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補傳 (四庫全書本)/卷25

卷二十四 詩補傳 卷二十五 卷二十六

  欽定四庫全書
  詩補傳卷二十五   宋 范處義 撰
  變大雅
  雲漢仍叔美宣王也宣王承厲王之烈内有撥亂之志遇災而懼側身脩行下孟欲銷去起吕之天下喜於王化復扶又行百姓見憂故作是詩也
  仍叔周之世臣也春秋書仍叔之子來聘即其後也宣王承厲王之暴虐如火之烈有撥亂之志而功未立也遇災而知懼而患未弭也側身脩行而未成欲銷去之而未能天下何以遽喜其王化復行哉曰為天下君者以有民也厲王暴虐不恤其民豈能行王者之化哉宣王興起他雖未及施為首以百姓為憂可謂知本矣故天下已深喜之謂其能復行王化也昔春秋之時宋大水魯侯弔焉曰孤實不敬天降之災又以為君憂拜命之辱既而聞之曰公子御説之辭也臧孫逹曰是宜為君有恤民之心夫列國之公子出其言善君子謂其可以為君然則宣王因旱而憂百姓王化復行何疑之有
  倬彼雲漢昭回于天王曰於乎何辜今之人天降䘮亂饑饉薦在見臻靡神不舉靡愛斯牲圭璧既卒寜莫我聽雲漢天河也倬然昭明回曲見于天則非雨之候也宣王憂旱仰觀天象不見雨候故歎時人之無辜遇此喪亂饑饉也薦臻謂重至非一嵗之旱也國有凶荒則索鬼神而祭之故曰靡神不舉謂有其舉之莫敢廢也三牲無所愛圭璧已畢陳神寜能莫我聽乎
  旱既大甚藴隆蟲蟲不殄禋祀自郊徂宫上下奠瘞靡神不宗后稷不克上帝不臨耗斁丁故下土寜丁我躬藴隆者暑氣藴蓄隆盛蟲蟲然動而不舒也當此之時王不敢憚暑而殄絶精意之禋自郊至宫謂由郊壇至宫廟則天地祖宗皆奠瘞其禮物百神無不宗而尊之矣周家之祀莫重於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於明堂以配上帝故舉其神之尊者曰后稷曰上帝而訴之謂后稷既不能救我之旱上帝又不降監我之誠與其耗敗下土寜使我躬受其患也
  旱既大甚則不可推兢兢業業如霆如雷周餘黎民靡有孑遺昊天上帝則不我遺胡不相畏先祖于摧在雷旱既甚而不能推知其故則徒有恐懼而已兢兢業業則心動意懼如雷霆發於其前而不皇寜處也周之黎民遭厲王之虐所餘已無幾又繼以旱則無有孑然獨存者是天不以餘黎與我也天不遺與我以民豈不相畏併與先祖之基業亦將摧敗乎曰靡有孑遺甚之之辭也
  旱既大甚則不可沮在吕赫赫炎炎云我無所大命近止靡瞻靡顧羣公先正則不我助父母先祖胡寜忍予旱既甚而不可沮止矣赫赫而暴炎炎而熱措身無所矣國之大命亦不能逺矣靡有視我如此而顧念我者矣上章既於羣祀之中訴於神之尊者如后稷如上帝此章則又於羣祀之中舉其神之親者而告之如雩祀之羣公先正宗廟之父母先祖是也案月令仲夏之月命百縣雩祀百辟卿士有益於民者羣公先正即雩祀之百辟卿士也宣王憂旱而祀羣公先正謂前日既能有益扵民矣今乃不能助我乎父母先祖既能生我且以大統傳我矣今乃忍予受旱之禍而不救乎
  旱既大甚滌滌徒歴山川旱魃蒲末為虐如惔如焚我心憚徒旦暑憂心如熏羣公先正則不我聞昊天上帝寜俾我遯
  旱既甚而草木焦枯水泉涸竭山川如洗滌然旱魃之神肆虐不已如火之惔炙如火之焚燎我心既已畏暑矣而憂心又如熏灼然羣公先正則不我聞知矣昊天上帝寜俾我遯去其位也不我聞怨辭也故不敢及父母先祖俾我遯遜辭也惟昊天上帝可以言此
  旱既大甚黽勉畏去胡寜瘨都田我以旱憯七感不知其故祈年孔夙方社不莫昊天上帝則不我虞敬恭明神宜無悔怒
  旱既甚又以遯去其位非人主之道故黽勉在位畏而不敢去也復自推求其故謂天何為病我以旱使我憯然憂傷莫知其故祈榖于上帝既為旱甚祭四方與社稷又不為晚奈何昊天上帝則不我虞度以我之敬恭以事明神宜無悔吝而遭此譴怒也言宣王之能自反如此
  旱既大甚散無友紀鞫居六哉庶正疚哉冡宰趣七口馬師氏膳夫左右靡人不周無不能止瞻卬昊天云如何里
  旱既甚而主憂國危羣臣朋友則分散奔走以救旱無復有統紀矣鞫窮也庶官之長曰正則既窮而無所措矣疚病也冡宰之率其屬則既病而不能興矣下至趣馬之掌馬政者師氏之掌失得者膳夫之供飲食者左右之與使令者靡人不周徧奔走無不能止其庶事以懼禍謂羣臣如此則我之在尊位如何安處乎此所以仰天而訴之也里者所以安處也孔子曰里仁為羙擇不處仁焉得知古人盖以里為處也説者曰嵗凶而年榖不登則趣馬不秣師氏弛其兵馳道不除祭事不縣膳夫徹膳左右布而不脩大夫不食粱士飲酒不樂其説尔本之詩意不能無少異姑存之
  瞻卬昊天有嘒呼惠其星大夫君子昭假無贏大命近止無弃爾成何求為我以戾庶正曕卬昊天曷惠其寜
