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補傳 (四庫全書本)/卷17

卷十六 詩補傳 卷十七 卷十八

  欽定四庫全書
  詩補傳卷十七    宋 范處義 撰
  變小雅
  文武小雅一詩廢則一事缺已於諸篇言之厲王盡廢小雅故變小雅無其詩併著其失於六月之序以明宣王中興自六月始其不得為正雅則非特厲王之過也
  六月宣王北伐也鹿鳴廢則和樂缺矣四牡廢則君臣缺矣皇皇者華廢則忠信缺矣常棣廢則兄弟缺矣伐木廢則朋友缺矣天保廢則福禄缺矣采薇廢則征伐缺矣出車廢則功力缺矣杕杜廢則師衆缺矣魚麗廢則法度缺矣南陔廢則孝友缺矣白華廢則廉恥缺矣華黍廢則蓄積缺矣由庚廢則隂陽失其道理矣南有嘉魚廢則賢者不安下不得其所矣崇丘廢則萬物不遂矣南山有臺廢則為國之基隊直類矣由儀廢則萬物失其道理矣蓼蕭廢則恩澤乖矣湛露廢則萬國離矣彤弓廢則諸夏衰矣菁菁者莪廢則無禮儀矣小雅盡廢則四夷交侵中國㣲矣
  凡詩言月皆夏正如正月十月之交四月是也月令季夏之月不可起兵動衆司馬法冬夏不興師今宣王六月出師以玁狁孔棘不遑䘏也詩人方且詠歌其事為宣王小雅之首蓋當厲王大壊之後小雅盡廢四夷交侵之時宣王能厲兵秣馬張皇威武一振衰微之氣是誠可尚也宣王南征北伐之詩皆叙其既歸之情蓋燕勞之樂章也文武則有遣有勞宣王無遣將率戍役之詩以見倉猝急遣不暇燕也
  六月棲棲西戎車既飭四牡騤騤求龜載是常服玁狁孔熾尺志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國
  棲棲猶皇皇不遑安之貎戎車即周官車僕所掌五等戎路之萃廣車之萃闕車之萃苹車之萃輕車之萃萃猶副也此五者所謂五戎也飭謂簡閲齊正也騤騤馬之行彊而有節也常服即周官司服凡兵事韋弁服也玁狁既甚熾是用急以六月出師士卒謂王非私意欲以一正王國誠不得已也
  毗志物四驪閑之維則維此六月既成我服我服既成于三十里王于出征以佐天子
  比物四驪言其比齊其毛物四馬皆驪色也言其馬之衆也閑之維則言其教閲有素馬皆閑習而有法也我服既成即兵事之常服也于三十里師行日三十里也師行之始將士皆能明上之意謂我以王命出征非有他也蓋欲我佐天子攘夷狄以安中國耳
  四牡脩廣其大有顒玉容薄伐玁狁以奏膚公有嚴有翼共武之服共武之服以定王國
  將士既以王使出征為喜於是自矜其車馬謂脩飭而廣大顒然可觀雖薄言伐玁狁可以即奏大功況我之師衆皆能嚴整而相輔翼以此而共武事之服則安定王國必矣常服者将帥常日之服武服者則甲胄之類是也
  玁狁匪茹如豫整居焦穫侵鎬胡老及方至于涇陽織文鳥章白斾央央元戎十乗繩證以先啓行户郎
  茹度也整無憚貎言玁狁之罪可謂不茹度矣既整居周家焦穫之地又侵我鎬方漸至涇陽矣逼近之甚豈可不問哉今旌旗動色咸有欲戰之氣或為徽織之文或畫鳥隼之章而繼旐之白斾則央央然鮮明使元戎以十乘先士卒而啓行也夏曰鈎車先其正者也商曰寅車先其疾者也周曰元戎先其良者也以其良者先行猶今之所謂選鋒也
  戎車既安如輊竹二如軒四牡既佶既佶且閑薄伐玁狁至于大原文武吉甫萬邦為憲
  此言戎車之安固軒輊前𨚫無不可者四馬皆健而且習薄言伐玁狁已至于大原言逐出之逺也於是歸功於大將謂吉甫有文武之才可以為萬邦之法也
