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孟精義 (四庫全書本)/論語卷01上

論孟精義 卷一上 卷一下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精義卷一上
  宋 朱子 撰
  學而第一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説乎有朋自逺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伊川解曰習重習也時復思繹浹洽於中則説也以善及人而信從者衆故可樂雖樂於及人不見是而無悶乃所謂君子 又語録曰所以學者將以行之也時習之則所學者在我故說習如禽之習飛 又曰鷹力學習之義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聞説在心樂主發散在外 又曰説先於樂者樂由説而後得然非樂不足以語君子
  范曰學先王之道將以行之也學而習之知所以修身知所以治人則説矣習之言試也易重險之卦曰習坎水之於險也必洊至而不已然後能乗險而流焉君子於難事也亦然故其象曰常徳行習教事夫必有常也而後能立孔子習周公者也顔淵習孔子者也人君習尭舜是亦尭舜而已矣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伊尹曰習與性成學者之習將以反其性也習之而串則與性一矣易曰兑説也而兑之象以朋友講習朋友講習所以求道故可説之善莫善於講習不亦説者比於説矣猶未正夫説也學而知之者次也所以求為聖人及其成功則無習無習則亦無説矣孟子曰一鄉之善士斯友一鄉之善士一國之善士斯友一國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才小者所友近才大者所友逺君子之學有同道者自逺而來則亦可以樂矣夫説自外至樂由中出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習在已而有得於外朋友在人而有得於内君子之道求為可充也能如此者其惟好學者乎在孔子則弟子自逺而至是也君子不病人之不已知小人唯恐人之不知也潜龍之徳不見是而無悶君子依乎中庸不見知而不悔惟聖者能之此皆藏其徳而修身者也人莫得而知之是以道不行時不遇獨立乎世未嘗有悶斃而後已亦無悔焉下焉者為善而必蘄乎人知有諸内必形諸外未有不知者也不知而愠則不知於命無以為君子故人不知而不愠斯可以為君子矣
  呂曰信於始而不疑故時習而不舎信於中而有孚故朋來乎逺方信於終而不悔故人不知而不愠謝曰學而時習者無時而不習坐如尸則坐時習也立如齊則立時習也造次必於是則造次時習也顛沛必於是則顛沛時習也如此則德聚矣能無説乎有朋自逺方來非必同堂合席専門同師然後謂之朋也考諸古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求之今人信其與已之不異皆朋也能無樂乎夫道同則相知不同則不相知師弟子之間猶有不相知者况他人乎是以一鄉之善士斯得一鄉之善士一國之善士斯得一國之善士天下之善士斯得天下之善士知我者希則我貴矣人不知而不愠則其自待者厚斯不亦君子乎學而時習之所以自處也有朋自逺方來同乎己者也人不知異乎己者也而不愠焉則幾於樂矣論語一經大抵不出此三者飯䟽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顔子一簞食一瓢飲不改其樂皆不愠之謂也
  游曰理也義也人心之所同然也學問之道無他求其心所同然者而已學而時習之則心之所同然者得矣此其所以説也故曰理義之説我心猶芻豢之説我口今試以吾平居之學驗之若時習於禮則外貎無斯須不莊不敬時習於樂則中心無斯須不和不樂無斯須不莊不敬則慢易之心無自而入而本心之敬得矣無斯須不和不樂則鄙詐之心無自而入而本心之和得矣時習之則時有得矣時有得矣其為樂可勝計哉流水之為物也不盈科不行君子之志於道也不成章不達故積於中者厚然後發於外者廣得於己者全然後信於人者周有朋自逺方來則發於外者既已廣信於人者既已周矣非夫積厚於中得全於己者曷至是哉此其所以樂也孟子曰令聞廣譽施於身所以不願人之文繡也夫聞譽施諸身則美在其中而暢於四支夫豈借美於外哉惟不借美於外則志願在我而世之所可願者屏焉其為樂也烏可已耶盖君子非樂於朋來也樂其聞譽有以致之也非樂其聞譽也樂其美在其中而暢於四支有以致聞譽也然求為可樂者亦反諸身而已矣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盖不知命則行險以徼倖將無所不至其趨於小人也孰禦焉尚何以為君子乎若夫尊德樂義之士囂囂自得不怨天不尤人遯世無悶不見是而無悶非君子成德孰能至於是哉故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語成德也不然不念舊惡怨是用希與夫遺佚而不怨阨窮而不憫者何以稱夷惠說也樂也君子也言其義則然若夫所以說樂所以為君子則在於學者之心得譬之飲食之美也借使易牙日譽於前而已不預饗焉終不足以知味又曰時習於禮則外貎無斯須不莊不敬時習於
  樂則中心無斯須不和不樂且將日進於理義之地矣故説内足以成已外足以成物君子所謂三樂者内外兩得矣故樂學而至於樂則在我者無憾矣宜其令聞廣譽四馳也而人有不知焉是有命也不知命無以為君子也今也人不知而不愠則非成徳之士安於義命者不能爾也謂之君子
