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傳大全 (四庫全書本)/綱領

詩傳大全 綱領 詩序

  欽定四庫全書
  詩傳大全綱領
  大序曰詩者志之所之也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朱子曰舊闗雎之序其關有統論詩之綱領者數條乃詩大序宜引以冠經首使舉者得以考焉乂曰大序好處多然亦有不滿人意處又曰或者謂補湊而成亦有此理
  心之所之謂之志而詩所以言志也孔氏曰詩人志意之所之適藴藏在心為志發見於言為詩○慶源輔氏曰此一節言詩之自岀○鄭氏曰詩之興也諒不於上皇之世大庭軒轅逮於髙辛其時有亡載簎亦蔑云焉虞書曰詩言志然則詩昉於此乎○黄氏曰自有天地有萬物而詩之理已寓嬰兒之嬉笑童子之謳吟皆有詩之情而未動也俘以簣鼓以土籥以葦皆有詩之用而未文也康衢順則之謡元首股肱之歌皆詩也故曰詩言志至於五子述大禹之戒相與歇詠傷今而思古則變風變雅已備矣
  ○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情者性之感於物而動者也喜怒憂懼愛惡欲謂之七情形見音現永長也黄氏曰寂然不動者謂之性感於物者謂之情情之所動則惡可己惡可己則不知手舞足蹈也○三山李氏曰永歌木足盡其情於是手舞之足蹈之而有舞焉歌詠其聲舞蹈其容聲容兩盡然後喜怒哀樂之情宣導於外無所湮鬱此所謂導和之至也
  ○情發於聲聲成文謂之音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治直吏反樂音洛思息吏反
  聲不止於言凡嗟嘆永歌皆是也成文謂其清濁髙下疾徐疏平聲音朔之節相應而和也然情之所感不同則音之所成亦異矣慶源輔氏口此一節又言嗟嘆永歌既發於聲因以其聲播於八音諧以律吕使之相應而和故謂之音而即其音而復可得其所感之情有如是之不同也○孔氏曰治世之政和順民述其安樂之心作歌故其音亦安樂百室盈止婦子寜止安之極也厭厭夜飲不醉無歸樂之至也亂世之政乖戾民述其怨怒之心作歌故其音亦怨怒民莫不榖我獨何害怨之至也取彼譖人投畀豺虎怒之甚也國将亡民遭困厄哀傷思慕而作歌故其音亦哀以思知我如此不如無生哀之甚也睠言顧之潜焉出涕思之篤也○臨川王氏曰治亂言世言政而亡國不言者世絶而無政也
  故正得失動天地感鬼神莫近於詩
  事有得失詩因其實而諷詠之使人有所創艾音刈興起至其和平怨怒之極又足以達於隂陽之氣而致祥召災盖其出於自然而不假人力是以入人深而見功速非他教之所及也慶源輔氏曰此一節又結上三節而言詩之用廣大深切非他教之所及也○安成劉氏曰詠其事之得則可起人善心諷其事之失則可劍人逸志得失於是乎正其入人之深如此者盖以人心同一理也詠其實而極其和平則達於隂陽而或致祥諷其實而極於怨怒則達乎隂陽而或召災其感動之速如此者亦以天地神人同一氣也詩雖出於人為而理氣感通則不假人力也達字貼動感字隂陽貼天地鬼神字
  ○先王以是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先王指文武周公成王慶源輔氏曰或疑指周公為先王先生曰此無甚害盖周公行王事制禮樂若止言成王則失其實矣是指風雅頌之正經安成劉氏口序者言先王以詩為教正綱常而善風化故知其所指先王與正經如此經常也女正乎内男正乎外夫婦之常也孝者子之所以事父敬者臣之所以事君詩之始作多發於男女之間而達於父子君臣之際故先王以詩為教使人興於善而戒其失所以道夫婦之常而成父子君臣之道也三綱既正則人倫厚教化美而風俗移矣廬陵彭氏曰陳君舉云夫婦之經者孝敬之成也盖天下之道只從夫婦中出而夫婦之道又只從中正中來以此氣象事親則成孝事君則成敬由是而人倫厚教化美風俗移皆出於詩之功用也○樂安李氏曰惟能美教化然後可以移風俗若教化不美非獨不能移風俗天下反為風俗所移矣如曺風之奢晉風之儉不中於禮皆足以移人教化之不美其𡚁必至於此○慶源輔氏曰此一節乂言文武周公成王以風雅頌之正經為教而後有此効騐始於夫婦父子君臣之三綱而後極於天下之風俗也○安成劉氏曰此一節専論正風雅及周頌
  ○故詩有六義焉一曰風二曰賦三曰比四曰興五曰雅六曰頌興虚應反下同
  此一條本出於周禮太師之官盖三百篇之綱領管轄也慶源輔氏曰風雅頌者三百篇之節奏實統於是而無所遺故曰綱領賦比興者三百篇之體製實出於是而不能外故曰管轄○安成劉氏曰詩有六義如綱之有綱如衣之有領如車之有管冇轄管與錧輨同車轂端鐵也轄與鎋舝同車軸頭鐵也四者皆機要之所在也然綱領之用在綱與衣之上則風雅頌之比也管轄之用在車之中則賦比興之譬也風雅頌者聲樂部分之名也風則十五國風雅則大小雅頌則三頌也賦比興則所以製作風雅頌之體也朱子曰周禮太師掌六詩以教國子而大序謂之六義盖古今聲詩條理無出此者風則閭巷風土男女情思之詞雅則朝㑹燕享公卿大夫之作頌則鬼神宗廟祭祀歌舞之樂其所以分皆以其篇章節奏之異而别之也賦比興所以分者乂以其屬詞命意之不同而别之也○問風雅與無天子之風之義曰鄭漁仲言出於朝廷者為雅出於民俗者為風文武之時周召之作者謂之周召之風東遷之後王畿之民作者謂之王風似乎大約是如此亦不敢為斷然之説但古人作詩體自不同雅自是雅之體風自是風之體如今人做詩曲亦自有體製不同者自不可亂不必説雅之降為風今且就詩上理㑹意義其不可曉處不必反倒○詩有是當時朝廷作者雅頌是也若國風乃採詩者採之民間以見四方民情之美惡二南亦是採民言而被樂章爾程子必要説周公作以教人不知是如何某不敢従○廬陵彭氏曰李賢良云詩者古之歌曲其聲之曲折氣之髙下作詩之始或為風為小