  仰天而視之嘒然衆星之明則尔未有雨意也上章既言在朝之臣無不能止其庶事扵是從而勉之曰大夫君子凢所以竭其精誠以望天之昭格者已無餘矣不可以國之大命不能及逺而遂棄其前功也謂當益勉求其昭假之道耳然我之此言非求為我一身之私蓋欲以定庶正未有天未悔禍烖未息民未寜而庶官能定者也至是極矣故終始仰天而告之曰何時惠我以安寜乎仍叔此詩皆歴陳宣王憂民之意非序不能發明之熟味詩人之言所謂撥亂之志遇烖而懼側身脩行欲銷去之皆炳然可見惟王化復行乃言外之意是詩八章皆賦也
  崧髙尹吉甫羙宣王也天下復平能建國親諸侯襃賞申伯焉
  宣王中興之功其大者外則建國親侯内則任賢使能故尹吉甫作崧髙烝民二詩鋪張其事建國多矣莫重於申伯盖式是南邦方伯之任也任賢多矣莫重扵山甫盖補衮之闕宰相之任也申伯入謝在先故崧髙作扵前山甫徂齊在後故烝民實次之然則是詩生甫及申謂生山甫及申伯也說者泥唐虞之時姜氏掌四嶽之祀之説以為神祐其子孫在周有齊許申甫皆其後也遂以甫為穆王之甫侯申為宣王之申伯夫逺取穆王之臣以配申伯已非人情而謂神專祐掌祀者之子孫抑又近誣其失盖自以崧髙維嶽為四嶽耳且方羙申伯之賢而併言四嶽誠為迂闊近世儒者有援周禮職方正西曰雍州其山鎮曰嶽山說者曰吳嶽也漢地理志右扶風汧吳山在西古尔名汧山鎬京宗周在雍州之境吉甫占土風而發詠指吳嶽而為詩謂髙而且大者西周之嶽山故能降神而生賢其説誠足以破學者之疑而以甫為甫侯則不能為説尔考之不精耳且詩人吟詠或兼言姓名或止言其字或言國而不及名或言名而不及姓如黄鳥子車奄息之類子車氏也奄息名也此兼言姓名也如燕燕仲氏任只之類仲戴媯之字也此止言其字也如何人斯維暴之云之類暴國也而不及名如江漢虎拜稽首之類虎名也而不及姓今吉甫扵申伯言其國扵山甫言其字皆有義例近舎山甫而逺取甫侯理不可信況二詩作於一時崧髙以申及甫為嶽之降神烝民以山甫為天之所生其義既一而所謂維申及甫維周之翰其事亦同安得逺取甫侯哉所謂在周有齊許申甫彼自為四姓如王風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之水戍申戍甫戍許是也何與扵宣王之中興哉意吉甫作崧髙之時烝民之詩已萌其胷次故扵首章併及中興之大臣後世文人多用此體如本朝蘓文忠軾作富韓公弼銘詩先言篤生萊公謂宼準也繼以堂堂韓公與萊相望盖二人之功同在北方而宼準以景徳元年盟契丹富弼實生是嵗故軾謂天命則然人以為知言此其尤著者
  崧髙維嶽駿極于天維嶽降神生甫及申維申及甫維周之翰四國于蕃四方于宣
  此章言周之嶽山既以為髙而且大曰崧又以為駿大而上至于天盖詩人美申甫之賢故言其鍾秀之地亦極其髙大曰降神云者謂神靈秀異之氣降而生申伯山甫也商頌羙伊尹曰允也天子降于卿士亦此類也申伯為方伯於外山甫為宰相於内皆為周之幹臣其衛上一也故曰維周之翰周室既有此幹臣故外侮不至故曰四國于蕃上澤不壅故曰四方于宣孔子閒居引是詩鄭氏釋之亦以為仲山甫申伯必有㨿而云
  亹亹申伯王纉祖管之事于邑于謝南國是式王命召伯定申伯之宅登是南邦世執其功
  此章以下則專述申伯之事詩人稱羙人臣有卒章歸功扵賢相如六月羙吉甫而終之以張仲孝友謂吉甫非有張仲在内則不能成功也有首章兼羙於賢相如是詩羙申伯而始之維申及甫謂申伯非有山甫在内尔不能成功也詩人之言豈苟然哉亹勉也纉繼也式法也申伯始以申國之賢諸侯入為卿士既佐王有功王遂使繼其前日之事改大其邑俾邑于謝以為南國之式則方伯連帥之任也其營謝邑也特命召虎以卜築之役召伯既告成則申伯之宅定矣於是申伯得以成此南邦之功而世守之也此詩命召伯以定其宅徹其田峙其粻命傅御以遷其人錫鈎膺如同姓錫介圭以為寳皆異禮也
  王命申伯式是南邦因是謝人以作爾庸王命召伯徹申伯土田王命傅御遷其私人
  民功曰庸徹什一之法也傅御猶侍御也私人則家臣也申伯之徳固足為南國之式故王申命之可謂不忝矣是以詩人再言之明其稱也謂王命申伯扵南邦非私恩也盖欲因謝邑之衆大以表申伯有功於民爾於是又命召伯為徹其土田而取其什一之稅命傅御為遷其私人以就其謝邑之居然則宣王之扵申伯恩意可謂周洽矣
  申伯之功召伯是營有俶尺叔其城寝廟既成既成藐藐王錫申伯四牡蹻蹻渠略鉤膺濯濯直角
  申伯之功指城謝之事也城謝之役經始於召伯而終成扵申伯故曰申伯之功召伯是營黍苗所謂肅肅謝功召伯營之是也俶始也謂營謝自城郭始而次及寝廟既成則謝之為邑藐藐然廣大矣而王所錫予者四馬則蹻蹻而髙壮樊纓則濯濯而羙澤曰鉤膺謂鉤樊纓也周官金路鉤樊纓九就同姓以封錫申伯以此異禮親之如同姓也
  王遣申伯路車乗馬我圖爾居莫如南土錫爾介圭以作爾寳往近王舅南土是保