  吉甫燕喜既多受祉來歸自鎬我行永久飲於鴆御諸友炰白交卑滅占外鯉侯誰在矣張仲孝友
  此言吉甫來歸天子燕勞而喜之既多受福矣謂受爵賞之福也吉甫於是述上意之厚謂自鎬而歸其行已久所可樂者燕飲之禮得進諸友而共之舉其殽之羙者如炰鼈膾鯉以見他物皆稱是又於諸友之中稱張仲之賢謂在此者誰歟乃孝友之張仲也善父母為孝善兄弟為友吉甫此行自非張仲推孝友之德視國事如父母之事視將帥如兄弟之愛安能成功哉吉甫所稱諸友皆天子之大臣與燕者詩人多指同僚為朋友終則獨稱張仲疑大臣之主吉甫者然則六月之功所謂將帥和而士豫附也是詩六章皆賦也
  采芑宣王南征也
  南征謂蠻荆也玁狁在北則用兵薄伐驅之于太原使之逺遁蠻荆在南則師干之試使之來威而遂已此征伐之辨亦以見宣王未嘗以窮兵多殺為功也
  薄言采𦬊于彼新田于此菑側具畝方叔涖止其車三千師干之試方叔率止乘其四騏四騏翼翼路車有奭許力簟茀魚服鉤膺鞗
  𦬊榖之美者亦菜名此詩言二嵗之新田一嵗之菑畝民居之中郷不應指菜蓋以田畝善養嘉榖以喻周家善養士卒也大雅曰豐水有𦬊詩人於文武士皆以𦬊為喻也𦬊以喻士卒新田菑畝中郷言養之有素也采𦬊謂采擇而用之行陣也以素養之士而得方叔之賢以涖之可謂將士俱善矣方叔之涖軍緫三千乘之衆蓋兵車一乗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合而言之可謂盛矣然詩人言三百三千皆取其盛未必實然也師干猶言兵甲試者閱習也率止者率士卒而行也四騏謂四馬皆騏色也翼翼健而順也路車金路也奭赤色也其車以方文之簟為蔽其矢以海魚之皮為服鉤膺謂以金為鉤馬膺之飾也鞗革以革為轡馬首之飾也言車馬之盛如此
  薄言采𦬊于彼新田于此中郷方叔涖止其車三千旂旐央央方叔率止約軧祈支錯衡八鸞瑲瑲七羊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有瑲葱珩
  交龍為旂龜蛇為旐央央鮮明也約軧車之轂以皮約而束之也錯衡車之衡以雜物而飾之也朱芾諸侯黄朱芾也葱珩三命葱珩也斯皇色之明也有瑲聲之和也言車服之羙如此
  惟必彼飛隼其飛戾天亦集爰止方叔涖止其車三千師干之試方叔率止鉦人伐鼓陳師鞠旅顯允方叔伐鼓淵淵振旅闐闐徒顛
  隼鷂屬鴥飛疾貌喻師之迅速其行如隼之戾天其止如隼之爰止也方叔涖而率之鉦人擊鉦鼔人伐鼔陳師謂布其陣形也鞠旅謂合其行伍也士卒皆服方叔之明信故進而伐鼓則淵淵然其聲深以逺退而振旅則闐闐然其行盛而整言師之出入如此鞠皮毬也合其皮而為之卒伍之聚取其合也如毬然以兵圑名官蓋取諸此
  尺允爾蠻荆大邦為讎方叔元老克壮其猶方叔率止執訊獲醜戎車嘽嘽吐丹嘽嘽焞焞吐雷如霆如雷顯允方叔征伐玁狁蠻荆來威
  蠢無知也荆州之蠻乃與中國為讎敵可謂無知也方叔雖為時之大老而其謀方克壮冝其一率師而出即奏捷獻囚而歸而來歸之日戎車嘽嘽則馬聲之衆焞焞則車飾之盛如雷霆之震耀曽無衰惰之狀可謂全師而歸矣蓋由方叔之明信已見於北伐之日故蠻荆聞其威名而畏服不勞征討也詳味詩人之言方叔可謂賢將矣燕勞之詩歸功將率文武之故事也是詩四章三章比而賦之卒章賦也
  車攻宣王復古也宣王能内脩政事外攘如羊夷狄復文武之竟土脩車馬備器械復扶乂㑹諸侯於東都因田獵而選車徒焉