雅為大雅為頌風之聲不可以入雅雅之聲不可以入頌不待太師與孔子而後分也風雅頌乃其音而賦比興乃其體也賦者直陳其事如葛覃卷耳之類是也比者以彼状此如螽斯綠衣之類是也興者託物興詞如闗雎兔罝之類是也朱子曰凡直指其名直叙其事者賦也引物為况者比也本要言其事而虚用兩句釣起因而接續者興也○比是以一物比一物而所指之事常在言外興是借彼一物以引起此事而其事常在下句○説出那箇物事來是興不説出那箇物事是比如南有喬木只是説漢冇游女奕奕寝廟君子作之只説箇他人有心予忖度之皆是興體比體只是從頭比下來不説破興比相近却不同○如藳砧今何在何日大刀頭此是比體興之為言起也言興物而起意後來占詩猶有此體如青青原上柏磊磊澗中石人生天地間忽如逺行客又如髙山有厓林木有枝憂來無端人莫之知皆是也○興體不一或借眼前事説起或别将一物説起如唐詩尚冇此體如青青河畔草青青水中蒲皆是借彼興起其詞非必有感有見於此物也有将物之所無興起自家之所有有将物之所有興起自家之所無前革都理㑹這箇不分明如何説得詩本指盖衆作雖多而其聲音之節製作之體不外乎此故太師之敎國子必使之以是六者三經而三緯之則凡詩之節奏指歸皆将不待講説而直可吟咏以得之矣朱子曰三經是風雅頌是做詩底骨子賦比興却是裏面横串底都有賦比興故謂三緯○周禮説以六詩教國子其實只是這賦比興三箇物事風雅頌詩之標名理㑹得那興比賦時裏而全不大叚費解今人愛細觧不道此説為是如奕奕寝廟不認得意在那他人有心處只管解那奕奕寝廟且詩有六義先儒更不曾説得明却因周禮説豳詩有豳雅豳頌即於一詩之中要見六義思之皆不然盖所謂六義者風雅頌乃是樂章之腔調如言仲吕調大石調越調之類至比興賦又别立此六義非特使人知其聲音之所當又欲使歌者知作詩之法度也○問豳之所以為雅為頌者恐是可以用雅底腔調又可用頌底腔調否曰恐是如此某亦不敢如此斷今只説恐是亡其二○慶源輔氏曰聲音之節謂風雅頌制作之體謂賦比興三經謂風雅頌之體一定也三緯謂賦比興之用不一也○孔氏曰風雅頌者詩篇之異體賦比興者詩文之異詞賦比興是詩之所用風雅頌是詩之成形用彼三事成此三事也○安成劉氏曰聲音之節非風則雅非雅則頌其在當時固可吟咏以得其節奏製作之體非賦則比非比則興其在今日猶可吟咏以得其指歸盖古今之作者教者學者皆不能外夫六義也六者之序以其篇次風固為先而風則有賦比興矣故三者次之而雅頌又次之盖亦以是三者為之也孔氏曰四始以風為先風之所用以賦比興為辭故於風之下即次賦比興然後次以雅頌既見賦比興於風之下明雅頌亦用賦比興也言事之道直陳為正故賦在比興之先比興雖同是託物比顯而興隱當先顯而後隠故比居興先也然比興之中螽斯専於比而綠衣兼於興兔罝専於興而闗雎兼於比此其例中又自有不同者學者亦不可以不知也朱子曰比興之中各有兩例興有取所興為義者則以上句形容下句之情思下句指言上句之事實有全不取義者則但取一二字相應而已要之上句全虚下句常實則同也比有繼所比而言其事者有全不言其事者學者随文㑹意可也○詩之比興舊來以闗雎之類為興鶴鳴之類為比嘗為之説甚詳大槩興詩不甚取義特以上句引起下句亦有取義者比詩則全以彼物譬喻此物有都不説破者有下文却結在所比之事上者其體盖不同也上蔡言學詩要先識六義而諷詠以得之此學詩之要若迂廻穿鑿則便不濟事矣○慶源輔氏曰此一節則言凡詩聲音之節製作之體有此六義而教詩與學詩者皆當先辨而識之也綠衣雖以比妾又因以興起其詞雎鳩雖以起興又以摯而有别比后妃之徳也獨舉二者以例其餘耳○安成劉氏曰吕氏嘗謂得風之體多者為風得雅之體多者為雅得頌之體多者為頌而朱子亦嘗疑以七月詩變其音節或為風或為雅或為頌則風雅頌之例中亦恐有不同者不特比興之例為然也
  ○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主文而譎諫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戒故曰風風刺之風福鳯反
  風者民俗歌謡之詩如物被風而有聲又因其聲以動物也上以風化下者詩之美惡其風皆出於上而被於下也下以風刺上者上之化有不善則在下之人又歌詠其風之所自以譏其上也凡以風刺上者皆不主於政事而主於文詞不以正諫而託意以諫若風之被物彼此無心而能有所動也臨川王氏曰主文譎諫有㢲入之道故曰風○慶源輔氏曰此一節解風之一字有此二義也上以風化下謂正風也然變風亦間有如此者下以風刺上則止謂變風耳風雅有此二義不同然皆有取於彼此無心而能有所動故皆曰風也
  ○至于王道衰禮義廢政教失國異政家殊俗而變風變雅作矣
  先儒舊説二南二十五篇為正風鹿鳴至菁莪二十二篇為正小雅文王至卷阿十八篇為正大雅皆文武成王時詩周公所定樂歌之詞邶至豳十三國為變風六月至何草不黄五十八篇為變小雅民勞至召旻十三篇為變大雅皆康昭以後所作故其為説如此國異政家殊俗者天子不能統諸侯故國國自為政諸侯不能統大夫故家家自為俗也然正變之説經無明文可考今姑從之其可疑者則具於本篇云朱子曰先儒本謂周公制作時所定者為正風雅其後以類附見者為變風雅耳固不謂變者皆作美詩也大序之文亦有可疑處而小雅篇次尤多不可曉者此未易考但聖人之意使人法其善戒其惡此則炳如日星耳今亦不須問其篇章次序事實是非之如何但玩味得聖人垂示勸戒之意則詩之㫖在我矣鄭衛之詩篇篇如此乃見其風俗之甚不美若止載一兩篇則人以為是適然耳大抵聖人之心寛大平易與今人小小見識遮前掩後底意思不同○詩之雅盖王道盛時如成王以上詩是也自成王以後則為變雅矣盖王政之所由衰故黍離降而為國風則同乎諸侯之詩矣○慶源輔氏曰此一節言風雅之有變也然正變之説詩經無文可據但其説有合乎理故且從之所謂可疑者盖指椘茨至車率十篇之類而言也○安成劉氏曰詩人各随當時政教善惡人事得失而美刺之未嘗有意於為正為變後人比而觀之遂有正變之分所以正風雅為文武成王時詩變風雅為康昭以後所作而邠風不可以為康昭以後之詩也大扺就各詩論之以美為正以刺為變猶之可也若拘其時世分其篇帙則其可疑者多矣
