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齋集 (四庫全書本)/卷079

巻七十八 誠齋集 巻七十九 巻八十

  欽定四庫全書
  誠齋集巻七十九
  宋 楊萬里 撰
  
  鱣堂先生楊公文集序
  吾族楊氏自國初至於今以文學登甲乙者凡有十一人前輩之聞者曰屯田公中奉公仁宗皇帝嘗題殿柱云楊丕之廉謹者即屯田公也中奉公宰杭之仁和縣是時天下惟知有蔡太師從之者富貴可曲肱取也忤者不死則黜則屈則窒蔡氏之門有老尼居仁和攘細民土田訟久不決公杖尼以田畀民流落者以此自屯田公中奉公之後至忠襄公以死節倡一世於是楊氏之人物不為天下第二始忠襄公入雲際山寺讀書同學齊名者其族弟鱣堂先生也當二公同學時每相勵曰爵禄不必力取當力取名節耳忠襄之及於難也先生宰池之貴池縣實經理忠襄之家而収恤其孤以歸士大夫咨且慕曰兄忠於國弟忠於兄不知二公之相期非及難之日也先生竟以毅毅頑頑仕率不合弱冠登第得年六十而官止於宣州僉判先生既沒二十年其子次山論次先生之歌詩文章為若干巻命某序之曰先君之才於功不施而施於斯先君其不有憾哉某曰先生奚憾焉如先生而不用不用者之憾也先生奚憾焉且君之所以為先生憾者不以其不達於位故耶吾聞古之君子達不以位也先生不與忠襄異其趨者也趨者無不同遭者有不同耳先生之文俊於氣强於力以詣於古其歌詩沛然有李太白之風兹非其躬之達歟達於位不必達於躬達於躬不必達於位君子也衆人也未嘗相近也至於二者其不兼焉則均也先生獨能遁其均乎哉次山曰是先君之志也乃書而序之先生諱杞字元卿乾道五年八月六日姪孫具位萬里序
  送侯世昭序
  侯氏袁之世於醫者也至世昭問其醫之所自起則十世不啻矣其無誤已可信世昭年未及壯有老醫易之不謂其能也同療一富者子之危疾老醫屈焉世之論人率以為老者精而少者粗豈盡然耶世昭於醫無所不工而良於奇疾衆醫所驚者世昭一見即曰是名某疾一發藥無不愈至於鍼鏃刀匕為道也世昭不犯至危勿求至安在審不審爾然則天下之事審之茍明矣必曰危不可犯者否也劉𤣥徳之欲襲許李泌之欲取范陽彼其審者歟哉世昭曰今之醫不讀古醫家之書而言醫殆如子之儒廢書而求道者也然予聞世昭嘗療一疾不藥不鍼而愈之以一驚予曰此於何徵世昭曰吾以易也不廢書又不可歟予曰子之妙於醫信矣子之功如古之十全者乎世昭曰吾之不醫者三疾不可為聴於主而不吾聴既吾聴而復以庸醫㕘焉者予於是有感焉其一可以為未病者之儆其二可以為不擇醫而醫與得醫而不用者之規
  書吕聖與零陵事序
  上愛民急治夙寤大息洿隆根株是在爾吏吏最近民不在縣令百年以還流俗習傳羞薄厥官為茸為庳乃簡其良差擇且嚴功實白者許以薦言風揮雷行丕變故常於是江西提舉胡公首以知江州徳安縣吕侯應書有詔政事堂書其功狀秩滿將選用焉或曰邑固未易作作邑亦未易葢治其賦與治其民有以獲乎彼必無以獲乎此矣今吕侯兼焉難乎哉予曰是未足為侯之難也侯嘗為零陵宰予嘗為丞全州兵執其守臣以叛全距永不百里永之攝守懼告潭帥請討之持書者前矣侯夜叩州門謁守曰討之是濟其亂且震湖南獨全州乎謂宜白於使家亟下教咎其守臣鎮撫猘徒亂庶可已姑徐圖之曷云其遲侯策既行一路靜嘉是侯之難也一邑難乎哉且無事患有事有事患無人有人患無功全卒之靜而叛自無事而之有事也叛而靜自有事而之無事也自有事而之無事有人故也吕侯是已然是役也有人矣而無功焉是所患也非吕侯之患也使全卒叛而不靜不靜而及於湖南不知命幾將遣幾兵費糧幾何閱幾日而後湖南無事耶如是而後無事則謂之有功矣謂彼為有功則吕侯為無功宜也自古有事未有無人有人未有無功有事而無人則歎焉有人而無功則不歎焉獨吕侯歟予因書之以私告夫好善之君子併嘉胡公之能薦士也吕侯名行中字聖與云乾道辛卯四月二十六日書
