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孟精義 (四庫全書本)/論語卷08下
論孟精義 卷八下 |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精義卷八下
宋 朱子 撰
季氏第十六
季氏將伐顓臾冉有季路見於孔子曰季氏將有事於顓臾孔子曰求無乃爾是過與夫顓臾昔者先王以為東䝉主且在邦域之中矣是社稷之臣也何以伐為冉有曰夫子欲之吾二臣者皆不欲也孔子曰求周任有言曰陳力就列不能者止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将焉用彼相矣且爾言過矣虎兕出於柙龜玉毁於櫝中是誰之過與冉有曰今夫顓臾固而近於費今不取後世必為子孫憂孔子曰求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為之辭丘也聞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葢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夫如是故逺人不服則修文徳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今由與求也相夫子逺人不服而不能來也邦分崩離析而不能守也而謀動干戈於邦内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牆之内也
横渠曰顓臾主祀東䝉東䝉既魯地則是已在邦域之中矣雖非魯臣乃吾所以事社稷之臣也
范曰至誠之道可以前知聖人之言公而無私一而不二故疑冉求教季氏不為逆詐知季孫憂在蕭墻不為億不信易曰大人者與鬼神合其吉凶故其言如蓍龜唯出於至公至一之心是以言而必中也吕曰均則貧富等故無貧和則多助故無寡安則人懷故無傾
謝曰社稷臣在社稷之内者當是時三家强公室弱冉求又欲伐顓臾而附益之夫子所以深罪之謂其瘠魯以肥三家 又曰虎兕出於柙謂季氏龜玉毁於櫝中喻公室三家强則公室必弱矣 又曰諸侯有道守在四鄰可也豈以顓臾固而近於費為憂哉不患寡而患不均均無貧也不患貧而患不安安無傾也均則不積於有餘故均無貧和則無相爭不足之患故和無寡以此保民而王莫之能禦也何止保四封而已
楊曰季氏之伐顓臾其大欲不過廣土衆民利其有而已其次以為今不取後世必為子孫憂也故孔子以均無貧和無寡安無傾告之葢知均無貧則不必利其有知和無寡則不必廣土而衆民知安無傾則後世必為子孫憂皆過論也而二臣者不能救此孔子所以謂之具臣與然冉求為季氏聚歛矣葢用事之臣也故獨責之
侯曰孔子反覆語二臣者責其不能以道事君而居其位也器識窄狹故曰吾恐季孫之憂不在顓臾而在蕭墻之内也
尹曰顓臾主祀東䝉東䝉魯地也則是已在邦域之中矣是吾社稷臣也當是時季氏已强公室益弱冉求為相而不能救之又為之辭孔子所以罪其言也虎兕喻季氏龜玉喻公室也
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自諸侯出葢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國命三世希不失矣天下有道則政不在大夫天下有道則庻人不議
范曰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十世矣天子希不失其天下者矣自大夫出者五世諸侯希不失其國者矣陪臣執國命者三世大夫希不失其家者矣天子有天下諸侯有國大夫有家必乆而後失之力有大小徳有厚薄其理然也葢周自昭王故其世短道微缺至幽王而亡十世矣魯自宣公三家始强季氏自武子至桓子制於家臣四世矣希不失者不必皆如之其大略不過此矣 又曰天子之政未嘗不在公卿諸侯之政未嘗不在大夫公卿大夫皆賢也則政出於君矣惟其非賢是以君弱臣强政出於下也詩曰先民有言詢於芻蕘古者上誦箴課士𫝊民語庶人謗於道商旅議於市未嘗不議也子曰上酌民言則下天上施惟民言得達於上則下無所議也
楊曰變禮易樂革制度衣服而流討之刑不能加然後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徳又下衰而禮樂征伐出於大夫國命執於陪臣則極矣故其衰愈甚則其失益近理勢然也 又曰庻人不議者百姓謂我自然莫知為之者何議之有
孔子曰禄之去公室五世矣政逮於大夫四世矣故夫三桓之子孫微矣
范曰魯自宣公禄去公室至定公五世矣禄之初去公室大夫猶有未専政者也政逮於大夫無不専者四世矣陪臣執國命而大夫又失之故三桓之子孫亦微矣
吕曰十世五世三世云者葢所出不順物理之所不容其乆近之效隨大小而為等庶人不議直謂民自無可議非不使之議
謝曰諸侯聴命於天子大夫聴命於諸侯如天無二日所謂理也故禮樂惟天子専之自諸侯出自大夫出葢如災異何可常也故愈逆理則其失愈近政逮於大夫至如今四世矣三桓子孫不微何待冉有季路不知也而猶欲强之
楊曰所以徴前説也