  ○國史明乎得失之迹傷人倫之變哀刑政之苛吟咏情性以風其上達於事變而懐其舊俗者也風福鳯反詩之作或出於公卿大夫或出於匹夫匹婦盖非一人而序以為専出於國史則誤矣説者欲盖其失乃云國史紬繹詩人之情性而歌詠之以風其上則不唯文理不通而考之周禮大史之屬掌書而不掌詩其誦詩以諫乃大師之屬瞽矇之職也故春秋傳曰史為書瞽為詩説者之云兩失之矣朱子曰周禮史官如大史小史内史外史其職不過掌書無掌詩者不知明得失之迹干國史甚事又曰周禮禮記中史竝不掌詩左傳説自分曉以此見得大序亦未必是聖人做○安成劉氏曰此一節係變風變雅作矣之下冠變風發乎情之上而謂國史傷人倫哀刑政以作詩則序者之意以承上文言變風變雅為國史所作非以三百篇為皆作於國史然亦誤矣
  ○故變風發乎情止乎禮義發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禮義先王之澤也
  情者性之動而禮義者性之徳也動而不失其徳則以先王之澤入人者深至是而猶有不忘者也黄氏曰止乎禮義喜怒哀樂之中節者○臨川王氏曰此獨言變風者雅雖有變天子猶有政焉言變風則通乎無雅之後也而猶知止乎禮義則變雅之時可知矣然此言亦其大槩有如此者其放逸而不止乎禮義者固已多矣朱子曰如泉水載馳等詩固止乎禮義如桑中有甚禮義大序亦只是總説亦未盡○慶源輔氏曰此一節又言變風之亦冇止乎禮義者盖由先王之澤入人之深且久故也不及雅者變風如此則變雅從可知也
  ○是以一國之事繫一人之本謂之風
  所謂上以風化下臨川王氏曰風之本於人君一人之躬行而其末見於一國之事慶源輔氏曰此一小節再釋風之名義然只反前説上截意
  言天下之事形四方之風謂之雅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由廢興也政有大小故有小雅焉有大雅焉
  形者體而象之之謂孔氏曰言天下之政事體象四方之風俗謂之雅也小雅皆王政之小事大雅則言王政之大體也慶源輔氏曰此一小節釋雅之名義與大小雅之别言天下之事以體象四方之風俗而以見王政之所由廢興也正雅則可見王政之興變雅則可見王政之廢○孔氏曰小雅所陳飲食賞勞燕賜征伐皆小事也大雅所陳受命作周代殷繼伐荷先王之福禄尊祖考以配天醉酒飽徳求賢用士皆大事也詩體既異樂音亦殊至於變雅則由音體有小大而不復由政事之大小矣○朱子曰正小雅二十二萹皆政之一事正大雅十八篇意不主於一事大抵皆詠歌先王之功徳申固福禄之辭而政之大本繋焉其音節亦不同矣及其變也則亦各以其聲而附之也歟○華谷嚴氏曰以政之小大為二雅之别騐之經而不合竊謂雅之大小特以其體之不同耳盖明白正大直言其事者雅之體也純乎雅之體者為雅之大雜乎風之體者為雅之小太史公稱國風好色而不滛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可謂兼之言離騷兼國風小雅而不言兼大雅見小雅與風騷相類而大雅不可與風騷竝言也
  頌者美盛徳之形容以其成功告於神明者也告古毒反頌皆天子所制郊廟之樂歌頌容古字通故其取義如此慶源輔氏曰此一小節釋頌之名義頌容古字通故頌為形容之義○三山李氏曰頌字訓容漢書曰徐生善容容字作此頌字顔師古注云頌字與形容字古人通用○廬陵彭氏曰盛徳不可見也故美其形容成功不可忘也故告于神明○安成劉氏曰論頌詩之大體固是天子郊廟樂歌而所以美盛徳告成功者也但騐之三頌諸篇亦不能盡然也
  是謂四始詩之至也
  史記曰闗雎之亂以為風始朱子曰閑雎是樂之卒章故曰闗雎之亂椘辭亦有亂曰是也自闗闗雎鳩至鐘鼔樂之皆是亂鹿鳴為小雅始文王為大雅始清廟為頌始所謂四始也臨川工氏曰風也二雅也頌也雖相因而成而其序不相襲也故謂之四始○廬陵彭氏曰吕博士云自一國之事以下俻言風雅頌之所因而作而卒之以是謂四始詩之作各有攸始也○程子曰詩有四始而風居首本乎一人而成乎國俗謂之風發於正理而形於天下謂之雅稱美盛徳與告其成功謂之須先之家及於政以㡳成功其叙然也詩之所以為詩者至是無餘藴矣三山李氏曰四始以下皆詩之至也後世雖有作者其孰能加於此乎邵子曰刪詩之後世不復有詩矣盖謂此也朱子曰所謂無詩者非謂詩不復作也但謂夫子不取耳故康節云自從刪後更無詩盖伯樂之所不碩則謂之無馬可矣夫子之所不取則謂之無詩可矣又曰古人發出意思自好看看三百篇詩則後来之詩多不足觀矣○慶源輔氏曰此二句總結上三節而贊其為詩之極至也夫詩之作其來逺矣至夫子刪詩則無復餘藴後世作者連篇累牘不為不多然學之者果可以興觀羣怨乎用之者果可以正得失動天地厚人倫美教化乎後之讀之者又果可以達於政而専對乎至於風雲之状月露之形則固無益於事矣若夫哀滛愁怨導欲增悲則又非徒無益也邵子之言警人深矣
  書舜典帝曰夔命汝典樂教冑子直而温寛而栗剛而無虐簡而無傲
  夔舜臣名胄子謂天子至卿大夫子弟安成劉氏曰即所謂天子之元子衆子以至公侯卿大夫元士之適子者也教之因其徳性之美而防其過安成劉氏曰因其性之直而防其過故欲其温因其性之寛而防其過故欲其栗因其性之剛而防其過故欲其無虐因其性之簡而防其過故欲其無傲凡所以養其中和之徳救其氣質之偏者盖皆樂之功用也
  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