  楊曰顔淵請問其目學也請事斯語則習矣學而不習徒學也譬之學射而志於彀則知所學矣若夫承挺而目不瞬貫蝨而懸不絶由是而求盡其妙非習不能也習而察故説久而性成之則説不足道也有朋自逺方來學者以其𩔖至也合志同方相與講學故樂夫孔子以學不講為憂則講學之樂可知矣朋來人知之也以人知而樂不知而或愠亦非君子矣尹曰學而時習之無時而不習也能有所自得故説有朋自逺方來其道同而信之也故樂學在己不知在人何愠之有故曰君子
  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
  明道曰孝弟本其所以生乃為人之本孝弟有不中理或至於犯上然亦鮮矣孟子曰孰不為事事親事之本也孰不為守守身守之本也不失其身而能事其親乃誠孝也推此可以知為仁之本
  伊川解曰孝弟順徳也故不犯上豈復有逆理亂常之事徳有本本立則其道充大孝弟行於家而後仁愛及於物所謂親親而仁民也故為仁以孝弟為本論性則以仁為孝弟之本 或問孝弟為仁之本此是由孝弟可以至仁否曰非也謂行仁自孝弟始孝弟者是仁之一事謂之行仁之本則可謂是仁之本則不可盖仁是性也孝弟是用也性中只有箇仁義禮智四者而已曷嘗有孝弟來然仁主於愛愛莫大於愛親故曰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 又曰敬親者不敢慢於人愛親者不敢惡於人便是孝弟盡得仁斯盡得孝弟盡得孝弟便是仁又問為仁先從愛物推如何曰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謂之悖德不敬其親而敬他人者謂之悖禮故君子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能親親豈不能仁民能仁民豈不能愛物仁民而推親親墨子也范曰孝弟則宜無犯上然而曰鮮者有至焉有不至焉者也至於好作亂則未之有决矣子曰教民親愛莫善於孝教民禮順莫善於弟民知親愛禮順則犯上宜鮮矣道之有本如木之有根水之有源也無本則無自而生焉故君子為仁有道在修其身修身有道在正其心正心有道在誠其意誠意莫如孝弟未有事父孝事兄弟而不忠於君不順於長不愛於人者也
  謝曰上章論為學之大體此一節論求仁之方也夫仁之為道非惟舉之莫能勝而行之莫能至而語之亦難其語愈博其去仁愈逺古人語此者多矣然而終非仁也如恭寛信敏惠為仁若不知仁則止知恭寛信敏惠而已克己復禮為仁若不知仁則止知克已復禮而已出門如見大賔使民如承大祭此特飭身而已何以見其為仁仁者其言也訒此特慎言而已何以見其為仁有子之論仁盖亦如此爾為孝弟者近仁然而孝弟非仁也可以論仁者莫如人心人心之不偽者莫如事親從兄莊子曰子之事親命也不可解於心此可見其良心矣至於從兄則自有生以來良心之所未逺者以事親從兄而充之則何徃而非仁也夫事親從兄之心行之而不著習矣而不察終身由之而不知者尚能不好犯上作亂况於真積力久擴而充之者乎今夫出必告反必面冬温夏凊昏定晨省亦可以為孝矣閭巷之人亦能之長幼有序徐行後長亦可以為弟矣閭巷之人亦能之然而以閭巷之人為有道不可也以為終不可以入道亦不可也但孝弟可以為仁可以入道在念不念之閒盖仁之道古人猶難言之其可言者止此而已若實欲知仁則在力行自省察吾事親從兄時此心如之何知此心則知仁矣
  游曰事親孝故忠可移於君事兄弟故順可移於長孝弟者忠順之資也其不足於忠順者寡矣故孝弟之人鮮好犯上至於不好犯上則忠順足於己而悖逆之氣不萌於中矣若是者其事君必如其親憂國必如其家愛民必如其子固足以禦亂矣曾何作亂之有故曰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木漸於上水漸於下有本者如是故君子之道亦務本而已矣孝弟也者置之而塞乎天地溥之而擴乎四海入此者為仁履此者為禮宜此者為義信此者為信順此者為樂兹非仁之本與知孝弟為仁之本則本立而道生之説見矣
  楊曰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長上舉斯心加諸彼而已無二道也事親有隠而無犯則孝弟之人宜無犯上者移之事君有犯而無隠則犯上盖有不得已而然者謂之好則鮮矣孝弟非仁之本盖為仁之本也欲為仁當務孝弟此務本之一事耳若師氏至徳以為道本之類皆是論語之書竊意有子曾子之門人共成之也孔子沒子夏以有若似聖人欲以所事孔子事之羣弟子惟曾子為最少而是書記其死又惟二子獨稱子餘無稱子者則其尊之與夫子等故首述二子之言繼夫子之後為是故也
  尹曰孝弟順徳也順則宜無犯上不好犯上矣其好作亂者未之有也仁性也為仁之道由孝弟而生故為仁者必本乎孝弟
  子曰巧言令色鮮矣仁
  伊川解曰巧言令色鮮矣仁謂非仁也知巧言令色之非仁則知仁矣
  范曰巧言令色孔壬尭舜畏之以比驩兠有苖則冝曰不仁而已然而曰鮮者則有時而仁也夫巧言令色之人亦為利而已其心未必不仁也人君邇之必敗亂天下其無以鮮而易之也
  吕曰君子言非不欲巧色非不欲令盖修於外者本有所不立修於内者末足以兼之
  謝曰仁雖難言知其所以為仁者亦可以知仁矣若孝弟為仁之本是也知其逺於仁者亦可以知仁矣若巧言令色鮮矣仁是也然巧言令色知之亦難禮曰情欲信辭欲巧詩稱仲山甫之徳曰令儀令色然禮所謂辭欲巧亦鮮仁乎仲山甫之徳亦鮮仁乎至於聖人所謂孫以出之辭亦巧矣逞顔色怡怡如也色亦令矣豈以好其言語善其顔色直以為鮮仁也哉至於小人盖嘗訐以為直矣言何嘗巧雖内荏而色厲色何嘗令然則何者為巧言何者為令色若能知出辭氣可逺鄙倍則知之矣此宜學深思而力索不可以言語道也
  游曰仁者誠而已矣無偽也何有於巧言仁者敬而已矣無謟也何有於令色巧言入於偽令色歸於謟其資與木訥反矣宜其鮮於仁也使斯人之志在於巧言令色而已則孔子所謂朽木糞墻孟子所謂鄉原終不可以入徳使其人之志在於善而失其所習則猶可以自反此聖人所以不絶其為仁而止言其鮮也然則仲尼之惡令色也如此而詩人以美仲山甫何也盖詩人之所謂令色者與仲尼之意異善觀詩者以意逆志可也
