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國學生同盟會之發起

論中國學生同盟會之發起
作者:陳天華 
1903年5月30日

嗚呼!吾中國其眞亡矣,吾中國其眞亡矣!不亡於頑固政府,不亡於婪毒疆吏,不亡於列強之瓜分,不亡於各級社會之無知識,吾敢一言以斷之曰:中國之亡,亡於學生。

何言乎學生亡中國也?蓋凡事有爲其主人者。孤軍困於圍城之中,主帥出降,何論士卒;傾賣祖宗之遺產,家長畵諾,何言子弟!夫學生者,非被舉世之推崇而目之爲主人者乎!如其爲主人也,則必盡其主人之天職,毫無失放。內而政府,外而疆吏,皆受傭於主人者也,而頑固而婪毒,主人得以扑責之,推倒之。列強者,對主人而立於客位者也,客欲喧賓奪主,主人得以排擊之。各級社會,皆吾主人之兄弟、親戚也,而知識缺乏,主人得以提攜之,輸貫之。由斯以譚,通國之人皆對於亡國之宣告不知所署,一惟主人之馬首是瞻。主人欲亡,則吾國亡;主人不欲亡吾國,果誰得以亡吾國者!今學生者,既主人矣,主人則有不得亡吾國之義務矣。而漫曰亡中國者學生也,學生也,何吾言之矛盾若是?嗚呼!爲中國學生者,其思之,其重思之。

中國之有學生也,自二十年以來也。近歲之頃,成就尤多。東京留學生之程度最高,而南、北洋及湖北、浙江各省大學堂之成材亦千餘輩,而方興未艾,方軌並進。如水陸軍、師範、農工業、大學、中學、蒙學、女學、公學、私學等統計之,殆數萬人。試問此數萬人者,成立者何事?影響者何事?其中豈無志士魁桀,堅忍不拔,見義敢爲,慨然以新中國自負者?乃出而任事,累起累蹶,以留學生之資格猶不能無憾,而內地無論焉。吾爲此言,非謂留學生之性質有以優於內地也。以留居東京多生無窮之感情,多受外界之激刺,故苟非涼血類之動物,殆無不有「國家」二字浮於腦海者。而內地則毫無聞見,瞢焉瞶焉,故爾不如留學生之感覺靈而發達早也。

然則學生之所以不能成立者,何以故?曰:無一完全無缺、顚撲不破之大團體故。以學生之位置,學生之目的,學生之性質,無不相同,而仍不能結一團體,其他更何所望!近者東京學生有人類館、台灣館之爭,政府公使所無可如何者,學生敢爭執之。而東三省問題出現,義勇隊之編,尤足以震動全國。內地如上海愛國學社之協應,北京大學堂之上書,湖北學生五百餘人之演說堂(聞改兩湖經正學堂爲演說堂,梁鼎芬無如何),安徽學生三百餘人之愛國會,到處風發,氣象特佳,不可謂學生之無勢力也。然吾恐其不能持久,組織未終而目的消滅,則所謂完全無缺顚撲不破之大團體者,終成畵餅,而不可以見諸實行也。蜀鄒容者,東京退學生也,憤中國學生團體之不堅,毅然創一中國學生同盟會,海內外全體學生皆要求入會,各省各設總部,各府、縣各設分部,權利、義務分條揭載(會章另登)。其目的在於學界成一絕大合法團體,以鏖戰於中國前途競爭逼拶之中者也。嗚呼!中國學生同盟會者,此何事而顧一鄒容發起之?鄒容不過學生中一分子耳。吾中國全體學生聞之,其感情何如?其對於同盟會之責任何如?

學生者,中國之學生也。亦既知之,則當求其合於中國之適用。是故中國學生者,非能如各國學生於國權鞏固、人格完美之中而循序以求學者也。學之外,蓋大有事在。所謂事者,亦求其毋致中國之亡已耳。政府之頑固也,而學生不頑固;疆吏之婪毒也,而學生不婪毒;列強之欲瓜分也,而學生不欲瓜分;各級社會之無知識也,而學生非無知識;然則中國存亡之關鍵,不屬於學生而誰屬?如學生終不求所以結團體之故,藉學堂爲階梯,爲官塲作傀儡,對本部自命爲旁視,對外界不能受衝突,得一畢業證書,不啻得一奴才證書,逢迎唱喏,去社會惟恐不遠者,則中國國亡無日。列強既實行其瓜分,而政府疆吏或僥倖隸屬小朝廷之下,各級社會又任可爲何國之順民。斯時之學生自負其高尚之人格,新中國之學問將如之何?計惟有死而已。夫一死豈足以塞責,一死而中國亡,則吾國之亡,確亡於學生。吾誠不幸談言於微中也。

若夫學生能組織一理想團體,中國前途又如之何?是得下一轉語曰:中國之興,興於學生。子不見奧大利之逐梅特涅乎?誰逐之?學生逐之也。意大利之退德軍乎?誰退之?學生退之也。充學生之勢力,無論內憂,無論外患,殆無不可摧陷而廓清之!俄羅斯學生之風潮披靡全國,以俄皇之專制至不能不降心以從之;則豈有生息於專制政體之下,而竟無一展布,無所求其施演之舞臺者乎?嗚呼!時勢惟人所造,若必待時勢而爲之,吾恐波蘭、印度之人今有求學而不可得者也。學生乎,學生乎!吾今謂國亡於學生,公等其承認之耶?其奮怒之耶?若奮怒之,則同盟會其成立矣,而中國興矣。惟興惟亡,是在汝!是在汝!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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