  聲謂五聲宫商角徴羽宫最濁而羽極清所以協歌之上下律謂十二律黄鐘大吕大簇音奏夾鐘姑洗音跣中吕㽔賓林鍾夷則南吕無射音亦應鍾黄最濁而應極清又所以旋相為宫而節其聲之上下朱子曰人聲自有高下聖人制五聲以括之宫聲洪濁其次為商羽聲輕清其次為徵清濁洪纎之中為角此五聲之制以括人聲之髙下又制十二律以節五聲又各有髙下每聲乂分十二等謂如以黄鐘為宫則是太蔟為啇姑洗為角林鐘為微南吕為羽還至無射為宫便是黄鐘為商太蔟為角中吕為徵林鐘為羽然而無射之律只長四寸八分有竒而黄鐘長九寸太蔟長八寸林鐘長六寸則宫聲槩下面商羽角三聲不過故有所謂四清聲夾鐘大吕黄鐘太蔟是也盖用其半數謂如黄鐘九寸只用四寸半餘三律亦然如此則宫聲可以槩之其聲和矣看來十二律皆有清聲只説四者意其取數之甚多者言之耳○詩之作本言志而已方其詩也未有歌也及其歌也未有樂也以聲依永以律和聲則樂乃為詩而作非詩為樂而作也問詩樂既廢如何曰既無此家具也只得以義理制其心涵泳從容無斯須不和不樂便是樂○詩者樂之章也故必學樂然後頌詩所謂樂者盖琴瑟塤箎之類樂之一物以漸習之而節夫詩之音律者然詩本於人之情性有美刺風喻之㫖其言近而易曉而從容詠歎之間所以漸清感動於人者又為易入至於聲音之髙下舞蹈之疾徐所以飬其耳目和其心志使人淪肌浹髓而安於仁義禮智之實又有非思勉之所及者○三代之時禮樂用於朝廷而下達於閭巷學者諷詠其言以求其志詠其聲執其器舞蹈其節以涵養其心則聲之所助於詩者為多然猶曰興於詩成於樂其求之固有序矣是以聖賢言詩主於聲者少而發於義者多仲尼所謂思無邪孟子所謂以意逆志者誠以詩之所以作本乎其志之所存然後詩可得而言也得其志而不得其聲者有矣未有不得其志而能通其聲者也就使得之止其鐘鼓之鏗鏘而已豈聖人樂云樂云之意乎況今去孔孟千餘年古樂散亡無復可考而欲以聲求詩則未知古樂之遺聲今皆可推而得乎三百五為皆可協之音律而被之絃管已乎誠能得之則所助於詩多矣然恐未得為詩之本也況未必可得則今之所請得無有畫餅之譏乎故愚以為詩出乎志者也樂出乎詩者也然則志者詩之本而樂者末也末雖亡不害本之存患學者不能平心和氣從容諷詠以求之情性之中有得乎此然後可得而言碩所得之淺深何如耳有舜文之文徳則聲為律而身為度簫詔二南之聲不患其不竹此雖未易言然其理盖不誣也○九峯蔡氏曰心之所之謂之志心之所之必形於言故曰詩言志既形於言必有長短之節故曰歌永言既有長短必有髙下清濁之殊故曰聲依永大抵歌聲長而濁者為宫以漸而清且短則為商為角為徵為羽所為聲依永也既有長短清濁則又必以卜二律和之乃能成文而不亂假令黄鐘為宫則太蔟為商姑洗為角林鐘為徵南吕為羽盖以三分損益隔八相生而得之餘律皆然即禮運所謂五聲六律十二管還相為宫者所謂律和聲也○安成劉氏曰黄鐘屬子大吕丑太蔟寅夾鐘卯姑洗辰仲吕已㽔賔午林鐘未夷則申南吕西無射戍應鐘亥一律一吕隂陽相間黄鐘生林鐘自子至未凡八位林鐘生太蔟自未至寅亦八位餘律皆然所謂隔八者也黄鐘林鐘太蔟南吕姑洗應鐘㽔賔相生則三律下生三吕皆三分損一三吕上生三律皆三分益一㽔賔大吕夷則夾鐘無射中吕黄鐘相生則三律下生三吕反三分益一三吕上生三律反三分損一通六下六上而十二律旋相為宫焉每律偹五聲則成六十聲每律加變宫變徵則成八十四聲矣
  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
  八音金石絲竹匏土革木也朱子曰金鐘鎛也石磬也絲琴瑟也竹管簫也匏笙也土塤也革鼗鼔也木柷敔也○九峯蔡氏曰人聲既和乃以其聲被之八音而為樂則為不諧叶而不相侵亂失其倫次可以奏之朝廷郊廟而神人以和矣
  周禮大師教六詩曰風曰賦曰比曰興曰雅曰頌説見大序
  以六徳為之本
  中和祗庸孝友安成劉氏曰此六者周禮太司樂謂之樂徳中者無所偏倚和者無所乖戾祗者荘敬庸者有常孝者善事父母友者善於兄弟
  以六律為之音
  六律謂黄鐘至無射六陽律也大吕至應鐘為六隂律與之相間故曰六間又曰六吕安成劉氏曰間者言其隂陽相間吕者言其隂陽相侶周禮又謂之六同不言六隂律者陽統隂也其為教之本末猶舜之意也慶源輔氏曰以六徳為本者無是六徳則雖强聒以六詩無益也此即舜命夔以樂教胄子必因其直寛剛簡而使無過之意以六律為之音此即律和聲之意本謂徳性末謂聲音○安成劉氏曰本六徳而教六詩而叶六律即帝舜命夔自直温而詩歌自詩歌而聲律之意○毛氏曰古者教以詩樂誦之歌之絃之舞之
  禮記王制天子五年一廵狩命大師陳詩以觀民風鄭氏曰五年者虞夏殷之制也周則十二年一廵狩陳詩者采其詩而觀之
  論語孔子曰吾自衛反魯然後樂正雅頌各得其所前漢禮樂志云王官失業雅頌相錯孔子論而定之故其言如此朱子口魯哀公十一年冬孔子自衛反魯是時周禮在魯然詩樂亦頗殘缺失次孔子周流四方㕘互考訂以知其説晚知道終不行故歸而正之○丹陽洪氏曰王迹熄而詩亡其存者謬亂失次孔子復得之他國以歸定著為三百五篇於是雅頌各得其所史記云古者詩本三千餘篇孔子去其重取其可施於禮義者三百五篇孔穎達曰按書傳所引之詩見在者多亡逆者少則孔子所錄不容十分去九馬遷之言未可信也愚按三百五篇其間亦未必皆可施於禮義但存其實以為鑒戒耳廬陵歐陽氏曰周南召南邱鄘衛王鄭齊豳秦魏唐陳鄶曺小雅大雅頌此孔子未刪之前周大師樂歌之次第也周召邶鄘衛王鄭齊魏唐秦陳檜曺豳此今詩次第也周召邶鄘衛檜鄭齊魏唐秦陳曺豳王此鄭氏詩諧次第也○程子曰虞之君臣迭相賡和始見於書夏殷之世雖有作者其傳鮮矣至周而益文人之怨樂必形於言政之美惡必有刺美至夫子時所傳者多矣夫子剛之得三百篇可以垂世立教○諸國之風先後各有義周南召南陳正家之道人倫之端王道之本風之正也故為首二南之風行則人倫正朝廷冶及乎周道衰政教失風遂變矣於是諸侯擅相侵伐衛首并邶鄘之地故為變風之首也且一國之詩而三其名得於衛地者為衛得於邶鄘者為邶鄘所以見其首亂也刑政不能治天下諸侯放恣擅