  此章詩人道申伯行王臨遣之辭也故曰往近王舅謂徃之之日已近也路車即上章所謂鉤膺也乗馬即上章所謂四牡也謂圖所居莫如南土者侈其惠也錫以介圭尔異禮也周官介圭天子所服故雖錫之特用以作其國之寳耳韓奕言以其介圭入覲于王正謂獻其方物有介圭焉以脩覲禮尔非韓侯所自服也徃近王舅以見上顧戀之意既歎其将行又祝其永保有南土也説者以申伯為宣王舅其後幽王尔娶申后疑周之世姻也
  申伯信邁王餞淺賤于郿亡悲申伯還南謝于誠歸王命召伯徹申伯土疆以峙直紀其粻式遄市專其行
  此章詩人道王臨遣申侯之辭也曰信邁謂今信徃南國矣曰誠歸謂今誠歸南國矣皆以見欲延留而不能之意其信往之始王則親與之飲餞于郿之地其誠歸之後王又命召伯用什一之所取以為儲峙餱粻之備二者皆異禮而恩意優渥有加無已故申伯不遑自安用是速往于謝恐有要君之嫌然則申伯可謂善處矣説者乃謂王之數留疑扵行之不果非也宣王申伯君臣之間豈若是歟
  申伯畨畨既入于謝徒御嘽嘽吐丹周邦咸喜戎有良翰不顯申伯王之元舅文武是憲
  畨畨勇武貌嘽嘽聲衆貌申伯入謝氣象如此其武侍御如此其衆周人皆喜相謂曰汝有良翰矣謂其足以為周室之幹也申伯至此豈不顯乎尊為王之元舅而資兼文武皆足為法可謂光顯也
  申伯之徳柔惠且直揉汝又此萬邦聞于四國吉甫作誦其詩孔碩其風肆好以贈申伯
  柔雖臣道然專於用柔非善也故申伯之徳曰柔惠且直山甫之徳曰柔嘉維則盖恵者順之至也嘉者羙之至也柔惠順矣不濟以直是妄從人者也柔嘉羙矣苟過乎則是失其性者也二者皆不足為善今申伯之徳以柔惠為本而行之以直則萬邦雖衆無不揉服而四國雖逺皆有令聞盖以己之徳能柔而直故人尔順其柔惠而譽其直也吉甫作此詩使工歌誦之其言雖為甚大其風則肆而羙詩孔碩則足以鋪張其徳風肆好則足以感動其心以是而贈申伯可以無愧盖吉甫自謂非已不能言申伯之徳非申伯不足稱其言也以其言可以動人則雅有風之體故謂之風是詩八章皆賦也
  烝民尹吉甫羙宣王也任賢使能周室中張仲興焉崧髙烝民二篇其詩曰以贈申伯曰仲山甫永懐乃是僚友相贈遺之詩序皆曰羙宣王何也盖内外之臣非見知於人主而任用之專則功何由而成名何由而遂此所以羙宣王歟任賢使能周室中興一山甫獨專其羙盖中與賢相山甫為冠諸臣皆不及也
  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彞呼報是懿徳天監有周昭假于下保兹天子生仲山甫
  物者性之善也則者不可過也所謂仁人不過乎物孝子不過乎物是也仁人過乎物則兼愛矣孝子過乎物則滅性矣書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不曰善而曰衷盖衷中也不使之過所謂受中以生是也民之秉彝所謂若有常性人能順其常性則自然知好徳矣孟子引孔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則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徳此孟子發明性善之説本孔子之遺言與詩書相表裏所以度越諸子也是詩將以羙山甫之賢謂天監視有周之徳其明甚至故保佑宣王為生賢佐而先言人之性善何也盖詩人之意謂山甫之好懿徳亦人性之常也他人不能有其常性故不知好徳山甫之知好徳尔秉彝之民耳遂為周之賢佐尔與孟子論伊尹為天民之先覺謂伊尹覺民之道亦天民之固有伊尹獨能先覺故能覺後覺也下章言徳輶如毛民鮮克舉之我儀圖之維仲山甫舉之尔與此意同
  仲山甫之徳柔嘉維則令儀令色小心翼翼古訓是式威儀是力天子是若明命使賦
  柔嘉維則所謂不過乎物也柔而過乎物則為六極之弱失其性之善不足為羙矣惟其體人臣之柔徳而不至扵過故外雖令善其儀色而中不忘於恭敬事雖必法扵古訓而身不敢忘其威儀山甫之徳如此所以能奉若天子之明命而使之賦政于四方皆不過乎物之效也
  王命仲山甫式是百辟纉戎祖考王躬是保出納王命王之喉舌賦政于外四方爰發
  百辟百國之君也纉繼也戎汝也山甫其周之世臣歟其徳足以為百辟之法亦繼汝祖考之舊也用世臣以當國故能保王之身體傅王之徳義出則承而布之納則行而復之譬之喉舌言之所由出也山甫能宣道王命如此故以之賦政于四方莫不發而應之也
  肅肅王命仲山甫将之邦國若否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解以事一人