  楊曰君子服其服則文之以君子之容有其容則文之以君子之辭容辭以文之而實之以君子之徳雖或巧令未為過也故記曰辭欲巧詩美仲山甫而以令儀令色稱之則巧令非盡不仁也然是之人務為容辭之文而不實之以其徳者多矣故鮮矣仁 又曰便儇皎厲其去道逺矣焉得仁
  尹曰巧言令色而仁者鮮矣知巧言令色之非仁則知仁矣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𫝊不習乎
  明道曰發己自盡謂忠循物無違謂信表𥚃之謂也又曰𫝊不習乎言不習而傳與人
  伊川解曰曾子之三省忠信而已 又語録曰盡已之謂忠以實之謂信忠信内外也
  范曰曾子守約動必反諸身為人謀而不忠者有我與人故也與朋友交而不信者誠意不至也𫝊不習者講學不明也夫治己者未至則教人者不足故曾子懼夫傳不習也
  謝曰九流皆出於聖人其後愈𫝊而愈失其真如子夏之後流為莊周則去聖人逺矣獨曾子之學用心於内故𫝊之無𡚁其親炙而得之者有子思子思之學中庸可見也考中庸則知曽子矣聞而得之者有孟子考孟子之書亦可以見子思矣盖其所學至真至正如此惜乎其嘉言善行不盡𫝊於世如孟子所稱曾子之事不載於論語者甚多則其冺滅者有矣今其幸存者可不盡心乎如此三者未可以淺近論也為人謀而忠與人交而信𫝊而習非真知道無二致人與己為一其能如此乎為人謀而忠非特臨事而謀至於平居静慮思所以處人者一有不盡則非忠矣與朋友交而信非特踐言而後信也驩然有恩以相愛粲然有文以相接一有不盡則非信矣𫝊者得之於人習者得之於我𫝊而不習則道自道我自我終不能相合而一矣執柯伐柯睨而視之猶以為逺者以其二物故也傳而不習他人之道我何與焉何以異於執柯伐柯也惟習而熟則道與我為一矣凡此三者幾於無我則能之是學之至也
  游曰考曾子之學主於誠身則其操心宜無不忠其立行冝無不信而處己者無憾矣慮其所以接人者或入於不忠不信而不自悟也故日三省其身焉省之如此其固則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者庻乎可以跂及矣然此特曾子之省身者而已若夫學者之所省又不止此事親有不足於孝事長有不足於敬歟行或愧於心而言或浮於行歟慾有所未窒而忿有所未懲歟推是類而日省之則曽子之誠身庻乎可以跂及矣古之人所謂夜以計過無憾而後即安者亦曾子之意曽子於正心誠意之道冝無須臾忘也惟於應物之際恐或失念而違仁故曰所省者三事而已
  楊曰仁之於人無彼己之異謀之在人猶在已也謀之不忠違仁逺矣朋友之交與君臣父子同謂之逹道盖人之大倫也交而不信違道逺矣傳而不習口耳之學也君子之修身其患孰大於是故曾子之日省者如此
  尹曰曽子之三省誠而已為人謀而不忠與人交而不信不習而傳於人皆誠所未至也曽子守約故動必求諸身
  子曰道千乗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伊川解曰今之諸侯能如是足以保其國矣 又語録曰有愛民之心然而使民亦有不時處此則至淺言當時治千乗之國果能此道則亦可治矣聖人之言雖至近上下皆通此三句若推其極堯舜之治亦不過此若常人之言近時便只是淺近去 又曰敬事而信以下事論其所存未及治具故不及禮樂刑政
  横渠曰道千乘之國不及禮樂刑政而言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言能如是則法行不能如是則法不徒行禮樂刑政亦制數而已耳
  范曰子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道千乗之國變而至道也敬事所以修已敬則事無不立信則民可使節用則不乏愛人則本固使民以時則榖不可勝食材不可勝用五者治國之常法也故曰道此足以富之而已教之則未也禮記曰國家未道然則魯變至道亦未至夫教也
  謝曰學之為王者事乆矣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讀書然後為學此言是也然夫子不與之者特非所以待子羔也子貢謂夫子之得邦家者所謂立之斯立道之斯行綏之斯來動之斯和夫子未嘗得邦家也知其為邦家之道則可以為天下國家矣得志行乎中國不得志行乎家人其為道一也况千乗乎古人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可以一天下朝諸侯則千乗之國亦可以用心矣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雖為天下亦何獨不然敬事而信敬而信也節用則能愛人使民以時民事不可緩也
  游曰道之為言未及治也猶書所謂引養引恬而已馬融謂為之政教者近之矣敬事而信徳教以道之也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政事以道之也有徳教以道之則尊君親上之心篤有政事以道之則勸功樂事之意純有國之道何以加此盖敬朝覲之事則君臣嚴敬冠昏之事則男女别敬喪紀之事則民知哀死而慎終敬祭祀之事則民知報本而追逺事之所在無所不用其敬焉則民孰有不敬者哉一號令之出也一期㑹之時也一賞罰之用也一嚬笑之形也無所不用其信焉則民其有不信者哉由是道而誠於心則有虞氏未施信於民而民信之夏后氏未施敬於民而民敬之者亦乆於斯道而已雖然知敬事而已未及乎信則游移而無主非所以服民知信而已未及乎節用則侈費而傷財非所以𥙿國知節用而已未及乎愛人則將吝細而少恩非所以厚下知愛人而已不知使民以時則將輕用其力輕奪其務非所以養民知是五者而法度加焉則治人之道足矣當孔子時斯道也將亡矣故亟言之使道之以道則於法度乎何有