相并成王迹熄矣故雅亡而為一國之風廢法失道則王畿之内亦不能保鄭本畿内之封因周之衰遂自為列國故次以鄭君臣上下之分失則人倫亂而入於禽獸人君身為禽獸之行其風可知故次以齊天下之風至於如此則無不亂之國無不變之俗魏舜禹之都唐帝堯之國久被聖人之化漸成美厚之俗歴二叔之世而遺風尚存今亦變矣故因其舊名而謂之唐所以見唐魏之風且變則先代之風化中國之禮義消亡極矣是以夷狄强大天下亦相胥而夷矣故次以秦秦之始封秦谷西戎之地國亂乃東侵而始大其俗尚夷故美其始有車馬禮樂而刺其未能用周禮也禮義之俗亡夷狄之風行先聖王之流風遺俗盡矣故次以陳陳舜之後也聖人之都風化所原也聖人之國典法所存也王澤竭而風化熄矣夷道行而典禮亡矣天下之所以安且治者聖人之道行也聖人之道絶則危亡至矣人情廹於危亡則思治安故思治者亂之極也檜曺懼於危亡而思周道故為亂之終亂既極必有治之之道危既甚必有安之之理自㫺天下何嘗不極亂而興治革危而為安國家之先由是道也其居豳也趋時務農以厚民生善政羙化由兹而始王業之所興也故次以豳王業成而為政於天下故次以雅雅者王者之政也小之先大固其叙也政之衰則至於亡詩之亡王道之亡也天下之治始於政以風風天下其終也感徳之著而成功可以告於神明始終之義也故次以頌頌之有魯盖生於不足王道隆所歌頌者如是及其衰也如魯之事一已足矣商則頌前代之美不可廢也故附其後焉○臨川吴氏曰風雅頌乃樂章之名其音節各異如今慢詞小令之分雖欲以彼為此以此為彼而不可得非編詩者可以己意移易今若曰七月本可列於雅然雅有篤公劉矣故寘之豳風生民本可以列於頌然頌有思文后稷矣故寘之於雅如此則是風雅頌初無一定由人以意安排也生民乃郊祀之後飲酒受釐時所歌施於人而非施於鬼神者自當為雅盖祭祀之時歌之於鬼神者頌詩也受釐之時歌之於生人者雅詩也况頌詩與雅詩之體製亦自判然有不同也哉
  ○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朱子曰雅常也詩以理情性書以道政事禮以謹節文皆切於日用之實故常言之禮獨言執者以人所執守而言非徒誦説而已也
  ○嘗獨立鯉趨而過庭子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朱子曰鯉孔子之子伯魚也事理通達而心氣和平故能言○慶源輔氏曰詩本人情該物理故學之者事理通達其為教温柔敦厚使人不狡不詐故學之者心氣和平事理通達則無昏塞之患心氣和平則無躁急之失此所以能言也
  ○子曰興於詩
  興起也詩本人情其言易曉而諷詠之間優柔浸漬又有以感人而入於其心故誦而習焉則其或邪或正或勸或懲皆有以使人志意油然興起於善而自不能己也程子曰古之學者必先學詩則誦讀其言美惡是非勸戒有以啟發故曰興○西山真氏曰三百篇詩雖難曉今諸老先生發明其義了然可知如能反覆涵泳真可以感發其性情則所謂興於詩者亦未嘗不存也○廣平游氏曰學詩者可以感發人之善心如觀天保之詩則君臣之義修矣觀常棣之詩則兄弟之愛篤矣觀伐木之詩則朋友之交親矣觀闗雎鵲巢之風則夫婦之經正矣昔王裒有至性而弟子至於廢講蓼莪則詩之興發善心於此可見矣
  ○子曰小子何莫學夫詩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羣可以怨勉齋黄氏曰興羣怨皆指學者者而言觀則指詩而言謂考究其人之得失也然以為觀已得失亦通邇之事父逺之事君朱子曰人倫之道詩無不備二者舉重而言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朱子曰其緒餘乂足以資多識○慶源輔氏曰論語之論及詩者多矣而惟此章為偹反復周悉無一或遺學者苟於此而盡心焉則有以感發其志意而為善不懈有以考見其得失而於事無惑和而不流則得羣居之道怨而不怒則盡人情之㣲以至事父事君則於人倫之際各盡其道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則可以為博物冾聞之君子○廬陵歐陽氏曰詩述商周自𤣥鳥生民上陳稷契下訖陳靈千五六百年之間旁及列國君臣世次國地山川封域圖牒鳥獸草木蟲魚之名與其風俗方言訓詁盛衰治亂美刺之由無所不載
  ○子曰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
  凡詩之言善者可以感發人之善心惡者可以懲創人之逸志其用歸於使人得其情性之正而已然其言㣲婉且或各因一事而發求其直指全體而言則未有若思無邪之切者故夫子言詩三百篇而惟此一言足以盡盖其義朱子曰思無邪只是要正人心約而言之三百篇只是一箇思無邪析而言之一篇之中自有一箇思無邪○勉齊黄氏曰三百篇之詩亦多矣而一言足以盡盖其義所以明思無邪一言之辭約而理盡㣲婉者若言人之善而託之車服之盛親族之貴之類是也各因一事者若刺奢刺貪之類是也直指全體者直指則非㣲婉矣全體即非一事矣就人心之思而言其無邪故曰直指全體也此其所以能盡三百篇之義也歟
  ○南容三去聲復白圭孔子以其兄之子妻去聲
  白圭大雅抑之五章也朱子曰南容孔子弟子居南宫字子容抑篇曰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南容一日三復此言事見家語盖深有意於謹言也故孔子以兄子妻之