  上章言山甫能宣道王命故此章言宣道王命之實肅肅嚴也若否猶言順否謂有便有不便之類也王命之嚴大臣固當將而行之苟明不足以知邦國之情順之與否則必有拂人情不可行者矣既明足以察人情之從違則扵奉行之際必有取舎務在曲當而後已此王命所以必行人情所以惟允也夫明足以察人情之從違則明可謂哲矣明而至扵哲上而王命則行而無壅下而人情則允而無怨大臣保身之道孰大扵是異扵區區全身逺害者而山甫之心不敢恃此以自足猶能蚤夜以思恪勤不怠惟恐扵事君之道有所未盡此山甫所以為賢歟
  人亦有言柔則茹之剛則吐之維仲山甫柔亦不茹剛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彊禦 人亦有言徳輶如毛民鮮克舉之我儀圖之維仲山甫舉之愛莫助之衮職有闕維仲山甫補之
  此二章皆舉時人之言以發明首章之意上章謂人之有剛有柔所謂善也柔至扵無不茹而納之剛至於無不吐而拒之是過乎剛柔者也惟山甫知有物必有則故柔亦不至扵無不茹剛亦不至扵無不吐所謂不過乎物者如此故其見於接物鰥寡且不侮之安有用剛之過彊禦且不畏之安有用柔之過此發明天生烝民有物有則也下章謂徳輕如一羽若甚易舉也而莫有能舉之者我儀則而圖謀之維山甫乃秉彞之民故能舉是徳惜乎莫有助之者衮上公之服也喻宰相之職他人既不能舉徳則於衮職未免有闕失之事維山甫有徳足以當其任故於衮職能彌縫之以補其闕失此發明民之秉彞好是懿徳也或以衮為指王者非也上既言王躬是保何為又言補王之闕失九罭曰是以有衮衣兮指周公也韓奕曰𤣥衮赤舄指韓侯也詩人嘗以衮指大臣未甞以衮指王者況言衮而加以職亦非王者之稱謂也
  仲山甫出祖四牡業業征夫㨗㨗在接毎懐靡及四牡彭彭八鸞鏘鏘七羊王命仲山甫城彼東方
  此章言山甫被命城齊而祖祭之日四馬則業業而震動征夫則㨗㨗而敏疾恐不及扵事迨其既行則四馬彭彭而張盛八鸞則鏘鏘而和鳴皆知王所以命山甫城彼東方之齊者盖将以固吾圉故吉甫因人情之樂而記之
  四牡騤騤求龜八鸞喈喈仲山甫徂齊式遄其歸吉甫作誦穆如清風仲山甫永懐以慰其心
  此章言山甫既城齊而歸而四牡猶騤騤而彊八鸞猶喈喈而和以明役不久而告成故曰式遄其歸言其疾也吉甫作此詩使工歌誦之其言之羙足以感發人心穆然如清微之風化養萬物故山甫聞其言永懐扵中足以自慰而不能忘也説者謂城齊盖去薄姑而遷臨菑也或以史記世家考之治臨菑乃獻公夷王時也竊意夷王時雖遷而城郭未為周備故宣王城之者歟是詩八章皆賦也
  韓奕尹吉甫羙宣王也能錫命諸侯
  大雅羙宣王詩五篇外而方伯内而宰相如崧髙烝民則既言之矣韓奕錫命韓侯則為崧髙之類盖亦建國親侯之事也江漢命召虎平淮夷則為烝民之類盖亦任賢使能之事也四詩皆出尹吉甫一手故其序如此常武一詩乃召穆公扵既平淮夷之後慮宣王狃扵一勝窮兵不已故因以為戒雖均為羙詩而常武深矣説者謂錫則錫之以物命則命之以政分而為二此鑿説也春秋荘公元年王使榮叔來錫桓公命文公元年天王使毛伯來錫公命則錫命云者天子寵諸侯之事也春秋不言其物而詩人言之盖詩人之言侈上之賜也春秋不言以王命為重也盖申伯之鉤膺介圭韓侯之鉤膺鏤錫皆異禮也所以旌有功後世乃竊錫命之美名為九錫之簒且兼取弓矢圭瓉之屬雜以不臣之禮與誦詩發冢者何異昔周公有人臣不能為之功故成王賜以人臣不得用之禮樂持正論者猶謂周不當賜魯不當受使周公無恙必有辭以䖏之盖名分之嚴聖人尤致其謹人臣不得用之禮樂既非周公之志則謂成王以是祀周公惟周公之廟可用羣公之廟不得而用亦非通論也豈有生既非其志殁則享其祀由是言之所謂周不當賜魯不當受盖知禮矣孔子入大廟毎事問非不知而問也微意盖在扵人臣不得用之禮樂也
  奕奕梁山維禹甸之有倬其道韓侯受命王親命之纉戎祖考無廢朕命夙夜匪解䖍共爾位朕命不易榦古旦不庭方以佐戎辟
  梁山在古韓國之地禹貢言壺口治梁及岐盖壺口在冀州言禹之治水自壺口始由梁山以及岐山也孟子言去邠踰梁山邑于岐山之下盖邠在梁山之東岐在梁山之西言大王去邠過梁山以及岐山也韓非六國之韓乃武王之後左氏傳所謂邗晉應韓也後為晉所滅則梁山又在晉矣故爾雅曰梁山晉望也案九域志同州韓城縣古韓國也梁山在焉左氏傳言晉梁山崩是也梁山其大奕奕而其下則道路倬然而顯明盖將言韓土之羙因思禹去水之害而後梁山始可以為田尤可思也故曰維禹甸之韓侯之受命于此也王親命之曰其繼汝之祖考無廢我之命能蚤夜不解怠䖍固恭謹以在位則我之命汝亦當久任責成不輕變易不特用以捍禦不來庭之方國亦以佐助汝為君之道也韓既為姬姓之國則為諸侯非一世矣故宣王舉其祖考而命之
  四牡奕奕孔脩且張韓侯入覲以其介圭入覲于王王錫韓侯淑旂綏章簟茀錯衡𤣥衮赤舄鉤膺鏤苦郭苦𢎞淺幭莫歴革金厄