  宣王復古内脩政事外攘夷狄視文武以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亦已近之而二雅之詩皆不列於正雅何哉豈以厲王大壞之後縱能興衰撥亂卒不能及文武成王之盛歟是殆論其時非論其德也竊意宣王雖為中興之賢主而漸不克終箴規誨刺之詩相繼並作亦猶衞文鄭武雖為春秋之賢諸侯不齒於正風也故非文王不得有正風非文武成王不得有正雅詩之取與其嚴矣乎如是詩之脩車馬備器械復㑹諸侯於東都因田獵而選車徒皆有復古之實卓然為中興之冠前則六月采𦬊後則吉日鴻鴈誠可以繼正雅而無愧亦豈可少貶哉
  我車既攻我馬既同四牡龎龎龍同駕言徂東
  周官言攻木之工攻金之工則攻為治也一器而工聚焉車為多故以攻為貴也同齊也宗廟齊毫尚純也戎事齊力尚彊也田獵齊足尚疾也龎充實也謂四牡之充實甚壮也東洛邑也謂備車馬往東都也
  田車既好四牡孔阜東有甫草駕言行狩
  田車謂田獵之車皆善也四牡謂駕車之馬皆壮也甫草謂甫田之草也此就東都大田之有草者行田狩之事也田者必艾草圍田獵之處以為之防未田或舎其中以褐纒通帛旃竿為門以裘纒椹質為槸門廣於車八寸將田驅車而入車軸擊門傍旃竿者則不得入以罰其不工門有二並南向天子六軍分為左右左者之左門右者之右門不越部伍教戰既畢士卒皆出乃驅禽納之防然後焚而射焉天子發諸侯次之大夫士次之天子發則抗大綏諸侯發則抗小綏獻禽於其下故戰不出頃田不出防不逐奔走古之道也
  之子于苗選徒囂囂五刀建旐設旄搏獸于敖
  之子有司也夏獵曰苗此時以夏田前言行狩獵之緫名也囂囂選徒之聲也旐以致衆故選徒必建旐而設牛尾於旐之首敖山名選徒既畢因令搏獸以校其勇也説者謂甫田易野也易野以車為主故用以選車田車既好是也敖險野也險野以人為主故用以選徒選徒囂囂是也雖分車徒為二亦教戰之法也
  駕彼四牡四牡奕奕赤芾金舄㑹同有繹
  奕奕衆大貌繹聨屬貌時見曰㑹殷見曰同赤芾即朱芾也朱赤色相似故通言之金舄即赤舄也金赤色相近故託言之説者謂赤芾為臣道加金為舄近於鑿也此言諸侯來㑹車服之盛也
  決拾既佽弓矢既調射夫既同助我舉柴子智
  決鈎弦也著右手以䕶大指也天子用象骨為之拾遂也著左臂以遂弦也以韋為之佽謂指臂相佽比也調謂弓彊弱與矢輕重相得也射夫既同謂皆同力於射禽也助我舉柴謂助我獲禽如積也此言射之精也
  四黄既駕兩驂不猗於寄不失其馳舎矢如破
  四黄四馬皆純色而兩驂不偏附也御者不失馳驅之法故射者如破而命中也此言御之良也射御相資御良則射中
  蕭蕭馬鳴悠悠斾旌徒御不驚大庖蒲茅不盈
  田事既畢軍旅齊肅唯聞蕭蕭馬鳴之聲見悠悠斾旌之狀以號令精明故徒御莫有怯惰而善驚者於是將頒禽焉一曰乾豆謂以上殺為豆實以供宗廟二曰賔客謂以次者供賔客三曰充君之庖謂以下殺充庖厨自左膘射之達于右腢為上殺謂自脇後達肩前也射右耳本次之謂自左射之達右耳本也射左髀達于右䯚為下殺謂自左股外達右脇也以死之速為上遲為下故也面傷不獻謂射中面者踐毛不獻謂在傍逆射者不成禽不獻謂傷小弱者禽雖多擇取三十焉謂每禽取三十其餘以與大夫士以習射于澤宫田雖多得禽射中則得取禽古者以辭遜取不以勇力取故也大庖君之庖也所取止此可謂不盈矣
  之子于征有聞無聲允矣君子展也大成
  君子宣王也頒禽既訖已事而歸謂有司此之征行但聞出師之名不聞出師之聲皆由宣王能素練之嚴整使然信矣宣王誠為大成武事也一章言車馬之脩遂如東都二章三章言車徒既選遂行田狩四章言諸侯㑹同車服之盛五章六章言射御之善獲禽之多七章言頒禽之衆充庖不盈八章言軍旅之肅王事大備序所謂復文武之境土則二雅所詠南征北伐親諸侯平淮夷之類是也是詩八章皆賦也