  ○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専對雖多亦奚以為程子曰須是未讀詩者授以政不達使不能専對既讀詩後便逹於政便能専對始是讀詩○勉齊黄氏曰詩三百人未有不讀者也而逹於政事能専對者何其少邪亦視其所以讀之者如何耳為人邪為己邪誦説邪踐行邪鹵莽邪精切邪二者之不同而能不能判矣○胡氏曰詩之作皆原於人情及諷詠其所言則事物之理莫不具載故其情合於事理之正則可以知風俗之盛政治之得其情背於事理之正則可以知風俗之哀政治之失因是而通為政之方也詩之言温厚不至於薄和平不致於訐能諷詠則人皆易曉因是故能専對也然讀詩者每不能如此豈非誦之而不能熟熟之而不能思思之而不能切歟可不戒哉
  ○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樂音洛好去聲
  子貢盖自謂能無諂無驕者朱子曰子貢姓端木名賜諂卑屈也驕矜肆也常人溺於貧富之中而不知所以自守故必有二者之病無諂無驕則知自守矣而未能超乎貧富之外也故以二者質之夫子夫子以為二者特隨處用力而免於顯過耳故但以為可盖僅可而有所未盡之辭也又言必其理義渾然全體貫徹貧則心廣體胖而忘其貧富則安處善樂循理而不自知其富然後乃可為至爾朱子曰無諂無驕是就 富裏用功比他樂與好禮者自爭一等盖樂自不知有貧好禮自不知有富曽氏之説亦善曾氏曰以貧故無諂以富故無驕處貧富之道耳樂非以貧好禮非以富出於情性而貧富不能解也○處源輔氏曰心廣體胖者指其樂之之象安處善樂循理者論其好禮之實○安成劉氏曰隨貧富而用力自守則不能全體貫徹也無諂無驕免於顯過則不能理義渾然也是盖為貧富而自守囿於貧富之中者也彼樂與好禮者則由禮義渾然根於其心流行發見於日用之間其貧也但知自樂而不知今之為貧其富也但知好禮而不知今之為富所謂全體貫徹也是其自始至終此心之理不為貧富而增損存亡乃超乎貧富之外者也
  子貢曰詩云如刀七如磋知琢如磨其斯之謂與
  治骨角者既切之而復浮去聲磋之治玉石者既琢之而復磨之治之之功不已而益精也子貢因夫子告以無諂無驕不如樂與好禮而知凡學之不可少得而自足必當因其所至而益加勉焉故引此詩以明之朱子曰子貢舉詩之意不是専以此為貧而樂富而好禮厎工夫盖見得一切事皆合如此不可安於小成而不自勉也
  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
  往者其所已言者來者其所未言者朱子曰他説意思闊非只説貧富故云告徃知來告其所已言者謂處貧富之道而知其所末言者謂學問之功也○勉齊黄氏曰謂告以無諂不如樂無驕不如好禮此所已言也知義理之無窮學之不可以有得而遽足此所未言也夫子論貧富而子貢悟為學是告徃而知來須是見得切磋琢磨在無諂無驕樂與好禮之外方曉得所已言所未言
  ○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何謂也倩七練反盼暜莧反絢呼縣反
  此逸詩也倩好口輔也盼目黑白分也素粉地畫之質也絢采色畫之飾也言人有此倩盼之美質而又加以華采之飾如有素地而加采色也子夏疑其反謂以素為飾故問之雙峯饒氏曰讀詩須是先理㑹訓詁曉得訓詁便須涵泳其意不可只帶在訓詁上然未有不曉訓詁而能通其意者子夏是未曉得素以為絢一句訓詁所以問
  子曰繪事後素繪胡對反
  繪事繪畫之事也後素後於素也考工記曰繪畫之事後素功是也盖先以粉地為質而後可施以五采猶人有美質然後可加以文飾
  曰禮後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
  禮必以忠信為質猶繪事必以粉素為先起猶發也起予言能起發我之志意龜山偒氏曰子曰繪事後素而子夏曰禮後乎可謂能繼其志矣非得於言意之表者能之乎商賜可與言詩者以此若夫玩心於章句之末則其為詩也固而已矣所謂起予則亦相長之義也○慶源輔氏曰子貢因論好禮與樂之學而知切磋琢磨之詩為自治益精之意子夏因論素以為絢之詩而知人之學禮當以質為先故皆可與言詩楊氏之説最明切讀書者不可泥於章句之下而學詩者尤貴有得於言意之表不然則局於章句訓詁而詩之教孟於人者鮮矣○雙峯饒氏曰夫子稱商賜可與言詩皆是善其能觸類而長今學者讀書於見在文意也未能通解況敢望其能觸類乎○三山李氏曰觀詩者必當得其外意如衣錦尚絅但言衣服之盛而中庸曰惡其文之著也推之以為慎獨之學巧笑美目但言顔色之好而子曰繪事後素子夏則推之遂知其禮後之説也○止齊陳氏曰六經皆經聖人手而於詩也致意盖詳論語一書語詩多於他經而二南則正色言之闗雎一篇尤再惓惓夫子之意深矣○安成劉氏曰此引論語言詩凡十章而皆不仍其先後之次朱子於此得無意乎切以淺見推之雅須各得其所一章首明三百篇之定體也詩體之音節既定則可學矣故次兩章記夫子常以詩為教也既學則必有成效如所謂興觀羣怨之類是也故以此二章次之然學貴乎知要善讀詩而有得雖思無邪之一言白圭之一章用之有餘不善讀者雖三百其篇而無用也故此三章又次之若子貢子夏之問荅又皆得詩人意外意者故以此二章終焉但未知朱子之意然否
  咸丘蒙問曰詩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濵莫非王臣而舜既為天子矣敢問瞽叟之非臣如何孟子曰是詩也非是之謂也勞於王事而不得飬父母也曰此莫非王事我獨賢勞也故説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如以辭而已矣雲漢之詩曰周餘黎民靡有孑遺信斯言也是周無遺民也
  程子曰舉一字是文成句是辭愚謂意謂己意志謂詩人之志逆迎之也其至否遅速不敢自必而聼於彼也朱子曰普徧也率循也乃作詩者自言天下皆王臣何獨使我以賢才而勞苦乎非謂天子可臣其父也盖説詩之法不可以一字而害一句之義不可以一句而害設辭之志當以己意迎取作者之志乃可得之若但以其辭而已則如雲漢所言是周之民而無遺種矣惟以意迎之則知作詩者之志在於憂旱而非真無遺民也又曰逆是前去追迎之之意盖是将自家意思去前而等候詩人之志來又曰譬如有一客來自家去迎他他來則接之不來則已若必去捉他來則不可○張子曰知詩莫如孟子以意逆志讀詩之法也