  羅徳禮補注漢書序
  吾友羅徳禮寄所作補注漢書示予古文奇字分章别句其據也有依其證也有來葢漢書之幽者白紛者釋險者不險也始漢書舊注有郭璞臣瓚輩數十家使其人自為奇家自為詳矣及顔師古後出如道子之畫魯公之字子美之詩葢兼百家而無百家曠千載而備千載者也至吾宋又有三劉之注出焉學者以為漢書於是無餘秘矣今觀吾友羅子之注又出於三劉之外然則書果有窮哉漢書之為書學者爭讀之以其文也夫文之於道也末矣然猶不可窮如此而況聖人之經而指一家之説以為盡於此可乎且當郭璞臣瓚輩之為注也豈知有顔師古亦豈知有三劉三劉亦豈知有羅子哉前乎羅子不知有羅子後乎羅子烏知無羅子乎未可知也天下之事孤舉難起衆挈易趨茍衆矣天下無難成之功也而況有難讀之書乎吾於羅子之注有得焉年月日誠齋楊萬里序
  李去非愚言序
  人異異習世異異承文之逺者傳必偽不必先秦之書也李杜之詩韓柳之文亦近爾猶病乎偽也然予嘗以為是無足病足病者葢有之矣偽不在人者是真足病也吾嘗學為文矣吾書吾口不曰異世吾目吾心不曰異人然心傳之口口傳之書其於真也邈矣而病人之偽乎哉雖然文技也至於道天授之聖聖授之後世其授無象其傳無器又非若文而已也今吾欲超萬古而合聖轍使無象者有象無器者有器其合也否也真與偽也是未可知也蜀士李開去非著書六十九篇號曰愚言愚言云者將以李氏子之言索顔氏子之愚也其言曰顔惟愚故無書亦無徒然其傳之至今不絶曽子子思孟子有書有徒然其傳屢絶予讀而驚焉嗟乎果哉李子之言也李子之言大抵書如口口如心能以秋毫為太山太山見而秋毫泯復以太山為秋毫秋毫還而太山具紬之至幽以揭之至炳非今人之文也然吾聞一言而足是道之忘言也茍不忘言矣曰顔惟愚欲無書無徒而傳乎爾茍忘言矣不曰顔惟愚故無書無徒而傳乎爾李子之六十九篇奚以為哉奚以為哉年月日楊萬里序
  陳睎顔詩集序
  予昔嵗為友人陳睎顔作敦復齋記睎顔以書來且寄近詩百餘篇曰子之記吾齋吾未屬饜也子盍序吾詩既而睎顔自湖南帥襄陽地益逺書問益疎今年八月忽得睎顔未忘也予初與睎顔相識時各出詩文一篇葢予喜睎顔詩而睎顔喜予文至今十年予文日以退而睎顔之詩日以進以日退之文叙日進之詩借以予不忘予猶不敢也睎顔猶喜而不忘何哉多情今夜月送我到衡州半夜打篷風雨惡平明已失繫船痕此睎顔前日之句也予甚愛之每欲效之疾驅急追目未至而足已返矣而況於近詩乎如秋日十詠及謁衡岳等篇葢秋後之山露下之蕖霜中之菊而雪前之梅竹也是可得而效哉予嘗聞睎顔言少從後湖先生游得詩之秘然則學而無傳信不可歟詩家者流嘗曰詩能窮人或曰詩亦能達人或曰窮達不足計顧吾樂於此則為之爾且夫疚於窮者其詩折慆於達者其詩衒折則不充衒則不幽是故非詩矣至俟夫樂而後有詩則不樂之後未樂之初遂無詩耶聊為睎顔道之襄陽鹿門以為城漢水以為池峴山之碑習池之館有羊杜山公之遺迹今無恙乎睎顔有新作否予序既往睎顔詩當來予盥手以俟年月日楊萬里序
  贈葉伯文序
  予出守毗陵日一周天矣未嘗召醫也今年五月婦偶有寒疾於是始召醫諏其良者衆對曰某子良州家嘗用之又曰某子良州家嘗用之世言效驗者必求之於所嘗用予欲勿用焉得而勿用然醫藥紛如效驗蔑如葢五易醫得葉君偉而後愈葉君者先是州家未嘗用也然則常用者果皆其人未嘗用者果無其人歟病至於五易醫病葢壞矣壊而後使葉君為之焉為之而效焉如葉君者其信良矣哉雖然壞而後使良者為之固不若未壊而使良者為之也夫豈不欲未壞而使良者為之然不免於壊者豈非懵於良不良之别歟且良不良之别将安出㢤無乃出於其所諏者耶葢予之召醫前之諏諏乎胥後之諏諏乎友方婦病之將壊也吾友蔡定夫過予予因諏之定夫曰莫葉君良也已而果然不擇其所諏信不可歟予既感定夫且嘉葉君書以贈之君字伯文年月日楊萬里序
  益齋藏書目序