  吉日羙宣王田也能慎微接下無不自盡以奉其上焉詩人之美人君多舉一事終始言之以見其餘可知也吉日美宣王田獵爾而序詩者謂君能慎微接下臣能自盡以奉上蓋於田獵一事知之也且田非重事也既謹日而祭馬祖又謹日以差我馬則必能致謹於國事矣因田而得禽非厚獲也猶為醴酒以御賔客則必能與之食天禄矣虞人既聚獸必於天子之所左右皆取禽共天子之燕則他日必能用命矣
  吉日維戊既伯既禱田車既好四牡孔阜升彼大阜從其羣醜
  外事以剛日戊剛日也庚午前二日即戊辰也伯馬祖謂天駟房星之神也將用馬之力必祭馬之祖謹其事也車攻而馬壯則升陵阜而從禽獸之醜類無不獲矣
  吉日庚午既差我馬獸之所同麀鹿麌麌漆沮七餘之從天子之所
  庚午亦剛日也差擇其馬所謂田獵齊足尚疾也於是虞人驅獸而同之舉鹿之牝者言之尚麌麌而衆多他禽當稱是也故自漆沮驅獸至天子田所見其盡力也
  瞻彼中原其祁孔有儦儦表驕俟俟或羣或友悉率左右以燕天子
  祁衆也謂中原之獸甚衆有或趨而儦儦或行而俟俟或三為羣或二為友於是左右之從田者悉力相率取禽以共天子燕賔客之用
  既張我弓既挾子洽我矢發彼小豝於計此大兕徐履以御賔客且以酌醴
  豕牝曰豝兕野牛也天子既張我弓挾我矢一發而得小豝左右則悉力以殪大兕以見小大畢陳王於是以此物進賔客而酌醴示不專饗也田獵一事終始如此天保君能下下臣能報上亦何以異宣王明文武之功業蓋於吉日而可見是詩四章皆賦也
  鴻鴈美宣王也萬民離散不安其居而能勞力報力代還定安集之至于矜古頑寡無不得其所焉
  鴻鴈為使臣之詩先儒之説是矣然不必以鴻鴈比使臣蓋詩有哀鳴嗷嗷之語使臣豈至是哉故學者疑焉盍求之序詩意自明序言萬民離散不安其居鴻鴈隨陽往來莫有定處正萬民離散之喻也宣王勞者勞之來者來之往者還之擾者定之危者安之散者集之豈人君自為之哉必有使者將明命宣德意而行之故萬民雖衆至于矜寡無不得其所然則鴻鴈之詩為使臣而作明矣
  鴻鴈于飛肅所六肅其羽之子于征劬勞于野爰及矜人哀此鰥寡
  大曰鴻小曰鴈肅肅整而有聲也鴻鴈飛必成行列故以喻民之離散相攜持而去也之子謂使臣也車攻以有司為之子亦此類也老而無妻曰鰥老而無夫曰寡使臣之行驅馳原隰所謂劬勞于野也訪問及可矜之人尤哀此鰥寡必有恩澤先於無告之民故於首章及之也
  鴻鴈于飛集于中澤之子于垣𡊮百堵皆作雖則劬勞其究安宅
  中澤澤中也垣牆也究終也民之離散不免暴露如鴻鴈之集澤中使者於是為之經營垣牆一丈為板五板為堵百堵同時而作雖則勞苦其終可以安居矣
  鴻鴈于飛哀鳴嗷嗷維此哲人謂我劬勞維彼愚人謂我宣驕
  離散之民喜使者之來皆合辭告訴如鴻鴈之哀鳴嗷嗷使者於是告之曰凡爾庶民有哲而知人者有愚而無知者我被命而出哲人則知我劬勞於國事愚人則以我宣示其驕耳是詩三章皆比而賦之也
  庭燎力紹下同美宣王也因以箴之金
  箴猶鍼砭然有疾則當施之百官之箴王闕亦必見其有闕而後箴豈無故而為之哉夫進鋭退速固有此理使宣王能自彊不息終始如一亦安可非也今觀詩之三章首章以夜未央而問次章以夜未艾而問卒章以夜嚮晨而問則宣王怠意已見視朝漸晚矣庸可以勿箴乎傳言官箴王闕謂各因其所居之官而獻箴庭燎之箴其司烜之屬所為乎其後宣王夜卧晏起至煩賢后脱簪待罪詩人之箴信於蓍龜也