  韓侯乘奕奕之四牡甚脩長而張盛盖不言其人而稱其車馬羙之至也介圭王者服御之重器韓侯以是脩覲禮亦羙其能尊上也案禹貢雍州厥貢球琳琅玕古韓在雍州之地雖曰韓侯貢其方物然如介圭至重而可寳亦不易得故詩人羙之韓侯之入覲既知尊君親上有功而無廢禮故王之錫韓侯其儀物亦為甚盛淑善也交龍為旂綏大綏也謂注旄於竿首為貴賤之章表故曰綏章此言旂之羙也簟茀者漆簟以為車之藩蔽錯衡者錯置文采於車之衡此言車之羙也𤣥衮者以𤣥帛為衣而畫以衮龍赤舄者赤色之履舄此言衣用上公之制也鉤膺者馬之膺以金為鉤而加以纓金路之鉤樊纓是也鏤鍚者馬之額飾以金在眉之上玉路之鍚樊纓是也此言兼用金玉二路之飾也鞹鞃者鞹革也鞃軾中也謂以去毛之皮施於軾之中央也淺幭者淺虎皮淺毛也幭覆軾禮記作幦謂以有毛之皮覆盖扵軾上也鞗革者以革之鞗為轡首也金厄以金為小環纒搤之也此言車馬之飾無不備者案巾車五路之制金路無鍚有鉤今曰鉤膺既用金路之飾又曰鏤鍚是兼玉路之飾也可謂異禮矣然用以賜人臣故不嫌於厚若王者服御則不可紊其制也
  韓侯出祖出宿于屠顯父餞之清酒百壺其殽維何炰薄交鼈鮮魚其蔌維何維筍恤尹及蒲其贈維何乗馬路車籩豆有且子余侯氏燕胥
  此章言韓侯既朝于京師其反于韓也有祖道犯軷之祭其出宿于屠之地也王之卿士有顯父者為飲餞之禮酒則用百壺言其多也殽則有魚鼈言其㫖也蔌則有筍蒲言其時也又贈所乗之馬大路之車以將其厚意盖上章言王之所錫皆車馬之飾以章其異禮此章專言車馬乃朋友之贈遺孔子在鄉黨朋友之贈雖車馬非祭肉不拜則知古之人臣有相贈以車馬之義籩豆有且者謂既有而又多言飲餞之籩豆其盛如此而諸侯之在京師而未去者來與飲餞皆燕樂也覲禮稱來朝之諸侯皆曰侯氏
  韓侯取妻汾符云王之甥蹶俱衛父之子韓侯迎止于蹶之里百兩彭彭八鸞鏘鏘不顯其光諸娣大計從之祁祁巨移如雲韓侯顧之爛其盈門
  此章言韓侯既覲而還遂以親迎也汾王厲王也王流于彘在汾水之上故以為汾王也猶晉侯居翼謂之翼侯晉人納諸鄂謂之鄂侯鄭叔叚居京謂之京城大叔及出奔共謂之共叔也又楚人謂王不終者為敖葬郟者曰郟敖𦵏訾者曰訾敖其汾王之類乎説者以莒郊公犁比公為比非也案左氏傳莒夷無謚於是有犁比公郊公兹丕公著丘公皆以號為稱與汾王以地為稱不類矣蹶父卿士姞姓也韓侯親迎于蹶里百兩彭彭而張盛八鸞鏘鏘而和鳴其光華豈不顯乎此諸侯親迎之禮也諸侯一娶九女二國媵之皆有娣姪故言諸娣從之祁祁如雲之貌而衆也韓侯望而視之爛然盈蹶父之門盖合迎送而言之也
  蹶父孔武靡國不到為于偽韓姞其一下同相攸莫如韓樂孔樂韓土川澤訏訏況甫甫甫麀鹿噳噳愚甫有熊有羆有貓如字又武交有虎慶既令居韓姞燕譽
  此章言蹶父甚武健嘗将王命而行諸國隂為其女視其所居以韓國為最樂其所樂者何以言其地則川澤訏訏而大以言其物則魴鱮甫甫而羙麀鹿噳噳而衆有熊羆焉有貓虎焉庶類既蕃則居可樂矣慶喜也令善也喜其居之善也韓姞於是燕安而稱譽其韓土之樂也或曰熊羆與虎皆摯獸也足為人之患而韓土乃以為樂何哉曰詩人之詠取其物之蕃以騐其土之羙故雖摯獸必深山大澤而後生焉天地之間安能決擇必生瑞物故雖治世有麟鳯亦有梟獍有芝草亦有鉤吻所貴於人者能制其惡使之不為患耳非能絶其類使之不生育也摯獸雖猛苟有機穽罔罟之屬以禦之適足為用故熊羆之皮可衣而其肉可食貓以食田鼠虎以食田豖豈不樂哉
  溥彼韓城燕師所完以先祖受命因時百蠻王錫韓侯其追其貊武伯奄受北國因以其伯實墉實壑實畝實籍獻其貔皮赤豹黄羆
  溥大也燕召公之國也以燕師而城韓雖不可考然申伯之宅亦召公之所營安知韓初封時非王命燕師徃城之邪春秋之時城邢城𣏌之類皆霸主合諸侯之力為之豈非尚存先王之遺制邪所謂以先祖受命即指韓初封也是時因百蠻肆擾周王扵是錫韓以追貊之地奄者撫而有之也如後世羈縻化外之郡帥府領之是也韓既奄受北方之國為之方伯於是實墉則脩其城實壑則濬其池實畝則治其田實籍則正其稅又貢其北國之所有貔之似虎者豹之赤者羆之黄者皆竒獸之皮也用以獻于天子此皆追記韓初封時事以為韓侯之寵也蠻夷可以通稱北可稱蠻猶西可稱夷也貊為北方之國先聖有蠻貊之説追為北方之國始見扵此詩六經之所存學者必欲求他證何其惑邪是詩六章皆賦也
  江漢尹吉甫羙宣王也能興衰撥亂命召公平淮夷召穆公虎非將也平淮夷亦非專扵用兵也其詩無執訊獲醜之事曰來求求其巢穴也曰來鋪陳其師旅也四方遂爾平王國遂爾定一時無有争戰之患王心享安逸之休嗚呼孰謂宣王命召虎平淮夷乃與帝舜命禹征有苗之事相類來求來鋪與舞干羽何異既平既定與有苗格何異序詩者謂能興衰撥亂信可羙也
  江漢浮浮武夫滔滔吐刀匪安匪逰淮夷來求既出我車既設我旟匪安匪舒淮夷來鋪