侯曰世道交䘮君不君臣不臣其能乆乎
尹曰禮樂征伐出於天子者也諸侯専之逆天理也未有能過十世而不亡者愈逆於理則其亡愈近故大夫不過五世陪臣不過三世唯天子有道則政不在下而衆庻無得而議當時三家竊國已四世矣其子孫安得不微乎
孔子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友直友諒友多聞益矣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
横渠曰便辟足恭善柔令色便佞巧言
范曰自天子至於庻人友之損益皆同書曰侍御僕從罔非正人益友也巧言令色便辟側媚損友也人君所友繫一身之安危天下之治亂可不慎哉呂曰友直則知過友諒則進於誠友多聞則進於明便辟習於容善柔能為卑屈便佞習於口才友便辟則徳不修友善柔則志不立友便佞則過不聞謝曰志無所憚則滿謂人莫己若則亡有志於道者可自省也友直諒多聞則心常歉然矣友便辟善柔便佞則必自滿
楊曰直則不回諒則不欺多聞則畜徳故可資以為益便辟則不正善柔則無責善之義便佞則禦人以口給皆非能忠告而善道之者也故損
尹曰便辟足恭也善柔令色也便佞巧言也自天子以至於庶人未有不須友以成者而其為損益有如是者可不慎擇哉
孔子曰益者三樂損者三樂樂節禮樂樂道人之善樂多賢友益矣樂驕樂樂佚遊樂宴樂損矣
横渠曰節禮樂不使流離相勝能進反以為文也驕樂侈靡宴樂宴安 又曰樂驕樂佚遊宴樂則不能徙義
范曰自天子至於庻人樂之損益皆同禮所以修外主於敬樂所以修内主於和外貌荘敬則作事可法中心和樂則鄙詐不生動必以禮樂為節此益者之樂也樂道人之善則為善者勸為不善者沮故舜隠惡而揚善大有之世遏惡而揚善所以順天休命也人君有天下則當友天下之善士故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此樂多賢友也丹朱慢遊是好傲虐是作驕樂也太康逰畋十旬不反佚逰也桀紂幽厲以酒亡國宴樂也人君所樂繫一身之安危天下之存亡可不慎哉
呂曰節禮樂則義精通道人善則道𢎞多賢友則徳有輔驕樂則淫佚遊則荒宴樂則惰
謝曰節禮以樂節樂以禮則常莊和能樂道人之善則必不伐善樂多賢友則志在成徳而不在聖〈誤〉人驕樂佚逰宴樂皆所謂酖毒不可懐也
楊曰節禮樂以進反為文則無銷放之𡚁樂道人之善則與人為善者也樂多賢友則樂取人以為善者也故益驕樂則傲佚逰則荒宴樂則怠宴安也故損尹曰禮有節則不離樂有節則不流樂道人之善是與人為善樂多賢友以成己之徳驕樂侈靡也佚逰也宴安也三者其為損益也如此君子之於好樂其可不慎乎
孔子曰侍於君子有三愆言未及之而言謂之躁言及之而不言謂之隠未見顔色而言謂之瞽
范曰君子養其内心故言無不中理欲無此三愆者在修其内而已矣
呂曰躁則不重隠則不忠瞽則不强
謝曰時然後言所謂時當其可也
楊曰君子有徳位之通稱也躁者以言餂之隠者以不言餂之皆穿窬之類也瞽者則人言皆失矣愆孰甚焉
侯曰愆過不及也言得其時則無過不及矣
尹曰時然後言則無侍君子之過矣
孔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氣方剛戒之在鬬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
或問孔子言血氣如何伊川曰此只大凡言血氣如説南方之强是也南方人柔弱所謂强者是禮義之强故君子居之北方人强悍所謂强者是血氣之强故小人居之凡人血氣要須以義理勝之也
范曰聖人同於人者血氣也異於人者志氣也血𰚾有時而衰故舜耄期亦倦于勤志氣無時而衰故曽子将死曰吾得正而斃焉斯己矣其少未定其壯方剛其老既衰者血氣也戒之在色在鬭在得者志氣也君子養其志氣故不為血氣之所動是以孟子養浩然之氣孔子年彌髙而徳彌邵也
呂曰少則動壯則好勝老則收斂皆氣使然唯君子以徳勝氣
謝曰勝徳者不為血氣所使故持其志無暴其氣以食之簞食豆羮呼爾而與之有所不受蹴爾而與之有所不屑此非義心勝血氣勝故也萬鍾與不得則死逺矣有不辨禮義而受之者血氣衰故也知所以戒則不隨血氣盛衰血氣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
楊曰血氣之剛故盛則强衰則弱强則尚氣故戒在鬭弱則屈於物欲故戒在得若夫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矣尚何盛衰之有
侯曰君子以義制事以禮制心終日兢兢尚何血氣盛衰之可戒哉此成徳也學者則當恐懼修省無終食之間違仁故有為此三戒
尹曰君子之學在乎不為血氣所使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
伊川曰畏天命則可以不失付畀之重畏大人如此尊嚴亦自可畏畏聖人之言則可以進徳
范曰君子修其在己者而聽其在天者故畏天命大人者王公卿大夫之在位者也孔子見冕衣裳者雖少必趨故畏大人聖人之言天也故畏聖人之言小人行險以徼倖故不知天命而不畏也不明於人倫不嚴於君臣故狎大人淺不可以測深小不可以知大故侮聖人之言