  楊曰滕文公問為國孟子曰民事不可緩也盖有土有民無非事者然而事不敬則下慢敬而不信則下疑下慢而疑則事不立矣敬而信以身先之也易曰節以制度不傷財不害民盖侈用則傷財傷財必至於害民故愛人必先於節用然使之不以其時則力本者不獲自盡雖有愛人之心而人不被其澤矣若春析夏因既蜡而不興功之類所謂時也然此特道之而已未及為政也苟無是心雖有政不行焉與孟子論王道之始同
  尹曰敬其事信於民節用愛人不奪其時以是五者道其國可謂言近而易行矣然推其極雖堯舜之道亦不過如是而已後世不能先此徒欲以刑政而為治者其亦不知本矣有志於南面者其可以言近易行而忽諸
  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汎愛衆而親仁行有餘力則以學文
  明道曰行有餘力者當先立其本也有所本而後學文然則有本則文自至矣
  伊川解曰為弟子之職力有餘則學文不修其職而先文非為己之學也 又語録曰學文便是讀書人生便知有父子兄弟須先盡得孝弟然後讀書非謂以前不可讀書
  范曰此修身之大略也入孝出弟立身之本也庸行之謹庸言之信以其所愛及其所不愛衆則汎愛之仁者則親之以善為主也夫子之教人以徳行為先文學為後學文者行之餘事也
  呂曰行謹而言信
  謝曰此言學者當知所先後也天下之人愛親為易盡孝為難事長為易盡弟為難能盡孝弟則能明人之大倫又能庸言之信庸行之謹充其無欲害人之心而親仁以成己則在我者立矣至於行有餘力則以學文者其游於藝之謂乎
  游曰入孝而出弟身謹而言信處衆而汎愛則友而親仁君子之務此其本也有所未能則勉為之有所未至則力致之待其有餘也然後從事於文則其文足以增美質矣猶木之有本根也然後枝葉為之芘覆苟其無本則枝葉安所附哉夫文者詩書禮樂之謂也詩者言此情而已書者述此事而已禮者體此而已樂者樂此而已使其孝不稱於宗族其弟不稱於鄉黨交遊不稱其信醜夷不稱其和仁賢不稱其智則其文適足以滅質其博適足以溺心以為禽犢者有之以資發塜者有之託真以酬偽飾姦言以濟利心者徃徃而是也然則無本而學文蓋不若無文之愈也是以聖人必待行有餘力然後許之以學文不然固有所未暇也後之君子稍渉文義則沾沾自喜謂天下之美盡在於是或訾其無行則驁然不顧或詆其不足則忿疾如深讐亦可謂失羞惡之心矣烏知聖人之本末哉
  楊曰自孝弟而逹之於汎愛親仁盖推其所為也君子之所務者本而已學文乃其餘事
  尹曰為弟為子之職孝於親弟於長謹於行信於言汎愛乎衆而親仁人此徳行也行之有餘力則以學文徳行本也文藝末也故窮其本末知所先後可以入徳矣
  子夏曰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明道曰致身猶言致力乃委質也
  伊川解曰見賢改色有敬賢之誠也事君事親與朋友皆盡其誠學求如是而已 又語録曰言見賢即變易顔色愈加恭敬好善有誠也
  范曰惡惡臭而好好色者人之誠也以好賢而易其好色之心則善無以加矣然而好賢者未必誠好之也賢賢者誠心以為賢此好之篤者也事父母竭其力之所至事君不敢有其身故危難不避而終之以信此可學之資也雖曰未學必謂之學也本立而質美故也
  呂曰質具矣而文有不足非所謂患也所謂質者誠而已矣賢賢至於改色好善有誠矣事親不愛其力孝有誠矣事君不有其身忠有誠矣待朋友而不欺交際有誠矣四者先立乎誠所未學者文耳
  謝曰賢賢易色如惡惡臭如好好色天下之誠意無易於此此好德如好色亦可謂好徳之至也事父母能竭其力共為子職而已事君能致其身不敢有己而已與朋友交言而有信在我者不欺矣父子有親君臣有義朋友有信能如此則其長幼必能有序夫婦必能有别矣則舜所以為舜其法可𫝊於天下者其能外是乎聖人人倫之至也此而曰未學不得謂之不學也其亦幾於生而知之者乎
  游曰天下之逹道五君臣也父子也夫婦也昆弟也朋友乏交也先王之時在上者舎是無以教在下者舎是無以學故孟子曰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今能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則其於人倫厚矣學之為道何以加此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仲尼之門子夏以文學名而其言如此則知古之所謂學者在本而不在末故學而篇大抵皆在於務本
  楊曰事君親交朋友人倫之大者學者明此而已苟能是雖曰未學斯謂之學可也然先之以賢賢易色者盖學本於致知親賢所以致知也故為天下有九經而尊賢在親親之先亦此意也
  尹曰賢其賢則敬賢之誠見於色故曰易色於其事君事親與朋友交皆盡其誠無所不用其極也學者學此者也故雖未學必謂之學矣
  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
  明道曰聖人言忠信多矣人道唯在忠信不誠則無物且出入無時莫知其鄉者人心也若無忠信豈復有物乎
  伊川解曰不厚重則無威儀所學不能安固所主在於忠信所親者必忠信遷善不可不速君子自修之道當如是也 又語録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嚴而學則亦不能堅固也
  横渠曰將修已必先厚重以自持厚重知學徳乃進而不固矣忠信進徳惟尚友而急賢欲勝己者親無如改過之不吝
  范曰言重則有法行重則有徳貌重則有威 重則有觀動容周旋中禮者盛徳之至君子所貴乎道者正己而已故不重則不威輕乎外者必不能堅乎内故學則不固為人而不重未有不易其守也忠者誠也信者不欺也君子之守誠為大其與人也不欺為大故心必以忠信為主言必以忠信為主行必以忠信為主忠信所以立本也無友不如己者所以進徳也夫與賢於已者處則自以為不足與不如己者處則自以為有餘自以為不足則日益自以為有餘則日損過而憚改者不能強為善也湯改過不吝則又賢於勿憚改者矣此三者修身之要也自天子至於士皆不可不務也