  夜如何其基下同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鸞聲將將七羊夜如何其夜未艾五蓋庭燎晣晣之世君子至止鸞聲噦噦呼㑹夜如何其夜郷許亮晨庭燎有煇君子至止言觀其旂
  未央夜未及中也未艾夜未盡也嚮晨夜近曉也鸞聲車之和鸞也庭燎者即周官司烜之所供門外曰大燭門内曰庭燎始言之光終言晣晣卒言有煇皆言明且協韻也詩人設為宣王之言初以夜未央而問既而至未艾而問既而至嚮晨而問豈非已漸有怠意乎與其太蚤而易怠孰若有常而可乆夫未明則君子之來朝特聞其車音耳將將聲和也噦噦聲徐而有節也既明則見其旂色此蚤晚之辨也先言美而繼以箴謂前可美而後可箴也是詩三章皆賦也
  絲善下同水規宣王也
  規正圎之器也物不圎者規之使圎正諫之義也傳曰近臣盡規謂規切人主近臣之職也卒章有讒言其興之戒必宣王頗惑讒言不親諸侯故近臣規之也
  沔彼流水朝直遥宗于海鴥彼飛隼息尹載飛載止嗟我兄弟邦人諸友莫肯念亂誰無父母
  沔流滿貌鴥飛疾貌夫水之朝宗于海隼之飛止于山乃理性之自然喻諸侯必知尊王室嗟我兄弟與國人朋友莫肯以亂為念誰無父母何忍興訛造謗以相及乎蓋當時必有讒言起於兄弟國人朋友之閒故為此言也
  沔彼流水其流湯湯失羊鴥彼飛隼載飛載揚念彼不蹟井亦載起載行心之憂矣不可弭彌氏
  沔然之水今湯湯放溢而無所入鴥然之隼今飛揚而無所止喻被讒者不得安其職守念彼不循理之讒人使我載起載行心之憂懼不能自已也
  鴥彼飛隼率彼中陵民之訛言寧莫之懲我友敬矣讒言其興
  卒章被讒者能自反謂尤人不如責已但能如隼之率循中陵而安於義命則訛言之民寧不少懲乎言亦當止也我於朋友既盡其敬讒言豈必興乎言亦當息也不敢望上之察姑欲自脩以弭讒規王之意不既深矣乎是詩三章皆比而賦之也
  鶴鳴誨宣王也
  鶴鳴其師傅之作歟他人之言不當直謂之誨也
  鶴鳴于九臯聲聞于野魚潛在淵或在于渚樂彼之園爰有樹檀其下維蘀它山之石可以為錯七落鶴鳴于九臯聲聞于天魚在于渚或潛在淵樂彼之園爰有樹檀其下維榖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是詩終篇皆取物為比詩人寓意甚微視他詩為特異又偶無大序故諸儒不勝其異説惟毛氏謂舉賢用滯可以治其國鄭氏謂教王求賢人未仕者毛鄭在衆説之先意必有師承今取毛鄭之説斷一篇之大義殆無餘藴諸儒例不之信獨何歟臯水中之澤也園山中之毓草木者也詩人於水取鶴與魚於山取檀也蘀也榖也石也以喻賢之小大皆當舉而用之謂賢之大者則雖身隐而名著如鶴之鳴于九臯深逺之地而上聞于天下聞于野而其小者則滯於下如魚之潛伏于淵渚此取澤中之物以為喻也賢之大者則能任重而致逺如檀有堅美之質可為輪輻之用而其小者則滯於下如蘀之穢雜亦可以糞其本如榖之惡木亦可以績其皮如石之粗厲亦可為錯以利器攻玉以成文此取園中之物以為喻也詩人誨王於賢之大而有望實如鶴如檀者則舉而置之髙位如舜之選衆舉臯陶於賢之小而沈滯者則兼收並用如堯之野無遺賢則可以治其國矣所謂求賢於未仕者如此蓋毛鄭之意也詩人嘗以嘉魚喻賢者以伐檀喻君子則毛鄭之説不為無據一説謂詩傳之誨王當切於王身其大則王之言動其次則王之好惡也鶴之鳴也魚之潛也自以為處於髙深人