  程子曰顥字伯淳頣字正叔詩者言之述也言之不足而長言之詠歌之所由興也其發於誠感之深至於不知手之舞足之蹈故其入於人也亦深古之人㓜而聞歌誦之聲長而識美刺之意故人之學由詩而興後世老師宿儒尚不知詩之義後學豈能興起乎○又曰興於詩者吟詠情性涵暢道徳之中而歆動之冇吾與點也之氣象慶源輔氏曰讀詩者吟咏其性情使人意沈攸紓快於道徳之中有所慕樂而動蕩鼔舞之直與曾㸃浴沂風雩之氣象一般方能有益○又曰學者不可不看詩便使人長
  一格朱子曰讀詩便長人一格如今人讀詩何縁㑹長一格詩之興最不𦂳要然興起人意處正在興㑹得詩人之興便有一格長
  張子曰名載字子厚置心平易然後可以言詩涵泳從容則忽不自知而自解頤矣若以文害辭以辭害意則㡬何而不為髙叟之固哉問詩如何看龜山揚氏曰詩極難卒説大抵須要尋人體㑹不在推文義在心為志發言為詩情動於中而形於言言者情之所發也今觀是詩之言則必先觀是詩之情如何不知其情則雖精窮文義謂之不知詩可也子夏問巧笑倩兮美日盼兮何謂也子曰繪事後素曰禮後乎孔子以為可與言詩如此全要體㑹惟體㑹得故看詩有味至於有味則詩之用在我矣○又
  曰求詩者貴平易不要崎嶇求合盖詩人之情性温厚平易老成今以﨑嶇求之其心先狹隘無由可見慶源輔氏曰温厚平易老成六字説盡詩人情性温厚謂和而不流怨而不怒平易謂所言皆眼前事老成謂憂深思逺逹於人情事物之變此等意思唯平心易氣以逆之則可有得○又曰詩人之志
  至平易故無艱險之言大率所言皆目前事而義理存乎其中以平易求之則思逺以廣愈艱險則愈淺近矣慶源輔氏曰艱險與平易正相反盖云月前事若無義理在其間是特鄙俚之言耳唯所言皆目前事而却有義理此其所以為詩也然人能言到此亦甚難以平易求之則無窒礙故其意思廣逺横渠云置心平易始知詩然解悠悠蒼天此何人哉却不平易○黄氏曰横渠數説此知味之學觀詩之法也
  上蔡謝氏曰名良佐字顯道學詩須先識得六義體面而諷咏以得之
  愚按六義之説見於周禮大序其辨甚明其用可識而自鄭氏以來諸儒相襲不唯不能知其所用反引異説而汨陳之唯謝氏此説為庶㡬得其用耳朱子曰上蔡甚曉得詩觀此説是他識得要領處○讀詩之法只是熟讀函咏自然和氣從胷中流出其妙處不可得而言不待安排措置務自立説只恁平讀著意思自足須是打叠得這心光蕩蕩地不立一箇字只管虛心讀他少間推來推去自然推出那箇道理所以説以此洗心便是以這道理盡洗出那心裏物事渾然都是道理上蔡曰學詩須先識得六義體面而諷咏以得之此是讀詩之要法看來書只是要讀讀得熟時道理自見切忌先自布置立説○程子曰學詩而不分六義豈能知詩也○慶源蜅氏曰體而盖言體製體叚言六義各有箇體面學詩不可不先理㑹得
  古詩即今之歌曲往往能使人感動至學詩却無感動興起處只為泥章句故也明道先生善説詩未嘗章解句釋但優游玩味吟哦上下便使人有得處如曰瞻彼日月悠悠我思道之云逺曷云能來思之切矣百爾君子不知徳行不忮不求何用不臧歸于正也慶源輔氏曰思之切而不歸于正便入哀傷滛泆去也○又曰明道先生談詩竝不曾下
  一字訓詁只轉却一兩字點平聲掇地念過便教人省悟東齊陳氏曰烝民詩首四句孔子只就中添四字凔浪之歌只换兩斯字曾不辭費而意味無窮明道説詩正得此意○朱子曰詩中頭項多一項是音韵一項是訓詁名件一項是文體若逐一根究然後討得些道理則殊不濟事須是通悟者方看得○聖人有法度之言如春秋書禮是也一字皆有理如詩亦要逐字将理去讀便都礙了○看詩須是看他詩人意思好處是如何不好處是如何看他風土看他風俗又看他人情物態只看伐檀詩便見得他一箇清髙底意思看碩䑕詩便見他一箇暴斂底意思好底意思是如此不好底是如彼好底意思令自家善意油然感物而興起看他不好底自家心下如著搶相似如此看方得詩意詩有説得曲折後好底有只恁平直説後自好底如燕燕末後一章這不要看上文考下章便知得是恁地意思自是髙逺自是説得𨚗人著○看詩且看他大意如衛諸詩其中有説時事者固當細考如鄭之滛亂底詩苦苦摉求他有甚意思一日看五六篇可也○讀詩且只将做今人做底詩看或每日令人誦讀却從旁聼之其語有未通者略檢注觧看却時時誦其本文便見其語胍所在人曰念此一詩既已記得其語却逐箇字将前後一様字通訓之今注觧中有一字而兩三義者如假字有云大者有云至者只是隨處旋紐揑耳非通訓也又曰伊川有詩解數篇説到小雅以後極好盖是王公大人好生地做都是識道理人言語故他裏面説得儘冇道理好子細看非如國風戓出於婦人小子之口但可觀其大槩也○學者於詩須先去了小序只将本文熟讀玩味仍不可先看諸家註觧看得久之自然認得此詩是説箇甚事謂如拾得箇無題目詩説此花既白又香是盛寒開必是梅花詩也卷阿召康公戒成王其始只説箇好意思如豈弟君子皆指成王純嘏爾常之類皆説優㳺享福之事至有馮有翼以下方説用賢大抵告人之法亦當如此須先令人歆慕此事則其肯從吾言必樂為之矣○讀詩正在於吟咏諷誦觀其委曲折旋之意如吾自作此詩自然足以感發善心今人讀詩只是将己意去包籠他如做時文相似中間委曲周旋之意盡不曾理㑹得濟甚事若如此看只一日便可看盡何用逐日只捱得數章而又不曾透徹耶且如人之城郭須是逐街坊里巷屋廬臺榭車馬人物一一看過方是今人只是外面望見城是如此便説我都知得了○詩如今恁地注解了自是分曉易理㑹但須是沈潜諷誦玩味義理咀嚼滋味方冇所益若只草草看過一部詩只三兩日可了但不得滋味也記不得全不濟事占人説詩可以興須是讀了有興起處方是讀詩若不能興起便不是讀詩○讀詩之法且虚心熟讀尋繹之不要被舊説粘定看得不活伊川觧詩亦説得義理多了詩本只是恁地説話一章言了次