  江漢常武二詩皆言淮夷是詩言江漢之滸淮南之夷也若淮北則非江漢所由入之路矣常武言省此徐土淮北之夷也若淮南則徐土非接聮之地矣江漢雖因所見以起興亦以喻王師如江漢之流不可犯也浮浮言江漢東流之貌滔滔言武夫衆往之貌武夫指士卒也出我車謂戎車也設我旟謂鳥隼也車旟指將帥也士卒則曰匪安匪逰謂非敢安然來逰以淮夷之故來求其巢穴耳将帥則曰匪安匪舒謂非敢安然舒緩以淮夷之故來陳其師旅耳來求來鋪而淮夷遂平可謂有征無戰矣
  江漢湯湯書羊武夫洸洸經營四方告成于王四方既平王國庶定時靡有争王心載寜
  湯湯流溢貌洸洸武怒貌詩人見江漢之湯湯謂武夫之洸洸實似之王師之出不專誅討一施經營遂告成功四方既已悉平王國庶幾底定時無争戰之事王心所以安也
  江漢之滸王命召虎式辟四方徹我疆土匪疚匪棘王國來極于疆于理至于南海
  江漢之濵乃王命召公陳師之地也召公豈專為征伐哉式辟四方則為之正其法度也徹我疆土則為之治其田賦也非以病之亦非以急之使王國咸取中焉疆理之政暨于南海則淮夷固在其内是乃服淮夷之道與專以兵威服之者有間矣
  王命召虎來旬來宣文武受命召公維翰無曰予小子召公是似肇敏戎公用錫爾祉
  旬徧也周徧以撫其民也宣布也宣布以廣其澤也王之命召公者其意宏大如此可以無愧扵文武矣猶稱文武受命召虎之祖康公實為幹臣今爾既為康公之孫亦當以康公之事文武者事我無以我為小子不若文武而不似續康公之功也肇始也敏疾也公事也自今以始能敏疾汝之事我用是錫汝以福為之報也盖言宣王自謙而勉臣下之言如此
  力之爾圭瓉才旱勑亮一卣告于文人錫山土田于周受命自召祖命虎拜稽首天子萬年
  此章言錫福之事也釐分也卣尊也分以圭柄之瓉副以秬黍之酒使爾得以告于文徳之祖謂康公也君之祖曰文祖臣之祖曰文人不敢同扵君也錫山土田于周受命自召祖命此言周之錫山川土田扵召公之國舊矣自周受命之始爾祖康公已被此命今又得圭瓉秬鬯以告之是重有寵榮也召虎稽首拜上之錫無以論報惟稱君壽考可以見區區耳
  虎拜稽首對揚王休作召公考天子萬壽明明天子令聞不已矢其文徳洽此四國
  此章言報君之事也對荅也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稱也休羙也考成也召虎何以報上惟荅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王之休命作召公已成之事業是乃報上之實也召公之事業既成惟祝天子壽考萬年以享其成此忠臣孝子之心也此詩主扵平淮夷故卒章因以進戒謂武功固成不可恃也所願明明天子在上令聞垂扵無窮矢陳其文徳以和洽此四方之國則功徳兼隆矣昔有苗逆命益有惟徳動天無逺弗届之言舜誕敷文徳而有苗遂格今淮夷既平吉甫陳矢其文徳洽此四國之戒何也帝者專尚文徳而後武功王者則陳文徳以濟武功此其所以不同與是詩後三章所陳乃君臣相戒飭之辭且明施報之義後世為彛器之銘識徃徃多竊取其辭未必明其義如載敦銘云載拜稽首對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王休用作朕文考寳敦盖不知作召公考之説故用為祖考之考學者不當反執此器以疑經試以是思之是詩六章皆賦也
  常武召穆公美宣王也有常徳以立武事因以為戒然凡詩無其文特立名以命篇其義深矣常武作扵召穆公盖取前篇尹吉甫所詠矢其文徳之意前篇假虎拜稽首為辭謂武功不可恃必矢文徳而後洽四國故穆公承其意為是詩而立常武之名謂徳可常而武不可常有徳矣固可以立武苟狃扵一勝以武為可玩而怠扵進徳則前功或廢故徳以有常為羙而武功雖已立不可忘戒也
  赫赫明明王命卿士南仲大泰下同祖大師皇父整我六師以脩我戎既敬既戒惠此南國
  赫赫明明大宣王命将之光顯也宣王所命之卿士論其世則以南仲為大祖官則大師字則皇父也皇父既為文王時名臣南仲之後宣王復命為將可謂光顯矣至幽王時猶為卿士十月之交所謂皇父卿士是也皇父在宣王時雖已為三公未有顯過故詩人美之至幽王不自為政皇父乃專權竊命為一時羣小之宗詩人刺之不一而足何一人之身先知後愚由上之人御得其道與失其道之異也豈不為後世之永鑒哉皇父為将既能整治六軍以脩戎政又能敬其事戒其徒使不為侵暴以惠此南國之人可謂有将之才不忝乃祖矣豈非宣王善御以致之歟
  王謂尹氏命程伯休父左右陳行户剛戒我師旅率彼淮浦省此徐土不留不處三事就緒
  尹氏周世卿也在幽王時小雅或謂之赫赫師尹或謂之尹氏大師則尹氏後亦為三公矣王者出師元帥則王親命之司馬以下則使尹氏選舉而後以王命授之宣王既命皇父為元帥故謂尹氏命程伯休父為大司馬盖使之左右陳其行列掌師旅之戒令司馬之職也扵是循彼淮涯以視此徐土或曰徐土或曰徐國或曰徐方皆言淮北之夷也既為視民之疾苦而來豈宜復自久留䖏其地故速斂兵而退使三農之事無所妨而就其業也三農或曰原隰及平地或曰上中下農夫不若以三時務農為三農與不久留之意合也