  呂曰學則知類通逹故不至於蔽固主讀如於衞主顔讎由之主主所託也友所輔也改過所以自治所託失人則勢窮所輔不如己則徳不進所以自治不勇則惡日長
  謝曰此一段 -- 𠭊 or 叚 ?當分為四事自重忠信友如已改過學者闕一不可也人孰有生而知之者乎能學而知之困而知之亦善矣孰有安而行之者乎能利而行之勉強而行之亦善矣此非論生知安行者也自重忠信友如己者學之事也過而改困之事也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中庸曰齊明盛服非禮不動所以修身也齊明盛服特威儀耳何以見其修身乎盖為冠所以莊其首為履所以重其足所以防其躁也古之君子必佩玉進則揖退則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周旋中規折旋中矩所以使非僻之心無自入也夫容貎衣服之間尚能移養如此而况視聴言動能自重哉學如之何而不固也則其儼然人望而畏之亦餘事耳忠信進徳之本也所謂黙而成之不言而信存乎徳行者也儻不知此而欲進徳何異絺兮綌兮而欲温吸風飲露而欲飽無是理矣夫人自非上智下愚皆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則其薫蒸陶冶能無待於朋習乎以子貢之賢孔子猶戒以事其大夫之賢者友其士之仁者盖事衰世之大夫友薄俗之士難與並為仁矣自非聖人孰能無過惟其改之為貴師也過過也蘧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之非亦過也但小人過於行事君子過於性情耳夫仁義何常之有蹈之則為君子捨之則為小人不仁不義亦何常之有循之則為小人捨之則為君子君子所以勿憚改者盖知其無常也小人所以憚改者盖安於故常也顔回百世師也而曰不貮過季路亦百世師也人告之以有過則喜荀卿嘗謂之鄙人盖亦有過矣豈以嘗有過而害其為百世之師乎知此則知君子之過如日月之食焉無損於明也今人以嘗有過而自棄自暴以為終不可以為善遂至於文且飾者亦愚矣 又曰申顔自謂不可一日無侯無可或問其故曰無可能攻人之過一日不見則不得聞吾過矣人不可與不勝己者處鈍滯了人
  游曰正其衣冠尊其瞻視儼然人望而畏之此君子之重而威也重而威則徳性尊矣故君子日就小人日逺由是而學其思之必精其行之必篤其問之必切其聴之必専入乎耳著乎心此徳全而學固矣反是則言招憂行招辱貎招淫好招辜何威之有道聴而途説者有之一心以為有鴻鵠將至者有之何固之有忠信所以進徳也如甘之受和白之受采故善學者其心以忠信為主不言則已言而必忠信矣故其言為德言不行則已行而必忠信也故其行為徳行止而思動而為無時而不在是焉則安徃而非進徳哉故為仁不主於忠信則仁必出於姑息為義不主於忠信則義必出於矯抗操是心以徃則禮必出於足恭智必出于行險安往而非敗徳哉而何進徳之有焉譬之欲立數仞之墻而浮埃聚沫以為基亦沒世不能立矣故主忠信者學者之要言也孟子之論尚友也以一鄉之善士為未足而求之一國以一國之善士為未足而求之天下以天下之善士為未足而求之古人無友不如己者尚友之道也求得賢者尚而友之則聞其所不聞見其所不見而徳日起矣此仲尼所以期子夏之日進也孔子曰過而能改善莫大焉盖能改一言之過則一言善矣能改一行之過則一行善矣若過而每不憚改者其為善可勝計哉然則君子之道以威重為質而以學成之學之道必以忠信為主而以勝己者輔之雖然使其或吝於改過則賢者未必樂告以善道故以過則勿憚改為終焉楊曰正其衣冠尊其瞻視自重之道也儼然人望而畏之則有威矣學然後可以與權故不固主忠信所以進徳也無友不如己者資以輔仁也然過而憚改雖有輔仁之友無益矣 或問無友不如己者商也日進以其好與勝己者處也然我之不賢人將拒我如之何其拒人也曰所謂如己者合志同方而已不必勝已也
  尹曰不厚重則無威儀無威儀則志不篤志不篤則所學不能堅固主於忠信其忠信不如己者則勿友也遷善貴速故過則勿憚改君子自修當如是也
  曾子曰慎終追逺民德歸厚矣
  伊川解曰居喪盡禮祭祀致誠慎終追逺之大者也凡事能慎於終不忘於逺足以化民歸於厚徳也又語録曰慎終追逺不止為喪祭
  范曰慎者誠也於終者誠之如始使民勿倍也於逺者追之如近使民勿忘也先王重喪祭所以厚民徳也曾子之行一於孝慎終追逺者孝之終
  呂曰喪祭者慎終追逺之一端耳
  謝曰養生不足以當大事惟送死可以當大事盖人情之至極而不可以偽也為之棺槨衣衾為之春秋祭祀聖人豈以強民哉彼有感於狐狸之食霜露之降非為人而然也以此處已則已德歸厚矣以此教民則民徳歸厚矣
  游曰終者人所易忽也而慎之逺者人所易忘也而追之厚之道也
  楊曰人少則慕父母其生厚矣有妻子則慕妻子知好色則慕少艾仕則慕君因物有遷也至於終逺猶且慎之而不忘則民徳歸厚矣歸者反其生之謂也尹曰居喪盡禮祭祀盡誠慎終追逺之事也推而至於天下之事皆能慎其終不忘於逺非惟已之徳厚化民亦歸於厚徳
  子禽問於子貢曰夫子至於是邦也必聞其政求之與抑與之與子貢曰夫子温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人之求之與
  伊川解曰温良恭儉讓盛徳之光輝接於人者也温和厚也良易直也恭莊敬也儉節制也讓謙遜也徳容如是是以諸侯敬而信之 又語録曰子貢善形容孔子徳美温以接物良乃善心恭則不侮儉則無欲讓則不好勝至於是邦必聞其政