章又従而歎詠之雖别無義而意味深長不可於名物上尋義理後人往往見其言只如此平淡只管添上義理却窒塞了也如一源清水只管将物事堆積在上便壅隘了○讀詩須是讀熟了文義郁曉得了涵泳讀取百來遍方見得那好處那好處方出方見得精怪若讀得精熟時意思自説不得如人下種子既下得種了須是討水去灌溉他討糞去培壅他與他耘鉏方是下工夫養他處今却只下得箇種子便休都無耘治培飬工夫這箇貪多不得讀得這一篇恨不得常熟讀此篇如無邯第二篇方好而今只是貪多讀第一篇了便要讀第二篇讀第二篇了便要讀第三篇恁地不成讀書此便是大不敬須是殺了𨚗走作底心方可讀書○讀詩之法須識得大義得他滋味沒要𦂳處縦理㑹得也無益大凡讀詩多在諷誦中見義理况詩又全在諷誦之功所謂清廟之瑟一唱而三歎一人唱之三人和之方有意思又如今詩曲若只讀過也無意思須是歌起來方見得好處○讀書須是有自得處説與人也不得某舊讀仲氏任只其心塞淵終温且恵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勗寡人既破我斧又缺我斨周公東征四國是皇哀我人斯亦孔之将如此等處直為之廢卷慨想而不能已○問先生授以詩傳且教諭之曰須是熟讀某嘗熟讀一二篇未有感發竊謂古人教人兼以聲歌之漸漸引廸故最平易乂疑鄭衛之諸詩皆滛聲小學之功未成而遽教以滛聲恐未能使之知戒而適以蕩其心志否抑其聲哀思怨怒自能令人畏惡故雖小子門人亦知戒乎某欲令弟姪軰學詩尚疑此未敢曉以文義曰詩且逐篇旋讀方能旋通訓詁豈有不讀而自能盡通訓詁之理乎讀之多玩之久方能漸冇感發豈冇讀一二遍而便有感發之理乎古之學詩者固有待於聲音之助然今已亡之無可奈何只得熟讀而從容諷咏之耳若疑鄭衛不可為法即且令學者不必深究而於正當説道理子細消詳反復玩味應不枉費工夫也○讀詩必如三復白圭方是有味若是明敏人不如此看亦無所補若是至鈍人能如此看雖然有淡薄處亦随淺深而有所見也已上論讀詩○或問諸章句起於誰曰有故言者是指毛公無故言者是指鄭康成也○詩音韵是自然如此古人音韵寛後人分得宻後隔開了○看詩須并協韵讀便見得他語自齊整又更畧知協韵所由來甚善○只要韵相協好吟哦諷誦易見道理亦無甚要𦂳今且将七分工夫理㑹義理二三分工夫理㑹這般去處○協韵乃吳才老所作某續添之○或問吴才老協韵何據曰他皆有據泉州有其書每一字多者引十餘證少者引兩三證然亦有推不去者因言商頌下民有嚴協不敢迨遑吳氏音嚴為荘云避漢諱却無道理某後讀椘辭天問見嚴字乃押従荘剛方字去乃知是叶韵嚴韵作昻也又此間鄉音嚴作户剛反天問才老豈不讀往往偶然失之○古人情意温厚寛和言語自恁地好當時協韵只是要便於諷咏而已到得後來一向於字韵上嚴切却無意思漢不如周魏晉不如漢唐不如魏晉本朝又不如唐如元㣲之劉禹錫之徒和詩猶自有相重宻本朝和詩便皆不要一字相同不知却愈壤了詩○問詩叶韵是當時如此作是樂歌當如此曰當時如此作今人文字多有如此者如正考父鼎銘之類○問先生説詩率皆叶韵得非詩本樂章播諸聲詩自然叶韵方諧律吕其音節本如是𨚗曰固是如此然古人文章亦多是叶韵又曰周頌多不叶韵疑自有和底篇相叶清廟之瑟朱絃而疏越一唱而三歎歎即和聲也○叶韵恐當以頭一韵為凖且如華字叶音敷如有女同車是第一句則第二句顔如舜華當讀作敷字然後與下文珮玉瓊琚洵美且都皆叶至如何彼禯矣唐棣之華是第一韵則當依本音讀而下文玉姬之車却當作尺奢反如此方是今只從吴才老舊説不能又創得此例然椘辭紛余既有此内美兮又重之以修能能者耐然後下文紉秋蘭以為佩叶若能字只従本音則佩字遂無音如此則又未可以頭一韵為定也○古人作詩皆押韵與今人歌曲一般今人信口讀之全失古人詠歌之意○詩音韵間有不可曉處因説如今所在方言亦自有音韵與古合處問今陽字却與唐字通清字却與青字分之類亦自不可曉曰古人韵踈後世韵方嚴宻見某人好考古字却説青字音自是親如此類極多已上論協韵○漢書傳訓皆與經别行三傳之文不與經連故石經書公羊傳皆無經文藝文志云毛詩經二十九卷毛詩訓詁傳三十卷是毛為訓詁亦不與經連也馬融為周禮注乃云欲省學者兩讀故具載本文然則後漢以來始就經為注未審此詩引經附傳是誰為之其毛詩二十九卷不知併何卷也○歐陽公有詩本義二十餘篇煞説得有好處有詩本末論又有論云何者為詩之本何者為詩之末詩之木不可不理㑹詩之末不理㑹得也無妨其論甚好近世自集注文字出此等文字都不見了也害事如吕伯㳟讀詩記人只是看這箇他上面有底便看無底更不知看了○某解詩多不依他序緃解得不好也不過只是得罪於作序之人只依序解而不考本詩上下文意則得罪於聖賢因説學者解詩曰某舊時看詩數十家之説一一都従頭記得初間𨙻裏敢便判斷𨙻説是𨙻説不是看熟久之方見得這説似是𨙻説似不是或頭邉是尾説不相應或中間數句是兩頭不是或尾説是頭邉不是然也未敢便判斷疑恐是如此又看久之方審得這説是𨙻説不是又熟看久之方敢决定斷説這説是𨙻説不是這一部詩并諸家解都包在肚裏公而今只是見已前解詩便也要注解更不問道理只認捉著便據自家意思説於己無益於經有害濟得甚事凡先儒解經雖未知道然其盡一生之力縦未説得七八分也有三四分且須熟讀詳究以審其是非而為吾之益今公纔看著便妄生去取肆以己意是發明得箇甚麽道理公且説人之讀書是要将作甚麽用所貴乎讀書者是要理㑹這箇道以反之於身為我之益而已○詩傳中或云姑従或云且從其説之類皆未有所考不免且用其説○詩傳只得如此説不容更著語工夫却在讀者已上論解詩









  詩傳大全綱領
<經部,詩類,詩傳大全>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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