所不聞不見也然鶴之聲下則聞于野上則聞于天未免為人之所聞魚或由淵而出乎渚或由渚而入乎淵未免為人所見故以喻王之一言一動無隠而不形舉二物而言所以誨王當戒謹於所不睹恐懼於所不聞也園之有檀木之堅美可貴者也他山之石物之粗厲可賤者也然檀之下有蘀之穢雜有榖之惡木豈盡可貴乎石可用為錯以利器攻玉以成文豈盡可賤乎故以喻王之好惡取舎不可不謹舉二物而言所以誨王愛而知其惡憎而知其善也亦通似不若毛鄭終始於用賢之一説姑存之是詩二章皆比也
  祈父甫下同刺宣王也
  宣王即位二相輔之有文武成康之遺風諸侯復歸宗周至三十九年戰於千畝王師敗績説者謂至是始衰是詩為刺宣王首篇乃爪牙之士怨司馬軍政之不脩致我於憂恤夫以宿衞之士而從征役使不得養其父母豈非王政之闕歟二相即周公召公謂之共和者是也共和之政凡十有四年召公人皆知為召穆公虎獨周公不著其名或謂史記周宣王時有樊穆仲韋昭曰穆仲仲山甫之諡周語稱樊仲山甫諫宣王韋昭曰食采於樊疑周公即仲山甫也仲者姬姓之次子也山甫其字也穆者其諡也樊者其封邑也漢杜欽乃謂仲山甫為異姓之臣彼蓋以仲為姓不知仲為次子之説也二公皆諡曰穆亦共和之意山甫豈後嘗封於樊歟
  祈父子王之爪牙胡轉子于恤靡所止居祈父子王之爪士胡轉子于恤靡所底止祈父亶不聦胡轉予于恤有母之尸饔
  祈父司馬也書亦有圻父説者謂掌封畿邱甲此詩宿衞之士自喻以爪牙謂當扞衞王室何為轉移我于憂恤之地使靡有定處乎爪士爪牙之士也厎至也祈父亶不聦謂豈不聞我有父母而輕用我以戰使老母自尸饔飧之事此我之甚憂也不敢怨上歸過於司馬詩人之意微矣是詩三章皆賦也
  白駒大夫刺宣王也
  白駒刺宣王不能用賢賢者去之詩人眷然欲其留心乎愛君故也
  皎皎白駒食我場苗縶陟立之維之以永今朝所謂伊人於焉逍遥皎皎白駒食我場藿火郭縶之維之以永今夕所謂伊人於焉嘉客
  良馬以比君子伊人指賢者也皎皎白駒喻賢者有潔白之德冝在朝廷今乃退而家食如白駒無莝秣之養而食苗食藿於場圃故詩人欲縶而絆之維而繫之縱不能乆留使一朝一夕之永得賢者暫逍遥於此為嘉客於此亦我心之願也
  皎皎白駒賁彼義然來思爾公爾侯逸豫無期慎爾優游勉爾遁思
  賁光采也思語辭也此章勉賢者之留謂賢者為邦家之光儻能來賁朝廷為公為侯則逸豫亦自無期何必去國而後逸豫邪蓋言賢者之用庶政脩舉可以久享逸樂也於是戒其毋過於優游自逸勉其毋決於遁去也
  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楚俱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爾音而有遐心
  此章不欲斥王不能留賢第言賢者遁於寂寞之郷如白駒在空谷所享止生芻一束之薄以喻賢者廉貧甘於苦淡其德如玉之潔白不可得而㸃染然詩人愛君之心不能自已又祝賢者毋自金玉其言而有遐逺朝廷之意尚冀其來忠告其君以善道也為此詩者其亦賢矣乎是詩四章皆比而賦之也
  黄鳥刺宣王也
  宣王初政民之離散者能勞來還定安集之風俗固嘗相親睦矣至其末年王政漸衰民俗漸薄如黄鳥我行其野是也二詩之序皆不明言所刺然黄鳥言此邦之人不我肯榖故説者以為適異國而失其所者我行其野言昬姻之故言就爾居故説者以為從異國之昬姻而不見恤者詩辭亦可見也