  范曰温良仁也恭儉讓禮也仁者愛人有禮者敬人愛人者人恒愛之敬人者人恒敬之是以所居之國必聞其政也詩曰干禄豈弟又曰求福不回豈弟非以干禄不回非以求福然豈弟則干禄之道也不回則求福之道也夫子之求之也其亦此之類也與子貢之徒各以其識知之淺深而觀夫子之徳其所以得政則由五者雖尭舜之聖見於外者亦不過乎此若子貢則可謂善觀夫子矣
  呂曰温良恭儉讓皆謙徳也人道惡盈而好謙况聖人之謙乎此所以求而人與之也
  謝曰此一節論學之既成徳性内充必有光輝著見乎外者盖誠之不可揜也故以聖人儀形明之盖粗厲感慨則必髪上衝冠剛暴狠愎則其容悻悻然將有求者必以喜隨人如此者不可勝計也然則徳至於聖人之地者其必有聖人之容如天子穆穆諸侯皇皇是也聖人之容非誾誾非侃侃非提提非總總柔不為物侮剛不為物懼其惟温良恭儉讓足以名之乎盖清可為也而難於温温者清和之發也和可為也而難於良良者易直之發也本無侮人之心貌如之何而不恭本無侈泰之心用如之何而不儉本無競強之心行如之何而不讓至於此則泰然矣儼然矣其泰然也豈不如春其儼然也豈不如秋豈不容止可觀豈不威儀可象豈不和樂豈不莊敬逺暴慢不足道也逺鄙倍不足道也夫容貌如此諸弟子豈不能學以致之乎盖有忿懥之心者必不温有忮剋之心者必不良有欲上之心者必不恭有驕人之意者必不儉有物我之心者必不讓則温良恭儉讓其惟聖人能之乎今去聖人乆矣以此五者想其形容猶能使人興起而况於親炙之者乎借令魯衛之君雖甚庸且鄙觀如此人也獨能不驚且疑乎獨能不親且敬乎欲有為於一國者其能不就而謀之乎雖不為當時所用猶為當時所敬雖不吾以吾其與聞之也學者儻有心於聖人威儀之間亦知所以進徳矣然則為子貢者亦可謂善觀聖人矣亦可謂善言德行矣於此豈獨知聖人哉又將以知子貢矣楊曰夫子以是五者得之則求之在我耳所以異乎人之求之者也若夫暴慢侈泰則人所忌嫉雖欲求之其可得乎
  尹曰温良恭儉讓聖徳之光輝接於人者也温和厚也良易直也恭則不侮也儉則無欲也讓謙順也徳容如是是以諸侯欽而信之至於是邦必聞其政也
  子曰父在觀其志父沒觀其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可謂孝矣
  伊川解曰孝子居喪志存守父在之道不必主事而言也
  范曰父在觀其志則能先意承志諭之以道父沒觀其行則能繼志述事顯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其美三年無改於父之道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也若其有過父在則當爭父死則當改不可以待三年也
  謝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聞斯行之觀其志可也立身行道揚 --(『昜』上『旦』之『日』與『一』相連)名於後世孝之終也觀其行可也三年無改於父之道豈以為父之道不忍改與盖三年之間賢者處之則如白駒之過隙當是時皇皇然如有求而弗得望望然如有從而弗及坐則見親於墻食則見親於羮於父之道可改也不可改也亦遑恤乎游曰三年無改於父之道若尭舜文武之道雖行萬世不可改也何止三年若武帝榷利之政徳宗宫市之事昭帝順宗不踰年而改之天下後世不以為非者何待三年今言無改於父之道則在所當改而可以未改也人君士大夫皆當如此居喪之制有不言而事行者有言而後事行者有身自執事而後行者此尊卑之等也如以為聴於冢宰為嫌於改父之道則孔子所謂古之人皆然者豈為其父皆有可改之道乎盖哀恤之道當然
  楊曰父在人子有不得行其志者故父沒然後可以觀其行出必告反必面不逺遊遊必有方若此類皆於父之道也君子不忍死其親故三年猶不改是焉可謂孝矣
  尹曰父在觀其所志父沒觀其所行三年無改於父之道説者謂如其道雖終身無改可也如其非道何待三年然則三年無改於父之道孝子之心所不忍故也
  有子曰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斯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
  伊川解曰禮之用和為貴恭而安别而和為可貴也又語録曰禮勝則離故禮之用和為貴先王之道
  斯為美小大由之樂勝則流故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亦不可行也禮以和為貴故先王之道以此為美而小大由之然却有所不行者以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故亦不可行也 又曰禮之用和為貴有不可行者偏也 又曰知和而和執辭不完范曰凡禮之體主於敬及其用則以和為貴先王為禮非以強世盖欲天下皆可行人情莫不安此所以為美也敬者禮之所以立也和者樂之所由生也有敬而無和則禮勝有和而無禮則樂勝樂勝則流禮勝則離矣知和之為美而不以禮節之則至於流此其所以不可行也故君子禮樂不可斯須去身動而有節則禮也行而有和則樂也有子可謂逹禮樂之本
  謝曰禮樂之道異用而同體相反以相成隂陽也剛柔也動靜也仁義也文武也莫不如是何獨禮樂不然乎有子知以和為貴盖有見於此也知此則知酒清而不敢飲肉乾而不敢食豈強勉以害飲食之性哉一獻而百拜几設不倚豈強勉以害安逸之性哉天下宜之後世安之自唐至周數千載間無苦心刻意不與民共由離所不安之患父子益親君臣益序情性益厚風俗益敦得非以和為貴而致然也先王之澤既衰禮文不出於誠意而出於勉強不出於循理而止於飾貎從事於斯也徃徃如季氏之祭雖有強力之容肅欽之心跛倚以臨祭者多矣禮家使人如此之難從殆不若夷俟倨肆之愈也至此則和之禮䘮矣真儒既不得位無制作之時曲士又牽於世俗之習而莫能察其源也或以為偽者有矣或以為難以強世者有矣或以為忠信之薄者有矣要之語末流而不及先王也豈非過我門而不入我室者歟小大由之有所不行恐其無辨也聖人於一拜一揖升降之間猶有隆殺焉又况小大乎則其用和於下大夫者必有異於上大夫矣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盖惡其凟也事君之辱朋友之䟽豈不以數乎家人之失節豈不以婦子嘻嘻乎知此則知所節矣聖人之和所以異於人之和者知其有反而已小大由之不以禮節之故均於不可行也