  赫赫業業有嚴天子王舒保作匪紹匪逰徐方繹騷震驚徐方如雷如霆徐方震驚
  始者大師皇父奉王命出師人見其赫赫然而顯明業業然而震懼皆曰天子之命其嚴如此乃使之舒徐或保而守之或作而行之非有所紹而急非有所逰而緩既入其徐方之地第見彼人絡繹扵道騷動而不寜夫絡繹而騷動固我師有以震驚之也心既不寜則視我師之行如雷霆之作於上莫有不震驚者盖以虛聲懼之也
  王奮厥武如震如怒進厥虎臣闞呼檻如虓火交虎鋪敦如字淮濆符云仍執醜虜截彼淮浦王師之所
  上章言人心之震懼此章言王命揚其威武有所奮撃則如震雷之怒無不摧仆進虎臣而鏖戰闞然如虓怒之虎莫之敢當鋪陳敦厚之師扵淮涯之上就執其衆虜扵是淮浦截然不可犯人以謂真王師之所處異扵如兒戯者矣
  王旅嘽嘽吐丹如飛如翰如江如漢如山之苞如川之流緜緜翼翼不測不克濯征徐國
  嘽嘽衆喘息貌以見其盛而不譁也王師能如此故師之所處如飛翰之不可襲如江漢之不可犯如山之苞則其本不可搖如川之流則其勢不可禦緜緜則續而不絶翼翼則整而不亂不測不可知也不克不可勝也所以能大征徐國以全取勝也詩人極形容之言不一而足如飛如翰止言羽翰之飛若所謂鴻毛遇順風是也一句雖有兩如字乃古文之一體若如震如怒亦一謂如震雷之怒撃耳必欲分為二事非善讀詩者也
  王猶允塞徐方既來徐方既同天子之功四方既平徐方來庭徐方不回王曰還歸
  前數章所稱宣王之用兵盛矣羙矣而非常武之所尚也召穆公之意謂徳為可常武不可黷故先極言其盛羙以滿宣王之欲卒章乃陳警戒之言故其言易入也後之為辭賦者或竊取其義而學者以曲終奏雅勸百諷一譏之是不知其得古詩人之遺意也猶道也允信也塞充實也王猶允塞所謂常徳也徐方之來歸豈專畏宣王之兵威哉亦以王猶允塞之故盖得惟徳動天無逺弗届之意曰既來羙其始來也曰既同羙其畢來也徐方畢來固可以言天子之功然豈易致哉以經營四方咸得其道四方既平矣徐方乃造天子之庭盖淮夷尤為狡詐故來歸獨後於衆國彼狼子野心叛服不常今雖不敢回違固不可保其徃也王曰還歸言必振旅而歸益常厥徳乃可杜後患耳警戒之言若緩而甚切非穆公之賢不及此也是詩六章皆賦也
  瞻卬仰下同凡伯刺幽王大壊也
  凡伯為板之詩以刺厲王有曰老夫灌灌又曰匪我言耄已非少壮矣今歴年既久又刺幽王大壊則非板之凡伯明矣凡為周同姓之國豈非入為卿士歟瞻卬召旻二詩盖板之子若孫也厲王大壊始病者也幸遇宣王之良醫幽王大壊再病者也平王乃庸醫耳周室殆不可為矣
  瞻卬昊天則不我恵孔填知隣不寜降此大厲邦靡有定士民其瘵側界賊蟊疾靡有夷届罪罟不收靡有夷瘳勅留
  昊天望其明也瞻卬而呼窮則反本也先陳其意而後呼天以告亂猶未甚也遽呼昊天始言其情則心愈急矣此亂之極也惠養也填塞也瘵病也厲凶也夷平也届止也瘳愈也謂天何不惠養我乎使我甚抑塞不皇寜䖏也今天之降此大凶厲庶邦無有安定為士者為民者俱病矣而小人為惡以蠧民如食根之蟊食節之賊以病禾者猶未平猶未止也國之刑罰以罔罟斯民者猶未收也病安得平而愈乎
  人有土田女反有之人有民人女覆奪之此宜無罪女反收之彼宜有罪女覆説他活
  此章言國之罪罟不明如此夫刑罰清則民服今國之罪罟無故而黜削其地是土田彼所宜有而上自有之也無故係累其民是民人彼所宜有而上奪取之也無罪者乃拘囚之有罪者乃脫出之刑罰不中如此何所措其手足哉
  哲夫成城哲婦傾城懿厥哲婦為梟古堯為鴟處之婦有長舌維厲之階亂匪降自天生自婦人匪教匪誨時維婦寺
  此章言幽王之亂皆生扵襃姒因言男子有智者乃能成人之國女子有智者適足敗人之國懿羙也以哲婦為羙而尊寵之必為梟鴟之惡盖二物皆隂類也長舌猶多言也婦人之多言必為凶亂之階梯與牝雞之晨惟家之索同意故亂非自天降也由婦人而生也婦寺類也婦人與宦寺之所為皆不俟教誨而能謂人人相似也幽王既喜婦人必喜宦寺豈非以其同類乎
  鞫人忮之豉忒譖始竟背豈曰不極伊胡為慝如賈三倍蒲罪君子是識婦無公事休其蠶織
  此章言婦人之患最為窮極而不知止也鞫窮也心忮害而多變忒所以能窮人也始則譛毁之終竟棄背之豈不曰已極哉何為尚作慝惡而未已也盖君子與婦人固自各有其職售物而謀三倍之利商賈之事也而君子識之猶婦人不當與公事乃休其蠶織也盖為君子而貪三倍之利為婦人而與公家之事此心豈有厭足哉
  天何以刺何神不富舎爾介狄維予胥忌不弔如字不祥威儀不類人之云亡邦國殄瘁似醉
