公為武王母弟立為大宗孟子左傳皆稱魯國為宗國是也若然則興獻為孝宗弟正屬大宗謂世宗無宗不當降而祀大宗則可謂世宗大宗不當降而祀小宗則不可况王者得祭所出而大宗與庶子繼王亦皆祭所出故大傳與小記皆三者連類言之今欲據宗法而反使入繼之王竟不得祭所自出此何宗法也且丹既無學兼亦無術班固有云哀帝尊定陶其意有在當帝少在王國見成帝委政外家王氏僭盛内常邑邑自即位之後多欲有所匡正故尊恭王揚丁傅以奪王太后之權班氏史官其言必重有所本而丹乃為莽所親因受莽意指遂與莽重抑定陶力裁丁傅名為摧外戚而究之政歸王氏適以成外戚之禍學術安在且天下未有子為天子而父不稱為皇者也〈議興獻不稱皇立廟〉漢髙不皇父則太公得擁彗而邀之故孝宣稱史皇孫為悼皇考光武稱南頓君為皇考世未有過也興獻為天子之父則自當稱為皇考中庸曰父為士子為大夫塟以士祭以大夫是子為天子則必崇父以天子之祭崇天子之祭而不得稱所祭者為皇父吾未之聞乃師丹無學誤引小記謂父為士子為天子祭以天子其尸服以士服子無爵父之義而曾鞏作濮議又復遵之夫所云尸服者謂祭時扮尸各有所服而未嘗及夫皇尸所服者之所稱名也不窋失官當服士服而不害稱為先公王季未王當服弁服而不害稱為先王葢祭以天子所以追王而謂子不可爵父是讀禮而全未通也但名必可言言必可行既稱為皇則必饗皇祭既饗皇祭則必立皇廟葢禮有公祭又有私祭宗廟之祭公祭也然而庶子為父後則私祭其母禮云為人後者于父母期公子為後為其母于子祭于孫否謂繼嫡而為人後則私祭庶母止于其身身死則孫不繼祭恩有盡也據此是禮原有可私祭者故喪服小記云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而立四廟庶子王亦如之夫庶子入王並無有沮其祭所出者亦並無有謂嫡王當祭所出而立四親以配之庶王不當祭所出而不必立四親以配之者則其所云如之者豈曰亦祭所出亦祭四廟哉禮未改革不必比擬廟未中毁何必更建故陳祥道解之曰禮為人後者雖受重于其所後而終不廢其父母之期即公子為後雖受重于君母而不廢其母祭則庶子為王雖有正綂之七廟其能廢所生祖考之祭哉於是自立父廟比之始受命之王祭所自出所以著其不忘本也是以禘出之禮周有姜嫄廟在七廟之外魯有文王廟在五廟之外而春秋稱文王為出王稱文王廟為出王之廟而庶子祀所自出亦得以出王名之另立一廟然則支庶為後其得于公祭之餘祀所出而為之立廟審矣〈後光武别立四親廟張純據此禮宋陸佃亦引之為此禮之証光武事見後〉今世宗以支庶入繼大綂不得不崇所生既崇所生則不得不祭既祭不得不立廟則立廟京師而私祭之至穆宗以後則遣官祭之必不得已或毁之或如漢處悼皇考廟聽其廢壊而不修之此皆按之古酌之今質之典禮準之人情而無不合者乃廷和又云舜不崇瞽瞍光武上繼元帝並不追崇鉅鹿與南頓以為確據此本司馬光所言而又大誤者三代以前無追王之典其易稱與否不可得聞若其獨稱瞽瞍者必以為國語祭法稱郊鯀郊稷並已追崇而舜獨缺然國語稱郊堯而宗舜祭法稱祖顓頊而宗堯俱不及瞽瞍故以為言而不知仍未是者舜非不欲崇也古追崇郊禘皆為世有天下者言舜繼堯而有天下而即以已之所受者轉授之禹則在舜一身已不能崇安能舉瞽瞍而追崇之故夏后宗禹商人宗湯周人宗武王皆身自為宗而後可因而崇父舜誰宗乎是以國語云郊堯而宗舜祭法易之曰宗堯此正以無可追崇之故而賈侍中强釋之謂舜當生時固宜宗堯舜崩之後則子孫自當宗舜夫舜之子孫雖應宗舜然不能郊堯而宗之眀矣况商人禘舜尤屬無理舜與商何涉而商之孫子忽禘媯氏是舜不追崇祭法瞭然未可逞臆見以亂經義也若謂光武上繼元帝而不追崇鉅鹿與南頓則大可駴者光武未嘗繼元帝也光武為長沙定王之後以世次言則與成帝為兄弟而哀其從子平則其從孫也不解廟次者妄謂從祖不當繼從孫而䜟緯適出又復有赤九㑹昌之文因謂漢自髙至元適八世而光武當九世之次應繼元帝其說見之漢官儀而究竟不行夫以光武當日本中興而兼開代固不當上繼元帝然亦非後平帝者雖仍祖髙帝而鉅鹿南頓以上直列四親于宗廟一如眀代之饗徳祖懿祖熙祖仁祖于廟室而禘所自出誰曰不然而乃採張純朱浮之議與大司徒涉多方更定嗣綂前代不私所生反以元成哀平立四親廟而别立所出四親廟于舂陵以節侯為髙祖考廟鬱林太守為曾祖考廟鉅鹿尉為祖考廟南頓令為考廟而皆加以皇字其立元成哀平為四親者以叔祖而禰從孫以叔父而祖姪以弟而曾兄以姪而髙叔父一如前之所云禰武宗而祖孝宗也其别立南頓以上四親廟者以庶子入王而祭所自出得私立四廟而私祭之一如前所云立興獻廟于京師名皇考廟生則親祭之死則遣官祭之也向使歐九善讀書璁苟識禮便當引此為稱父稱母稱皇考與别立四廟之証乃歐陽不言而司馬言之璁不言而廷和言之東家之刃西家執以殺東家而東西兩家皆不知為誰氏之刃夫司馬進稽古錄一書名為通鑑而不識漢史廷和之子慎自號博通錄雜物甚夥而祗一後漢書而並不一閱誣經誣史誣先王誣當今帝主誣後世至于如此在世宗初間祗求不易父稱勉錄皇號並立廟安陸以稍伸追孝之情而乃過為裁抑漫天激裂不思所以處帝主孝饗之地以致帝主大憤反薄所繼重摧兩宫至于無禮而張璁一人稍知義分又不幸其時已死致桂蕚霍韜豐坊嚴嵩之徒一起而盡反之稱睿宗入太廟配天地隄之過亟而至于大决遂一往潰敗而不可復救誰為為之然則國有大事其入官議制必不可以不學問有如是矣因稍閱諸疏取其引據之大無理者歴辨如右以丐同館官共相証焉
西河集巻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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