  楊曰禮以敬為本進為文進而不已則離故以用和為貴易曰履和而至至則不可以有加矣故先王之道斯為美也然小大皆由之則有所不行焉孔子與上大夫言誾誾如也與下大夫言侃侃如也上下異施則非小大由之也此之謂知和而和然和而不以禮節之則流矣亦不可行也
  尹曰禮之𡚁則至於離和之弊則至於流禮之用以和為貴先王之道以斯為美小大由之然復有所不行者盖知和而和不以禮節之則失於流故也
  有子曰信近於義言可復也恭近於禮逺恥辱也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
  明道曰信本不及義恭本不及禮然信近於義恭近於禮也信近於義以言可復也恭近於禮以逺耻辱也因恭信而不失其所以親近於禮義故亦可宗也如言禮義雖不可得見得見恭信者斯可矣
  伊川解曰信能守約恭能逺恥近於禮義也因不失於相近亦可尚也 又語録曰信非義近於義者以其言可復爾恭非禮近於禮者以其逺恥辱爾信恭因不失近於禮義亦可宗敬也親亦訓近 又曰因其近禮義而不失其親亦可宗也况於盡禮義者乎横渠曰君子寧言之不顧不規規於非義之信寧身被困辱不徇人以失禮之恭寧孤立無助不失親於可賤之人三者知和而能以禮節之也上有子之言文相屬而不蒙者凡論語孟子發明前文義有未盡者皆挈之它皆放此
  范曰信而無義則賊故復言非信也恭而無禮則勞故不能逺恥辱也信必近於義故能成其信故言不必信皆可復也恭必近禮則能成其恭故其恭不入於謟而恥辱可逺也君子所因者本而立愛必自親始親親必及人故曰因不失其親聖人本末先後有序君子必自修如此而後能至焉徳有本道有源其學出於聖人故可宗也
  呂曰信主復言然非義之信有不必復其言恭主逺恥然非禮之恭有不足逺其恥親親主於有宗然親失其等有不足正其宗義理之差必至於此不可不察尾生復言非義之信也夷王下堂非禮之恭也墨子兼愛不可宗之義也
  謝曰復當如復白圭之復言至於使人可復亦可謂善言矣言而信固己善也而况於近義乎信則言之必可行者是也義則言之中倫者是也信且近義則可以世為天下道矣使後世多識者亦可以畜德矣言至於如此其有不可復者乎不侮之謂恭中節之謂禮畏人而不敢侮人者有矣未必中節自愛而不敢侮人者有矣未必中節也何謂中節擎跪曲拳過位必趨禮也臣道也何恥辱之有見父之執猶事父年長以倍猶事父禮也子道也何恥辱之有勞則爭先行則必後禮也弟道也何恥辱之有何謂不中節非所當致恭而致恭也非所當致恭而致恭施於在我之上者猶妾婦之道也施於在我之下者是啟寵納侮之道也其招恥辱必矣因親也故姻睦之姻婚姻之姻皆從因推吾一視同仁之心雖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此特可以謂之泛愛不可以謂之親何謂親繫之以姓綴之以食内親也甥舅姻媾之聯外親也若是者生當有燕食之歡死當有功衰之戚所謂親者豈它人可以擬倫也推此而逹之亦有可親者乎有之其惟君乎治我也其惟師乎教我也其惟友乎成我也三者雖非天屬亦可以親矣捨此三者之外亦有可親者乎吾恐不免於謟賤也既謟賤矣豈謂所尊身之道惟親不失其所親然後為可宗也信不食其言恭以飭其身親以與人同自衆人觀之亦可謂美行矣然一入於非禮非義之地適足以招恥辱取不敬也信乎求道非難欲免斯者其惟學乎盖惟學可以明善
  楊曰信不近義而復其言是小人而已以其近義故可復恭不近禮則有恥辱之道焉以其近禮故能逺恥辱若夫惟義所在則言有不必復也恭而安則逺恥辱不足道也信不失義恭不悖禮則交物之道至矣又因不失其親焉是亦可宗也
  尹曰信非義也以其言可復則近於義恭非禮也以其逺恥辱則近於禮然則恭信於禮義為近者也因其近雖未足以盡禮義之本亦不失其所宗尚也
  子曰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
  伊川解曰敏於事勇於行也
  范曰君子志於道而不願乎其外故食不求飽居不求安敏於事行之如恐不及也慎於言者恥躬之不逮也苟有道者則就而正焉故無常師若此可以為好學矣學者所以學為聖人也論語記夫子之言好學如此又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此其自言也其於門人獨稱顔子好學而孔文子不恥下問亦謂之好學則知學者鮮矣
  呂曰不志於私養學所以専不事於徒言必見於行事學所以實所趨不謬於道學所以正學至於此可謂好矣
  謝曰此一節不可以事求當以情性推之盖上世嘗有茹毛食腥者矣及至聖人易之以烹餁則食正欲其飽者也嘗有陶復陶穴者矣及至聖人易之以宫室則居正欲其安也此豈人之私智為哉盖聖人神而化之使民宜之者也何獨好學者無求飽無求安口之於味四肢之於安逸獨與人異乎是不然孔孟曾顔學者之師也其事有可考者如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與瓢飲簞食在陋巷可謂不求飽且安乎是不然此無財不可以為悦者也有財則為之矣前以三𪔂死且易簀可謂不求飽且安乎此不得不可以為悦者也使其從大夫之後斯為之矣然則聖賢所以過人者安在謂聖賢有求安求飽之心則不可也敏非欲速之謂聖人非欲速者也敏非進取之謂進取乃狂者之所為夫欲速與進取聖人既不為及至衆人無欲速則有遲鈍不及事之累不入於狂則有不忘其初之患於斯两者之間其惟敏乎慎非簡黙之謂言及之而言豈可簡邪豈可黙邪慎非囁嚅之謂與上大夫言而誾誾在朝廷而便便正欲其厲也言及之而言言而且厲可謂慎乎既一出於口何慎之有捨是數者之外可以求慎言之理矣然而難言也就有道而正焉非篤意於美身為切問近思之學者不能如此也盖倚聖人之門墻説巽言從法言者豈少哉此未可謂就有道而正焉者未得之欲罷不能及聞之語而不惰既得之拳拳服𭙶而勿失其惟顔氏之子乎有能從事於兹數者盖亦考其用心考其行事果何求哉非好學而何當之捨顔氏之子不可以語此矣當知自孟子以後無復髣髴於此矣又曰敏是得理之速明理而行不期而速非是手忙脚亂