  予於朝蹟最末至故雖與天下之英俊並游然閱三數月識其面未徧也既未徧識其面未能徧交其人一日除書下遷大宗正丞尤公延之為秘書丞吾友張欽夫悦是除也曰真秘書矣予自是知延之之賢始願交焉然亦未始解欽夫之云之意也既與延之往還且久既同為尚書郎論文討古則見延之於書靡不觀觀書靡不記至於字畫之蕞殘日月之穿漏歴歴舉之無竭聴之無疲也余於是始解欽夫之云之意然於延之有未解者焉葢延之每退則閉户謝客日計手抄若干古書其子弟亦抄書不惟延之手抄而已也其諸女亦抄書不惟子弟抄書而已也且延之之於書腹之矣奚所事於手之乎此予之所未解者也雖然又有未解者焉今年予出守毗陵葢延之之州里也延之持淮南使者之節而歸一日入郛訪予予與之秉燭夜語問其閒居何為則曰吾所抄書今若干巻將彚而目之飢讀之以當肉寒讀之以當裘孤寂而讀之以當朋友幽憂而讀之當金石琴瑟也余於是疑焉葢若延之者記之强不必抄之富學之就不必讀之劬彼其渟之為道徳流之為文章溥之為事業深矣而猶脱腕於傳寫焦唇於誦教此余之所疑而愈不可解者也葢彼其不可解也秖其為不可及歟延之屬予序其書目余既序之且將借其書而傳焉然使予盡傳延之之書傳猶不傳也葢世有得易牙烹餁之方者欣然以易牙自為也且得其方不若治其餁治其餁不若嚌其滋治其餁而不嚌其滋餁猶不餁也而況得其方而未嘗治其餁者耶予老矣每觀一書口誌而心忘意未究而目告病矣使盡傳延之之書其曰餁之云乎未可知也餁之矣其曰嚌之云乎未可知也則亦得易牙之方而已予以是媿延之亦以是服延之年月日楊萬里序
  袁機仲通鑑本末序
  初予與子袁子同為太學官子袁子録也予博士也志同志行同行言同言也後一年子袁子分教嚴陵後一年予出守臨漳相見於嚴陵相勞苦相樂且相懋以學子袁子因出書一編葢通鑑之本末也予讀之大抵搴事之成以後於其萌提事之微以先於其明其情匿而泄其故悉而約其作窕而摦其究遐而邇其治亂存亡葢病之源醫之方也予每讀通鑑之書見其事之肇於斯則惜其事之不竟於斯葢事以年隔年以事析遭其初莫繹其終攬其終莫志其初如山之峩如海之茫葢編年繫日其體然也今讀子袁子此書如生乎其時親見乎其事使人喜使人悲使人鼓舞未既而繼之以嘆且泣也嗟乎由周秦以來曰諸侯曰大盜曰女主曰外戚曰宦官曰權臣曰外裔曰藩鎮亦不一矣而其源不一哉葢安史之亂則林甫之為也藩鎮之禍則令孜之為也其源不一哉得其病之之源則得其醫之之方矣此書是也有國者不可無此書前有姦而不察後有邪而不悟學者不可以無此書進有行而無徵退有蓄而無宗此書也其入通鑑之户歟雖然覿人之病戚人之病理人之病得人之病至於身之病不懵焉不諱焉不醫之距焉不醫而繆其醫焉古亦稀矣彼闇而此昭宜也切於人紓於身可哀也夫子袁子名樞字機仲其為人也正物以己正枉以直有不可其意憤怒見於色辭葢折而不靡躓而不悔者孔子曰剛毅木訥近仁子袁子有焉
  雙桂老人詩集後序
  讀雙桂老人馮子長詩其情麗奔絶處已優入江西宗派至於慘澹深長則浸淫乎唐人矣近世此道之盛者莫盛於江西然知有江西者不知有唐人或者左唐人以右江西是不惟不知唐人亦不可謂知江西者雖然不知唐人猶知江西江西之道亦復莫之知焉是可歎也斯道也下之不足以決科上之不足以速化而詩人頋曰不廢江湖萬古流其莫之知也則冝又何歎乎讀雙桂一編之詩吾甚愛之然子長方窮而未有知之者庸非詩為之祟耶是吾之所甚愛子長所冝怨也而子長方且為之未巳不惟不怨而又樂之曰速營詩壇吾将老焉然則吾子長正患彼知之爾彼而不知其足歎也夫其不足歎也夫子長名頎洛人今居嚴陵之雙桂坊為江州通判云









  誠齋集巻七十九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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