呂曰心服曰畏畏天命者吾命之所由出大人者吾身之所以制聖人言者吾徳之所以入無大於三者大人乃王公大人之稱
謝曰天命不僭大人若天者也聖言談天者也畏之故事之小人所以不畏特不知此故也
楊曰畏天命所以事天畏大人所以貴徳畏聖人之言所以尊道
尹曰三畏者修己之誠當然也小人不務修身誠已則何畏之有
孔子曰生而知之者上也學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學之又其次也困而不學民斯為下矣
伊川曰生而知之學而知之才也
范曰此言聖賢之性分所以戒困而不學者之為下也中庸曰或生而知之或學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此所以勉困而能學者之為上也聖人之於人或戒之或勉之皆所以導人為善是以言各有當也
謝曰生而知不待學學而知不待困人皆有聖質特念不念敏不敏異爾困而學者知困然後能勉强以求復其初及其知之一也
楊曰生而知之者不思而得也學而知者思而後得也困而學之則出於强勉而已雖其不同及其知之則一也故君子惟學之為貴困而不學然後為下侯曰生而知之者上也然聖人未嘗不學焉學之能〈闕〉
范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夫子之門人葢不為少矣隠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伯夷伊尹是也
尹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孔子之門人為不少矣至於隠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非伊尹傅説之徒則不能故曰未見其人也
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得而稱焉伯夷叔齊餓于首陽之下民到于今稱之其斯之謂與
伊川曰誠不以富亦祗以異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得而稱焉伯夷叔齊餓于首陽之下民到于今稱之其斯之謂與
范曰知景公之富不如伯夷之餓則可謂志士仁人矣程頤疑此錯簡當屬之誠不以富亦祗以異謝曰見善如不及見不善如探湯質美者也隠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不累於窮達者也隠居以求其志非愛身以自佚行義以達其道非志於功名楊曰湯之不可探人之所知也世非嬰孺狂疾未聞有探湯則寧復有為不善者乎此明乎善者之所及也故聞其語又見其人焉隠居以求其志行義以達其道非達可行於天下者不能及也充此道者其惟伯夷叔齊乎是故當時孔子聞其語而未見也
侯曰民不稱其徳也富而無徳雖有千駟何足道哉尹曰知伯夷之餓可稱則景公之富不足道矣臣師曰疑此錯簡當在誠不以富亦祗以異之下
陳亢問於伯魚曰子亦有異聞乎對曰未也嘗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詩乎對曰未也不學詩無以言鯉退而學詩他日又獨立鯉趨而過庭曰學禮乎對曰未也不學禮無以立鯉退而學禮聞斯二者陳亢退而喜曰問一得三聞詩聞禮又聞君子之逺其子也
伊川曰孔子之教未嘗私厚其子學詩學禮止可告之如此學必待其自肯
范曰興於詩故不學詩無以言立於禮故不學禮無以立夫子之教伯魚無異於門人故陳亢以為逺其子也
呂曰君子之教其子其法如是
謝曰心氣和則能言知分定則能立
楊曰陳亢聞伯魚之言而知君子之逺其子也引而伸之如此然後為善學 又曰君子之逺其子若使孔子與鯉常相親則必知其學詩學禮之謂不待今因其過庭乃曰學詩乎學禮乎則其未嘗私相之也故陳亢以是知之
侯曰學者當以聖人為標準學而不得聖人之心皆外馳私意也何以見之吾於陳亢問伯魚及退而喜之心見之矣孔子聖人也聖人之心如天地四時萬物生於其中未嘗物物而彫刻之其畣子貢曰四時行焉百物生焉聖人之心也陳亢以私己之心期孔子故以異聞問伯魚而伯魚曰未也聞詩聞禮耳陳亢退而喜曰問一得三是亦私意也異聞是陳亢以常人愛子之心問也退而喜以常人自私之心喜也聖人之於子才不才亦各言其子也未嘗邇也未嘗逺也親親之道亦人倫之理盡其道而已故曰聖人人倫之至若充陳亢之心以學聖人日見其離道矣尹曰夫子之教其子亦何以異於門人哉故陳亢以為逺其子也
邦君之妻君稱之曰夫人夫人自稱曰小童邦人稱之曰君夫人稱諸異邦曰寡小君異邦人稱之亦曰君夫人
范曰夫子之所正名者此其類也夫婦人倫之始也由此而正之則父子君臣莫不正矣有其名不可以無實故夫夫婦婦正家而天下定矣
謝曰欲以正名分也
楊曰當是時稱謂不正而孔子以正名為先故嘗言之
侯曰名正則分定孔子之時或以妾母為夫人小君者多矣故如此言之
尹曰此亦正名分之意也
論語精義卷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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