  楊曰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則是心不可須臾離也夫食而求飽居而求安亦常人之情也雖賢者盖有不敢不飽者如亥唐是也君子何容心哉隨所遇而已而志在於求飽與安則違是逺矣孟子曰仁人心也學問之道無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則學者學此者也又能敏事而慎言則内外進矣然不知就有道而正焉則敏慎或失於狂簡不知所裁亦未足為好學也
  侯曰食欲飽也求飽則志於飽居欲安也求安則志於安志於飽志於安非學者也學如不及猶恐失之事不可不敏也禦人以口給屢憎於人不知其仁焉用侫言不可不慎也學欲詣理就有道而正焉求所以詣理而自信也苟如是非好學而何無字非禁止之辭與不字不同
  尹曰君子之學如此可謂篤志力行者矣然不取正於有道者未免有差如楊墨者學仁義而差者也其流至於無父無君謂之好學可乎
  子貢曰貧而無謟冨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子貢曰詩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謂與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徃而知來者
  明道曰貧而能樂冨而能好禮隨貧富所治當如此子貢引切磋𤥨磨盖治之之謂也若貧而言好禮則至於卑冨而言樂則至於驕然貧而樂非好禮不能富而好禮非樂不能 又曰貧不怨則謟謟尤甚於怨盖守不固而有所為也
  伊川解曰貧而無謟富而無驕能處其分也樂與好禮能自修也切磋𤥨磨自修各以其道也告之以樂與好禮而知自修之道知來者也
  范曰切磋者道學也𤥨磨者自修也貧而樂非志學者不能也冨而好禮者非自修者不能也子貢外有餘而内不足故以貧無謟冨無驕為問盖心所謂善矣夫子進之而其知又足以知來者所謂聞一以知二其自知亦明矣
  呂曰孟子曰無恒産而有恒心者惟士為能夫士苟能守其恒心雖死生之際可以無變况貧富之間哉有玉於斯使之成器必切磋𤥨磨之工不同而玉質未嘗變也士之處於貧冨亦猶是也貧則以道自樂富則以禮自好皆欲吾身之入於善雖貧富之異而吾心未嘗動也若夫無謟無驕則其心亦有動矣此孔子所以謂未若貧而樂冨而好禮之為美也謝曰此一節論質美者當學以成之也貪而無謟者無謟於人也富而無驕者無驕於人也此物我相對之稱也貧而樂貧而自樂也冨而好禮冨而自好禮者也人亦何與於我哉盖一簞食一豆羮得之則生弗得則死至於蹴爾而與之乞人不屑及其嗟來雖謝也有所弗食若斯人也何嘗謟於人哉觀其狷介之志何時而能樂邪此貧而無謟直異於貧而樂也富者怨之府儻知所以損怨之術亦何敢驕於人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也能知所以守富之術亦何敢驕於人然其自愛之心未免乎吝也若斯人者亦何時而中禮邪此富而無驕與冨而好禮直不同也子貢聞一以知二者也舉一隅而能以三隅反者也故知有如切如磋如𤥨如磨之義如切如磋問學也如𤥨如磨成徳也語以貧而樂富而好禮而知問學成徳之事善乎子貢之逹也嗚呼其亦異髙叟之為詩矣
  楊曰貧而樂非有道學不能也冨而好禮非知自修不能也故子貢以切磋𤥨磨言之其知來矣所謂聞一知二者有見於斯歟
  尹曰貧能無謟冨能無驕安分而已至於貧而樂冨而好禮非自修者不能也切磋𤥨磨自修之謂也告以樂與好禮而能知自修之道告徃知來者也賜也能以意逆志而得之故曰可與言詩也
  子曰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也
  范曰學以為己非求人知也故不患人不已知然道積於中則徳見乎外未有不知者也若己不知人則賢者不得以為師善者不得以為友何以進其徳矣故人有能而已不知君子之所患也
  呂曰不患人之不已知知人知也君子之學自充其知爾若人之不知則亦有命而已矣孟子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謝曰天下之理自下視髙則難自髙視下則易如七十子知夫子則難夫子知七十子則易人之所以相知何有不然者大人之視小人如見肺肝小人而窺君子莫見畛域以是觀之知人者為大乎人知者為大乎盍亦急於知人乎急於人知乎此學者之患也楊曰君子求為可知而已人知不知無以加損焉何患之有不知人則詖邪滛遁之辭足以妨道而亂徳其為患也孰甚
  侯曰知人明哲之事非學造精㣲者不能故君子所患者患學不造理識不明逹爾人之不已知非所患也雖然已既明哲而知人矣豈有人不知哉
  尹曰君子求在我者也故不患人之不已知其不知人者則是非邪正或不能辦故以為患也
  論語精義卷一上

本作品在全世界都属于公有领域,因为作者逝世已经超过100年,并且于1929年1月1日之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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