  刺猶責也富猶福也介狄猶言大戎賊也謂天何以責王神何以不福王以王惟婦人是信而不用善人是舎大戎賊而不治維予之善類則皆忌之耳此天所以不弔我民多降不祥王柰何不恐懼脩省謹其威儀以弭天變乎所謂謹其威儀如側身脩行無敢戯豫是也今善人皆䘮亡無有為王之輔者邦國殆盡病矣
  天之降罔維其優矣人之云亡心之憂矣天之降罔維其幾矣人之云亡心之悲矣
  上章既言天降不祥善人亡去故此章申言之謂天降禍以及人猶罔之取禽獸優猶多也幾猶危也天禍既多危故善人多罹其禍而䘮亡詩人愛君憂國豈不憂思至扵悲傷乎意作此詩時見善人䘮亡之多人以為天之降禍而罔取之故有是言也罔與罟同
  檻泉維其深矣心之憂矣寜自今矣不自我先不自我後藐藐亡角昊天無不克鞏無忝皇祖式救爾後
  檻泉從下湧出之泉也其源之來為甚深逺喻我心之憂其所從來亦非止今日故其憂源源未已亦如泉也所可嘆者適今値禍亂耳若禍亂在我之先或在我之後則憂固可免矣遂嘆昊天雖藐藐髙逺然未嘗不仁愛人君無有不能鞏固我國之理王誠率徳改行無沗扵皇祖今雖禍亂已至尚可用以救後來也傷其大壊尚欲救之此詩人所以為忠厚歟是詩七章卒章興也餘皆賦也
  召旻宻巾下同凡伯刺幽王大壊也旻閔也閔天下無如召公之臣也
  謂天曰旻固取其有閔下之意說者皆疑詩序言閔天下無如召公之臣以為衍辭然是詩卒章實曰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又曰於乎哀哉維今之人不尚有舊則閔天下無如召公之臣正詩意也命以召旻恐亦以此彼小雅有小旻乃為大雅而設耳
  旻天疾威天篤降喪瘨都田我饑饉民卒流亡我居圉魚吕卒荒
  謂天曰旻本望其閔下今乃疾用其威虐盖厚降䘮亂病我以饑饉使人民卒皆流移内而我居之國中外而邊圉之四境卒皆荒蕪空虛豈非疾用其威虐乎所謂閔下者安在哉
  天降罪罟蟊賊内訌户工昬㭬丁角靡共潰潰回遹實靖夷我邦
  前篇言罪罟不收國之罪罟也此詩言天降罪罟天之罪罟也降與降罔同義小人蠧國如蟊賊者既訌潰於内以惑人主而被宫刑為閽人謂之昬㭬者亦不共其事皆潰潰敗亂其職以邪僻相述安然夷滅我邦而後已詩人以小人與宦寺用事為天之降罔謂天實使之無所歸咎之辭也前篇言婦寺即此篇所謂昬㭬也昬與閽通椓謂椓其隂書所謂椓黥是也靖安也菀栁曰俾予靖之亦謂安以待之也
  臯臯訿訿曽不知其玷丁簟兢兢業業孔填知隣不寜我位孔貶
  字書曰禮祝曰臯登歌曰奏臯之言告也訿之言毁也此章君子小人並仕扵亂世小人則臯臯相告訐訿訿相譛毁不自知其玷缺君子則兢兢然戒謹業業然危懼憂思甚抑塞而不遑寜處也夫世治則君子以在位為榮世亂則君子以在位為耻與小人並立於朝則貶辱甚矣盖耻之之辭也說者以臯為緩文義不通且詩無緩意
  如彼嵗旱草不潰戸對茂如彼棲西七如我相此邦無不潰止
  潰敗亂之貌庶草固茂矣當旱嵗則暵乾無不潰敗其茂者既失其茂則枯槁無潤澤如木上之棲苴無復生理也詩人言此皆甚之之辭謂視旱嵗之草豈不潰敗其茂如視此邦之人亦無不潰敗其止者止謂居止也潰止則不能安居矣
  維昔之富不如時維今之疚不如兹彼䟽斯粺皮賣胡不自替職兄況下同斯引
  此章歎昔日之富不如今時之病今時之病未有若此之甚也替廢也職主也彼小人宜食䟽糲者乃食此之精粺謂小人食君子之祿何不自廢退猶主職其事兹若是其引長也説者曰䟽糲米也米之率糲十粺九鑿八侍御七又九章粟米之法云粟率五十糲米三十粺二十七鑿二十四侍御二十一
  池之竭矣不云自頻泉之竭矣不云自中溥斯害矣職兄斯𢎞不烖我躬
  此章池泉之喻盖論國體也頻水涯也中水源也池之所以竭者由其涯之踈漏也泉之所以竭者由其源之他泄也今池竭而不言自頻泉竭而不言自中是不知弊端之所由失其救𡚁之道終於竭而已矣以喻幽王之為國外則不固其隄防内則不窒其倖門溥徧也今既徧有此内外之害矣而小人主職其事者兹若是其廣大我躬指王身也欲烖不及扵王身得乎
  昔先王受命有如召公日辟國百里今也日蹙國百里於乎哀哉維今之人不尚有舊
  此章傷幽王土地人民日以削小僅守畿内近地耳故有闢國蹙國之言先王受命謂文武也召公謂康公也召公能使教明於南國化行扵江漢是日闢國百里也幽王用非其人四夷交侵中國背叛是蹙國百里也於乎哀哉悲傷之極也既悲傷之又思有以救之在用舊徳之人耳維今之人豈不尚有舊徳者乎何為不用也凡伯愛王之至故責王之深如此是詩七章其四章比也六章興也餘皆賦也







  詩補傳卷二十五
<經部,詩類,詩補傳>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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