  黄鳥黄鳥無集于榖無啄我粟此邦之人不我肯榖言旋言歸復我邦族黄鳥黄鳥無集于桑無啄我粱此邦之人不可與明言旋言歸復我諸兄黄鳥黄鳥無集于栩無啄我黍此邦之人不可與處言旋言歸復我諸父黄鳥倉庚也以遷于喬木為得其性亦未嘗下拾遺粒今乃集于榖于桑于栩皆下于喬木而啄人之粟之粱之黍可謂失所矣譬之適異國之民而所至之邦人不能與之相善故曰不我肯榖不能與之相知故曰不可與明不能與之相安故曰不可與處於是思歸故國復依族人與諸兄諸父也國風曰豈無他人不如我同姓此之謂也是詩三章皆比而賦之也
  我行其野刺宣王也
  爾雅曰婦之父母壻之父母相謂為㛰姻是詩卒章有舊姻新特之説乃舊日之㛰姻人情易以衰薄也
  我行其野蔽芾方味其樗刺書昬姻之故言就爾居爾不我畜復我邦家我行其野言采其蓫勅六昬姻之故言就爾宿爾不我畜言歸思復我行其野言采其葍不思舊姻求爾新特成不以富亦祇以異
  適異國者因所見以起興謂我行於野見蔽芾之樗雖為惡木猶可庇而息我以昬姻之故謂可就爾居處矣爾既不能養我故欲反故國是樗之不如也見采蓫者雖為惡卉猶可以療疾我以昬姻之故謂可就爾止宿矣爾既不能養我故言欲自反是蓫之不如也見采葍者雖為惡菜猶可以為食爾乃不能思我舊日之昬姻但求新昬以為特異成實也實不以彼之富而厭我之貧亦祗以新昬為特異故棄我耳是葍之不如也特猶今人言特出不羣所謂異也説者以特訓匹國風實維我特亦既辯之矣是詩三章皆興兼賦也
  斯干宣王考室也
  禮曰路寢成則考之而不釁説者謂設盛食以落之此宣王落成之詩祝頌之辭如張老之善頌善禱也宣王小雅終於斯干無羊玩其辭當在箴規誨刺之先蓋作於宣王方盛之時斯干言兄弟似續及男女之祥亦幾於文武天保之福禄無羊言牛羊遂性及豐年富庶亦幾於文武魚麗之盛多以中閒不能無失既不得為正雅矣故以二篇為小雅之終宣王大雅無刺之之詩亦此意也斯干無羊不列於大雅亦以考室考牧為政之小故也
  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兄及弟矣式相好矣無相猶矣
  秩秩安流也幽幽深逺也干謂大水之傍也山謂終南之山也宣王作室臨水面山形勢之美如竹之苞謂根本之固也如松之茂謂枝葉之宻也冝其聚國族於斯兄弟則和好輯睦無相圖之事也
  似續妣祖築室百堵西南其户爰居爰處爰笑爰語似嗣也續繼也妣祖周之先世姜嫄后稷而下皆是也宣王作室蓋所以繼嗣其先之基業故多至於百堵户必於西南蓋北則正寢東則東宫也於是而居處於是而笑語也
  約之閣閣椓陟角之橐橐風雨攸除直慮鳥鼠攸去君子攸芋王遇
  約者以繩束板也椓者以杵築土也閣閣形之端直也橐橐聲之堅實也言牆墉之端直堅實則可以除去風雨鳥鼠之患君子居此所以蕃盛也芋當作去聲與除去協韻字書謂草盛貌
  如跂斯翼如矢斯棘如鳥斯革如翬斯飛君子攸躋
  跂立也棘急也制度之嚴正如人之跂翼而不偏廉隅之繩直如矢之行急而無枉其簷阿之峻如鳥之驚而竦顧謂其勢之鶱舉也其丹雘之新如翬之飛而舒翼謂其文之煥散也此章言其堂也故冝君子升而聽事焉
  殖殖市力其庭有覺其楹噲噲其正噦噦其㝠君子攸寧
  殖平也覺明也庭謂宫庭之内貴其平也楹謂兩楹之間貴其明也噲氣咽貌猶言下氣也噦聲徐貌猶言柔聲也正正寢也冥奥室也君子處正寢欲其静而無暴氣故曰噲噲處奥室欲其和而無疾言故曰噦噦詩人形容君子之辭氣有雝雝在宫之意此章言其室也居室如此所以攸寧也
  下莞上簟乃安斯寢乃寢乃興乃占我夢吉夢維何維熊維羆彼冝維虺許鬼維蛇
  草叢生於水曰莞可以為席竹叢生於陸曰慈可以為簟寒暑之用也故以上下言之寒暑用物得冝故寢乃安寢安矣則寢興俱無患而吉夢形焉吉夢維何男女之祥也此禱頌之辭也
  大人占之維熊維羆男子之祥維虺維蛇女子之祥大人者當時在位之人有德者猶言碩人也宣王既得吉夢故命大人占之俾大卜之屬占其吉凶也占夢之官於是言其兆謂熊羆在山且彊力壯毅故為男子之祥虺蛇在穴且柔弱隠伏故為女子之祥也
  乃生男子載寢之牀載衣之裳載弄之璋其泣喤喤朱芾斯皇室家君王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裼載弄之瓦無非無儀唯酒食是議無父母詒罹
  乃生男子寢之牀衣之裳弄之璋皆尊之也乃生女子寢之地衣之裼弄之瓦皆卑之也璋以玉為之貴可知也不必為臣之職瓦以土為之賤可知也不必為紡之具男子則聽其泣喤喤知其他日佩朱芾為君為王女子則欲其無過可指無善可稱他日在中饋無遺父母憂耳此二章雖皆禱頌之辭然非王者之夢安得有此祥邪是詩九章皆賦也
  無羊宣王考牧也
  牧養雖為政之小然犧牲於是乎出亦國家之先務葛伯不祀湯使人遺以牛羊衞為狄所逐齊侯歸之牛羊豕雞狗皆三百以此知牧為國之大事而牲殺不備不可以祭武王數紂之罪曰犧牲粢盛既于凶盜庸可以政之小而忽之哉宣王當板蕩之後室牧之政皆廢宣王能以次脩舉考室於先既知所以為似續之計考牧於後又知所以為爾牲之具二詩之美誠中興之不可闕歟
  誰謂爾無羊三百維羣誰謂爾無牛九十其犉而純爾羊來思其角濈濈莊立爾牛來思其耳濕濕
  羊以三百為一羣謂每羣皆三百也牛以九十為一犉謂每色皆九十也羊火畜也故其性好觝觸今言其角濈濈則比聚而不觸也牛土畜也故其病則耳燥今言其耳濕濕則潤澤而不病也思語辭此章言牛羊之衆多也
  或降于阿或飲于池或寢或訛爾牧來思何河可蓑何笠或負其餱三十維物爾牲則具
  牛羊衆多必求水草之地而牧之阿者草之所生池者水之所鍾寢言其息也訛言其動也牧人持雨具齎餱糧從牛羊之所冝適所以蕃息各以其類别之為羣皆至三十之多則以之供天地宗廟社稷羣祀之牲無不具矣此章言牛羊之遂性也
  爾牧來思以薪以蒸以雌以雄爾羊來思矜矜兢兢不騫不崩麾之以肱畢來既升
  麤曰薪細曰蒸牧人有餘力取薪蒸以歸而牛羊以時合其牝牡此牧事向成矣所慮者惟羊善耗敗耳今視其羊皆矜矜然若知自愛也兢兢然若知所畏也如此則無騫崩之患矣羊有疾輒相汙故以騫崩言之其下來也不煩鞭箠麾以肱即皆登牢棧言其馴也此章言牧事之成也
  牧人乃夢衆維魚矣旐維旟矣大人占之衆維魚矣實維豐年旐維旟矣室家溱溱
  牧事既成牧人休暇而吉夢形焉乃獻其夢于上大人占之知其為正夢隂陽和則魚衆多故夢衆魚則為豐年龜蛇為旐隂物也鳥隼為旟陽物也故夢旐旟為室家有室有家則子孫蕃衍也故曰溱溱考室之夢人君之夢也考牧之夢牧人之夢也貴賤之不同而其夢皆出於正蓋由心之逸樂故能以和召和休祥之應可以類推此二詩皆終之以吉夢為中興之美也是詩四章皆賦也





  詩補傳卷十七
<經部,詩類,詩補傳>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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